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的國際經驗及借鑒

摘 要：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是我國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加快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重中之重。文章以德國和日本為例，梳理總結了發達國家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的經驗，剖析了我國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面臨的技術識別專業度受限、科創類貸款與企業研發資金需求不匹配、產業鏈配套中小企業信用資源不足、部分行業產能過剩風險加大等方面問題。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的對策建議：堅持頂層設計，完善產業創新支持體系；堅持深化研判，強化對先進制造業產業鏈的認識；堅持放權賦能，提升產業鏈綜合金融服務能力；堅持系統協同，加大配套中小企業“鏈式”支持；堅持底線思維，保障金融支持可持續性。

關鍵詞：先進制造業；金融支持；國際經驗；新質生產力；中小企業

中圖分類號：F832；S77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0298（2024）08（b）--04

1 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2023年在江蘇考察時明確要求“加快構建以先進制造業為骨干的現代化產業體系”。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實施制造業技術改造升級工程，培育壯大先進制造業集群”。當前，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愈演愈烈，新一代信息技術、新能源、新材料、生物技術等重要領域和前沿產業取得突破，并與傳統產業交叉融合，正引發制造業經營模式、生產組織方式和產業形態的深刻變革，未來將對制造業產生顛覆性影響。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國、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分別提出了“再工業化”“工業4.0計劃”和“新增長戰略”等，其本質是將高新技術與制造業融合以培育先進制造業。我國只有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重塑全球經濟結構的機遇，加快構建以先進制造業為骨干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加快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才能搶占未來產業競爭制高點，才能在大國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金融作為經濟運行的血脈和中樞，能夠有效引導社會資源配置，對先進制造業發展具有重要的支撐和促進作用。先進制造業一般具有研發投入大、投資周期長、投資風險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當前由于我國金融體系不完善等問題，我國先進制造業企業融資一直面臨嚴重的金融制約，為此，借鑒國際經驗，完善先進制造業發展金融體系和金融生態，通過高效的資金鏈提升產業鏈的效率，對助力我國實施制造強國戰略、加快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2 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的國際經驗：以德國和日本為例

德國和日本都是制造業強國，在兩國先進制造業發展中金融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德國、日本金融市場直接融資規模占社會融資總規模的比重較小，以銀行貸款等間接融資為主要融資方式，且同屬于大陸法系，與我國較為類似。德國、日本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的相關做法，對我國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2.1 構建完備的先進制造業創新政策法規體系

德國先進制造業多為規模小、專注細分領域的“小而精”類的科技型中小企業，為發揮中小科技企業的創新主體作用，德國一方面積極完善法律法規，出臺《聯邦政府關于中小企業研究與技術政策總方案》《中小企業促進法》《科學技術法》等法律法規，提升法律支持科技創新頂層設計，鼓勵科技企業加強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加強稅收優惠，不斷提高中小企業的營業稅起征點，尤其對創業初期中小企業實行稅收減免。日本構建了完備的先進制造業企業法律法規保障體系，包括基本法、組織法、促進法、行為法等多種形式，同時有相應的配套法規保證其實施。在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方面，日本政府主要通過降低稅率、采用遞進式稅率標準等措施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

2.2 構建政策性銀行和商業銀行共同支持的金融體系

為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德國建立了以政策性銀行（德國復興信貸銀行及儲蓄銀行）為主導、商業銀行發揮重要作用、擔保銀行提供風險保障的科技金融支持體系。德國復興信貸銀行依托國家信用及政府擔保，通過低成本債券市場融資和政府貼息，以“轉貸”模式與商業銀行合作，長期向先進制造業中小企業提供優惠信貸。日本同樣構建了政策性銀行和商業性銀行共同支持的金融體系。培育以科技企業金融公庫、國民金融公庫等為代表的政策性銀行與商業銀行機構合作組織，成立多家服務先進制造業中小企業且定位不同的中小型金融機構。同時，積極推動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發展，通過推動政策性金融機構——日本政策投資銀行作為知識產權質押融資主力機構，主要支持融資難度較大、知識產權相對集中的初創期、種子期中小企業；通過發布《知識產權信息公開指南》等特定政策，全面整合先進制造業企業的知識產權競爭優勢、市場價值等信息以供銀行、證券、評估機構、知識產權中介組織使用。

