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湖：太陽神鳥在盤旋

第一章 成都，成都！

2018年，深秋的成都，暮色來得早，剛到傍晚下班的時候路燈便齊刷刷地點亮，照得路邊的銀杏樹黃燦燦的，像一支支抖動的火炬。

在成都市政府辦公樓里，時任市長羅強還在辦公桌前忙碌，作為成都這個迅速崛起的、將近兩千萬人口的新一線城市的一市之長，他很難有按時下班的時候。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羅強拿起電話，原來是北京的一位熟人，國家教育部的國際司司長劉錦。劉司長開門見山，告訴羅強一件事：2021年夏天，將舉辦第3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

“市長你知道的，中國大學生體育聯合會就設在教育部。我們接到電話，非常重視，一邊向黨中央、國務院匯報，一邊給國內幾個城市打電話，詢問他們有沒有申辦的意向。”

聽了劉司長的講述，羅強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首先要感謝部里、感謝司長對我們成都市的信任。我先表個態，我們成都市愿意承辦這屆大運會，體育強省，是我們省委確定的大戰略！我們馬上研究，上報市委和省委、省政府，盡快給您一個正式的答復。”

劉司長答應得很痛快。

不過，劉司長也鄭重地說：“從現在到大運會正式舉行，時間可是非常非常緊張了，這個困難因素必須要充分考慮到喲！”

羅強回答：“謝謝司長的提醒，我們一定會慎重地作通盤考慮的。”

放下電話，羅強在辦公室的窗前佇立良久。

第二天一早，成都市委領導陪同四川省委領導到天府新區調研。在緩緩行進的中巴車上，羅強一五一十地把這事向省委書記和省長作了匯報。

省委主要領導當即表態：“好啊，這是好事啊！當然應該接！辦好大運會，既可以大大提升成都乃至四川在國際上的影響，也符合我們體育強省的發展戰略！”成都市委主要領導當即表態：“我們一定竭盡全力，辦好這屆大運會！”

羅強心里更有底了。這天調研結束之后，他立刻給教育部劉司長回電話，表達了省委、省政府的態度。

很快，教育部國際司、體育司以及大體聯的同志就趕到了成都。經過協商，最終確定：由成都市申辦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

世界大學生運動會，是由國際大學生體育聯合會主辦的、只限在校大學生和畢業不超過兩年的大學生（年齡限制為17～28歲）參加的世界大型綜合性運動會。這個賽事始辦于1959年，其前身為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素有“小奧運會”之稱。截至2017年，國際大體聯已舉辦過29屆夏季大運會和28屆冬季大運會。中國成功舉辦過3屆。

其中，第21屆夏季大運會于2001年8月在中國北京舉行，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承辦的大型國際性綜合性運動會，被視作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預演。東道主中國隊在此次大運會強陣出擊，派出了由265名大學生組成的中國代表團，參加本屆大運會全部12個項目的比賽。強陣出擊的中國大運會代表團在本屆大運會上創造了歷史，以54枚金牌、25枚銀牌和24枚銅牌的佳績第一次在世界綜合性運動會上位居金牌榜首位。

第24屆冬季大運會于2009年2月在哈爾濱舉行，來自44個國家和地區的2366名運動員參加了本屆賽事。這是中國首次舉辦世界級冬季綜合性運動會。

第26屆夏季大運會于2011年8月在深圳舉行，來自152個國家和地區的13000名選手角逐24個競技項目，其中22個是奧運項目。中國代表團最終奪取75枚金牌，成為歷史上在單屆大運會奪得金牌最多的國家。

毫無疑問，大運會的舉辦，極大地促進了主辦地的體育運動水平，擴大了主辦地的國際影響，提高了城市的軟實力。

2018年11月，成都市正式成立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申辦工作領導小組，市委副書記、市長羅強任組長。確定了圍繞“中國新時代、成都新大運”總體目標，積極踐行“綠色、智慧、活力、共享”辦賽理念，統籌“辦賽、營城、興業、惠民”，以高度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高起點謀劃、高質量組織、高水平舉辦，確保把成都大運會辦成一屆精彩、圓滿，充分體現國際標準、中國風格、巴蜀特色、青春風采和節儉理念的國際體育盛會。

2018年12月中旬，中國正式啟動申辦程序。羅強和劉錦在我國駐葡萄牙大使的陪同下，來到葡萄牙布拉加市，就申辦大運會向執委們進行陳述。

羅強上臺發言，他就成都的食宿、交通、競賽、場館、安保、大型活動等作全面陳述，清楚認真地闡述了中國參與國際大學體育運動和申請舉辦世界大運會，“辦賽事、辦城市”，推動國際大學體育運動發展的理念。為了體現成都這座城市國際化的風貌，羅強全程使用英文做陳述，贏得了熱烈掌聲。

