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根據本地的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等,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在此基礎上,文章構建一個由資源稟賦(包括人力資源和財政金融資源)、產業基礎(包括產業發展和企業發展)、科研條件(包括科技條件和教育條件)組成的分析框架,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方法,識別并探討我國30個省份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差異化模式。研究表明:單一因素不構成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條件,只有多因素組態才能有效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我國目前存在兩類新質生產力發展模式,即“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和“產業-科研”二元模式;東、中、西部地區模式路徑存在明顯差異,制約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要短板是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薄弱,而非資源稟賦不足。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差異化模式;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
[中圖分類號]F124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461(2024)09-0058-09
一、引言
2024年3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十四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江蘇代表團審議時強調,“要牢牢把握高質量發展這個首要任務,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各地要堅持從實際出發,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類指導,根據本地的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等,有選擇地推動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發展”。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各地具體情況千差萬別,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點難點不盡相同。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因地制宜”的要求,深刻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為各地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根本遵循,指明了前進方向bDsbhTHnpgeoRhPMXjotAA==。
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首先要求各地充分認識到新質生產力的培育方式、發展模式具有復雜性和多樣性。每一種行之有效的新質生產力發展路徑,都是順應本地區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特點,在長期的實踐探索中形成的,只有“殊途而同歸”的多元模式,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標準答案。然而,目前有關新質生產力發展模式差異的研究比較稀少,導致各地區在自我定位、政策規劃時缺乏坐標系和參照物。本文邊際貢獻在于:一是在理論上,嘗試將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重要論述予以學理化、體系化;二是在方法上,引入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識別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的不同模式,推動相關研究邁向實證化、應用化;三是在實踐上,為各地區選擇適合自身特點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模式提供借鑒參考。
二、文獻綜述與理論分析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生產力是人類改造和征服自然的能力,是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重要動力。馬克思十分重視科學技術與生產力的關系,認為決定勞動生產力的因素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1]。生產力是隨著科學和技術的不斷進步而不斷發展的。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持續創新和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快速發展,生產力的內涵和形式也相應發生革命性躍遷。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2]。新質生產力作為新發展階段先進生產力的具體形式,是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中國化和時代化成果,是結合中國國情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創新和實踐。