2.3 主辦銀行提供精準金融服務

德國、日本均采用主辦銀行機制，除提供信貸資金支持外，金融機構還與企業建立長期持久關系。作為企業的最大貸款銀行，主辦銀行通過持續提供短期貸款，加強對企業的財務監督；通過向企業派駐管理人員，了解企業經營狀況；通過提供清算匯兌、咨詢服務及債券承銷等業務，為企業發展提供一攬子綜合金融服務。德國、日本主辦銀行模式的特點在于通過培養長期互信的信貸關系，降低中小企業的融資成本，從而鼓勵和幫助企業持續不斷的進行技術更新。此模式并不傾向于優勝劣汰的市場選擇，而是傾向于激發企業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將創新研發做到極致完美。同時該模式鼓勵產業鏈上下游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使上下游的創新結合更為順暢，可以更好地進行跨界研發和聯合攻關，符合后發追趕國家的發展目標。

2.4 發展供應鏈金融服務產業鏈協同發展

德國、日本的供應鏈金融服務體系都較為成熟。如德意志銀行在推動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供應鏈金融方面每年會投入大量資金。寶馬汽車等產業鏈鏈主企業，通過掌控產業鏈上下游的資金流、物流、信息流等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帶動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協同發展。日本財團注重將自身積累的資本滲透到上下游企業中，通過“財團”產業鏈模式持續支持上下游企業融資并發展壯大，確保企業專注于新產品研發創新。相比德國、日本，我國供應鏈金融體系還不成熟，技術水平和自動化程度較低，很多金融機構仍依靠人工來確認單證、出貨、應收賬款、文件傳遞等環節，嚴重降低了供應鏈金融服務效率。

2.5 發揮資本市場作用拓展企業融資渠道

資本市場的發展對促進先進制造業企業科技創新和規模擴張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盡管德國和日本都是銀行主導型的國家，但都在不斷提高股權融資的比重。20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德國一直積極、堅定地推進股票市場發展，加快金融市場結構轉型，努力為企業提供高效便捷的融資渠道，優化企業融資結構，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完善企業現代化管理制度。日本成功構建了由證券交易所、中小板市場、創業板市場、OTC店頭市場等組成的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不同類型的資本市場滿足不同企業的融資需求。其中，創業板市場和OTC店頭市場主要以支持小企業上市融資為目標，通過直接融資方式，著重支持先進制造業企業發展。

2.6 構建風險共擔的多層次融資擔保體系

為有效分擔先進制造業中小企業信貸風險，德國搭建了以擔保銀行為主，輔以政府及放貸銀行風險共擔的融資擔保模式。德國擔保銀行屬區域性政策性服務機構，作為公益性組織不從事吸收資金及發放貸款等業務，專營面向企業及個人的貸款擔保服務。通常來說，貸款擔保銀行及放貸銀行各承擔80%、20%風險，在此基礎上政府為擔保銀行提供再擔保，擔保銀行最終承擔風險約不超過30%。日本政府構建了從中央到地方的兩級信用擔保補充制度。從結構上看，日本中小企業信用擔保體系是一個由信用保證協會和信用保險公庫兩個相互關聯的子系統構成的兩級信用保證體系，共同為先進制造業中小企業融資提供債務保險和增信服務，由信用保證協會為中小企業貸款提供擔保，信用保險公庫對貸款進行再保險。當企業不能按期還款時，保險公庫將以近八成的比例對信用保證協會代償金額進行補償。

3 當前我國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面臨的挑戰

總體上看，近年來我國已形成相對完整的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的政策體系，多層次的金融融資渠道正在快速建立，多元化的金融供給從廣度上滿足了先進制造業的全生命周期融資需求。然而從精度上來看，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仍存在明顯的短板，其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依然表現較為明顯。

3.1 技術識別專業度受限影響了金融支持的精度

先進制造業屬于高技術行業，其關鍵技術及工藝迭代迅速，金融支持產業高質量發展需要從業人員識別新興技術的成熟度與回報周期。目前，我國金融機構科技發展研究分析能力尚存短板，對先進制造業發展的政策法規了解不夠，缺乏市場未來發展的前瞻性和專業性分析，對相關企業融資授信的風險管控水平不足，普遍存在“不敢做、不愿做、不會做”的情況，導致一些重點優質項目融資難、落地難，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行業發展。

