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金融監管與中國式愿景

［摘要］文章梳理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整體歷程，初步劃分了統一監管、分業監管、混業監管三個階段。在此基礎上，歸納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主要特征，提出人民性、發展性、普惠性、先進性和安全性五大特征及其內在邏輯。結合近期國家金融強國和中國式現代化目標，梳理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核心內涵，闡釋了機構監管、行為監管、功能監管、穿透式監管、持續監管和兜底監管的關系與主要作用。嘗試從邏輯思維和哲學聯系上分析金融強國和中國式現代化對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要求，客觀剖析可以持續提升的空間，并分別探討愿景與金融監管、金融從業者的關系。

［關鍵詞］中國特色；金融監管；金融強國；統一監管；分業監管；混業監管

［中圖分類號］F83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461（2024）09-0077-10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深化金融體制改革，建設現代中央銀行制度，加強和完善現代金融監管，強化金融穩定保障體系，依法將各類金融活動全部納入監管，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底線。從影響上界定，金融是“國之大者”，關系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全局；金融是“國民經濟血脈”，是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1］。從概念上溯源，金融（Finance）源自拉丁語，本意是“目標”［2］。金融所要服務的目標源自民眾，本身并不包含或聚焦為一個特定的目標。因此，金融并非狹義上的賺錢或生財，其存在是為了幫助實現其他目標，即社會目標。這些目標廣義上反映了每個個體職業者的抱負、家庭生活中的希望、生意當中的雄心、文化發展中的訴求和社會發展的終極理想。借助上述目標的設立與追求，金融機構與民眾之間的聯系是維系社會運轉最基礎的關系［2］。這種關系導致金融具有一定“雙面性”，既可為善，也能為惡，盡管其本質是經濟體系的中介者［3］。典型的如金融杠桿，關鍵在合適的度［4］，需要適可而止、量力而行，否則欲速不達、過猶不及。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金融系統有力支撐經濟社會發展大局，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攻堅戰，為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作出了重要貢獻［5］，有力踐行了“金融為善、金融向善”。2023年是中國金融史和中國金融監管史值得銘記的一年：首次召開中央金融工作會議，繼往開來謀劃金融工作全局；作為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的重點，金融監管體制完成了關鍵性改革；組建中央金融委員會（以下簡稱中央金融委）和中央金融工作委員會（以下簡稱中央金融工委），進一步加強黨對金融工作的統一領導；組建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以下簡稱國家金融監管總局），首次建立了全面覆蓋金融跨業監管的“超級監管機構”；推出《中華人民共和國金融穩定法（草案）》，首次納入發展改革、財政等部門和省、自治區、直轄市等地方人民政府，強化金融監管央地聯動。上述“組合拳”堅定了金融監管機構擔當感，提升了金融機構的使命感，增強了金融系統的責任感，為下一階段金融工作更好開展夯實了基礎、提供了支撐、指明了方向。可以說，中國特色金融監管實質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重要環節，而中國式現代化恰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目標和愿景，需要“金融人”錨定目標、持續努力、不懈奮斗。

二、中國特色金融監管歷程

從中國金融監管的歷史來看，既沒有完全照搬西方監管體制，也沒有故步自封延續計劃機制，而是積極探索、吸收和借鑒，采取了“以我為主、包容并蓄”的策略。我國的金融監管體制伴隨政治經濟體制改革發生了巨大變遷，從配合計劃經濟體制的統一監管，逐步演變為服務改革開放進程的分業監管，進而調整為適應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混業監管，在不同時期、不同階段、不同情境都實現了服務支持國家發展的戰略目標。對此，相關研究者有著獨立的理解和劃分，各有千秋［6］，如對改革開放以來金融監管體制演進的劃分［7］。本文按照實質重于形式的原則，在明確我國金融監管體制改革關鍵事件的基礎上，以金融監管的職能、領域、對象和邊界為主要劃分依據，嘗試區分我國金融監管體制改革主要歷程和統一監管、分業監管、混業監管三個階段，見表1。進而理解金融為高質量發展服務的戰略目標，以及金融為實體經濟和小微企業服務的具體需求［8］。