自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地提出新質生產力概念后,學術界圍繞其理論內涵、發展特征與實踐路徑等幾個方面開展了大量研究。洪銀興(2024)[3]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認為生產力性質和質態有新舊的區別,生產力由量變到質變就產生新質生產力,發展新質生產力從一定意義上說是新舊動能的轉換。周文和許凌云(2023)[4]從“新”和“質”兩個角度區分了新質生產力和傳統生產力的區別,認為新質生產力是以科技創新為主導、實現關鍵性顛覆性技術突破而產生的生產力。劉志彪等(2023)[5]認為新質生產力需要與之相匹配的產業基礎,并要求產業內涵具有知識性,產業發展具有未來性,在當前技術革命背景下,新質生產力的本質是以“算力”為代表的新質態生產力。沈坤榮等(2024)[6]從生產力的構成要素和表現形式出發,認為新質生產力“新”的核心在于新要素構成和新經濟表現,其中新要素包括具備高技術使用能力的高素質勞動者、與新技術相匹配的智能生產設備即新生產資料以及結合現代技術的新生產工具即新勞動對象,其中新經濟意味著新技術、新業態和新模式。由此可見,新質生產力是數字時代以科技創新為主導的生產力,其形成與發展是以科技創新為核心要素,以創新引領生產力發展質態的轉變,落腳點是現代化產業體系。
現有關于新質生產力的研究為我們理解新質生產力的理論內涵和形成邏輯提供了豐富的基礎。然而,我國區域之間異質性強,區域發展差距大,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條件也不同。許多學者研究表明,創新在空間分布上存在著不均衡的特點,區域創新系統(RegionalInnovationSystems,RIS)即地理上相鄰且分工合作的企業、高校、研究機構等創新實體在創新行為中循環互動的區域組織體系。區域創新系統包含創新主體、創新資源(財力資源、物力資源及人力資源)與創新環境(政策環境、市場環境及文化環境等)[7-8]。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拓展,認為區域創新系統參與者包括企業、政府、科研機構、金融支持、基礎設施支持、社會組織六個部門[9]。區域創新系統中,企業和科研機構是最為活躍的主體,政府創造條件(宏觀經濟、體制、技術),金融和基礎設施支持有益于提升區域經濟的創新性和競爭力,包容性的社會機構是重要的紐帶。
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條件也包含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環境等。金碚(2024)[10]認為,生產力發展,歸根到底是人類的行為,新質生產力是高素質人才所推動的以科技創新、新興科技和高新產業為特征的現代生產力,而高素質人才是新質生產力的核心因素和主動性組織力量。培育新質生產力需要與之相適應的人力資源配備和人才持續供應。產業是經濟之本,是生產力變革的具體表現形式。新質生產力的落腳點在于培育現代化產業體系,推動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創新企業是將技術成果轉化成生產力的核心組織,其創新的目的在于獲取生產力提升過程中技術轉化和應用所形成的經濟效益。不同類型的企業在創新系統內的分工日益明顯:主導型創新企業是創新活動的核心,帶動上下游企業和相關其他創新主體協同創新;非主導型創新企業圍繞主導型企業,沿著產業鏈創新鏈開展創新配套延伸活動;創新平臺型企業進行網絡連接和生態構建,提供整合創新要素、分配創新資源的功能。培育新質生產力離不開金融支持,以風險投資、天使投資、引導基金為代表的創新資本是實現從技術到產品、從創新鏈到價值鏈轉化的重要創新要素,一定程度反映著創新資源的運用和配置能力。石建勛和徐玲(2023)[11]認為,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需要構建與新質生產力相適應的科技創新體制和制度環境,包括支撐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金融供給。盛朝迅(2024)[12]認為新質生產力是數據要素、產業基礎、高素質勞動者、企業活力和企業家才能各種因素相互交織孕育形成的結果,應構建順暢的“科技-產業-金融”循環,夯實高素質勞動者和產業基礎,培育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來培育新質生產力。新質生產力依托的新科技基本上源于基礎研究成果,從事基礎研究的研究型大學和科研機構是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基地[3]。研究型大學主要從事原創性、基礎性研究,所承擔的任務包括知識創造、知識傳播、技術研發、人才培養等,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培養和輸送創新人才,并推動創新的形成和傳播。科研機構既包括高校、政府派生出來的研究機構、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各類科技平臺,也包括企業設立的企業技術創新中心和各類研發平臺。近年來,隨著科學研究活動從分散和孤立的小范圍協作,逐漸走向整體性、系統性和集成性研究,越來越多的創新企業參與到科研機構的建設和使用。
綜上,本文認為新質生產力培育體系應當包含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等要素,其中資源稟賦包括人力資源和財政金融資源(以下簡稱“財金資源”),產業基礎包括產業發展和企業發展,科研條件包括科技條件和教育條件,構建分析框架如圖1。