3.2 科創類貸款與企業研發資金需求不匹配

科技創新是實現先進制造業產業鏈強鏈的重要途徑，加大研發投入和推動持續創新，成為企業保持盈利能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砝碼。近年來，隨著我國先進制造業研發水平不斷提高，行業科技創新更迭速度加快，需要加大各類專項資金對核心技術攻關和科技創新的有效支持。資金需求普遍具有投入大、效率要求高、回報周期長、收益不穩定、財務風險較高等特點。調研了解到，目前僅有個別銀行設立了研發類中長期貸款，絕大多數銀行支持先進制造業企業發展所發布的“科創貸”等產品仍主要是用于企業日常運營所需的短期資金，與科技創新投資回報周期長、金額大的特點匹配性較低。

3.3 產業鏈配套中小企業信用資源不足

中小企業是先進制造業產業鏈上游零部件、原材料的重要供應商，是保障產業鏈安全的關鍵組成部分。中小企業普遍存在規模小、現金流不足、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推動難、缺乏有效抵質押物等問題，導致信用資源不足、金融機構授信額度不高，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依然突出。以新能源汽車產業為例，隨著近年來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進入快車道，銀行、券商等金融機構投資激情高漲，產業終端的龍頭企業發展存在著金融資源過度集中的問題，金融支持還需進一步向產業鏈上游零部件或交通物流配套領域中小企業分散，在弱化金融系統化風險的同時，增強金融支持產業發展的普適性和普惠性。

3.4 部分行業產能過剩風險不容忽視

相比傳統制造業，先進制造業廣闊的市場空間吸引眾多資本的涌入，再加上政府補貼政策的刺激，導致部分行業出現盲目擴張、投資過熱、低端產能過剩、高端產能不足等現象，甚至部分企業產品質量參差不齊，“小散亂”現象較為突出。以動力電池負極材料為例，全球負極材料產能主要集中在我國。EV Tank數據顯示，2021年全球負極材料出貨量達到90.5萬噸，同比增長68.2%，其中中國負極材料出貨量達到77.9萬噸，同比增長86.4%，占全球出貨量的86.08%。據不完全統計，2020—2022年，頭部企業加大投資建廠，中國負極材料項目投資金額超2200億元，考慮大規模的產能建設將會集中在2024—2025年釋放，負極材料市場產能可能會出現結構性過剩。金融機構面臨既要積極貫徹落實黨中央部署大力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又要兼顧防范風險，在執行中面臨“兩難”困境。

4 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的對策建議

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是金融服務科技自立自強、制造業強國、綠色低碳發展等國家戰略的必然要求和重要抓手。鑒于先進制造業融資需求具有資金缺口大、投資周期長、融資量集中等特點，金融機構應摒棄傳統的分散、單邊、點狀的業務模式，樹立全局、多邊、系統的產業鏈思維，運用綜合金融服務手段，探索多元化信用結構，加強全面風險管理，滿足產業鏈不同環節、不同發展階段企業融資需求。

4.1 堅持頂層設計，完善產業創新支持體系

一是強化政策集成供給。應著力在產業規劃和政策集成供給上狠下功夫。發揮政府組織協調作用，加強與開發性金融機構、商業銀行、產業鏈龍頭企業、科研機構開展規劃合作和重大課題研究，強化發展規劃對地方政府、市場主體的引領作用。完善創新引領政策支持體系，建設一批高水平創新主體，提供競爭前關鍵共性技術供給，推動形成創新資源集聚效應，構建協同創新體系，以關鍵技術突破實現“強鏈穩鏈”。二是創新“財政-金融”聯動服務機制。發揮好財政資金的種子和杠桿作用，提高財政補貼資金使用效率，根據重點企業的銷售情況、研發水平及知識產權成果，在一定年限內，對相關貸款給予不同程度的利息貼息，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產業的支持力度。暢通財政金融政策傳導，搭建綜合性金融公共服務平臺，建立財政金融協調效能評價體系，推進財政、金融、產業政策高效銜接，提高金融服務效率。