（一）統一監管階段（1949—1991年）

第一階段，中國金融監管的主體主要由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來承擔，本質是統一監管。從1949年新中國成立到1978年改革開放之前，金融業由行政主導、管理體制高度集中。這是由當時長期而特殊的東西兩大陣營“冷戰”的國際環境、社會主義發展初級階段的國內實際情況等共同決定。新中國面臨一窮二白、百廢待興的局面，只能“集中力量辦大事”，基本保障了國民經濟的特殊時期過渡和整體平穩運行。金融業同樣深受計劃機制、舉國體制的影響：一方面，金融業和金融監管由國家統管統籌，密切管控；另一方面，金融業務和機構單一、產品創新有限、業務發展不足、人員專業性受限，難以與國際接軌。改革開放后，金融業發生了一系列重大變化。1978年，中國人民銀行從財政部獨立；1979年到1991年，中國人民銀行將商業銀行職能逐步剝離，獨立行使央行職能，同時負責金融體系的監管工作，維護我國金融系統穩定發展。上述金融監管分離和變化契合了我國改革開放的大勢，為后來的金融業快速發展、逐漸繁榮和對應的分業監管奠定了基礎。

（二）分業監管階段（1992—2016年）

第二階段，中國金融監管的主體主要由中國人民銀行、證監會以及后續成立的保監會、銀監會來承擔，本質是分業監管。分業監管主要在改革開放前期和中期，與當時國內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相適應，其間經歷了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考驗，積累了寶貴的系統性風險管控、周期性波動調整、階段性復蘇刺激經驗。1992年到2003年，按照國務院《關于金融體制改革的決定》，中國人民銀行繼續劃轉了政策性銀行業務，證監會、保監會、銀監會也相繼成立，分業監管逐步確立。這一時期，我國的金融業經歷了新中國成立后的大跨越和大繁榮：一方面，金融業積極與國外接軌，衍生出銀行業、證券業、保險業、信托業、資管業、期貨業、基金業、消金業、租賃業等新興業態；另一方面，新業務、新產品、新平臺層出不窮，屢創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如1984年發行第一只股票、1987年引入第一臺銀行自助設備、1990年創辦第一家證券交易所等。2003年到2016年，“一行三會”的分業監管格局在細節上不斷完善，幫助我國2001年入世后迅速成為“世界工廠”，助力我國金融體系不斷健全和經濟社會的高速發展。

（三）混業監管階段（2017年至今）

第三階段，中國金融監管的主體主要由中央金融委和中央金融工委統籌，中國人民銀行、國家金融監管總局、證監會分工負責。從穿透監管的結果來看，由于國家金融監管總局承接了原中國人民銀行對金融控股公司的監管職能，使其實質可以依托金融控股公司為抓手，穿透銀行業、證券業和保險業，首次實現了監管機構的混業監管。金融混業經營容易滋生監管真空和空白地帶［9］，更易于潛藏和積累風險，而現階段混業監管恰好與當前高質量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建設需要相契合。2017年以來，為繼續深化金融監管體制改革，成立了國務院金融穩定委員會（以下簡稱金穩委），合并原銀監會和保監會、成立銀保監會，形成“一委一行兩會”的監管格局，作為混業監管的1.0版；當前“兩委一行一局一會”已是混業監管的2.0版。盡管存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哲學思維，但混業監管的格局實際與銀行業、保險業之間交織互動和影響融合的趨勢密不可分。例如，2018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強化金融監管統籌協調，健全對影子銀行、互聯網金融、金控公司等監管；同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列為之后3年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三大攻堅戰”之首，明確“重點是防控金融風險”。上述新形勢、新問題、新任務都要求進一步整合金融監管組織架構、資源配置和人員配備，協調聯動開展工作，統籌防范化解風險。

