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是國家安全治理的重要環節,加強全民國家安全教育的本質在于促進國家安全教育相關信息的流動與傳播,在這一傳播過程中,客觀存在一些擾動因素。面對復雜的信息擾動因素,能否實現預期的全民國家安全教育目標取決于傳播力的強弱。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決定著整個信息傳播系統的范圍、效率和效果。然而,人類的任何信息傳播活動都是在媒介所構筑的信息環境中進行的,因此,媒介變遷是研究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關鍵視域。文章從媒介變遷的視域出發,聚焦國家安全教育議題,以媒介、傳播機制與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為分析框架。研究表明,媒介是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建構的核心變量,從傳統的口語和紙質媒介到廣播、電視等視聽媒介,再到互聯網、元宇宙等數字媒介,每一次媒介技術革新都直接或間接地對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產生深刻影響。其中,媒介變遷和傳播機制的演進共同推動了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發展,進而促進了國家與國民在國家安全教育場域中互動方式和共識程度由錯位到趨合再到融合的轉變。文章旨在揭示媒介技術對國家安全治理的深遠影響,同時論述在不斷變化的媒介環境中,有效利用現代技術與新興媒介增強全民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緊迫性和不可替代性。
關鍵詞:全民國家安全教育;媒介變遷;傳播機制;傳播力;國家安全治理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4)12-0072-04
課題項目:本論文為202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西藏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研究”成果,項目 編號:23CKS045;2023年度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國家安全戰略雙一流專項“國家安全治理”階段性 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23SYL19
公民是國家的主體,增強公民的國家安全意識有助于為國家在應對各種復雜的安全威脅與風險時,提供系統韌性、增加安全冗余、實現損失最小化。在新媒體時代,加強全民國家安全教育作為國家安全治理中的重要一環,是黨和國家長期重視并不斷推進的工作。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對人民群眾的國家安全教育,提高全民國家安全意識”[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第十四條規定,每年4月15日為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2]。加強全民國家安全教育連續出現在黨的十九大報告、黨的二十大報告以及黨和國家多次會議中,是黨和國家在維護國家安全、推進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代化過程中的重要任務。
隨著加強國家安全教育成為黨和國家維護國家安全工作的重要議程,該問題也成為我國學界廣泛研究與討論的重要議題和熱點。目前,學界在國家安全教育的研究視角和核心議題上,主要集中于對特定群體闡釋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價值內涵、針對在校學生和特定群體普及國家安全知識、探討如何將國家安全教育環節融入課堂教學等具體應用層面,具有理論與現實意義。與此同時,國家安全教育尚存在一些不足。
(一)在受眾群體層面的選擇性關注——全民性視角不足
公民是國家的主體,國家安全教育的目的是提高全民對國家安全的認識,增強整個社會的國家安全意識與防范能力。但在實踐中,學者們往往根據各自的學科背景和實務范疇,對大、中、小學等在校學生和特定群體加以選擇性關注,而普遍忽視了怎樣開展全民國家安全教育、在哪開展全民國家安全教育、開展什么樣的全民國家安全教育這一全民性視角。
(二)在理論研究層面偏向多學科研究——跨學科視角不足
“多學科研究是不同學科根據各自的理論、概念框架就同一問題提出各自的觀點,其本質上仍然是單一學科研究;而跨學科研究則是將不同學科融合,通過交流、溝通、協調,提出一套新的、與各學科單一研究不同的理論和概念。”[3]國家安全教育議題具有天然的多學科屬性,學者們從專有領域與視角出發,匯聚了各領域知識,但往往在保持各學科獨立性的同時,缺乏足夠的學科間融合。數字時代,媒介技術環境、信息傳遞機制、社會認知心理等復雜學科與國家安全教育研究深度融合。此外,全民國家安全教育在受眾主體的多元性與信息接收的異質性等方面的要求,也預示著跨學科研究視角的介入。
(三)在信息傳播層面重視課程融合——媒介視角缺失
教育本質上是一種文化信息的傳播活動,教育者與受教育者關系的實質是實現、促進“傳播者—受傳者”之間的信息流動。麥克盧漢的“技術決定論”認為,每一次傳播技術的迭代都從根本上推動了社會知識圖景的演變[4]。這意味著媒介是信息傳播過程中的關鍵變量,每一次媒介技術革新都改變了信息的流動過程,進而影響了國家與國民在國家安全教育場域的信息傳播路徑、互動方式和共識程度。
