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地員》音樂史料研究

【摘 要】對《管子·地員》篇的研究是學術界一直在關注的熱點，其中所保留的文字史料對我國音樂的發展，尤其是樂律方面有很高的價值。本文主要通過對原文進行解讀，對其中所涉及的五音、五行及三分損益等相關內容進行研究，并發表自己的看法，以求為《管子·地員》篇的研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關鍵詞】《管子·地員》；五行；三分損益

【中圖分類號】J6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8—099—03

《地員》篇主要對土地的種類以及適宜物產，糧食作物等內容進行論述。通過海拔高度，即地勢的高低以及水位的深淺，將土地進行分類。《地員》將井水深度與五音相聯系，并涉及五音計算方法和五行學說等內容。

一、關于五音與五行

關于五音的產生問題，在《管子·地員》和《管子·幼官》中都有提及。《管子·地員》載：“夫管仲之匡天下也，其施七尺。凟田悉徙，五穜無不冝……見是土也，命之曰五施，五七三十五尺而至于泉，呼音中角……見是土也，命之曰一施，七尺而至于泉，呼音中徵，其水黑而苦。”[1]

河川沃土，稱之為五施之土，即土深五七三十五尺而與地下泉水相接，呼音相當于“角”聲，這里水呈青色，居民強壯；赤壚土，稱之為四施之土，即土深四七二十八尺而與地下泉水相接，呼音相當于“商”聲，這里水白而甜，人民長壽；黃唐土，謂三施之土，土壤深度為二十一尺。與地下泉水相接。呼音相當于“宮”聲。這里泉水黃而有臭味，易于流失；斥埴土，稱之為兩施之土，即土深二七一十四尺而與地下泉水相接，呼音相當于“羽”聲。這里泉水味咸，易于流失；黑埴土，稱之為一施之土，即地深七尺而與地下泉水相接，呼音相當于“徵”聲，這里水黑而味苦。現按書中所述內容列表1。

為什么施為七尺之意？其所謂“施”必錐地入深之物，字當借“鉈”說文：“鉈，短矛也。”方言：“‘矛’謂之鍦”其字作“鍦”。“酋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尋。”今但七尺，則為短矛也。以此錐地驗水，如今探井者之鉆地器也。（舊說“施”為“大尺之名”，不知土之深者，固非尺所能量也。）其所說庚泥不可得泉，清商不可得泉，硑石不可得泉，是鉆之而無水也。[2]

根據《管子·地員》所說，我們可以得出一施為七尺。土壤分別為河川沃土、赤壚土、黃唐土、斥埴土、黑埴土。五種土壤分別被稱為為五施之土、四施之土、三施之土、再施之土、一施之土；這五種土深與地下泉水相接的距離分別是五七三十五尺、四七二十八尺、三七二十一尺、二七一十四尺、七尺；對應的呼聲分別為角、商、宮、羽、徵。這五種土壤所連接的泉水的顏色和味道也不同，五施之土呼聲為角，泉水為青色；四施之土呼聲為商，味白而甜；三施之土呼聲為宮，為黃而有臭味；再施之土呼聲為羽，泉水為咸；一施之土呼聲為徵，黑色而味苦。

《管子·幼官》載：“若因夜虛靜，人物人物則皇。五和時節，君服黃色味甘味，聽宮聲，治和氣，飮于黃后之井，以倮獣之火爨……六和時節，君服黑色，味咸味，聽徵聲，治隂氣。用六數，飮于黑后之井，以鱗獣之火爨。”[3]根據《管子·幼官》所說，宮聲黃色味而甘、角聲青色味酸、羽聲赤色味苦、商聲白色味辛、徵聲黑色味咸。

在《管子·地員》和《管子·幼官》中有提到了五音，所不同的是在幼官中將五音與時節和君主所穿服裝顏色和食物的味道聯系起來，在地員中的五音則是與土壤與泉水連接的深度所發出的呼聲聯系了起來。在《地員》中對羽音沒有聲音的描述，而在《幼官》中說到了羽聲的顏色是赤色。在《地員》中對角聲的五味也沒有闡述，在《幼官》中說到了角聲味道是酸的。五音在兩篇中的五味各不相同。

《地員》中五音順序為五施為角、四施為商、三施為宮、再施為羽，一施為徵。一施至五施為平原[4]。平原的概念是地面平坦或起伏較小的一個較大區域，為何《管子·地員》篇只闡述了前五施，沒有繼續往下計算？

