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都市

寶麗來移膜技術是將寶麗來照片浸入水中，通過特定的工藝步驟，將照片的乳劑層從紙基上浮起，并將其轉移到另一種介質上，如玻璃、石板或紙張等。寶麗來移膜技術為攝影師提供了一種獨特的創作手段，使他們能夠創造出具有個性化和藝術性的作品。

攝影藝術家蕾安娜·亞當（Rhiannon Adam），1985年出生于愛爾蘭科克，目前在倫敦和美國兩地生活和工作。她的作品主要集中在以研究為基礎的長篇社會紀錄片項目上，這些項目利用了膠片攝影和檔案學，以及寶麗來和攝影圖像的物理特性。她早年的生活經歷對她的作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她的作品關注偏遠社區、烏托邦概念，以及事實與虛構之間的微妙界限。

Q&A

請介紹一下你的《合成都市》（Composites）系列作品。

蕾安娜·亞當：這一系列作品是通過一種被稱為“寶麗來移膜”的技術來制作的。將寶麗來膠片層層分離，使圖像本身脫離寶麗來底紙，然后將其應用到新的材料上，我這次使用到的材料是水彩紙。最后所呈現出來的大型作品是獨一無二的，當每張照片放在你面前時，你可以看到它們是如此的真實，在光線的照射下，在啞光水彩紙上閃閃發光。當多幅照片疊放在一起時，材料會從紙上凸起，看起來就像絲綢一樣。

這些作品的核心問題是，什么是真實？什么是虛構？寶麗來似乎一直是一種更“真實”的攝影形式，因為每張即拍即得的照片都是在拍攝地點現場沖洗的，它會吸收環境中的溫度和濕度，從而影響其最終呈現出來的圖像和顏色。我只是膠片的合作者，而不是控制者，使用寶麗來拍攝是一個放棄控制的過程。

學會如何解讀寶麗來照片，就等于開啟了一個真實、直觀的瞬間。它不僅僅是一張照片，更是一個地方的自畫像，帶有它誕生的印記。因此，盡管寶麗來通過其與生俱來的化學性質，以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去呈現真實的世界，但當你理解其中的奧秘時，每張寶麗來照片所揭示的世界都遠遠超出了相機本身所捕捉到的內容，就像考古一樣。

這些作品將從世界各地拍攝的多個圖像串在一起，形成一種幻想的景觀，就像一股意識流。乍一看，這些作品似乎是真實地方的圖像，是部分拍攝的，但經過仔細觀察，可以清楚地看到，透視是關閉的，陰影是相反的方向。這些作品幾乎成為了我經歷的日記本。

每張照片的拍攝時間跨度都長達數年，當所有照片被放在一起時，它們就打破了時間限制和地理限制。當多幅圖像放在一起，從非常真實的瞬間創造出“虛構 ”的景觀時，我們會思考，真實的世界是被合成的還是被想象出來的？

可以詳細介紹一下你的創作過程嗎？

蕾安娜·亞當：移膜過程非常精細，先用熱水將寶麗來的感光乳劑從其原襯底上剝離，然后進行清潔和清洗，最后我會使用塑料片一張一張地轉移到設計好的作品構圖上。每張照片都只有一次成功移膜的機會，脆弱的膠狀圖像很容易破損。在移膜過程中，最老的圖像與最新的圖像必須區別對待，因為材料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硬，從而導致移膜困難。

每張照片都是透明的，因此你必須認真思考每張照片的整體構圖。有很多部分需要修剪和移動——地面與天空被分隔開，以形成相同的圖像紋理和色調。只有極少數的寶麗來照片會被完整提取，通常我都會把圖像分割開來——一半出現在最終合成的一個作品中，而另一半則出現在另一個作品中。單個的人或人群被從環境中剪切出來，根據人物比例和與被攝體的距離被放置到整個作品中，以強制透視，誘使我們的大腦將其解讀為一個確實存在的地方。

我需要用手術刀和畫筆把所有圖像邊緣裁切筆直，并將各個部分小心地移動到合適的位置。這是一個非常辛苦的過程，我在處理每個步驟之間都會把作品進行晾干，每件作品都要花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你為什么選擇使用寶麗來相機來創作？

蕾安娜·亞當：對我來說，我一直對照片也可以被視為物體的點非常著迷。我一直都不同意“照片是可復制的”這一句話，并去證明這一句話的錯誤。我一直很喜歡寶麗來照片無法復制的事實，即使一秒鐘后拍攝的照片也會有自己的一系列化學反應，而且會受到沖洗期間處理方式的影響。