圖1分析框架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本文引入建立在集合論基礎上的定性比較分析(QCA)方法,從組態視角分析發展新質生產力背后的多元復雜作用機制。與傳統計量分析方法相比,QCA方法對研究主題具有明顯優勢。首先,回歸分析局限于研究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等因素的獨立作用或兩兩交互作用,這對揭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復雜交互路徑是遠遠不夠的。QCA方法認為原因條件的相互依賴和不同組合構成了多重并發因果,直觀呈現出各條件變量之間五重、六重甚至更多重交互關系,有助于打開機制“黑箱”,深入理解各省份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驅動機制。其次,計量方法主要根據自變量系數的正負號和顯著性判斷其對因變量的影響,隱含前提是“對稱性因果關系”,但現實中廣泛存在“非對稱性因果關系”,例如智商高有利于提高學業成績,但通過“勤能補拙”“笨鳥先飛”,雖然智商不高,也可能取得好成績。QCA方法深入研究了這類非對稱性因果關系,對資源稟賦不足、產業基礎薄弱或科研條件欠佳的地區立足自身實際發展新質生產力,具有更強的政策意義。最后,各省份發展新質生產力存在多種“殊途同歸”的等價路徑,QCA方法可以識別不同前因條件組態與結果變量互不沖突的完全等效性。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發展新質生產力“要防止一哄而上、泡沫化,也不要搞一種模式”,QCA方法正適合于探討不同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模式差異。
(二)樣本數據
應用QCA方法選取樣本時,既要保證總體同質性,樣本整體上應當是相似且可比的;又要保證內部異質性,不僅納入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高的正面案例,而且納入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低的負面案例。本文研究樣本為我國除港澳臺地區及西藏自治區外其他30個省級行政區。
1結果變量
新質生產力(XZSCL)。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新質生產力概念以來,引發學術界熱烈討論,但相關研究大多集中于新質生產力概念內涵、表現特征、意義貢獻等方面,關于新質生產力指標體系和定量評價的研究還不太多見。本文借鑒盧江等(2024)[13]構建的評價體系,以其對我國30個省級行政區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的評價指數為結果變量。
2條件變量
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3個維度基礎上,進一步細化為6項影響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條件變量。每一條件變量評價指標和數據均來自《中國省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發展報告(2021—2022)》。
資源稟賦,包括人力資源(RLZY)和財金資源(CJZY)。人力資源涵蓋常住人口增長率、15~64歲人口比例、文盲率等共計7項指標,衡量支持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人力資源存量和潛力。財金資源包括財政資源和金融資源兩方面,涵蓋地方財政收入、地方財政支出、稅收收入增長率、存款余額、貸款余額、中長期貸款占比等共計22項指標,衡量支持新質生產力發展的財金資源存量和潛力。
產業基礎,包括產業發展(CYFZ)和企業發展(QYFZ)。產業發展包括農業競爭力、工業競爭力、服務業競爭力3方面,涵蓋農業增加值、農民人均純收入、工業增加值、工業資產總額、服務業增加值、服務業從業人員數等共計30項指標,衡量支持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產業基礎情況。企業發展涵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規模以上企業平均資產、規模以上企業平均收入等共計10項指標,衡量支持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企業主體情況。
科研條件,包括科技條件(KJTJ)和教育條件(JYTJ)。科技條件涵蓋R&D經費投入強度、發明專利授權量、技術市場成交合同金額等9項指標,衡量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科技支撐。教育條件涵蓋教育經費占GDP比重、高校專任教師數、萬人高等學校在校學生數等10項指標,衡量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教育支撐。
(三)變量校準
在QCA研究中,需要對原始數據標準化為隸屬分數,定量評估樣本隸屬于結果或條件集合的程度。首先對原始數據設定完全隸屬值(原始數據大于該閾值以上,則隸屬分數均為1)、完全不隸屬值(原始數據小于該閾值,則隸屬分數均為0)和交叉值(原始數據等于該閾值,則隸屬分數為05),然后將30個省份原始數據映射為一個[0,1]區間內的數值,產生隸屬分數矩陣。本文采用直接校準法,設定完全隸屬值為075分位點,交叉值為05分位點,完全不隸屬值為025分位點,如表1。
四、實證分析
(一)單因素必要條件