陳述結束之后，是執委們投票的環節。這是羅強等人必須回避的。羅強走出會場，才發現手心全是汗。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作為將近兩千萬成都市民的代表，萬一申辦沒有成功，他怎么面對成都父老鄉親呢？好在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所有執委們都把手中寶貴而神圣的一票投給了位于中國西南部的成都。

2018年12月13日，在葡萄牙舉行的國際大體聯常委會上，國際大體聯主席及常委會成員對成都申辦各項工作予以高度認可，在征求所有執委意見后，一致同意將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舉辦權授予成都市。國際大體聯主席與中國大體協、成都市共同簽署了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舉辦權意向協議，運動會共設籃球、排球、田徑、游泳等18個體育項目，屆時將有來自約170個國家和地區的1萬余名運動員及官員匯聚蓉城參賽。

成都，成都，成都！

這個位于中國西南的城市之名，以各種語言傳遍世界，在國內引起巨大反響，作為東道主的成都更是成為一座沸騰之城。人們奔走相告，口口相傳。喜悅之情、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在遙遠的天際，那輛戰車、那輛由運動之神赫爾墨斯駕馭的戰車隆隆駛來。在希臘神話里，赫爾墨斯是主管體育的神祇，他終日手持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盤蛇短杖，力大無比。這輛戰車駛過大地，躍過大海，終于要來到建城已有2380多年歷史的古城成都啦！

然而，國際大體聯的執委們并沒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本著對大運會負責的精神，2019年1月17日，國際大學生體育聯合會代表團專程來到成都市，進行考察。

根據東道主的安排，他們最終來到了成都市東面的龍泉驛區，大運會主場館、其中包括舉行開幕式的主體育場就將坐落在這里。

1月，是成都平原最寒冷的季節。考察團成員迎著寒風，徑直來到位于龍泉驛區城鄉接合部的皇冠湖。

此時，所謂的皇冠湖，名字聽起來蠻高大上，實際上只是一個小水洼。水洼四周空空蕩蕩，立了幾塊圖文并茂的展板。這是關于皇冠湖體育公園場館規劃的介紹。

天氣很冷，風很大。國際大體聯主席奧列格·馬迪欽里內穿著一件高領毛衣，外罩一件修長的風衣裹得很緊。他一動不動地佇足在圖板前，聆聽介紹，表情嚴峻，沒有一絲笑容。他的內心有一種擔憂：兩年八個月之后，這里能舉行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的開幕式嗎？

盡管心存疑慮，主席先生還是作出了自己的判斷與選擇：那就是相信中國政府，相信成都！他知道，這是一片神奇的、不斷創造奇跡的土地。

兩個月后，也就是2019年3月1日，國際大體聯執委會在俄羅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舉行會議。羅強代表成都市與國際大體聯、中國大體協正式簽署了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主辦合同。

2019年7月14日晚，那不勒斯第30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舉行閉幕式。

羅強作為下屆運動會的東道主，到意大利那不勒斯接旗。他來到那不勒斯之后就聽說，為舉辦第30屆大運會，意大利那不勒斯市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用了整整4年時間做準備。可是臨到開賽，運動員村仍然沒有完工。迫不得已，組委會花費重金租了兩艘大型郵輪，開到那不勒斯，停在港口，充當運動員宿舍。

當然，除此之外，第30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還是相當成功的。

在圣保羅體育場，國際大學生體育聯合會主席奧列格·馬迪欽將國際大體聯會旗移交給下一屆大運會主辦城市——中國成都。

羅強鄭重地接過會旗。

會旗在異國體育場上空獵獵飄動，顯得無比輕盈飄逸。然而，羅強心中卻很是沉重。

執委們在到空空如也的成都龍泉驛區實地考察之后，仍然堅定地把票投給了成都，這說明了什么？毋庸諱言，這是對成都的充分信任，而這一刻，成都不僅僅是成都，而是中國！這是一副何等沉重而又何等榮耀的擔子啊！

成都，能擔得起這副擔子嗎？

第二章 進入“成都時間”

2019年7月14日晚，夕陽的余暉，掠過那不勒斯市東南的維蘇威活火山，這座火山在公元79年的噴發，摧毀了當時極為繁華的龐貝古城，留下了世界最著名的火山爆發的遺址；夕陽掠過風光明媚的桑塔露琪亞海岸，這里的日出景色最是美麗，兩艘充當運動員宿舍的巨大郵輪燈火通明，還停在港口；夕陽掠過建于17世紀的那不勒斯王宮，那里曾是總督和國王的寓所，現為國立圖書館和國家美術館；夕陽也掠過圣保羅體育場人聲鼎沸的看臺、橢圓形的跑道和跑道中間生機盎然的草坪。夕陽留下的暗影里，6塊巨大的屏幕瞬間被點亮，紅、綠、黑、黃、藍等五色在屏幕上不斷流動，運動員們歡呼雀躍，簇擁著自己國家的國旗進場。

入場儀式結束了，精彩回顧也結束了，閉幕式迎來激動人心的時刻——交接會旗。國際大體聯會旗徐徐降下，國際大學生體育聯合會主席奧列格·馬迪欽將國際大體聯會旗移交給下一屆大運會主辦城市——中國成都，成都市長羅強接過會旗。

