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群與回憶

早 晨

在一場秋雨中醒來

昨夜的夢境皆已化成泡沫

窗戶流淌著無數河流

外面的世界瞬間變得遙遠和模糊

正如愛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把歡樂的時辰站成一樹新寒

一些美好的記憶破碎，覆水難收

鏡中的你被困于彼時的雨天

總有來不及告別的人事，讓你

一想起，內心就下起瓢潑大雨

派潭鎮

回到這里，我依次聽到

雨打竹葉，蛙鳴田間，狗吠深巷

再靜一些，是我的呼吸

在鄉下的夜如潮汐般涌動

到了白天，我依次看到的有

小橋流水，云霞翠林，市井人煙

再近一點，是兒子的玩具車

模擬著現實的速度與激情

正午，有人挑著水桶自菜園歸來

季節在她身后留下不可復制的美

白菜和番茄長出了各自的喜悅

它們有時像朋友，有時像親人

鴿群與回憶

鴿群落下。像鐘聲

回到鐘，寂靜返回青苔

雨滴入天井

我默誦剛認識的生字

從教室跑向操場

鴿群灰撲撲降落

屋頂的余音挺冷

鴿群色彩很陰

下午讓風吹得不真實

我用水寫下的“生”字，消失

于空氣，我想起死去的養鴿人

等待鴿子歸來的表情

荔湖公園

低頭看水，我的心又變得柔軟

塵世那么多的堅硬，在此似乎都

得到了有效化解。環湖而行，遇到的

都是緩慢的人，彼此沒有任何交集

卻為同一片水域的遼闊浩渺所驚艷

安靜的水，鼓舞了我們。兒子拉著我

向前奔跑。拍岸的水，讓他雀躍不已

我們走到湖心亭時，黃昏已從湖面升起

晚風里，蘆葦搖曳，每一根都能接住

來自四面八方的考驗。悄立湖畔，我忽而

覺得無論飛鳥或行人，都有自得圓滿之時

生活里的殘缺，無外乎一次走調演出

當我們靜默，并沒有什么可以阻擋

內心形成澎湃的海

海上田園小調

早安，綠色

早安，基塘田園濕軟的泥土

早安，觸目可見的水域和安詳

早安，像愛情一樣美好的櫻花

早安，黃鰭，鰻鱺，鰱魚

謝謝你們，讓孩子看到人世的喜悅

早安，紅樹林里的童話世界

我們的生活需要一場奇幻之旅

早安，銜夢飛翔的鳥雀

你們是清晨偉大的歌唱家

早安，公園

我來到這里才發現

陽光都是等待認領的金子

返鄉偶書

我坐在十年后的星空下

晚風如潮汐般吹拂老屋和廢墟

月光灑落，荔枝林里的枯枝敗葉

還有田園的蔬菜，漂浮著相似的安寧

鄉道已不是我離開時的模樣

它變得更加寬闊、堅實、沉穩

我從外面回來，話語也漸漸少了

像極那口干涸的泉眼，像緊鎖的舊宅

許多事物變得模糊，許多人離我

越來越遙遠，不可捉摸

晚風吹拂，我有一窗少年心事

在時光的灰燼里微微閃爍

深夜，酒后歸家途中所遇

大街上行人寥落

路燈是唯一清醒的事物

這是寒冬的某個深夜，北風凜冽

遠星冰冷，如同那些生銹的防撞欄

我踉蹌地向前走著，身后

是一片巨大的虛空，我感覺到

有什么東西被風撞出了體外

黑暗中，兩個醉酒的人相擁而泣

我路過他們時，樹葉無聲飄落

分不清是嘆息，還是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