在QCA研究中,若結果發生時總是伴隨著某一條件變量的存在,那么該條件就構成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Necessity)。QCA第一步是對每一條件變量的必要性進行單獨檢驗,即識別資源稟賦(人力資源和財金資源)、產業基礎(產業發展和企業發展)、科研條件(科技條件和教育條件)是否單獨構成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條件。從集合論角度看,也就是判斷結果變量集合(包括其非集)是否為單一條件變量集合(包括其非集)的子集。通常認為一致性水平超過09,該條件就是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14]。表2顯示,所有條件的一致性水平都小于09,不存在影響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必要條件。某地區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高,不意味著該地區資源稟賦必然豐富、產業基礎必然雄厚或科研條件必然優越。換言之,即使資源稟賦不夠豐富、產業基礎不夠雄厚或科研條件不夠優越,各地區也可以通過整合優化其他要素進行彌補,因地制宜地探索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差異化路徑。
(二)多因素組態充分條件
多因素組態分析能夠進一步揭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充分條件。從集合論視角看,多因素組態分析即識別各種條件變量“何種形式構成的交集”是結果變量的子集。組態充分性也通過一致性水平來衡量,充分條件的一致性水平至少為075,而頻數閾值應根據樣本量來確定[15]。本文樣本為我國30個省級行政區,屬于中小樣本研究,因此確定一致性閾值為080,頻數閾值為1,分析結果見表3。依據每一組態的驅動因素,本文將4種條件組態分為2類:“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和“產業-科研”二元模式。
1“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
表3中,組態H1a和H1b所有條件變量均處于“存在”或“空白”狀態,沒有任何一項條件是明確“缺失”的。組態H1a和H1b的共同特點是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都比較發達,因此將組態H1a和H1b命名為“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
(1)組態H1a(RLZY×CJZY×CYFZ×KJTJ×JYTJ→XZSCL)。組態H1a表明,高人力資源、高財金資源、高產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所構成的組合,是導致高新質生產力水平的充分條件。其中,高產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發揮核心作用,高人力資源和高財金資源發揮輔助作用。組態H1a的一致性為0965,覆蓋度為0547,即約547%的高新質生產力省份可以由該組態解釋。廣東是組態H1a的典型案例。資源稟賦方面,廣東常住人口規模連續多年穩居全國首位,本地人才紅利優勢明顯。深圳、廣州分別位居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行榜第1名和第4名,對省外人才也具有強大的虹吸能力。2022年,廣東研發經費投入高達44119億元,分別超出第2名江蘇、第3名北京5765億元、15866億元。產業基礎方面,廣東全省2023年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突破4萬億元,增長44%。佛山成為全國第2個、廣東首個“工業3萬億”地級市,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發展走在全國前列。科研條件方面,廣東是全國科技創新的最前沿,區域創新綜合能力連續7年位居全國第1,“深圳-香港-廣州科技集群”創新指數連續4年位居全球第2。廣東是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均衡發展的標桿省份,三者良性互動,協同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
(2)組態H1b(RLZY×CYFZ×QYFZ×KJTJ×JYTJ→XZSCL)。組態H1b表明,高人力資源、高產業發展、高企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所構成的組合,是導致高新質生產力水平的充分條件。其中,高產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發揮核心作用,高人力資源和高企業發展發揮輔助作用。組態H1b的一致性為0964,覆蓋度為0536,即約536%的高新質生產力省份可以由該組態解釋。組態H1b與H1a的條件構成、參數大小、理論機制基本一致,最大區別在于,組態H1b中財金資源“空白”,企業發展“存在”;組態H1a中財金資源“存在”,企業發展“空白”。財金資源和企業發展二者任選其一,與高人力資源、高產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結合,都可以構成高新質生產力的充分條件。換言之,代表政府“有形之手”的財金資源投入和代表市場“無形之手”的企業主體發展,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互相“補位”。安徽是組態H1b的典型案例。安徽擁有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肥工業大學等一批高水平科研院所和高素質人才儲備,但作為中部省份,財政金融實力一般。安徽選擇將有限的財力用于培育壯大科技創新型企業,2007年,合肥市政府將當年1/3的財政收入用于投資京東方,2011年投資長鑫科技100多億元,2019年投資蔚來汽車100多億元。目前,安徽形成了以京東方為龍頭的新型顯示產業集群,以長鑫存儲、晶合晶圓等為龍頭的集成電路產業集群,以陽光電源等為龍頭的光伏新能源產業集群,以科大訊飛、中科類腦等為龍頭的人工智能產業集群,等等。這批領軍企業成為安徽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排頭兵,幫助安徽有效實現了對經濟發達地區的追趕。
2“產業-科研”二元模式
