在肯尼亞做農場主

在肯尼亞做農場主

咨詢師成了非洲農場主

李奕現(xiàn)在在肯尼亞做一家農業(yè)公司，叫Farm"Works。今年是她在肯尼亞的第五年，她的公司也已經三歲了。

李奕曾經是一名咨詢師，大學畢業(yè)就加入了麥肯錫咨詢公司，在公司位于美國、中國和肯尼亞的辦公室都工作過。但是現(xiàn)在的她在肯尼亞做農業(yè)，做種田、買菜、賣菜這些非常接地氣的事情。

李奕記得，2020年，當時她已經到麥肯錫的內羅畢辦公室，疫情來了，她負責的是支持肯尼亞政府做一些幫助當?shù)刂行∑髽I(yè)在疫情當中能夠存活下來的應急項目。“一開始能夠負責這樣的項目我是非常開心的，因為我做咨詢師一直都是服務那些想要賺錢的企業(yè)，好不容易有一個為公益做好事的項目，我就特別努力。”李奕說。

做了大半年之后，李奕發(fā)現(xiàn)，當?shù)赜嘘P機構的執(zhí)行力不夠強，可能等到紙面上的策略真正落地時，疫情都已經結束了。于是，李奕一度有了存在危機：“我干咨詢都已經這么多年了，如果我希望真正看到自己的點子落到實處，可能就需要離開這個行業(yè)，去做一些更加接地氣的事情。”

她決定先去找當時在肯尼亞辦公室的領導，也是辦公室的一個合伙人，準備辭職。“我以為我們領導會挽留我，但是他居然一拍腦袋說，‘太好了’。”李奕笑著回憶，“他說，‘其實我本來就是做農業(yè)戰(zhàn)略的，我也一直特別想做一家公司，把我們給非洲國家寫的戰(zhàn)略落地。既然你這個年輕人想要去做事，那你就來搞這家公司吧’。”

就這樣，李奕從咨詢師變成了一個搞農業(yè)的人。

跟小農戶合作

2021年年初，李奕操作的第一個農場開始經營了。農場最初的模式是自營——找肯尼亞當?shù)氐霓r民長租土地，通常是10～15年。然后在這片土地上投資，開墾荒地，解決水源問題，建設出一個比較專業(yè)化的農場。

剛開始，李奕沒有農業(yè)經驗。雖然也找到了具有農業(yè)經驗的本地合伙人，但是李奕知道，自己作為一個新人還是要從0到1去學習。李奕很有信心，她覺得：“越是簡單的生意、好的生意，越有可能很快就可以弄明白。”

李奕拜訪小農戶，從田間地頭收購他們的番茄。“當年我還沒有車，就雇了一個司機，凌晨3點來接我去各個農貿市場。”農貿市場里的賣菜大媽是李奕的主要客源。

肯尼亞生產力比較落后，全國總耕地面積大概是580萬公頃，占國土面積的10%，大部分農業(yè)生產由一個個小農戶來完成。在這種背景下，因為沒有大公司起到聚合的作用，菜農種出了番茄、洋蔥、土豆，除非自己有能力開車去農貿市場銷售——很多菜農也沒有這樣的能力，就只能在田里等菜販子來收購。

與此同時，農貿市場里賣菜大媽的最大困難也很簡單，那就是“今天有菜賣，明天可能就沒有菜賣了”。肯尼亞很多作物的供應鏈不穩(wěn)定，蔬菜由一個個小菜販子來供應。小菜販子沒有穩(wěn)定的貨源，導致農貿市場的菜源不穩(wěn)定。

李奕意識到自營農場產量不足，供不應求，可以通過跟小農戶合作，給他們提供種子，再從他們那里收購，來解決一部分問題。

最初，每一個小農戶想要加入李奕公司的數(shù)據(jù)庫，只要以個人的名義加入就可以。但做了一段時間之后李奕發(fā)現(xiàn)不對勁：“因為農戶只要作為個體加入進來，就可以拿到一包種子和肥料。我相當于借貸給他們，等他們有了收成再賣給我的時候，我才會把這個錢扣除。但是我們很多當?shù)貑T工非常‘聰明’，會把七大姑八大姨都當成農民，甚至把一些假的人名輸入系統(tǒng)。雖然是假的農民，但他們可以獲得真實的種子，到時候他們就會說沒有收獲，這樣我們放出去的貸也就是種子和肥料很多就收不回來了。”

李奕學聰明了，不再允許這些小農戶以個人的形式來加入，他們需要先成為一個小集體，要有內部分組。如果一個新農戶要加入，組里其他所有的農戶都要同意才可以。

與此同時，李奕堅持“既做產也做銷”：“作為一個在市場里賣了快三年菜的人，我去過肯尼亞幾乎所有農貿市場，了解每一天每一種我們自己種的蔬菜、每一個等級的價格和走勢，所以，我有了過去的數(shù)據(jù)就可以推測未來一兩年內價格的走勢。”

李奕和她的團隊除了做本地市場，還打開了出口市場。“出口產品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雖然量不會像本地那么大，但它的毛利會高很多，而且收購價格也會高很多。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去跟小農戶合作，就會跟他們說，其實你們可以種更值錢的作物。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種一季高端出口作物，收入可能會比以前種一年更大一塊地的本地玉米還要賺錢。所以，同時擁有本地市場和出口市場，能讓我們給小農戶提供更加豐富的產品選擇。”

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李奕承認，她也有懷疑自己的時候。ChatGPT橫空出世，很多以前的朋友、同事都去搞AI了。

“人家都已經走在科技前沿了，我還在每天解決種菜、賣菜、司機偷油、員工偷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覺有點兒跟世界脫節(jié)。”但是后來李奕又想通了，“我想可能有一些事業(yè)是把人類的邊界往前推，而有些事業(yè)是讓更多的人離邊界更近一些。我現(xiàn)在做的事業(yè)就是后者，做后者也是有意義的。”

創(chuàng)業(yè)起起伏伏，但是和有理想的人一起做有意義的事情，是李奕的快樂來源。

“不管結果怎么樣，過程是很開心的，因為我們真正提升了小農戶、賣菜大媽的生活水平。”李奕說，“有時候去走訪農戶，發(fā)現(xiàn)他們確實可以給自己家添置一些新的東西、蓋一棟房子或者讓自己的小孩去上更好的學校等。”

市場里的大媽會告訴李奕，自從有農場開始給農貿市場穩(wěn)定供貨，她們就不用再起早貪黑地去那些大農貿市場跟別的大媽爭搶貨源了。

李奕說，很感謝自己生活和成長在高速發(fā)展的中國，看過什么是可行的商業(yè)模式，什么是落地，什么是創(chuàng)新，什么是競爭，什么是一流的人才，什么是敬業(yè)的精神。

“可能正是因為經歷過和看到過，我才可以去模仿，繼而去創(chuàng)造。對于肯尼亞本地的人才來說，我們存在的意義之一，也是讓他們能夠看到更多更好的商業(yè)模式，漸漸地改變并提升他們的商業(yè)認知。也許未來就會有年輕人說，‘我想去一家像Farm"Works這樣的公司工作，或者我也想要做這樣的公司’。”

過去三年，李奕說自己慢慢看到了一些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意義：“我發(fā)現(xiàn)，其實我還不只是想種田和賣菜，我更想做的是一家可持續(xù)的、有生存能力的公司，我想做一家能夠存在100年的農業(yè)企業(yè)。因為農業(yè)企業(yè)的生命周期其實是很長的，如果做得好的話，這是絕對有可能的。”

（摘自2024年4月15日《北京青年報》作者：一"席）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