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馬，灰色的騎手》中的意識流技巧研究

[摘要]小說《灰色馬，灰色的騎手》是美國作家凱瑟琳·安·波特的一部重要作品。小說以1918年大流感為背景，講述一戰期間報社女記者米蘭達與士兵亞當之間的悲劇愛情故事，展現人們在疾病、戰爭和死亡威脅下的處境與態度。波特采用意識流的特殊寫作手法，以米蘭達飄忽不定的意識流作為小說的主線，生動展示了米蘭達染上流感后的一系列意識活動。

[關鍵詞]凱瑟琳·安·波特" "《灰色馬，灰色的騎手》" "意識流

[中圖分類號] I06" "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19-0044-05

凱瑟琳·安·波特（Katherine Anne Porter，1890—1980），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以新穎的寫作風格和精湛的敘事技巧聞名。1918年，大流感侵襲丹佛，波特也不幸染上流感，康復之后，她用細膩敏感的文字將自己被大流感折磨的經歷記錄下來，創作了小說《灰色馬，灰色的騎手》（以下簡稱“《灰色馬》”）。

《灰色馬》的故事背景設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美國，正值1918年大流感開始。小說以報社女記者米蘭達感染流感、病情加重、身體康復為主線，通過意識流的創作手法，將死亡、戰爭和疾病交織敘述，揭示在當時的美國，幾乎每個人都生活在戰爭和瘟疫帶來的恐懼中，殘酷的戰爭和可怕的瘟疫導致了米蘭達和亞當的愛情悲劇。本文著重分析《灰色馬》中意識流技巧的運用。

一、意識流小說

意識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是一個心理學概念。1890年，美國著名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1982—1910）在其著作《心理學原理》（Principle of Psychology，1890）中提出：“意識并非零碎的片段。譬如，像‘一連串’或‘一系列’等詞匯并不如起初表現得那樣合適。意識并非片段的聯結，而是流動的。用一條‘河’，或者是一股‘流水’的隱喻來描繪它更為自然。因此，我們再提及它的時候，可以稱之為思想流、意識流，或是主觀生活之流。”[1]之后梅·辛克萊（May Sinclair，1863—1946）將該術語引入到文學批評中，用以指代意識流小說。

傳統小說遵循以鐘表為順序的創作原則[2]，小說的故事情節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依次發展。意識流小說打破了傳統的時空概念，通過內心獨白、自由聯想等方法，描寫不受思維控制的意識流動狀態[3]。

二、意識流技巧——內心獨白

內心獨白是默然無聲的，是一個人內心的思維流動，始于人物的內心，讓回憶、聯想、夢境、幻覺、獨白等自由展現[4]。內心獨白分為直接內心獨白和間接內心獨白。直接內心獨白由人物進行自發的內心展示，沒有“全知全能”的敘述者或預設的聽眾；間接內心獨白由作者引導，展現人物意識中未及言說的內容，好像它們是直接從人物的意識中流出來一樣[3]。《灰色馬》中，波特借助內心獨白向讀者傳達米蘭達的內心情感。

1.間接內心獨白

“你可以一個禮拜付五塊嘛，”年紀較大的那個說（他們兩人站在那兒，輪流在她的頭頂上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像這個辦公室里和許多別的辦公室里許多人所做的那樣。”

米蘭達咬牙切齒地沉默著，心里想：“如果我不是個孱頭，竟敢說出我的心里話？如果我說讓這場骯臟的戰爭見鬼去吧？如果我問這個小流氓，你怎么啦，你干嗎不去躺在貝洛森林里腐爛……”[5]

《灰色馬》中，勒斯克委員會的成員時常登門造訪米蘭達所屬的報社，以各種手段推銷自由公債。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政府通過各種方式向民眾灌輸“愛國”思想，鼓吹購買自由公債就是“愛國”。因此，“愛國分子”勒斯克委員會成員到處推銷自由公債，并以不購買自由公債就是“不愛國”威脅民眾。米蘭達厭惡他們的這種流氓行徑，并在內心直接將他們認定為小流氓。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戰爭，戰爭使她的生活變得拮據，但生活困難的她又因為戰爭不得不承擔自由公債的高昂費用，米蘭達對戰爭充滿怨念，她想“讓這場骯臟的戰爭見鬼吧”[5]。米蘭達對待勒斯克委員會和戰爭的態度并非個例，她是一戰期間美國所有普通民眾的縮影。波特巧妙運用間接內心獨白的手法，展示米蘭達的內心活動，傳達出包括米蘭達在內的所有美國普通民眾的心聲，讓讀者深刻感受到美國人民生活的艱辛，以及他們對戰爭的怨念之深重。