因此,媒介變遷是國家安全教育研究的關鍵視角。無論媒介技術是直接還是間接地驅動了全民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媒介與國家安全教育傳播之間的深層互構關系都要求從媒介變遷視角出發,厘清媒介如何影響和塑造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機制、形式、內容和效果,這為利用現代與新興媒介技術更好地開展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提供了重要啟示。
關于傳播力的概念存在四種學說,即“能力說”“力量說”“效果說”“綜合說”[5]。“能力說”主要關注信息發出者將信息傳播至受者過程中的影響因素;“力量說”將傳播視為權力分配與控制手段;“效果說”注重考察傳播的價值屬性,將傳播力等同于影響力;“綜合說”是以上三種觀點的整合。雖然學界目前還沒有明確定義傳播力,但以上四種學說具有以下共識:一是在信息傳播過程中存在一些擾動因素,其影響著信息的最終傳播效果;二是信息傳播過程是一個目標管理系統,系統的一切活動皆以實現信息的流動為最終目標;三是傳播力是一種信息傳播能力,這種能力是信息傳播系統整體功能的綜合性體現。以上四種學說為傳播力在國家安全教育領域的應用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一)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內涵
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是指在國家安全教育相關信息的傳播過程中,面對各種信息擾動因素,如媒介選擇、受眾主體的多元性、信息接受的異質性等,仍能有效管理與實現國家安全教育相關信息流動的綜合性能力。
這種能力能確保國家安全教育相關信息準確、高效地傳遞給目標受眾,實現期望的國家安全教育目標與效果。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強弱并不僅僅體現為受眾數量的多少,而是體現為信息傳播技術與策略的有效性,其是信息傳播系統在全民國家安全知識普及、意識提升和行為引導等方面綜合能力的反映。
(二)媒介、傳播機制與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分析框架
1.媒介的影響
“信息是國家與社會溝通的橋梁和樞紐,其作用是消除社會事實中的不確定性。”[6]信息依賴傳播媒介得以與受眾發生關聯,如20世紀30年代的一些學者認為,傳播媒介好像槍彈一樣,會對接觸到它的人的行為產生直接影響,人們將此稱為“槍彈理論”。20世紀90年代,麥庫姆斯、埃斯特提出,“媒介不僅告訴人們該想什么,并且也告訴了人們該怎樣去想”[7]。除此之外,“知溝理論”“沉默的螺旋”“框架理論”“鋪墊效應”等西方傳播學經典理論亦關注到媒介差異在信息傳播中的決定性作用及其對人們觀念和行為的有力影響與塑造。
2.媒介變遷與傳播機制的演進
傳播機制反映信源與信宿(一級傳播)以及信宿之間(兩級傳播)的信息流動結構與規模,傳播機制的演進與媒介技術革命相伴。可以說,每一次媒介變遷都意味著新的傳播機制出現,如口語媒介、紙質媒介、視聽媒介、數字媒介等媒介技術的變革都重構著傳播環境與機制,引發自我傳播、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等傳播范式的更迭。
綜上所述,每一次媒介變遷不僅是傳播技術層面的躍進,還是傳播機制層面的變革,媒介與傳播機制共同塑造與建構著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在歷史的不同階段,媒介與傳播機制為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提供了不同的信息傳播技術、傳播空間、傳播結構與規模上的支撐。具體而言,媒介的變遷為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提供了不同形式的信息傳播空間,如傳統媒介(口語、紙質)與視聽媒介(廣播、電視)等將信息傳播限定在物理空間內,而互聯網、元宇宙等數字媒介則將其延伸至虛擬空間。信息傳播空間(物理空間、虛擬空間)的革新孕育著國家與國民在國家安全教育場域中新的信息傳播路徑、互動方式和共識程度。
在傳統媒介下,受信息傳播媒介限制,國家與國民之間的信息交互效率低,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始終受傳統媒介的消解。“千百年以來,口語都是人類社會最主要、最普通的傳播媒介,并在人類傳播系統中占據中心位置。”[8]口口相傳需要多人多次轉述,受記憶力、理解力、地域口音等的干擾,原義易被轉譯和扭曲,這種情況下無法形成系統性傳播機制。后來,印刷術與紙質媒介誕生,人類的傳播媒介從口語轉向了書面語[9]。
紙質媒介下的國家安全教育傳播機制是一種精英化的“5W”傳播模式。拉斯韋爾的“5W”傳播模式認為,信息傳播邏輯實際上是由傳播者(Who)、內容(Say What)、傳播媒介(Though Which Channel)、受傳者(To Whom)、取得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這五個要素構成的,它將信息傳播流向視為單向傳播,忽視了現代傳播理論更重視的雙向交流(受眾的反饋和互動)。
在紙質媒介主導的國家安全教育機制中,書籍是一種必須以紙為媒介的信息傳播形式,也是紙質媒介最為典型的信息傳播代表[10]。其信息的產生與傳遞集中在社會少數識字的精英群體中,知識的生產與傳播權被他們牢牢掌握。
這不僅限制了信息傳播的速度和范圍,也使公眾難以對國家及國家利益產生強烈的認同,導致國家安全教育的內容和形式不易觸及、觸動公眾。其結果是,傳統媒介成為國家與國民之間在國家安全問題上交流與對話的障礙,制約了國民對國家安全與利益認同的強化,形成了國家與國民在國家安全相關問題上共識錯位的局面。
電視、電影、廣播等視聽媒介的出現,使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機制發生了顯著變化,從傳統精英化傳播向大眾化傳播的方向演進。視聽媒介為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實現雙向賦能:一方面,對國家而言,視聽媒介改變了信息的傳播方式與呈現形態,擴大了信息傳播的覆蓋面,增強了信息傳播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對國民而言,視聽媒介不同于文字,其通過視覺與聽覺結合,憑借直觀性、易接受性等特點增強了不同教育背景、年齡層受眾的信息接收能力,并且賦予了國民更加多元、主動、可選擇的國家安全教育信息接收渠道與方式。