筆者認為與地勢和五行等因素存在著聯系。一施至五施為平原，六施之上則為丘陵等不平整土地，而古代由于測量工具等原因，對測量丘陵等地缺乏工具，不便進行。其次，在我國古代，五行學說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為古人所推崇。在《尚書·洪范》中提到了金、木、水、火、土。[5]除此之外，李玫、鄭玄等學者也認為天地之間事物存在淵源關系，聯系密切。

六施為坡地，七施為狹窄地帶的旁側；八施為險狹之地；九施為土陵；十施為丘陵；十一施為丘陵周圍；十二施為山崗的蔓延地區；十三施為小山上；十四施為小山上的白土區；十五施為中等丘陵；十六施為青龍山上；十七施為紅泥多小石子的山上；十八施為石頭上白土區；十九施為陡峭山上；二十施為高嶺土山上。除一施至五施為平原之外，六施至二十施皆為不平坦地區。而古時測量儀器較為落后，這大概率會導致井深的測量結果出現偏差；其次古人重視時令節氣，也往往與五音等內容聯系起來。[6]這也使五音的產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音樂作為一種手段，體現在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樂記·樂化篇》說：“樂者，天地之命。”宋代音樂理論家朱長文說：“圣人觀五行之象麗于天……于是制為宮、商、角、徵、羽， 以考其聲焉。”漢代嵇康《聲無哀樂論》載：“夫天地合德，萬物資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章為五色，發為五音”。[7]音樂產生于天地之間，順應了天地自然，萬物才能自然生長。五行也產生于季節更替，通過五色，五音表現。由上可知，五行、五辰、五材等與五音互相聯系。

《管子》載：“昔黃帝以其緩急作五聲，以政五鐘。令其五鐘，一曰青鐘大音……然后天地之美生。”[8]黃帝根據緩急差別制定了五聲，用五聲來規正五鐘的音調。并分別對五鐘進行命名，分別為青鐘大音、赤鐘重心、黃鐘灑光、景鐘、黑鐘。五聲調整好之后，作五行以應天時，用五官來規正人們地位。人事與天道相互協調，天地的美好事物也就產生了。由此可知，音樂的作用不僅僅在娛樂等方面，它同時也與國家治理等方面存在聯系，并發揮作用。

王洪軍認為《地員》篇是五行說的表現。當井的直徑不變，當地下水位高度（施數）增高時，井中之音的音高增高，振動物體長度減少。即水位變高，施數增加，則音也隨之變高。而在《地員篇》中，三施為宮，四施為商，五施為角、一施為徵、二施為羽，五音音高與水位深淺問題存在矛盾。[9]古人能根據呼聲去判斷音高，不失為一種方法，但也充滿了不確定因素，例如假設測量時風速不同、站的位置不同等等，是否都會影響測量結果還未可知。

《地員》說：“凡聽徵，如負豬豕……凡聽角，如雉登木以鳴，音疾以清。”聽徵聲，如被人背著的豬，叫聲直而驚恐；凡聽羽，如馬在原野上鳴叫；凡聽宮，如牛在地窖里吼叫；凡聽商，如離群的羊叫；凡聽角，如雞在樹上鳴叫，聲音快速而清亮。”用動物的叫聲去表達這五個音的聲響，從古時的角度來說已經較為準確了，不僅形容了音高，并且也蘊含了情感。

李光地也對牛、羊等聲音進行了表述，如認為牛的聲音響亮且厚重等。用這五種動物的叫聲去形容五音，是否牽合了五行說？這個問題還尚未找到準確答案。根據僅僅在《呂紀》與《月令》中的配位系統統計而說，五音角、徵、宮、商、羽分別對應羊、雞、牛、犬，彘。而在《地員》中卻分別對應雉、豬、牛、羊，馬。除五音的宮對應五牲的牛之外，角、徵、商，羽都沒有對應，五音與五牲對應關系眾說紛紜。

二、三分損益法

《地員》說：“凡將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開以合九九，以是生黃鍾小素之首以成宮……適足以是成角。”將一弦平均分成三份，經過四次三等分的推演以合九九八十一之數，由此產生黃鐘小素的音調，便成為宮聲。“三分益一”即增加長度的三分之一，弦長為一百零八，即其下方純四度音，為徵音；再“三分損一”，即減去次弦長的三分之一，得七十二，為次一律的上方的純五度音，即商音；再“三分益一”，及七十二加弦長三分之一，為九十六，為羽音；再“三分損一”的六十四，為角音。五施為角，律數為64；四施為商，律數為72；三施為宮，律數為81；再施為羽，律數為96；一施為徵，律數為108。按文中表述列表2。

