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版權問題的立法進路研究

[摘 要]了解電子書區別于其他版權資源的固有特征，是認識圖書館電子書服務版權問題的基礎。圖書館在開展電子書服務中遇到的主要版權障礙包括合理使用制度適用障礙、傳統授權模式適用障礙和審查權利瑕疵機制障礙等。從立法角度解決圖書館電子書服務版權問題有多種進路可供思考與研究，如完善合理使用制度、引入公共借閱權制度、構建權利窮竭制度、為受控數字借閱立法等。

[關鍵詞]圖書館 電子書 版權

[分類號]D923.41

電子書以其易于獲取、便利攜帶和收藏，適合于當今社會快節奏生活即時化、碎片化、休閑化閱讀的特點，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青睞。據《2022年中國數字閱讀產業整體規模及發展新趨勢解析》提供的資料，我國有96.81%的讀者偏好電子閱讀，電子閱讀進入深度閱讀階段[1]。在強大的讀者需求拉動下，電子書市場迅速擴張。據估測，到2030年，將有90%的圖書以電子形式（包括網絡形態）存在，傳統的紙質圖書只占10%[2]。電子書日益成為圖書館重要的信息資源，向讀者提供電子書逐漸成為圖書館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隨之而來的是，鑒于法律制度的滯后，圖書館收藏和傳播電子書遇到了復雜的版權問題困擾。實踐證明，每一次表達和傳播技術的變革，都會向版權法提出新的要求和挑戰，進而呼喚法律的革新[3]。平衡圖書館與電子書權利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妥善解決版權矛盾，最根本和最關鍵的策略就是要對版權制度做出進一步的調整與創新。

1 電子書傳播和使用的版權特征

1.1 載體與內容的可分離性

紙質圖書具有內容和載體的難分離性，有效限制了侵權活動。如果侵權人采用非經授權的方式對圖書內容進行復制，付出的經濟成本較高，且盜版品和正版質量上具有明顯的差異，易于被鑒別。然而，電子書具有內容和載體的可分離性，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非常容易把內容從載體上剝離出來，且制作盜版的成本較低。不僅如此，盜版電子書和正版相比，質量上往往難分伯仲，這就給發現、鑒別和查處盜版品，進而追究侵權人的法律責任造成極大的障礙。同時，在數字技術條件下，電子書的侵權行為難以取證和舉證，侵權證據轉瞬即逝，這也是目前電子書的盜版行為屢禁不止的重要原因之一。

1.2 并發用戶數量的龐大性

在印刷和電子技術構成的模擬技術條件下，眾多讀者對某種紙質圖書的分散閱讀行為的集合效應，不足以對圖書銷售市場形成明顯的負面沖擊。更確切地講，在模擬技術條件下，“并發用戶數”不是權利人關心的重要問題。但是在數字技術條件下，從理論上來說，電子書可以在“無限廣闊”的地域范圍內迅速傳播，“龐大的并發用戶數”形成的閱讀集合效應有可能使圖書銷售市場萎縮，明顯降低作者、出版商等權利人的經濟收益。讀者閱讀了盜版電子書后，就可能不會再購買紙質圖書，而迄今為止銷售紙質圖書仍然是權利人的主要經濟收入來源之一。所以保護電子書版權的一個重要視點，就是要合理控制并發用戶數。

1.3 版權利益關系的復雜性

紙質圖書的版權鏈相對較短且主體單一，權利關系并不復雜，權利歸屬較為清晰。電子書的版權鏈條相對較長，除了作者、紙質圖書出版商之外，還包括數字資源出版商、數字銷售商、平臺提供商和技術提供商等。并且電子書的表達形式非常豐富，包括文字、圖像、數值、動畫等，涉及的作品類型多樣化，這就使得其權利關系較為復雜[4]。一方面，電子書版權鏈上的不同主體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利益關系較難平衡。另一方面，電子書版權鏈條上各主體之間存在著“并行和多層次”的授權法律關系，在許多情況下難以厘清不同主體所掌握權利的真實性，極不利于版權鏈下游主體對版權的授權使用，版權管理呈現出高難度性。

2 圖書館使用和開展電子書服務的版權障礙

2.1 合理使用制度適用的障礙

合理使用原則，允許對享有版權作品的表達成分進行某種使用，即使權利人沒有授權，作品使用者也不會因此構成侵權[5]。圖書館是受到合理使用制度庇佑的當然主體，在合理使用法律框架下享有例外權利。數字技術條件下，合理使用制度存在的法律環境發生了變化，圖書館的例外權利被相應地削弱或得不到擴展。一方面，版權技術保護措施使合理使用制度失去了發揮作用的余地，在不破解技術措施的前提下，圖書館無法在電子書服務中行使例外權利[3]。另一方面，在電子書版權鏈條上，權利人處于強勢地位，往往利用合同模式（特別是格式合同）對圖書館的權利進行限制，包括對圖書館享有的法定例外權利的克減或者排除。對圖書館更為不利的是，按照許多國家和地區的法律規定，“約定優于法定”，在此種立法背景下，圖書館缺乏反制權利人“霸權行徑”的有效手段。