2.直接內心獨白

米蘭達說：“勞駕把窗子打開，勞駕，我在這兒聞到死亡的氣味。”

但愿我記得在這個世界上看到過的真正的白天的光明重新來到，但始終是朦朧的暮色和天亮以前，白天從來沒有出現。太陽怎么樣啦？這是最長、最寂寞的夜晚，然而它還不過去，讓白天來到吧。我還能見到光明嗎？[5]

米蘭達即將戰勝流感時，戰爭也隨之結束，人們都在興奮地慶祝。但米蘭達與這普天同慶的氛圍格格不入，她對坦納小姐說“勞駕把窗子打開，勞駕，我在這兒聞到了死亡的氣味”[5]。米蘭達的身體狀況有所好轉，但剛從大流感中死里逃生，她整個人的精神還處于萎靡狀態，她但愿自己“記得在這個世界上看到過的真正的白天的光明重新來到……讓白天來到吧”[5]，對未來的生活懷有期盼。但大病初愈的她對于新生活也抱著一絲恐懼，流感造成的不僅是身體上的傷害，還有精神上的創傷。因此，米蘭達感覺白天從來沒有出現，也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看到光明。此處的獨白十分貼切米蘭達大病初愈時矛盾的心理意識。

內心獨白能直接傳達人物內心的感情。《灰色馬》中，直接內心獨白是米蘭達對自己內心感受的直接表達，如她對戰爭結束的期待和對新生活的恐懼。間接內心獨白以作者的視角描述，展現米蘭達對勒斯克委員會成員的厭惡和對戰爭的怨念。內心獨白深刻揭示了戰爭和疾病帶給人們的痛苦和傷害。

二、意識流技巧——自由聯想

小說中控制意識流流動的主要技巧之一就是自由聯想。自由聯想缺乏邏輯性，很少受理性的制約，帶有很大的隨意性與任意性[6]。人的意識幾乎一直在活動，個體不可能長時間將注意力固定在一點上。因此，個體任由意識自由活動時，身邊出現的任何事物或者刺激都會使意識活動的焦點轉移，從一事物聯想到其他事物。控制聯想的因素有三個，首先是記憶，構成聯想的基礎；其次是感覺，操縱聯想發展；最后是想象，決定聯想的伸縮性[3]。自由聯想顛覆了傳統的敘述框架，將人物的過去記憶、未來展望和當前意識活動交織在一起，三個時間相互滲透，形成一種時空交錯的結構。《灰色馬》中，波特大量運用自由聯想這一技巧來展示米蘭達的意識流動。

《灰色馬》的開篇就是米蘭達所做的一個夢，從夢中醒來的米蘭達開始了她的自由聯想。米蘭達由自己穿著拖鞋兩只腳懸空搖晃的場景，聯想到她報館辦公室里那些不坐椅子非要坐在她辦公桌上懸空搖晃兩條腿的一群人（聯想+記憶）。接著回憶起前一天也有兩個推銷自由公債的人坐在她的打印機旁懸空晃腿（聯想+記憶）。在回憶的過程中，米蘭達的頭火辣辣地、隱隱約約地發痛（感覺），然后她繼續回憶那兩個賣自由公債的人走了之后發生的事情（記憶）。她認為繼續想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沒有意義，接著她意識的焦點發生轉移，想起與亞當約會的事情（自由聯想+記憶）。與亞當約會結束后，她開始工作，在工作中她又回憶起與亞當在一起的時光（自由聯想+記憶）。在報社辦公室電話鈴響的刺激下，她又回到先前工作的記憶中（記憶）。此時，現實中的米蘭達躺在躺椅上，她感覺不舒適（感覺），等待亞當過來，開始想象亞當過來的場景（聯想+想象）。在想象中，她回憶起與亞當約會看戲劇的場景（記憶）。亞當過來與她交談一番后，出門替她買藥。米蘭達開始回憶房間里的窗簾太薄（記憶），她的房東太太霍布小姐答應給她換厚一點的窗簾。接著她回憶起早晨她不舒服給霍布小姐打電話的事情（聯想+記憶）。至此，米蘭達的自由聯想結束。我們將米蘭達的意識活動梳理出來。

