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細線穿過針眼,跳躍著,帶著爍爍的銀針上下翻動。厚重的天鵝絨面料微微掀起一角,金銀花枝稍稍探頭,便被奪目的陽光刺痛,顯出一分燦爛,卻又帶著幾分溫婉。細小的塵埃,驚恐地上下顫動,不得已懸在空中,化作光點,反射著布料細密的針腳。博物館中一片靜謐,游客駐足凝神,只因那旗袍美得令人窒息。
再看,星羅棋布的花紋間,栩栩如生的龍形盤扣點綴其中,恍若在茫茫云海中盤旋、怒吼、騰飛……驚濤駭浪,卷起千堆雪,翻滾的浪花,似要呼之欲出,似乎下一秒便要沖破重重障礙,隨著那咸腥的海風席卷整個博物館。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寧波紅幫裁縫的匠心之作。
推開活動室大門,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過來。“請問您是寧波紅幫的傳承人嗎?”我怯怯地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向其中一位阿姨問道。“是呀,我就是,進來坐坐吧。”阿姨放下針線,熱情地招呼。一進門,只見小山般的各種布料整整齊齊地堆在一邊,我有點不知所措。“來來來,坐這邊。”我靜靜地坐下來,很快被另一位阿姨吸引:她彎著腰,頭微微垂著,鼻翼上的老花鏡幾乎要滑下去,可她毫不在意,眼睛只專注地盯著手上的活。看似笨拙的手指捻著繡花針,如魚得水般自在輕盈。針線一穿而過,拉緊、打結,一氣呵成,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針尖穿過布料,一回身,再穿,再轉……反反復復,我忍不住問道:“這里您不是已經縫上了嗎?為什么還要再縫一遍?”“這叫頂針,一環扣一環地縫,才能讓衣服的接縫更牢固、精細。我們紅幫裁縫啊,每個細節都很講究呢!”我恍然點頭。
一回身,剛才那位熱情招呼我的阿姨正在做盤扣。斑斕的線團放在一旁,銀針飛速穿梭著,幾根彩絲逐漸嵌在細細的盤扣繩上,幾股繩固定,一卷,再扭,翻轉,盤扣漸漸成型。奇怪,這是什么形狀?怎么跟我以前看到的梅花盤扣不一樣?我定睛再看,哇,竟是喜鵲盤扣!喜鵲黑色的長羽隱隱泛著油光,雪白的肚腹如一片無瑕的雪花。滴溜溜的眼珠漆黑如墨,灼灼地凝視前方。與黑白調形成對比的是,邊上用更細的盤扣繩繞出來的粉紅花瓣和翠綠葉芽。嬌嫩的花瓣微微綻開,隱隱透出花蕊的鵝黃,葉芽從花后探出,綠瑩瑩地透著光,仿佛晨間的露珠還未來得及滾落,便被定格在芽尖。我驚呼:“好精致的盤扣啊!”阿姨笑著問:“第一次見這樣的盤扣吧?”我使勁點頭,她繼續說:“學手藝的時候,師父就跟我說除了手藝要精,還要學會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所以近年來,我們設計了很多種盤扣來搭配不同款式面料的旗袍。”她放下手中的盤扣,又意味深長地說:“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我們作為后輩,自然應當擔起責任,傳承下去啊!”我望著眼前幾位笑意盈盈的傳承者,竟有點感動,一時啞然失語。眼前的喜鵲盤扣似乎立了起來,迎著初升的太陽,閃著七彩的光。
寧波紅幫裁縫,正用一針一線編織著貫穿古今的橋梁,雖然細微,雖然渺小,但技藝的傳承和精神的傳遞終能織出一個更為絢麗斑斕的未來。
(指導教師:梁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