三、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特征

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歷程，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特色金融機構的變遷，形成了以銀行業為主導，“重資產、重資本”的體系格局。從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三個主要階段來看，統一監管階段本質是監管銀行業，分業監管階段主要是監管銀行業、保險業和證券業，混業監管階段主要仍是監管“銀保證”三種行業。以史為鑒，銀行業具有相當的“先發優勢”，始終貫穿監管的各個階段，始終作為金融關鍵的主要對象。從銀行經營管理實踐來看，我國與歐美等發達國家不同，鮮有一國的銀行體系管理過如此巨量的信貸資產，天量的信貸資產在風險層次和結構上的復雜程度可能導致管理上的高度脆弱性［10］，也可能導致銀行業與信貸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2023年6月末，中國銀行業金融機構總資產規模達406.25萬億元，占整個金融業機構總資產的90%以上［11］。對此，中國金融監管逐步科學引入西方成熟的監管體系和風險指標，從貸款五級分類、授信集中度、關聯交易限額等多個維度關注風險預警、風險傳染和風險隔離，形成了一整套“以我為主、中西結合”的特色金融監管策略，并總結、淬煉和升華為中國特色的金融監管特征。

（一）人民性

人民性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根本特征。這是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和金融的本質共同決定的。一方面，人民性要求必須堅持黨對中央金融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前者是核心，是前提，也是基礎；后者是原則，是結果，也是目的。只有堅持黨對中央金融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才能實現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從歷史傳承來看，無論是解放之初中央委派陳云同志指揮上海“兩白一黑”①戰役［12］，還是近年來中央統一應對“中美經貿摩擦”及部署“疫情阻擊戰”過程中提出的“穩金融、穩外資、穩投資”等金融惠民、利民政策②，全力保障基本民生，有效防范化解惡性通貨膨脹。上述方針政策始終賡續人民立場、人民中心和人民至上，有力捍衛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另一方面，金融的本質也體現了金融的人民性，金融所要服務的目標源自民眾［2］，正是由于人民大眾各式各樣的目標建立了與金融機構廣泛而密切的聯系。可以說，人民離不開金融，而金融更脫離不了人民，需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藏富于民、服務于民。正因如此，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人民性特征就是中國特色的政治性要求。

（二）發展性

發展性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必然要求。這是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和對西方金融機制體制的借鑒、總結和反思共同決定的，本質是人民性的時空延續。一方面，發展性要求必須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堅持在發展中解決問題，在發展中貫徹人民性、在發展中體現人民性、在發展中促進人民性。無論是鄧小平同志在1992年南方談話時提出的“發展才是硬道理”，還是習近平總書記近年來相繼提出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國內國際雙循環，本質上都是為了進一步優化要素配置，充分利用資源優勢，提升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數量。另一方面，西方資本主義機制體制有其天然劣勢，難以實現經濟金融的統籌協調管理，缺乏“長期主義”思維和戰略思維，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經濟危機和金融危機爆發循環往復的頑疾，使得危機大爆發與社會大繁榮間斷性、規律性地發生［13］。對此，中國特色金融監管需要深入分析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21世紀初次貸危機背后的形成機理與觸發邏輯，需要研究一系列預防危機、管理危機、走出危機的策略和方案，從而努力實現熨平周期、跨越周期、超越周期，有效增強金融韌性［14］。

（三）普惠性

普惠性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具體體現。這是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和金融監管的人民性、發展性共同決定的，是人民性的范圍聚焦和發展性的對象普及。一方面，普惠性要求必須堅持把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作為根本宗旨。實體經濟始終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也是我國經濟發展的根基、財富創造的源泉、崗位提供的主力；既能夠代表我國作為“世界工廠”的人民性，也能夠借助技術轉型和研發升級增加產品附加值實現發展性。另一方面，普惠性要求必須堅持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金融業作為經濟的血脈，猶如持續關注和打通人體的造血、供血和血液循環功能，既要定期監測血壓、血脂、血糖等關鍵指標，也要防止靜脈曲張、動脈硬化、供血不足、貧血虧血等復雜問題。從中共黨史來看，供給側改革沿革已久，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當數南泥灣精神。1939年，毛澤東同志在抗戰時期發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號召，通過發展生產成功解決了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困難的問題［15］。而今，供給側改革已從解決生存問題轉向突破“卡脖子”難題、從區域轉向全球范圍、從簡單生產轉向更高質量發展，為更多民眾提供更多、更好、更全、更實惠的產品和服務。