從夢中醒來，米蘭達穿著拖鞋晃腿：

①聯想到坐在她辦公桌上晃腿的那些人

②回憶起前一天也有兩個賣自由公債的人坐在她的打印機旁晃腿

米蘭達感覺自己的頭火辣辣地、隱隱約約地發痛：

③接著回憶那兩個賣自由公債的人走了之后發生的事情

米蘭達認為繼續想前一天發生的事沒什么意義，意識焦點轉移：

④想起與亞當約會的事情，約會結束開始工作

⑤工作中回憶起與亞當在一起的時光

在報社辦公室電話鈴響的刺激下：

⑥繼續回到先前工作的記憶中

米蘭達感覺不舒適，等待亞當過來：

⑦想象亞當過來的場景

⑧回憶起與亞當約會看戲劇的場景

亞當過來后又出門買藥，米蘭達閉眼回憶：

⑨回憶房間里的窗簾太薄，她的房東太太霍布小姐答應給她換厚一點的窗簾

⑩回憶起早晨她不舒服給霍布小姐打電話的事情

通過梳理米蘭達的意識活動可知，作者通過設置“晃腿”這個動作，牽引起①②③處的自由聯想。米蘭達睡醒，她通過自己搖晃的雙腿聯想到坐在她辦公桌上晃腿的一群人，接著又因為這些坐在她辦公桌上晃腿的人記起前一天有兩個賣自由公債的人過來推銷債券，他們也坐在她的打印機旁晃腿。

④⑤⑥這三處，米蘭達的意識在與亞當約會和工作中切換，雖然工作的記憶被約會的記憶打斷，但是打斷后回憶還能接續。這三處聯想依托米蘭達的記憶得以展開。

⑦⑧是在米蘭達染上流感的癥狀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的自由聯想，此處的聯想受記憶、感覺和想象的共同作用。米蘭達感到不舒服，等待亞當過來。她躺在躺椅上，她的時空感受到影響，她感覺時間非常漫長。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開始想象亞當過來的情景，然后由亞當回憶起與亞當約會看戲劇的事情。

⑨⑩這兩處的自由聯想篇幅較短，這是因為米蘭達的狀態越來越差。米蘭達意識清醒狀態下的這兩處自由聯想，交代了米蘭達早上不舒服給霍布小姐打電話的事情，使得小說的故事情節更加緊湊。

使用意識流技巧的作者描繪非理性心理狀態時，其筆下的每種心態、每段意識的流動、每種混雜，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和布局的，這些選擇和安排是有意圖的，并且受到一定理性思考的約束[6]。米蘭達醒來后，流感癥狀較輕，波特為其安排了較多自由聯想的內容，旨在交代米蘭達過去的生活和工作；在后期米蘭達的癥狀越來越嚴重時，自由聯想的內容逐漸碎片化，這符合病人生病時意識的紊亂狀態。在醫院接受治療時，米蘭達的意識已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她頻繁陷入夢境和幻覺中。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由聯想很難再安排下去。

四、意識流技巧——夢境和幻覺

弗洛伊德對意識流小說的創作產生重要影響的學說是他對夢的解釋。在弗洛伊德看來，人的夢是無意識的反映，也是精神活動的表現。做夢者平時的心理需要往往以幻覺和夢境的形式得到體現，夢幻中的意象具有深刻的象征意義[2]。波特從弗洛伊德關于夢的學說中得到深刻啟示，在《灰色馬》中，她對米蘭達的夢境和幻覺進行了細膩描繪。

1.與死神賽跑的夢

小說開篇是米蘭達的夢境。在夢境中，米蘭達挑選馬匹“小灰”與“陌生人”賽跑。此處運用了《新約·啟示錄》中灰色馬的死神典故。《圣經·新約·啟示錄》第6章第8節寫道：“我就觀看，見有一匹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作死：陰府也隨著他，有權柄賜給他們，可以用刀劍、饑荒、瘟疫、野獸，殺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7]灰馬是死神的坐騎，死神騎著它來索命，所以灰馬也就成了死亡的代稱。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爆發的1918年大流感把戰爭和疾病變為了死神的“權柄”，將無數人帶入“陰府”。