視聽媒介提升了國家安全教育信息的流動速度,擴大了國家安全教育信息的流動規模,使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機制漸趨復雜,其表現形態與施拉姆大眾傳播模式相近。在這個模式中,信息傳播是由大眾傳媒與受眾雙方完成的,作為信息傳播者的大眾傳媒與一定的信源相連接,又通過大量復制的信息與作為信息傳播對象的受眾建立聯系。同時,受眾又是眾多個體的集合體,這些個體來自各自所屬的廣泛社會群體,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之間保持著特定的信息傳播關系[11]。在視聽媒介的推動下,國家安全教育實現了大眾化傳播,視聽形式更加生動、直觀,這使國家安全教育的內容更易于被大眾理解與接受。例如,通過新聞報道、紀錄片、影視作品等形式,國家安全議題的復雜性被簡化,內容的深度和廣度要求得到滿足。
視聽媒介通過賦能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使國家安全教育得以嵌入公眾生活,進而使國家與國民在理解國家安全議題上的差異逐步縮小。在國家安全教育的共識程度上,國家與國民也從原本的錯位關系逐漸向趨合關系轉變。
1995年,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中指出數字時代的到來,數字化將物體的基本存在形式由原子轉變為比特[12]。相較于視聽媒介,數字媒介具有更強的即時性、去中心性、互動性和沉浸性[13],在信息傳播方面能夠借助大數據和算法滿足個性化、智能化需求,為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提升提供新的技術與可能,推動國家安全教育的全民化傳播。國家安全教育信息通過數字化媒介傳播至網絡空間,形成物理空間與虛擬空間的映射。與此同時,國家安全的有關社會事實也被實時地進行數字化詮釋,向國民展示清晰的國家安全知識圖景。
新媒體時代,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機制在先前的精英化傳播和大眾化傳播基礎上開辟了一條嶄新的信息傳播機制——全民化傳播機制,國家安全教育通過數字媒介,可以實現布雷多克提出的“7W”傳播模式的價值功能。“7W”傳播模式在“5W”傳播模式的基礎上,重視傳播情景與傳播目的[14]。“7W”傳播模式將傳統單向線性傳播提升為控制型傳播,使其形成一個鏈狀關系網。在新媒體時代國家安全教育傳播的現實表現上,首先,數字媒介讓信息傳播不再受城市、地域、自然地理條件等物理空間的限制,推動了國家安全教育傳播的全民化覆蓋。其次,數字媒介為國家與國民搭建了公開、透明、高效的信息交流平臺,如“兩微一端”、抖音等社交媒體和移動應用,國家可以利用數字媒介傳播多元化的國家安全教育信息,通過不同敘事形式增強全民國家安全意識,觀察數據,了解全民反饋。同時,國民可以通過數字媒介平臺隨時隨地、近乎零成本地了解、轉發、討論國家安全教育相關議題。最后,在大數據分析、算法等技術的支持下,數字媒介能夠根據個體的行為偏好、所在地域等,推送定制化的國家安全教育內容,這既可以優化受眾體驗,又可以增強國家安全教育的吸引力與針對性。
數字媒介不僅進一步拓展了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還重塑了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從早期的單向線性傳播到雙向循環傳播再到社會系統傳播,傳播者一直處在主體地位,扮演主體角色。隨著傳播媒介多元化,受者角色及定位也在發生轉變。”[15]全民化的國家安全教育傳播使國家與國民深度交互,在這一傳播機制中,國家與國民共同扮演著傳播者與受眾的雙重角色,這種雙向互動也意味著國家與國民在國家安全教育上的共識程度發展為融合關系。
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建構在“媒介—傳播機制—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邏輯框架下展開。在媒介變遷的視角下,經歷媒介對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的消解、賦能與重構,在國家安全教育傳播機制由精英化、大眾化到全民化傳播的演進過程中,國家與國民之間的共識程度經歷由錯位到趨合再到融合的躍遷。國家安全教育的傳播力強,意味著維護國家利益與安全的行動有充分的社會支撐,在應對各種國家安全風險方面具有強大的系統韌性與恢復能力。維護與增強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力,需要深入理解和合理利用現代技術、新興媒介。數字技術作為全民國家安全教育的技術支撐,不斷將過去難以傳播和詮釋的國家安全知識和事實轉化為清晰的圖景,以盡可能消除國家安全治理中國家與國民之間的“信息鴻溝”,促進二者之間共識的融合。隨著技術革命的深入推進,元宇宙、AIGC技術在社會各領域得到應用,如何開發和利用好媒介,成為推動國家安全教育傳播、加強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最緊迫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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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臧明,研究方向:國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