（四）先進性

先進性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發展方向。這是由金融創新的機制體制、金融強國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共同決定的。一方面，先進性要求必須堅持在市場化、法治化軌道上推進金融創新發展，既要依托市場化的機制安排，也不能背離法治化的軌道約束，特別需要關注、研究和支持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等五篇大文章的大力發展。事實上，這五篇大文章也與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主要特征相輔相成：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代表了人民性，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數字金融體現了發展性，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涵蓋了普惠性，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數字金融助推了發展性，科技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要求了安全性。另一方面，金融強國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迫切要求金融真創新、敢創新、能創新，特別是助力“一帶一路”建設和人民幣國際化。例如：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貨幣主要行使五種職能：價值尺度、交換媒介、價值儲藏、支付手段和世界貨幣［16］，而無論是貨幣互換協議機制，還是數字人民幣都是在雙邊制度、貨幣形態上的有益創新，有助于實現金融強國和中國式現代化目標。

（五）安全性

安全性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底線思維。這是由金融業的主題特征、金融強國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共同決定的，既是人民性的最低要求，也是發展性的基本保障。一方面，安全性要求必須堅持把防控風險作為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題，金融工作的核心就是風險管理工作，特別是對信用風險、市場風險和操作風險這三大風險的識別、預警、監測、分析、管控和化解等全過程。黨的十八大以來，金融監管始終關注金融業務和產品的安全，防范金融和實體經濟的風險傳染，持續開展金融業違法違規問題整治，專項治理影子銀行［17］，取得了積極的治理成效和豐富的治理經驗。另一方面，安全性要求必須堅持統籌金融開放和安全，即一手抓開放、一手抓安全。也可以理解為在確保金融業整體安全的基礎上擴大開放、在開放的環境下不斷提升金融業安全系數，特別是系統性風險管理的安全系數。對此，近年來中國系統性重要銀行名單出爐、《中華人民共和國金融穩定法（草案）》出臺、金控公司牌照出世、跨業混業的金融監管機構出山都是提升金融安全系數、檢驗監管安全效能的有效手段。

四、中國特色金融監管內涵

2023年10月底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切實提高金融監管有效性”，這需要中國金融監管從監管的內涵、策略和路徑上加以完善與補充。對此，國家金融監管總局負責人在接受采訪時已經闡釋了相關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提出了具體的措施和路徑，踐行了中央金融工作會議的精神，明確了未來的監管趨勢和目標［18］。一方面，完善后的中國特色金融監管措施和路徑可以適應新的內外部環境，敢于經歷世界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挑戰；另一方面，豐富后的中國特色金融監管內涵和外延可以滿足中國式現代化的需要，能夠比較充分地支撐金融強國的目標。在上述情境下，中國特色金融監管有必要實施混業監管、有必要推出“超級監管機構”、有必要采取“兜底監管”措施，才能更有效地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才能更充分地實現金融監管全覆蓋［19-20］。就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內在邏輯而言，機構監管是“關鍵”、行為監管是“延伸”、功能監管是“統籌”、穿透式監管是“效力”、持續監管是“期限”、兜底監管是“底線”，共同健全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舉措，完善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路徑，豐富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內涵，組成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體系的“四梁八柱”，見圖1。