4.2 堅持深化研判，加強對先進制造業產業鏈的認識

先進制造業具有專業性強、技術更新迭代快、細分領域復雜繁多等特點，對產業鏈不同環節細分行業發展前景、技術前沿、企業行業地位等情況把握不準，會制約金融支持產業鏈補強質效。一是做深做實做強行業研究。金融機構應建立行業研究工作機制，圍繞宏觀形勢、行業周期、風險規律及區域產業發展特征，深度開展先進制造業行業研究，達到摸清行業發展脈絡、吃透產業發展堵點的目的，并通過定期發布產業鏈整體及細分領域研究報告，積極引導信貸投放。二是加快培養專業化人才隊伍。通過加強行業專題培訓、專業人才招聘、設立行業分析專崗等形式，培養一批懂行業、懂技術、懂市場、懂金融的復合型產業金融專家隊伍，積極營造熱愛學習、重視專業、培養專家的濃厚氛圍，弘揚科學家精神，從源頭做好風險防控。三是構建與政府常態化對接交流平臺。落實產業重大項目、重要信息交換共享機制，共建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重點項目儲備庫，促進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更好結合。

4.3 堅持放權賦能，提升產業鏈綜合金融服務能力

一是結合產業鏈不同環節企業融資需求特點，創新更多中長期信貸產品。大力支持產業鏈關鍵環節重點企業研發創新，積極為鏈主企業、龍頭企業和核心技術攻關企業提供研發貸款。按照依法合規、風險可控的要求，積極應用信用貸款、保證擔保、股權質押、知識產權質押、碳排放權等多種擔保方式。對符合業務重點投向的產業鏈項目實行差異化定價政策，降低企業融資成本。二是完善配套激勵機制。建議加大正向激勵力度，從資源配置、不良容忍、追問責、業務流程、專項獎勵等方面完善激勵政策措施，激發金融機構支持產業發展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三是加強綜合金融服務。鑒于先進制造業產業鏈涉及范圍廣、技術要求高、專業性強且各類企業發展水平差異較大，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具有多樣化等特點，建議金融機構提升綜合金融服務能力，發揮“投貸協同”作用，為先進制造業產業鏈發展提供全方位多元化金融支持。

4.4 堅持系統協同，加大產業鏈配套中小企業“鏈式”支持

一是搭建產業鏈信用體系。在依法合規、信息交互充分、風險管控有效的基礎上，探索運用信息技術與核心企業等合作搭建供應鏈金融服務平臺，通過供應鏈將信用傳導至上下游企業，緩解信息不對稱，更好地滿足企業融資需求。二是創新產業鏈融資模式。堅持“產業鏈”思維開發、論證項目，充分運用產業鏈發展優惠政策，加大對產業鏈鏈主企業支持，并積極拓展產業鏈上下游合作。推動企業“掛鏈驗證”，充分運用“五級場景驗真”，通過訂單、發票等方式確認鏈屬企業供應商資質，支持企業卡位入鏈。以存貨、倉單、應收賬款作為抵質押物，積極開展信用結構創新，增強產業鏈鏈屬企業的融資可獲性。三是打造產業鏈數字化合作平臺。利用物聯網、云計算、區塊鏈等創新技術，加強與外部數據平臺開放合作，打通信息流、資金流和技術流等，建立針對不同風險控制環節的大數據風控模型，打造一個能夠連接內外部數據庫、掌握行業實時發展動態、精準識別和防控潛在風險的數字化金融服務平臺，充分激發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融資意愿，大力挖掘準確有效的業務需求。

4.5 堅持底線思維，保障金融支持先進制造業發展可持續性

一是發揮政府在融資風險防范中的引導作用。強化發展規劃對地方政府、市場主體的引領及約束作用，防范盲目投資、重復投資。建立工信、發改等主管部門牽頭的風險預警和應急處置機制，加強研判，做好預警；合理約束市場主體財務杠桿，加強直接融資比重，引導市場主體權益性融資與債務性融資并重，增強抵御周期性波動風險和順應迭代升級的資本積累能力。二是金融機構應加強產業鏈風險應對能力建設。應重點關注產業政策變化、市場格局變化、技術進步及應用等情況，強化風險防控機制建設，穩步推進風險分擔和化解，牢牢守住風險底線。三是增強機制化風險分擔。完善政府性融資擔保和再擔保體系，完善信貸風險補償機制，對銀行等金融機構貸款損失給予一定程度補償，減輕金融機構的信貸風險壓力。引導保險公司創新產業鏈保險產品，加大對產業鏈融資擔保支持力度。統籌做好產業鏈企業精準紓困和風險化解，鼓勵各類債轉股實施機構參與企業債轉股，加大不良貸款處置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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