我想我們都非常希望用觸覺感受世界。電子屏幕逐漸占據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我們會經常快速地刷短視頻。拍攝照片本身就是一個快速的過程，但真正花時間去處理照片，擁抱或 “歡迎”出錯的機會，這也是一種美。這些作品概括了混亂與控制之間的緊張關系，并質疑照片是什么，或者可以是什么。

寶麗來相機經常被警察部門、身份證或醫療和保險領域使用，因為它們無法復制。寶麗來相機被用于任何需要無可辯駁“事實”的用途——在這里，我也在玩這個游戲……寶麗來相機的使用有一種象征意義，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對我們觀看和體驗攝影圖像方式的質疑。

你是如何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創作的？

蕾安娜·亞當：我對實驗和游戲的熱愛讓我選擇了這種工作方式。在我職業生涯的早期，許多畫廊都對展示寶麗來照片持懷疑態度，因為它們非常小而且私密。人們總是認為作品越大越好賣。我記得我向一位策展人展示我的作品時，她建議我需要更大的作品。

我開始對我拍攝的寶麗來相機進行非常大的放大，作為限量版的作品進行展出。但我仍然希望自己的寶麗來作品是獨一無二的——于是我開始重新利用一些失敗或不完美的照片，把一張照片上的天空剪掉，與另一張照片疊加在一起，慢慢地從我的經驗碎片中建立起新的地方。起初，這些都是抽象作品，主題就是素材。

作為一名寶麗來的粉絲，你最終會看到許多不完美的照片，最初這是一種練習金繕藝術的方式——通過治愈我們破碎的地方，使我們變得更強大、更美麗。

多年來，這已成為一種禪修練習。每拍攝一張照片，我都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使用這種媒介，因此我倍加珍惜，并賦予它新的生命，即使我已經意識到這種類型的膠片很快就會消失，我拍攝這些作品的能力也會隨之消失。

你能分享一下你在創作過程中遇到的一些挑戰，以及你關于如何克服這些挑戰的經驗嗎？

蕾安娜·亞當：我使用的膠片材料都已過期，而且很難買到。現在買一包10張的膠片要100多美元。一些合成作品，我可以用掉30到40包膠片。有時只有一半的圖像顯影出來，而且隨著膠片的老化，顏色也在不斷變化，但接受這些缺陷，并為膠片消逝而努力，還是有些詩意的。在某些時候，根本不可能呈現圖像，化學試劑也會完全干涸，而我不知道這一天何時會到來。

有時，當你需要將合成照片中某一場景的4至6幅圖像進行移膜，而所有圖像都需要協同工作時，你會感到非常緊張，因為如果有一個部分無法移動，整個作品就會毀于一旦。 如果有一個部分不能正常工作，我可能需要費盡周折地移除成功的部分，為新的場景讓路。考慮到膠片的成本，我不會復制圖像或準備備用膠片以防出錯。

使用寶麗來相機去拍攝這類景觀照片也有很多困難——寶麗來相機沒有變焦功能。因此如果要拍攝非常高的物體，例如火箭，每次拍攝都必須走近它，而且很難避免“視差”問題——高大的物體會變得越來越窄，因為我們必須從下面拍攝它們。因此，我發明了許多拍攝這些部分的技巧，包括使用35 毫米變焦相機進行拍攝，然后使用寶麗來打印機將135 膠片轉印到寶麗來膠片上。這樣，我就能營造出一種遼闊和真實的比例感。

你最欣賞的攝影師是誰？他們的作品對你有什么影響？

蕾安娜·亞當：我喜歡塔林·西蒙（Taryn Simon）的作品——盡管它與我的寶麗來作品沒有任何關系！除了現在正在做的一些創作工作，我也在紀錄片領域為我的許多長篇項目工作。我從她處理檔案材料的方式和她近乎是法醫鑒定的方法中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雖然她的作品在美學上通常是相當簡陋的，但我總是很欣賞她在展覽時真正跳出常規思維的能力。它很強大，也很有政治意義，不留任何余地。基于同樣的原因，我也是萊婭·阿布里爾（Laia Abril）的超級粉絲，她的展覽在所有方面都很有沖擊力。

我也很喜歡川內倫子的魅力，因為她的照片提醒我要活在當下，要欣賞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她有一種如此美麗的色彩感。我還喜歡馬修·布蘭特（MatthewBrandt），因為他用實驗性的方法捕捉無形的文字，超越了畫面本身所捕捉的內容。我是一個攝影集收藏家，所以很多對我影響最大的攝影師都是書籍形式的大師。比如安德烈斯·岡薩雷斯（Andres Gonzalez）的《美國折紙》（American Origami ），或者特雷莎·英（Teresa Eng）的《傷痕》（Speaking of Scars ）。

蕾安娜·亞當 愛爾蘭攝影藝術家和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