（一）機構監管

機構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關鍵”。核心是堅持“風險為本”的原則，從嚴把關金融機構的準入標準。我國金融機構的特色是特許經營、持牌經營，具有較高的準入要求，需要從審批關口上抓準入、抓法人、抓治理。今后，金融監管的準入標準一定更嚴，法人治理要求一定更高。事實上，抓好準入、做好機構監管是落實其他監管要求的“牛鼻子”，是行為監管、功能監管、穿透式監管、持續監管和兜底監管的基礎。只有夯實基礎，才可能更好地建設“上層建筑”，包括機構監管涵蓋的管法人、管機構、管分支、管網點、管觸達。從金融機構履職的視角來講，機構監管相當于金融機構對客戶的“首次識別”，只有落實了“首次識別”的要求，才可能做好之后的“持續識別”和“重新識別”。

（二）行為監管

行為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延伸”。核心是堅持“動態管理”的原則，作為“雙峰監管”的組成要素之一，在機構監管的基礎上，延伸和動態管理機構有兩類行為：一類是組織行為，主要包括股東（機構股東）行為、企業行為、機構行為、團隊行為等；另一類是個體行為，主要包括股東（個人股東）行為、董事行為、監事行為、高管行為、員工行為等。既然金融機構與民眾之間的聯系是維系社會運轉最基礎的關系，那么這種關系必須借助上述兩類行為來連接和溝通，上述兩類行為是金融機構與客戶之間聯系的橋梁和紐帶。如果行為規范，則關系順暢；一旦行為失范，則關系阻塞。因此，行為監管必須將各類金融活動、兩類主要行為納入金融監管，切實保護客戶（金融消費者）的合法權益。

（三）功能監管

功能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統籌”。核心是堅持“同一業務、同一標準”的原則，無論何種層次、何種維度、何種類型，都必須實現統一，從而達到整合監管和統一監管的目的。從金融監管歷史演進的過程來看：一方面，金融監管需要管宏觀審慎；另一方面，金融監管也需要管微觀行為。但是，由于宏觀審慎和微觀行為在層次、站位、觀點、視角上的“天然差異”，使得這兩類監管的原則、標準、水平、計量難以實現整合和融合，亟須監管哲學、邏輯、思維和方向的深化和統籌。否則，可能存在“大小不一”“抓大放小”“因小失大”等一系列問題，也可能引發金融風險的傳染、波動、擴散和放大。

（四）穿透式監管

穿透式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效力”。核心是堅持“實質重于形式”的原則，對金融機構、金融業務、金融產品要管深入、管透徹、管到底，從而更好地避免假創新、偽創新、亂創新。這與中央對金融“回歸本源”和“回顧主業”的要求相一致，更加注重創新的實質、業務的本質和產品的價值。從歷次金融危機的演化過程和經驗總結來看，金融假創新、偽創新和亂創新在相當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火上澆油”甚至“釜底抽薪”的作用，21世紀初期次貸危機中的次級債及其相關的“創新金融產品”就是很好的例證，導致監管難以發現、識別和管控［21］，可以有效應對混業經營和金融創新導致的風險［22］。在此，金融機構需要關注思索金融創新的兩個原則性問題：一方面，是否一切商品服務均可金融化；另一方面，是否金融化的范圍擴大或簡單疊加就是創新？

（五）持續監管

持續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期限”。核心是堅持“全周期管理、全流程管理”的原則，對金融機構既要管過去也要管現在，更要管未來。從時間維度上看，持續監管主要指圍繞金融機構全生命周期、金融風險全過程、金融業務全鏈條實施監管，既要關注金融業務的短期性、限時性，也要關注金融機構的長期性、發展性。從管理對象上看，持續監管實際是對金融風險管理、合規管理的再認識，需要結合市場風險、利率風險、匯率風險、國別風險、戰略風險、信用風險、流動性風險、操作風險、洗錢風險、聲譽風險等內外部環境的變化持續關注和跟蹤［23］，以變應變、以動制動、與時俱進，從而更好地保障風險管理的連續性、一致性和全面性［24］。