表3中,組態H2a和H2b的資源稟賦變量(人力資源、財金資源)均處于“缺失”或“空白”狀態,明確“存在”的變量均為產業基礎或科研條件。組態H2a和H2b的共同特點是資源稟賦匱乏,但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相對較好,后二者協同聯動,克服資源稟賦匱乏的不利影響。因此,將組態H2a和H2b命名為“產業-科研”二元模式。
(1)組態H2a(~RLZY×~CJZY×~CYFZ×QYFZ×KJTJ×~JYTJ→XZSCL)。非高人力資源、非高財金資源、非高產業發展、高企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非高教育條件所構成的組合,是導致高新質生產力水平的充分條件。其中,非高財金資源、高企業發展和高科技條件發揮核心作用,非高人力資源、非高產業發展和非高教育條件發揮輔助作用。組態H2a的一致性為0909,覆蓋度為0148,即約148%的高新質生產力省份可以由該組態解釋。組態H2a表明,活躍的企業主體和較高的科技條件相結合形成“科技+企業”模式,能夠激發企業培育壯大新質生產力的內生動力,有效破除資源稟賦缺乏對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制約。重慶是組態H2a的典型案例。作為西部城市,重慶在公共財政、金融資源等方面與東部發達地區都存在一定差距。重慶相繼頒布《重慶市推動優質中小企業梯度培育改革工作方案》《重慶市高新技術企業和科技型企業“雙倍增”行動計劃》等文件,加大對企業的政策供給。重慶深入實施科技型企業成長工程,2022年高新技術企業達6348家,較2017年增長31倍,復合增長率258%;科技型企業達42989家,較2017年增長53倍,復合增長率449%。支持企業牽頭重大科技專項,構建以重大科技任務為牽引、大企業帶小企業、產學研結合的新質生產力培育體系綜合體,通過市場力量促進創新資源和要素向企業集聚,通過對有限資源稟賦的高效利用,彌補資源稟賦絕對數量的不足,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
(2)組態H2b(~CJZY×CYFZ×~QYFZ×KJTJ×JYTJ→XZSCL)。非高財金資源、高產業發展、非高企業發展、高科技條件和高教育條件所構成的組合,是導致高新質生產力水平的充分條件。其中,高產業發展、高教育條件和高科技條件發揮核心作用,非高財金和非高企業條件發揮輔助作用。組態H2b的一致性為0892,覆蓋度為0100,即約10%的高新質生產力省份可以由該組態解釋。組態H2b表明,深厚的產業基礎和較高的科技條件相結合形成“科技+產業”模式,能夠突破資源稟賦缺乏、企業實力落后對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掣肘。河南是組態H2b的典型案例。河南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的資源稟賦并不豐富,截至2022年底,河南“兩院”院士僅占全國總數的1%,國家杰青僅占全國總數的03%。鄭州擁有高新技術企業5200家,在國家中心城市中排名靠后。但是,河南立足自身鋼鐵、建材、化工等傳統產業基本盤,推動傳統產業與前沿技術、跨界創新、顛覆模式進行“高位嫁接”。截至2022年底,河南累計建成具有行業先進水平的智能車間773個、智能工廠332個、智能制造標桿企業44家,全省數字化研發設計工具普及率、關鍵工序數控化率分別達到80%、55%,帶動生產效率平均提升30%,運營成本平均降低20%,推動傳統產業高端化、綠色化、智能化轉型,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注入動能。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將一致性閾值由08上調至085后重新執行fsQCA分析程序,檢驗表3中組態的穩健性。結果顯示,穩健性檢驗的組態構成、核心條件分布等與表3完全相同。結合SCHNEIDER和WAGEMANN(2012)提出的QCA結果穩健性判定標準[15],本文研究結果是穩健的。
五、進一步討論
(一)空間差異性
受經濟發展水平、制度環境、地理區位等因素影響,我國東、中、西部具有明顯的異質性,人力資源、財金資源、產業發展、企業發展、科技條件和教育條件在很大程度上因空間差異對新質生產力發展產生異質性的影響。同時,東、中、西部省份內部之間又可能存在一定相似性。本文將研究樣本按照東、中、西部①進行劃分,進一步探索各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的“組間異質性”和“組內相似性”,分析結果見表4。
我國東部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存在2種路徑。組態E1表明,在東部地區,即使科技條件相對較弱,企業發展、教育條件為核心存在條件也會驅動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提升。組態E2表明,即使產業發展相對較弱,企業發展、教育條件為核心存在條件,輔以人力資源、財金資源和科技條件,也會驅動地方新質生產力發展。我國東部屬于經濟較發達地區,在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層面都具有較好的基礎。東部地區高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兩條路徑中,雄厚的產業基礎和良好的科研條件屬于核心條件,資源稟賦僅發揮輔助功能。這說明東部地區人力資源、財金資源豐富,固然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了良好基礎,但并非決定性因素。只有與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相結合,本地資源稟賦才能充分發揮作用。
