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詩篇（七首）

黑瞎子島·淚

從迢迢歲月的河岸

正蜿蜒流下了淚，

它行行不歇的腳步

曾經是我們熱情的源泉。

像一顆流星

讓初生的夜晚安祥、滾燙，

是脈脈清流

浮倚著午后靜謐的搖船。

微嘬的嘴唇、

鼻翼下的陰影、

半開的睫毛間的惆悵，

都化作了霧，化作煙......

可是唯有你卻還記得

它所流經的荒漠，

在午蔭沉沉的夢里

曾經是海，海上漂過的閃光的帆......

來自庫頁島（殘章）

我來到空空的庫頁島

我來到了我渴望的家鄉

我的血液還回蕩著白山黑水的呼喚

我的額角深刻著蒙古人滄桑的皺紋

我邂逅過魚腹中誕生的大和人

高唱著英雄贊歌的赫哲人

我走遍陸地，遙望海上高高的油井

我朗讀過歷代的公約，荒草中漫滅的碑文

我親吻過每一棵草，每一道海浪

我已不復是世間永遠的陌生人

我將對著天空歌唱

這歌聲將不再呼喚丑陋的始祖鳥

我來到了朝思暮想的庫頁島

我離開了我深愛的家鄉

大列奇卡

歲月靜好，

誰的的話音山中回響？

誰曾與我采摘蘑菇，

誰為我廊下系一晌晚春的風鈴？

你隱身在秋天的白樺林，

倉6xsmKQjVkUuRiIxKB43/YwOAK2ydm6KrbR2xGxvg5sM=惶如一片枯葉飄落鏡中;

我迷失在你輾轉刷白的街道——

誰曾長伴著寂寞，

誰曾在大路遙望著滿城燈火，

誰將踏著古老的驪歌

與我再次走進這片深深懷抱的白樺林？

勘察加·她的心在荒原

她的心在荒原——

那眉間戴雪的烏鴉回來了，

告訴我們她的消息：

屋子已經收拾干凈，

她的心在荒原。

一個人站在籬笆旁，

青衫半映著屋后靜悄悄的雪山。

搖椅上展開古老的長信，

將花箋一一托付給爐火。

星星看護著星星，

松鳴牽絆著馬鳴。

道路曲折難行，

到處是掃蕩過異域的風。

那眉間戴雪的烏鴉回來了，

一滴淚已不復從它的頰上滑落。

屋子已經收拾干凈;

她的心在荒原。

伊爾庫斯克·晚風

是你，陪伴我，

當晚風吹過輕柔的樹頂，

大地在搖晃——

在你頭上，陣陣流過的

是歲月之河。

該怎樣了解你，伊爾庫斯克，

當久違的風吹醒昨夜的戀人？

該怎樣走近你，伊爾庫斯克，

曾經綿綿的思念，我們信賴過的黃昏？

你手中攥緊的叮嚀，

水銀燈下依然流落的十二月黨人;

沃茲斯凱亞大街某個郵局的檐下，

紛亂的腳步踏碎了幽咽的忙音。

這咿呀作響的電車——

（該怎樣親近你，伊爾庫斯克？）

跨過小小的水洼，

要在哪一個路口，哪一個籬笆后的角窗停靠、沉吟？

安哥拉河！如主顯節后

眾信使的側廊，充滿甜蜜的憂郁;

寧靜而充盈的夜晚！

將引我何處尋找，何處安歇？

你已經歷了相思的苦痛，

一如花楸樹猶帶冰雪的芳芬，

掙脫了昨夜顛簸的夢境，

怡然現身在遠郊大路邊的清晨。

你的眸子清澈而堅定，

你嘴角的微笑依舊嬌俏迷人——

該怎樣擁有你，伊爾庫斯克，

該怎樣離開你，久已失落的夢幻的情人......

烏蘭烏德的面龐

葵花一樣的面孔

流淌在溫婉的色楞河以東;

向日落的葉巴諾娃大街致敬，

夕陽報我以羞怯的一抹酡紅。

我索要馬奶子面包，

你撥響泠泠的古斯里琴;

我欲拜訪布里亞特的神鷹，

俄俄地飛來伊沃爾神廟風動的經文。

菊花一樣的面孔

漂浮在列寧廣場初綻的霓虹;

誰能轉動它巨大的頭顱，

再搭乘一艘前往滿月的飛艇？

有人正冒著風雪歸來，

從博爾博從恰拉直到冉冉升起的共青城;

愿尼古拉斯王門上的圣像保佑你，

“生活中漫游的信徒”，世代淹留的牧羊人！

桃花一樣的面孔

開放在城市午間乍起的風塵——

你好！1路電車上微笑的少女，

久違了！興隆咖啡館里細眼睛的侍應生——

我曾興沖沖地投入大街，

又被喧鬧的街道冷漠地拋回;

感受著你此刻脈脈的溫馨，

無奈已到匆匆離別的時候。

寫在伊鮑爾金斯基神廟的經幡上

你是我永不疲倦的歡樂，我生命孤島上黑暗的閃光。 你是我漂泊的彼岸，籍籍的微風催動我情感的潮水。

你是我輾轉的思念，是牽引著野苜蓿和芨芨草的悠 遠的牧歌。你是無盡的草原，是山間溪流，從我慈 母眼中汩汩地淌過。

你是春花，你是露珠，你是純白的滿月下戀人們緊緊 的纏繞。是大路，是羊群，在千億人中你曾呼喚著 我的名字。

是氈房，是篝火，是彌滿了村莊的神秘的晚禱。是失 群的秋雁，是白樺林的回響，是黎明的岸邊一次次 無語的叮嚀。

是烈日，是收獲，是荒涼。是回首的駿馬，是斜倚在馬 頭的嗚咽的琴聲。是變幻，是塵土，是善神與谷神 一同灑落的遍地金黃。

是漫長的相逢，是迷途中的大風雪。是夢幻，是襁褓， 是嚴苛的星光，是撫慰著無數個夜晚的顫抖的螢 火蟲。

是凝視，是守望。是愛，是憂傷。是逃離，是悔恨，是遺 忘——你是誰，這縈繞在心頭的聲聲疑問，止不 盡的惝恍迷茫，也將使我獲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