（六）兜底監管

兜底監管是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底線”。核心是堅持“防范管理真空、防止監管懸空”的原則，是最新的創新舉措，其本質可視為“全覆蓋監管、無例外監管”［19］。這一監管實現了跨業監管和混業監管，可以兜底管銀行、管保險、管證券、管金控、管違法、管其他。可以說，兜底監管是全面監管的另一提法，即避免某一金融活動沒有監管歸屬，防止金融監管責任歸屬出現“真空”。在此基礎上，凡是找不到監管責任歸屬的領域，最終均由國家金融監管總局負責，不存在某一業態、某一領域、某一區域金融活動沒有監管的問題。這一提法是對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依法將所有金融活動全部納入監管”的呼應，徹底消除監管的空白［25］，確保監管無死角、無盲區、無例外［18］。

五、金融監管中國式現代化

前文梳理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整體歷程，初步劃分了統一監管、分業監管、混業監管三個階段。在此基礎上，歸納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主要特征，提出人民性、發展性、普惠性、先進性和安全性五大特征及其內在邏輯。結合近期國家金融強國和中國式現代化總體目標與具體愿景（見圖2），梳理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核心內涵，闡釋機構監管、行為監管、功能監管、穿透式監管、持續監管和兜底監管的關系與主要作用。下一步嘗試從邏輯思維和哲學脈絡上分析金融強國和中國式現代化對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要求，客觀剖析可以持續提升的空間，并分別探討愿景與金融監管、金融從業者的關系。值得關注的是，金融的政治性、人民性和服務實體經濟等要求是中央的提法，是政治層面對金融提出的高瞻遠矚的要求，與金融業特別是銀行業經管層面的盈利性、安全性和流動性沒有根本沖突。前者是政治要求和根本目標，后者是專業要求和時限機制；前者基于“道義觀”，強調“見利思義”和“以義取利”［26］；后者基于“利益觀”，體現“逐利性”和“增益性”。因此，只有確保經管層面的盈利性、安全性和流動性，才能更好地實現金融的政治性、人民性和服務實體經濟的目標。兩者不能簡單混為一談、或者片面認為存在抵觸，兩者實質是融會貫通、互為支撐、互為促進的關系。

（一）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和路徑

首先，探討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要明確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和路徑。一方面，從內涵上看，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本國國情的中國特色。在權威定義基礎上，需要更加全面地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而非片面的解讀：中國式現代化必然包括了中國特色金融監管的現代化，二者不可分割。我們認為中國式現代化是系統式的現代化，而非單一對象的現代化；既是國家的現代化，也是個體的現代化；既是宏觀的現代化，也是微觀的現代化；既是金融業態的現代化，也是金融監管的現代化；既是監管措施的現代化，也是監管思維的現代化；既是監管體制機制的現代化，也是監管服務義務的現代化。另一方面，從路徑上看，黨的二十大報告還明確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總的戰略安排是分兩步走：從2020年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從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因此，中國式現代化實現之日，一定成為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其中金融強國不可或缺、必不可少，起到了積極的“造血”、“供血”和“促進血液循環”等作用，其目標要求至少包括金融發展、金融治理、金融國際化三大類型［11］。不僅如此，金融強國一定是經濟強國［27］。可以說，中國式現代化是總體目標，金融強國是具體愿景。

（二）愿景對金融監管的更高要求

其次，探討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要明確具體愿景的要求和重心。一方面，需要持續研究總結經濟和金融的規律與特征，將這些規律總結和特征歸納應用到金融監管日常中。其中，經濟金融的規律既要借鑒西方經濟學的成果，也要運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發現，矛盾統一、辯證統一地看待相關問題。從金融業的發展源泉來看，金融業的競爭性需要市場化的開放環境，因此金融開放是我國金融業改革發展的重要動力［20］。但是，從金融特有的基本特征來看，金融業的親周期性是固有屬性［28］，特別是對于杠桿率較高或對外資金融機構依賴程度較大的國家，跨境風險傳染更有可能演變為國內系統性風險［29］。于是，擴大金融開放和金融親周期性特征就可能成為“矛盾兩面”。對此，需要統籌和辯證看待這一問題，既要繼續堅持金融開放，也要同步下好風險前瞻防控“先手棋”，以更加主動的態度應對各類風險隱患，堅持早識別、早預警、早發現、早處置，努力把風險化解在萌芽狀態，及時阻斷風險蔓延［19］。另一方面，需要持續借鑒汲取資本主義經濟金融周期律的天然缺陷和負面影響，將彌補缺陷、預防危機、化解影響的策略和方法運用到金融監管重心中。對此，中國特色金融監管需要深入分析西方典型經濟危機、金融危機形成機理與觸發邏輯，對比不同點并總結共性特征，探索歷史周期率的成因和影響，主動提出應對危機的決策依據［14］。在未雨綢繆、有備無患、樹立底線思維的基礎上，有效增強金融韌性，有力保證金融強國的可持續性。