小說開篇，波特就透露出米蘭達染上流感這一信息。身體不舒服的米蘭達做了這個與死神賽跑的夢，這其實是米蘭達內心意識的作用，不服輸的意志支撐著米蘭達努力與死神做斗爭，最終戰勝死神。此處的勝利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米蘭達戰勝了此時的死神，得以從夢中醒來；第二層是米蘭達戰勝了1918年大流感這場瘟疫，得以恢復健康。

2.亞當中箭的夢

隨著時間的推移，米蘭達的病情快速發展，陷入譫妄狀態，夢見亞當中箭。譫妄是臨床醫學中較為普遍的意識障礙[8]，它既不屬于意識清醒，也不等同于嗜睡和昏迷，病人會出現情緒不穩、沖動、錯覺、幻覺等狀況。

《灰色馬》中，米蘭達的這個夢境傳達出三層信息。第一層信息：米蘭達的身體狀態變得更差。做第一個夢的時候，米蘭達的意識較為清醒，她心想“啊，我為什么這樣累，我一定要醒過來”[5]，當時的她還能分清夢境跟現實。但是在做第二個夢的時候，她“事先幾乎一點沒有察覺”[5]，就陷入了夢境。她分不清現實跟夢境，錯將夢境當作現實。第二層信息：在夢境中，米蘭達企圖替亞當擋下一箭，箭穿透了她和亞當的心房，但是她還活著，亞當卻死了，暗示兩人的悲慘結局，亞當在軍營死于大流感，米蘭達從流感中得以康復。第三層信息：米蘭達在夢中聽到“所有的枝條、樹葉和草葉發出特有的可怕的譴責聲音”[5]，這是因為亞當為了照顧她染上流感，最終死于軍營，成為犧牲者。

3.有關希爾德謝姆醫生的夢

此處的夢境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兩個醫護人員將一名死者抬走；第二部分是米蘭達夢見兩個穿著白衣服的劊子手推著一個身材畸形的老頭兒，老頭“用刺耳的哭音試著向他們說明，他被控訴的罪行不足以處予他將身受的懲罰……上帝作證，我沒有罪”[5]；第三部分是夢見希爾德謝姆醫生變成了德國兵，殺害小孩。

這三部分夢有各自的象征意義，是米蘭達內心深處意識的映射。第一部分，“那兩個活人抬著一個床墊，弓著背靠墻站著，把床墊輕手輕腳、嚴嚴實實地鋪在那個死人身上”[5]，再現了1918年大流感中醫院的真實情景，每天入院的患者很多，因流感去世的患者也很多。

第二部分，老頭的話反映出當時的人們受宗教的影響，認為瘟疫就是上帝對人間降下的懲罰，患病的人是有罪的，疾病就是對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為的懲罰。這個場景也投射出米蘭達的內心：她認為自己染上流感就是在接受上帝的懲罰。

第三部分，希爾德謝姆醫生手持利刃無情地殺害無辜的嬰兒。這個夢境的淺層意義是，在兇險的疫情下，死亡在醫院中隨時可見，原本的救死扶傷之地變成了人間地獄，在這種情況下，流感和戰爭一樣肆意殘害生命；深層意義是，1918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與德國正在激戰，希爾德謝姆醫生化身為德國佬、德國兵，令米蘭達感到懼怕。米蘭達喊著“希爾德謝姆醫生是個德國佬，奸細，德國兵，殺死他，殺死他，免得他殺死你們”[5]。戰爭給米蘭達的內心造成了不可逆的創傷，她懼怕戰爭，因此也懼怕變成德國兵的希爾德謝姆醫生。米蘭達的創傷并不是她一個人特有的，而是集體創傷的縮影。波特并沒有直接寫戰爭帶給人們的傷害與恐懼，卻將戰爭對于人們的摧殘表現得淋漓盡致。

