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宏觀經濟運行溫度， 優化改革環境”

從根子上學懂《決定》

《決策》：全國各地正深入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在學習中怎樣學深悟透三中全會精神？

李稻葵：毫無疑問，二十屆三中全會召開的意義非常重大，《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極其重要。

我認為要從三個層面去學習，真正從根子上學懂《決定》。

第一個層面是愿景。《決定》提出了很多愿景，比如要發展新質生產力，要建立保持制造業合理比重投入機制。大家有時候對這些愿景不能完全反應到位。愿景極為重要，它會通過各種改革和政策落實，最終大家會有感受的，要提前知道。

第二個層面是原則，例如“兩個毫不動搖”。很多經濟一線的決策者有時候也對原則不是特別敏感，缺乏敏銳度。原則性的提法也會慢慢變成大家具體的感受。

第三個層面是具體的做法，大眾對這一層面的敏銳度是比較充足的，比如稅收方面，《決定》提出地方政府要開拓新稅種，要允許地方政府自主設定一定的稅率，大家能領會得比較明白。

特別值得強調的是，學習三中全會精神的關鍵是習近平總書記的三個重要講話，第一是今年5月下旬中共中央召開的黨外人士征求意見會上強調的要點，二是在濟南召開的企業家專家學者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三是這次三中全會上的說明。把握習近平總書記系列講話，對于貫徹理解《決定》，以及未來各個部門怎么去落實有很大幫助。

先把宏觀經濟的

溫度慢慢提升起來

《決策》：從地方來說，如何吃透《決定》的精神實質？

李稻葵：總的來說，學習貫徹落實《決定》，一定要抓住重點，重點就是要解決問題，重點就是要給老百姓獲得感。

改革開放已有四十多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中國經濟改革開放是趕上時代發展的一個重要法寶。那改革有什么樣的基本經驗呢？

其中有一個經驗非常重要。全面深化改革的過程中，最好和最容易的一個方法就是在宏觀經濟比較溫暖的時候，搞改革容易。經濟偏冷的時候，經濟沒有達到潛在GDP增速，此時搞改革是很難的。

因為坦率地講，很多改革是要動人奶酪的，怎樣讓利益受損者對改革的阻礙最小呢？

一定是要保持宏觀經濟的熱度，宏觀經濟溫度高了，蛋糕做大了，落實改革的矛盾就會小很多。所以，為了貫徹落實好三中全會的《決定》，一定要在短期內想方設法地把宏觀經濟由偏冷的狀況提升到一個比較溫暖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更容易貫徹落實三中全會的《決定》。

怎樣讓宏觀經濟能比較快地恢復應有的溫度呢？我再次提出一項短期可以推行的改革。十一黃金周很快就到了，能不能中央財政出錢，5000億到1萬億，來支持民眾消費的補貼政策，比如發消費補貼券，不是消費券，也不是現金。

根據上海2023年4月的經驗，1塊錢的消費補貼，帶來了4塊錢社會零售上升。按1比4的關系，如果中央財政拿出1萬億的消費補貼，最后可能帶來4萬億的消費上升，這4萬億在總共接近50萬億的消費大盤子中占比算是比較高的，消費上升以后會帶來企業回暖，稅收就能上升，算起來中央財政其實并沒有額外開支。

當然這個補貼是有上限的，比如一個人最高補貼1000元。通過發放消費補貼的辦法提升整個社會的消費熱情，在短期內助推一把，消費上來之后，產生連鎖反應，生產也能跟上，稅收也能跟上。

所以，我們能否把這一措施作為學習貫徹落實三中全會《決定》的具體措施之一，先把宏觀經濟的溫度慢慢提升起來，讓改革的宏觀環境得到改善。有了改善的宏觀環境后，我們將更有能力貫徹落實三中全會的《決定》，五年任務一定能夠完成，中國經濟發展一定能再上一個臺階，五年后的經濟增長速度可能比今天還會高一些。

破解經濟運行的兩個主要痛點

《決策》：展望全年經濟發展，二十屆三中全會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和任務，強調堅定不移實現全年經濟社會發展目標，對此，您有何觀察？

李稻葵：當下，經濟運行有兩個主要痛點必須要解決。

首先，創新能力不夠，往往會被“卡脖子”。可能在我們不知道的狀態下，國外突然出現新的科技突破，我們又被動地處于趕超狀態。

以人工智能舉例來說，兩三年前，人工智能橫空出世，但這個技術并不新鮮。我們發展人工智能有十余年了，中國的高校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科研水平絕對是領先的，至少是處于第一方陣，包括相關論文數量、被引用量都是領先的。可是為什么國外突然出現了人工智能各種各樣的應用，讓我們略顯被動呢？我們要趕超人工智能又碰到芯片問題。因此，創新不足是一個突出問題。