（三）金融監管對愿景的必要支持

再次，探討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要明確與具體愿景的關系和邏輯。一方面，金融強國這一具體愿景至少包括了兩個層面的強：一是金融業強，二是金融監管強，二者互相促進、相互支持、互為補充。如果說金融是“國民經濟血脈”，金融監管的作用就是保障和促進血脈暢通：血脈通，則循環暢；金融強，則經濟強［30］。當前，中國已經建成了全球最大的銀行體系，第二大保險、股票和債券市場，普惠金融走到世界前列，為經濟社會長期穩定健康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撐［19］，可以稱為“金融大國”。但是現階段，我國也面臨人民幣國際化水平不高，世界級金融中心相對匱乏，金融開放水平還存在提升空間，全球金融監管權和話語權力度不夠等瓶頸與挑戰，與金融強國仍存在一定差距［31］。亟須改變“唯數量論”，轉而更注重過程和實效［32］，增強制度標準、貨幣信用、定價能力、市場功能和風險應對的國際影響。另一方面，金融強國與其他強國的關系和邏輯也值得探討。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了包括制造強國、貿易強國、科技強國等13個強國愿景，以及數字中國、健康中國和平安中國3個建設目標，金融強國與上述愿景和目標密不可分。從世界歷史和國際經驗來看，現代化強國必然是金融強國，金融強國是現代化強國的必要條件。具體而言，大國崛起和民族復興需要金融強大，特別需要世界金融中心匯聚與整合全球資源；實體經濟發展需要金融支撐，支持制造強國、科技強國和經濟強國，避免“一刀切式”的風險厭惡和對金融創新的抑制［5］；國家穩定和經濟安全需要金融保障，并把它作為國家戰略和維護經濟金融安全的“穩定器”［13］。同時，金融強國也需要各項社會、政治、經濟改革的配套，例如解決地方政府過度舉債和化債問題，需要的是合理劃分央地事權財權、健全對地方官員的考核機制［4］，防范地方官員晉升錦標賽產生的惡性競爭、過度競爭、短期競爭等負作用［33］。

（四）愿景實現與金融監管的關系

另外，探討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要明確實現愿景的目的和策略。一方面，金融強國作為具體愿景，既是金融業的目標，也是金融監管的目的，即監管強。由是，金融強國和監管強兩者可以相輔相成、互相促進、共同進步。金融監管體制改革本質是組織機構調整，也是組織類型演化的基礎，目的是適應新的工作要求和風險承擔的變化，乃至新的社會形態和意識形態的變遷，實現監管強。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意識形態工作是為國家立心、為民族立魂的工作。因此，新的社會形態必然有新的意識形態相對應，新的意識形態必然有新的社會形態相契合。組織類型是社會形態的產物，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有機支撐。同理，新的社會形態需要新的組織類型相對應，新的組織類型也需要與新的社會形態相契合［34］。另一方面，習近平總書記還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底線。這需要以強監管作為策略，持續加強對各種金融組織的監督和管理，特別是新興的組織類型。新的組織類型需要與新的風險承擔相呼應，新的風險承擔需要與新的組織類型相匹配［34］，如打造靈活適度、分級分類的監管體系［35］，又如為實現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對“培育一流投資銀行和投資機構”的要求，監管部門可考慮賦予更多資本充足、管理良好的全國性銀行非銀金融牌照。組織機構調整是組織類型演化的基礎工作，有助于完善社會形態、組織類型與風險承擔的內在邏輯、直接聯系和外部支撐，從根本上推動各類金融組織更好地解決黨中央提出的“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等要求，更有利于服務經濟與社會發展，也更有利于體現金融監管的人民性。