4.幻覺

《灰色馬》中有兩處幻覺描寫。第一處是在醫院接受治療的米蘭達將坦納小姐的手當成白色的塔拉圖拉毒蜘蛛。她知道那是坦納小姐的手，但是她“看到的卻是白色的塔拉圖拉毒蜘蛛”[5]。這處的幻覺是生理性的原因造成的，米蘭達受到流感病毒的攻擊，癥狀嚴重到出現幻覺。1918年3月到1920年3月間，5億人感染（約占當時世界人口三分之一）大流感，5000萬到1億人不幸喪生。此處米蘭達的幻覺，讓讀者感受到患者感染流感時的痛苦，以及1918大流感病毒攻擊性之強。

第二處幻覺發生在米蘭達遭遇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時。米蘭達感染了流感，遭受流感折磨，但她康復后卻發現愛人亞當因為照顧她染上流感，并在軍營中去世。米蘭達的身體雖已痊愈，但是心理留下創傷，小說中描繪的幻覺就是米蘭達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的真實反應。創傷是指個體經歷了突發或災難性事件后，事件所帶來的強烈影響通常表現為延遲的、無法控制的幻覺和其他干擾性現象的反復發生[9]。也就是說，在遭遇嚴重且突然的災難事件后，幸存者在未來的生活中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應激反應。

此處的幻覺是米蘭達看到了幽靈狀態的亞當。米蘭達此時剛大病初愈，就得知愛人去世的消息，因此她明知這不是真實的，但“她還是舍不得放棄她痛苦的愿望制造出來的這個不可原諒的幻覺”[5]。她深愛著亞當，即使知道這個亞當是虛幻的，她也要對他說“我愛你”。米蘭達此處的幻覺是她經歷創傷后的應激反應。雖然米蘭達劫后余生，但她并不能很快開啟新的生活。米蘭達是當時美國社會民眾的縮影，1918年大流感導致無數生命消逝，留下來的人們不得不帶著創傷繼續生活。小說最后，米蘭達祈禱“不再有戰爭，不再有瘟疫……現在是干一切事情的時候了”[5]。

五、結語

《灰色馬》中，波特運用意識流這一手法，通過內心獨白、自由聯想、夢境和幻覺，再現了染上流感的米蘭達的一系列意識活動。波特借助內心獨白這一技巧，將米蘭達的內心情感公之于眾，讀者可以輕易察覺到米蘭達對于勒斯克委員會以及戰爭的態度。雖然米蘭達對于勒斯克委員會以愛國的名義威脅民眾購買自由公債的這一行徑感到厭惡，但米蘭達更加厭惡的是戰爭——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根源。通過內心獨白，波特也將米蘭達患病時的痛苦感受和矛盾掙扎的心理意識自然展現出來，拉近了讀者與人物間的距離，使讀者能夠感同身受。米蘭達意識的浮想聯翩和跳躍，波特主要借助自由聯想來表現。波特通過自由聯想不僅將米蘭達病情的發展一點點透露給讀者，還將米蘭達平時的工作與感情生活一一呈現。隨著米蘭達病情的加重，自由聯想也隨之碎片化。故事的后期，米蘭達的病情嚴重到令她無法清晰思考時，波特轉而以夢境和幻覺來刻畫米蘭達的意識流動。夢境和幻覺與流感患者混沌的意識相符合，深刻揭示出戰爭和疾病帶給人們的創傷。《灰色馬》是一篇獨具匠心、風格獨特且寓意深遠的小說，它將被世人遺忘的1918大流感裹挾著戰爭的記憶永久記錄下來。

參考文獻

[1] 弗里德曼.意識流：文學手法研究[M].申雨平，等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

[2] 李維屏.英美意識流小說[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

[3] 漢弗萊.現代小說中的意識流[M].程愛民，王正，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4] 唐璇.《尤利西斯》中的內心獨白與自由聯想[J].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

[5] 波特.灰色馬，灰色的騎手[M].鹿金，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

[6] 柳鳴九.關于意識流問題的思考[J].外國文學評論，1987（4）.

[7] 李英華，王中強.《灰色馬，灰色的騎手》中的夢境敘事和疫情解讀[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22（6）.

[8] 李常磊.意識流小說的敘事美學[J].山東社會科學，2006（10）.

[9] CATHY C.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 [M].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作者簡介：劉鋒偉，南京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馬秀鵬，南京農業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