二十屆三中全會的《決定》反復強調科技創新，主要在兩個地方提及了創新。除了經濟體制改革部分之外，在整個報告的第四部分又提到了注重構建支持全面創新的體制機制。由于報告篇幅有限，沒有提到關于解決創新、卡脖子問題的很多內容，細節會在未來的貫徹落實過程中加碼。創新能力和新質生產力不發展就沒有國家安全，以后就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其次，影響當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個突出問題是內需不足。內需不足導致中國經濟在疫情之后的近兩年中始終感覺憋著一口氣。這讓整個社會經濟發展都顯得信心不足。

盡管在統計數據反映出來的指標中，一季度GDP同比增長5.3%，上半年增長5%，看上去還不錯，但撥開這些統計數據，仔細地研究統計局的各種數據，就會發現中國經濟當前運行的熱度的確不夠。

比如，物價水平還在下降，連續21個月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PPI）是下行的，再比如一季度名義GDP增長率不到4%、二季度增長率4%，明顯低于中國經濟潛在的增長速度（5.6%-5.8%左右）的水平。

所以，整個經濟的溫度是不夠的，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就是提振內需。地方政府的整體支出在萎縮，正常年份下地方政府可以通過財政稅收和從金融部門融資來承擔公共服務支出和投資，地方政府廣義支出能夠占到GDP40%左右，而現在下降了將近4%，這也是導致經濟過冷的一個重要原因。

給老百姓改革的獲得感

《決策》：為什么地方政府全口徑支出在下降？怎樣理解《決定》提出的增加地方自主財力，拓展地方稅源，適當擴大地方稅收管理權限？

李稻葵：這是因為地方政府目前面臨著巨大的化債壓力，需要不斷地開源，通過各種方式來征稅。接著，地方政府從企業獲取稅收后又拿去還債，從而形成了地方政府財政收縮的趨勢。

這一收縮趨勢反映了兩個問題，一方面是整個經濟的活躍度在下降，地方財政困難，企業業績收縮；另一方面，銀行及整個金融體系的現金較多，因為地方政府還債，銀行和金融機構拿到這些經費后短期也找不到去處。因此，目前整個經濟都在收縮，這是影響當前中國經濟運行的一個直接問題。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長此以往會影響到長期經濟發展的潛在增長速度，這好比一個人感冒發燒是短期疾病，但要是不去治療，感冒發燒可能就會引發長期的慢性病，長期體弱無力。所以，這次會議對這個問題看得很準。

《決定》在經濟體制改革方面，先是部署政府與市場和新質生產力，緊接著講健全宏觀經濟治理體系。在宏觀治理問題上專門談到了中央與地方的財政關系問題，特別強調中央多做一點、多花點錢，中央做的事情要中央自己花錢，不要中央請客、地方買單，適當加強中央事權，提高中央財政支出比例，這是很切實際的提法，也是解決當下內需不足問題的有力舉措。

二是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議前反復強調的，也是跟內需密切相關，就是給老百姓改革的獲得感。怎樣給老百姓改革的獲得感呢？在分論部分，講完了法治和文化體制之后，《決定》花了很大篇幅講健全保障和改善民生制度體系。

比如，全面取消社保參保的戶籍限制，居民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參加社會保障；提出要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要降低家庭生育和養育的成本，要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和激勵體系。總之，我呼請全社會關注這個方面，為了在民生方面給老百姓帶來改革的獲得感，《決定》花了很多筆墨，也動了很多腦筋，就看下一步怎么落實了。

《決策》：《決定》堅持問題導向，緊緊圍繞推進中國式現代化、落實黨的二十大戰略部署來謀劃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您對此有著怎樣的理解？

李稻葵：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兩點。第一，這一輪改革一定要突出問題意識，要緊緊抓住當前直接影響經濟社會運行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堅持問題意識，就是要解決當下的問題，而不是完全地談愿景。這是習近平總書記兩次講話中提及的，一次是在濟南，一次是在5月召開的黨外人士座談會上。

第二，一定要給老百姓帶來改革的獲得感和認同感，要解決老百姓整體性、根本性、長遠性民生問題。所以，這是兩個重點。當然，相信在未來半年或一年后，各個部門和地方政府還會出臺細化的政策，還需要我們認真學習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