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家

第一場春雨，很及時。無論是田間地頭，還是山溝石縫，只要春雨走過的地方，生命就充滿了活力。

今天是周六，魏聰落卻早早喊二女兒劉暢起床。劉暢起床后就開始淘米、洗菜、和面、炕饃。16歲的孩子，做起家務行云流水。

吃過早飯，魏聰落坐在床沿，看著蹲在地上認真擇生菜的二妮兒，既心疼又欣慰。

9年前，正在地里干活的丈夫心臟病突發，撒手人寰。她哭了一陣子，就趕緊打起精神。公婆年紀大，兩個孩子還小，她不能倒下。她自己一人種了十幾畝地，農閑時節還到神垕瓷廠打工，日子倒也能過得去。

大女兒劉林果是因患腦癱，雙腿無力，走路離不開雙拐，讀完小學二年級就輟學在家。二女兒身體健康，聰明伶俐，在郟縣第一高級中學讀書，學習成績優異。魏聰落伸出右手幫低頭看書的大女兒捋了捋頭發，內心很是知足。

二女兒一邊擇菜，一邊不時向門口張望。其實魏聰落自己也有點兒著急，昨天下午慈善協會的劉莉莉主任打來電話，問劉暢是否回來過周末了，她想孩子了。然而現在快11點了，還沒有來。魏聰落似自言自語道：“路這么遠，雨這么大，應該快到了。”

提到劉莉莉，魏聰落心里暖暖的，人家對孩子的關心照顧勝過她這個媽。她還記得劉莉莉第一次到她們家來，看到大女兒頭上有虱子，親自燒水為女兒洗頭發，洗凈了又在頭發上抹上醋，一遍又一遍地用篦子梳。劉莉莉一年來家多少次，她們母女都記不清。劉莉莉每次來都沒空過手。非親非故，總讓人家花錢，心里真的過意不去。

二女兒擇完菜，打開衣柜找衣服。魏聰落怎么會不知女兒的心思？女兒要把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這樣劉莉莉阿姨才會放心。柜子里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劉莉莉買的，人家對倆孩子真的很上心。有一次劉莉莉看到大女兒腳上的鞋破了，第二天就買了一雙新的送來。

二女兒換上一件墨綠色的羽絨服，因為劉莉莉阿姨說過，她穿這件衣服很漂亮。

大路上傳來一聲汽車的鳴笛，二女兒噌的一下跑了出去。大女兒放下書，坐直身體，向窗外張望，她的嘴角微微翹起，眉宇間都是喜悅。

丈夫去世后，她們母女三人一直住在村外丈夫生前搭建的兩間機瓦房里。老家有三間老房子。丈夫剛去世時，公婆身體尚好，她忙著種地、打工、養孩子，住在村里很方便。如今公婆年紀大了，小姑子們輪流照顧，如果她帶著女兒們回去，會給小姑子們增加負擔。公婆常在小姑子們的陪同下來這兒坐坐，給她們帶點兒做好的飯菜。

隔著窗戶，她看到二女兒和劉莉莉走來。劉莉莉手里掂著牛奶和水果。她有點兒“生氣”，她三番五次交代劉莉莉，來看看就行，不用拿啥。二女兒也太不“懂事”，下這么大雨，出去接也不知道拿一把傘，不拿傘也罷了，劉莉莉掂著東西她都不知道幫忙，還像一個猴子似的掛在劉莉莉的胳膊上。其實，都是因為女兒太喜歡劉莉莉了，看到劉莉莉來了太過激動。

走進屋里，魏聰落看到劉莉莉的頭發貼在了額前，還有雨珠往下滴，衣服都淋濕了。

還沒等魏聰落開口，劉莉莉就問：“你這幾天腿恢復得咋樣？下雨了也要多鍛煉，你這病，既要吃藥，更要鍛煉。”

“我天天鍛煉。昨天晚上二女兒回來，用熱水給我泡了腳，還按摩了好久，今天渾身都可輕松。”說著，她拿起拐杖走了幾步。

劉莉莉看到她左腿依然僵硬，但比以前靈活了。

“錢夠用嗎？”劉莉莉問。

“咋不夠用？俺仨都有低保，大女兒俺倆還有殘疾補助。”

魏聰落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她指著靠墻一堆根白葉綠的蔥說：“你瞅瞅，這蔥是村里張嫂自己種的，說我手腳不方便，總是剝好給我送來。鍋里還有閨女她王嬸送來的炸好的蘿卜片。這床上鋪的、蓋的，都是愛心志愿者送來的，可暖和。前天她姑姑還給我送來幾盒菜饃，說我老吃蒸饃不行……”

“咱村人真好！”劉莉莉一邊幫劉暢擦頭上的雨水，一邊說。

“就是都可好，俺門口的井淺，水垢大，俺吃水都是前面閨女她張伯用大水壺送來的。有時候人家去北山龍泉寺拉泉水，還總給我們拉回來幾壺，能吃一星期。”話語里滿是幸福。

劉莉莉用紙巾一邊給劉暢擦眼鏡，一邊問：“這眼鏡戴多久了？”

“兩年多了，這是我上初中的時候，班主任給我申請的免費眼鏡。”

“該復查視力了，瞧這鏡片磨損多嚴重。今天我還有事，明天下午我來接你，帶你去測一下視力，再配一副新眼鏡，然后直接送你去學校。”劉莉莉的語氣不容辯駁。母女三人一下子沉默了。

“你這偏癱也快兩年了吧？”劉莉莉打破了沉默。

“快兩年了，要不是你們……俺這家早不中了，劉暢哪還有機會讀書？”

劉暢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靠在劉莉莉的肩膀上，繃著嘴，不說話。

劉莉莉要走了，她要去看另一個貧困學生。魏聰落趕緊拄著拐杖站起來，吩咐女兒找袋子，把蔥裝起來。她指著門口一兜水靈靈的生菜說：“這是劉暢一大早去她李嬸地里薅的，擇得可凈，說讓她劉莉莉姨帶回家吃。”

看著這一兜一兜的青菜，劉莉莉鼻子酸酸的。春節前，她給姐妹倆買了一大兜蛋糕，倆人吃得可開心，可第二天，劉暢就把蛋糕送給了一個因生病住院的愛心志愿者。

魏聰落目送劉莉莉離開。她站在門前，看到田里綠油油的麥苗，因春雨的滋潤愈發肥碩，不由地感嘆道：這場雨真及時！

雖然魏聰落生病后田地都租給了別人，可莊稼能獲得大豐收，仍讓她覺得幸福。

責任編輯/張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