（五）愿景實現與金融從業者的關系

最后，探討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還要明確從業者的責任和使命。事實上，金融業主要有兩類從業者：一是金融監管者，二是金融從業者。一方面，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既需要監管強和強監管，也需要強有力的監管者全力付出，發揮監管者的示范作用。從金融監管者的認知來看，堅持對金融規律的學習和對金融危機的反思，則必須牢記金融管理對金融體系穩定的重要意義，就是要確保金融體系與經濟格局的一致性，這既是重大責任，也是崇高使命［28］。從金融監管者的方式來看，更需要在新形勢下實現角色的多元轉換：對違法者既要嚴管，也要厚愛；對違規者既要治理，也要服務；對從業者既要宣教，也要培養；對公眾和消費者既要普及，也要引導。另一方面，金融監管的中國式現代化還需要金融從業者的勠力同心，共同營造公開公平、風清氣正的金融從業環境。從金融從業者的觀念形成來看，需要建立健全長期績效激勵機制、戰略績效掛鉤機制，引導金融機構牢固樹立正確經營觀、業績觀和風險觀［19］。從金融從業者的專業思維來看，需要從哲學上思考金融產品和服務的邏輯與觀點、定位與規律，保持專業性和先進性。例如，是否一切產品皆可金融化？何種金融創新才是真創新？如何將人民幣推廣與中國“世界工廠”地位、供給側能力結合起來，“一巧破千斤”地破解美元霸權？從金融從業者的展業方向來看，還需深刻理解用時間換空間、以空間換時間的策略，在紛繁復雜、變幻莫測的金融系統中，實現金融產品和服務的價值再發現、再挖掘和再創造，使得價值回歸理性、回歸常態、回歸規律。

［注釋］

①指棉紗、大米和煤炭。

②即“六穩”“六保”，“六穩”指：穩就業、穩金融、穩外貿、穩外資、穩投資、穩預期；“六保”指：保居民就業、保基本民生、保市場主體、保糧食能源安全、保產業鏈供應鏈穩定、保基層運轉。[BFQ][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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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FinancialRegulation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andChineseStyleVision

—CommentontheProcess，Characteristics，Connotation，

andDirectionofChineseFinancialSupervision

CaiNingwei

（ComplianceDepartment，ChinaCITICBankHeadOffice，Beijing100075，China）

Abstract：?;Thispaperreviewstheoverallprocessoffinancialregulation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andpreliminarilydividesitintothreestages：unifiedregulation，segmentedregulation，andmixedregulation.Onthisbasis，itsummarizesthemaincharacteristicsoffinancialregulation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andproposesfivemajorcharacteristicsandtheirinternallogic：peopleorientation，developmentorientation，inclusiveness，progressiveness，andsecurity.CombiningtherecentgoalofdevelopingfinancialpowerandChinesemodernization，thispapercombsthecoreconnotationoffinancialregulation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andexplainstherelationshipandmainroleofinstitutionalregulation，behavioralregulation，functionalregulation，penetratingregulation，continuousregulation，andbottomupregulation.Then，wetrytoanalyzetherequirementsofbuidingfinancialpowerandChinesepathtomodernizationonfinancialregulation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logicallyandphilosophically，andobjectivelyanalyzethespaceforcontinuousimprovement.Atlast，wediscusstherelationshipbetweenvision，financialregulationandfinancialpractitionersrespectively.

Keywords：Chinesecharacteristics;financialregulation;financialpower;unifiedregulation;segmentedregulation;mixedregulation

（責任編輯：蔡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