趙玉卿認為《管子》的這則史料記載，用三分損益法以宮為起始律，依次產生徵、商、羽、角共五音，按照音高順序排列為圖1。

為何九九八十一數為宮音？《輕重戍》說：“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創作九九算法來證明天道。“九”在我國古代的學說中，是“天”的象徵。所謂“九天”“九重”“九宵”等等。而“黃鐘”之“宮”，亦正是“聲律”之“首”。

為何“宮”處于中心位置？這與當時的理論思想是分不開的。《漢書·律歷志》曰：“宮，中也，居中央……”“夫聲者，中于宮，觸于角，祉于徵，章于商，宇于羽……”。《地員》篇中，宮、商、角、徵、羽分別對應三施、四施、五施、一施、二施。產生“徵、羽、宮、商、角”五音。單從五音排列來看，“宮”是處于 “中央”位置的。

《管子·地員》篇先以五行所屬的五聲、五色、五味來對應五種不同深淺的土壤，然后以“五牲”不同的鳴叫聲來比擬五聲的高低，再用“先益后損”的三分損法來解釋以“宮”音居中的五聲是如何產生的。

三、《管子·地員》的價值和意義

《地員》篇主要論述了土地種類等方面，但其中卻涉及到了五音的產生及三分損益法等音樂相關內容。究竟是加入的注釋還是文中原本內容，關于這個問題眾說紛紜，筆者個人認為應是原文內容。古人談樂律，并不僅是談律，《呂氏春秋·大樂》說：“音樂之所由來者遠矣，生于度量，本于太一。”音樂的由來已經很久遠了，它從度量的法則中產生，起源于太一。在我國古代，樂律不僅可以用來定音高，它還具有多方面的意義。一切都要合乎律，土壤分類也不例外，樂律也可以作為一種衡量土地層次的標準。我們研究音樂不可拘泥于音樂本身，也要多探尋與音樂相關延伸出來的體系，不能全用當代人慣用想法，要站在歷史的角度。這也是學習過程中必不可少的步驟。音樂的興盛與否，與國家的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在國家衰微之時，其音樂發展也會受到影響。要用辯證的思維去看待發生的事情，不可極端。此外，在《管子》中《五行》《四時》有關土地、土壤等內容也與五行關系密切，也涉及到時間和空間。《幼官》中提到土氣和順時節，音樂聽宮聲，調制和順之氣，數字用五，平和之氣循環流通；木氣揚順時節，音樂聽角聲，調治干燥之氣，數字用八；火氣揚舉時節，音樂聽羽聲，數字用七；金氣和順時節，調治陽氣；音樂聽商聲，調治潮濕之氣，數字用九；水氣運行時節，音樂聽徵聲，調治盛陰之氣，數字用六。在這里就已經提到了五聲與時節的關系，并對人有調控的作用。這與《幼官》中音樂對人產生的影響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管子》一書中，《幼官》《侈靡》《心水》《霸行》《五行》《地員》等都涉及到了音樂，證明音樂在我國古時占有重要的地位，涉及到人民生活等方方面面。音樂與時節存在密切的聯系，受四時變化而變化；音樂與政治、國家治理等息息相關；音樂與人的生活密不可分，能夠滿足人民的審美需求，在人民生活中占有一定的比重。本文主要對《地員》篇進行總結，《地員》中的三分損益法是最早將數學與音樂結合起來的一種偉大的嘗試，通過對井口呼喊，當因井的深淺而有不同的聲音，即以井的回音的高低，來附會五音，附會五行，顯示了古人的智慧。三分損益法是我國最早的生律法，即確定樂音體系中各音的絕對準確高度及相互關系的方法。盡管還存在一些疑問，但是對我國樂律學之后的發展有著不可比擬的重要作用，對《呂氏春秋》中樂律的發展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房玄齡.宋本管子三[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

[2][4]黎翔鳳，梁運華.管子校注下[M].北京：中華書局，2020.

[3]房玄齡.宋本管子一[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

[5]夏旭光，王海華.探究五聲律的起源[J].電影評介，2008（9）.

[6][7]李玫.中國傳統樂律學[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20.

[8]房玄齡.宋本管子二[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

[9]王洪軍.《管子·地員》、《呂氏春秋·音律》引發的與三分損益律相關問題之思考[J]黃鐘（中國.武漢音樂學院學報），2011（4）.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3年度溫州大學碩士研究生創新基金項目，項目名稱：《樂律明真立表》之樂律理論探究（項目編號：3162023003079）。

作者簡介：王曉倩（1998—），女，漢族，河南鄭州人，現為浙江溫州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音樂與舞蹈學（中國音樂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