我國中部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存在4種路徑。組態M1表明,即使人力資源、財金資源、產業發展和教育條件相對不足,企業發展作為核心條件,并輔以較高的科技條件,也能夠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組態M2、M3和M4全部以產業發展和科技條件為核心條件,但組態M2的輔助條件為教育條件,組態M3的輔助條件為人力資源、財金資源和企業發展,組態M4的核心條件還有人力資源,輔助條件為企業發展和教育條件。中部地區“科技+產業”的核心條件組合表明,一方面,中部省份具有臨近東部發達地區的地緣優勢,有利于承接東部先進產業和先進技術外溢,通過“新產業+新技術”加快發展本地區新質生產力;另一方面,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發展新質生產力不是忽視、放棄傳統產業”,中部地區省份如山西、湖北、湖南等作為我國傳統老工業基地,傳統產業基礎深厚,以先進技術賦能傳統產業改造升級,形成“老產業+新技術”格局,也是中部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有效途徑。
我國西部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存在2種路徑。與東部和中部地區相比,西部地區在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層面都不具有優勢,但組態W1表明,以企業發展和人力資源為核心條件,輔以科技條件,可以在財金資源嚴重匱乏、產業發展和教育條件也比較欠缺的情況下,驅動西部地區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提升。組態W2表明,如果缺乏活躍的企業主體,有條件的西部省份可以依靠相對優越的科研力量、有效的資源投入和扎實的產業基礎,培育和發展本地區新質生產力。
綜上所述,盡管我國東、中、西部地區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差異巨大,但不同核心條件和輔助條件的組合能夠“殊途同歸”地促進新質生產力形成發展。
(二)負面組態
本文不僅研究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組態,而且從反面入手,檢驗產生非高新質生產力的條件組態,即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的何種組合不利于新質生產力培育發展,哪些條件缺失是亟待補齊的最大短板,哪些條件缺失是相對次要的制約因素。檢驗結果如表5。
從縱向組態維度看,組態L1顯示,缺乏高人力資源、高產業基礎和高科研條件,無論政府財金資源投入的高低,都不能發展新質生產力。組態L2顯示,缺乏高資源稟賦、高產業基礎和高科技條件,無論教育條件高低,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也不會高。組態L3顯示,缺乏產業發展和科技條件,即便有高人力資源和高企業發展,也不足以產生高新質生產力。組態L4顯示,缺乏活躍的企業主體和較好的科研條件,即便本地區資源稟賦豐富、產業基礎厚實,也無從培育新質生產力。
從橫向變量維度看,所有4種負面組態都表現出科研條件缺失,其中科技條件缺失是組態L1、L2和L3的核心條件,教育條件缺失是組態L4的核心條件。大多數負面組態也表現出產業基礎薄弱問題,如產業發展缺失是組態L1、L2和L3的核心條件,企業發展缺失是組態L4的核心條件。此外,無論人力資源、財金資源存在或缺失,在所有4種負面組態中都只是輔助條件,說明資源稟賦不足并非制約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關鍵原因,主要短板是缺乏相應的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構建一個由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組成的分析框架,以我國30個省級行政區為研究樣本,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識別并探討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差異化模式。研究發現,單一因素并不構成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條件。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高,不意味著該地區資源稟賦必然豐富、產業基礎必然雄厚或科研條件必然優越。我國存在兩類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模式,即“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和“產業-科研”二元模式。前者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共生共棲,后者依靠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協同聯動,克服資源匱乏的影響,兩種模式都可以“殊途同歸”地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進一步研究表明,我國東、中、西部地區新質生產力發展路徑存在明顯差異,制約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要短板是產業基礎和科研條件缺失,而非資源稟賦不足。