2.2 傳統授權模式實踐的障礙

針對圖書館在電子書服務中遇到的版權問題，國際圖書館協會聯合會（IFLA）在《國際圖聯圖書館電子借閱原則》中重點提出了兩種主張：一是呼吁各國完善版權合理使用制度，賦予圖書館在電子書服務中更寬泛的例外權利；二是反對包含“霸王條款”的版權合同，認為各國應立法對此類合同的有效性進行排除[6]。然而，即便版權合同是在圖書館與權利人地位平等、充分表達各自訴求的前提下訂立的，對圖書館也存在明顯的不利益性。一方面，相對于檔案館、紀念館等與文獻工作有關的社會機構，圖書館電子書服務要取得授權的作品數量較大，在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和機制不健全的條件下，無法面對每一位權利人單獨談判，逐一取得授權。另一方面，在沒有統一的版權信息管理系統和授權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圖書館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經濟成本尋找權利人，即使能夠同權利人取得聯系，也并非都能取得滿意的授權結果。此外，與每一位權利人談判并支付版權使用費，孤立來看并不高昂的費用不斷疊加和累計，將使圖書館不堪重負。

2.3 審查權利瑕疵機制的障礙

圖書館向讀者提供電子書服務的方式有很多，但是無論何種方式，都存在一個必須面對的重要法律問題，即“權利瑕疵的審查和判別”。其一，在圖書館購買電子書數據庫向讀者提供服務的模式中，圖書館與供應商通過簽訂合同構成了事實上的分工合作法律關系，如果在購買的電子書中存在侵權問題，那么圖書館很有可能在訴訟中被法院認定構成共同侵權，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1]。然而，對于電子書中可能存在的權利瑕疵問題，圖書館除了在合同中要求供應商提供權利真實性擔保條款之外，別無其他良策。事實上，我國司法實踐證明，權利擔保條款不能完全成為圖書館免責的“護身符”[7]。其二，在圖書館提供電子書鏈接服務模式中，盡管圖書館不是直接的電子書“內容提供者”，但是如果沒有盡到合理注意義務，在侵權訴訟中也可能被法院認定存在過錯，無法進入“避風港”免責。無論在哪種服務模式中，要求圖書館完全保證電子書權利的真實性，從人才、技術等方面來看都是做不到的。

3 基于圖書館服務需求的若干版權立法進路分析

3.1 完善合理使用制度

從版權法角度為圖書館開展電子書服務提供法律支撐，首先應著眼于擴大圖書館享有的例外權利范圍，為此要創新合理使用制度，其中一個關鍵問題是立法模式的選擇。在國際上，對合理使用制度的立法主要有“規則主義”和“因素主義”兩種模式，分別對應封閉立法與開放立法[8]。我國合理使用制度立法采取的是封閉立法，其特點是排除“行為清單”之外的使用作品方式的合法性，缺乏對數字技術條件下的適應能力，這是造成圖書館電子書服務無法被合理使用制度包容的重要原因之一。2020年，我國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在第十三條設置了“兜底條款”，但是并沒有改變封閉立法的特征。建議在合理使用制度的創新中，于例舉情形之外，引入抽象性的原則性判斷標準，以便符合條件的圖書館電子書服務行為能夠納入版權例外權利的規制范疇。

3.2 引入公共借閱權制度

我國版權法體系并沒有公共借閱權制度。但在許多其他國家，公共借閱權制度被視為平衡權利人與公共利益的一項重要機制[9]。目前，公共借閱權制度發展的一個重要趨勢，就是法律效力向數字技術的延伸適用。比如在加拿大，公共借閱權制度在2016年延伸適用于電子書。英國2017年《數字經濟法案》規定，公共圖書館遠程借閱電子書受到公共借閱權制度的規范[10]。公共借閱權制度的最大優勢，是不割裂他人使用作品和權利人經濟收益之間的聯系，保證權利人能夠從其智力勞動中獲得合理的經濟回報。我國立法部門應加強對公共借閱權制度合理性、必要性、可行性的研究，適時在圖書館領域引入這項制度；或者對具有公共借閱權制度補償特性的法定許可等制度的完善進行積極論證，使其改良后適用于圖書館服務。

3.3 構建權利窮竭制度

權利窮竭制度（又稱“首次銷售制度”）是版權法中限制版權行使的重要制度之一，其含義是：雖然權利人享有將圖書原件或者復制件投放市場的“發行權”，但是合法制作的圖書復制件經權利人許可首次向公眾銷售或以其他方式轉移所有權后，權利人即無權控制該特定復制件的再次流轉[11]。可以說，權利窮竭制度是模擬技術環境中圖書館非經授權開展圖書外借、閱覽等服務活動的重要法律支撐。然而，在數字技術條件下，權利窮竭制度失去了其適用的法理基礎，圖書館無法再以此制度來對抗復雜的版權問題。盡管如此，有學者認為，電子書和紙質書相比本質并未發生改變，因此適用權利窮竭原則的正當性和理由仍然存在[3]。另有學者提出了建立信息網絡傳播權窮竭的設想[12]。

3.4 為受控數字借閱立法

為了突破版權制度滯后給圖書館電子書服務造成的障礙，近年來，美國、英國、加拿大等國家的圖書館嘗試了“受控數字借閱服務”（Controlled Digital Lending，CDL），該模式的核心特征是從發行權的“特定數量的合法復制件”的內涵出發，設定“擁有與借出比率”，控制并發用戶數，從而實現與傳統借閱模式相同的法律效果。2021年，IFLA在《關于受控數字借閱的聲明》中，表達了對該新型服務模式的支持，并希望各國予以立法認可[13]。目前，學術界對受控數字借閱的合法性爭議較大，司法實踐中也有不同的認識。受控數字借閱立法，不僅需要突破傳統法理的局限性，而且要實現版權管理技術手段的創新。但可以相信的是，如果受控數字借閱的合法性得到承認，圖書館開展電子書服務的局面將大為改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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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張海艦，等.利益平衡視野下受控數字借閱發展瓶頸問題及對策[J].大學圖書館學報，2023（1）：94-100，105.

楊荔雯 女，1992年生。本科學歷，館員。研究方向：知識產權與版權。

（收稿日期：2023-12-10；責編：徐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