結合研究結論,得到以下啟示:第一,新質生產力發展是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科研條件等多因素互聯互動的結果,僅在單一要素上發力不能有效驅動新質生產力發展。各地區要重視人才、資金、政府、企業、學研機構等力量的聯動匹配,打好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政策組合拳。第二,新質生產力發展存在不同的等效路徑,各地區應從實際情況出發,集中優勢要素探尋適應本地情況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模式。例如,對于人才吸引力較強、財金資源較豐富的中西部省份,可進一步對標東部地區“資源-產業-科研”三元模式,著力補齊科研水平短板。對于資源稟賦缺乏的中西部地區省份,可選擇資源匱乏下的“產業-科研”二元模式,結合自身比較優勢和產業基礎,將有限資源向科技和教育領域傾斜,培育高素質本地人才,積極承接發達地區技術轉移,抵消資源稟賦缺乏的負面影響,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第三,企業是創新主體,也是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核心動力。各地應著力優化營商環境,大力發揚企業家精神和科學家精神,培育活躍的企業主體,在政府資源豐富的地區,用企業力量進一步為政府力量“賦能”;在政府資源缺乏的地區,用企業力量及時為政府力量“補位”,實現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加快促進新質生產力形成發展。
[注釋]
①東部:北京、福建、廣東、海南、河北、江蘇、遼寧、山東、上海、天津、浙江;中部:安徽、黑龍江、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吉林、山西;西部:重慶、甘肅、廣西、貴州、內蒙古、寧夏、青海、陜西、四川、新疆、云南。[BFQ][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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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toDevelop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AccordingtoLocalConditions
—StudyontheDevelopmentModelofProvincial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nChina
XuTengda1,PengJunchao2
(1XiJinpingEconomicThoughtResearchCenter,NationalDevelopmentandReformCommission,Beijing100038,China;
2PostdoctoralResearchWorkstation,AgriculturalBankofChina,Beijing100005,China)
Abstract:GeneralSecretaryXiJinpingstressedtheimportanceofdeveloping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accordingtolocalconditions,suchaslocalresourceendowment,industrialfoundation,andscientificresearchconditions.Thisarticleconstructsananalyticalframework consistingofresourceendowment(includinghumanresourcesandfinancialresources),industrialfoundation(includingindustrialandenterprisedevelopment),andscientificresearchconditions(includingtechnologicalandeducationalconditions).Thefuzzysetqualitativecomparativeanalysis(FsQCA)methodisusedtoidentifyandexploredifferentiatedmodelsfordeveloping?;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accordingtolocalconditions.Researchhasshownthatasinglefactordoesnotconstituteanecessaryconditionforthedevelopment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Onlyamultifactorconfigurationcaneffectivelypromotethedevelopment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TherearetwotypesofnewproductiveforcesdevelopmentmodelsinChina,namelythe“resourceindustryresearch”ternarymodelandthe“industryresearch”binarymodel.Therearesignificantdifferencesinthepathsoftheeastern,central,andwesternregions,andthemainshortcomingthatrestrictsthedevelopmentofnewproductiveforcesisthelackofindustrialfoundationandscientificresearchconditions,ratherthaninsufficientresourceendowments.
Keywords: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resourceendowment;industrialfoundation;researchconditions;differentiationmode;fuzzysetqualitativecomparativeanalysis
(責任編輯:張夢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