羅強代表成都市政府，向那不勒斯大運會組委會、國際大體聯、各代表團大學生運動員、教練員以及所有的裁判員、工作者、志愿者表示由衷的敬意和熱烈的祝賀：“因為你們的努力，為全世界呈現了一場獨具魅力、精彩無比的大運盛會。我們將全力以赴，為全世界呈現一屆精彩、圓滿，充分展現國際標準、中國風格、巴蜀韻味的國際體育盛會！成都1600萬市民，將盛情歡迎來自世界各國、各地區的朋友們！2021，讓我們相約中國，相約成都！”

緊接著，一場約15分鐘的“成都時間”大型展演活動開始了。

“成都時間”的總導演，是云南漢子熊繼文，他曾經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2009年國慶閱兵慶典活動、2010年廣州亞運會開閉幕式、2011年深圳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等國際性的大型活動中擔任核心主創和執行導演，導演經歷非常豐富。即使他久經戰陣，此時此刻還是稍稍有點緊張。他呼出一口長氣，把目光投向舞臺。接到“成都時間”的導演任務之后，他來到四川成都，首先聽取成都市委、市政府領導同志的想法，然后又和文史、民俗、文藝、體育等各個方面的專家們座談。他們的團隊和成都市委宣傳部長田蓉以及宣傳部的同志們夜以繼日地工作，精挑細選，優中選優，最后挑選了一批最具代表性的表演項目，精煉成15分鐘。他的團隊滿意了，成都的同志們也滿意了。但是，異國他鄉的觀眾們滿意嗎？他們能夠看得懂嗎？

在第一個表演章節“成都來了”中，首先亮相的是中國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和著名意大利女中音歌唱家塞西莉亞·莫利納里。廖昌永是四川成都郫都區人，地地道道的四川老鄉。他是中國當代杰出的男中音歌唱家、國際著名歌劇表演藝術家，享有“全球華人第一男中音”的美譽。廖昌永和意大利伙伴一登場，就引起熱烈的掌聲。他倆共同獻唱的是非常有名的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陽》。歌聲響起，舞臺中央的背景中，“成都之眼”里旭日東升，中國的大好河山，壯麗風光鱗次而現，長城、天安門、九寨溝、都江堰……從地球到中國，從中國到四川，從四川到成都，在同一個太陽照耀下，中國與意大利，成都與那不勒斯在“成都之眼”相遇。體育場看臺上的觀眾們、體育場草坪上的各國運動員們立即屏息斂聲，只有高昂激越的歌聲在宏大的體育場上回蕩，很明顯，這首歌立刻拉近演出者與本地觀眾的距離，太陽，太陽，太陽為證，試問，哪個人的心中沒有一輪太陽啊！歌聲停歇，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熊繼文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一只三足、短尾、長嘴的太陽神鳥揮舞著金色的雙翼，出現在舞臺背景墻上。一群身著“太陽神鳥”的舞者高傲地迎著太陽有序地聚攏。一段優雅大氣、高貴優韻的吉祥之舞應聲舒展。舞蹈流動有序，舞姿靈動優美，具有濃郁東方特色的音樂旋律更是大氣磅礴，回蕩在圣保羅體育場上空。太陽神鳥的形象出自三千年前的商朝晚期工匠之手。這個舞蹈帶來了遠古的神秘氣息，同樣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在名為“熱情邀請”的第二章節中，主打歌是四川民歌《太陽出來喜洋洋》，歡快的節奏，配合年輕化的熊貓舞表演元素，以“青春中國、青春成都”的姿態，向世界發出邀請。熊貓是成都的代表符號之一，而且熊貓憨態可掬、活潑可愛的形象符合大學生運動會的特點，熊貓舞活潑而充滿動感，引來現場各國大學生運動員的陣陣歡呼。第三個出場的是由成都體育學院武術學院師生帶來的“中華武韻”武術表演。參演人員全部都是全國武術冠軍，他們將太極拳、峨嵋火龍拳融合在一起，動靜結合，快慢相結合，體現成都地域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和諧包容的城市精神。

悠揚的古風音樂響起，一支巨大的毛筆從畫面中飛過，舞臺現場，“成都之眼”瞬間變成了充滿意境的水墨畫卷。“成都之眼”上出現了熟悉的青城山門，筆觸也開始隨著武術演員的動作產生變化，巧妙勾勒出成都千年的文化與獨特的古風建筑。畫筆飛舞，帶動“成都之眼”螺旋式地輕微旋轉，引領著現場觀眾的視線繼續穿梭，來到峨眉山、青城山門。《太極武韻》展現了青城太極拳和峨眉火龍拳的獨特底蘊，演繹川人之武術氣魄和中國功夫的精髓。一招一式，柔中帶剛，文與武、剛與柔，歷史積淀與現代文明的和諧共生在這表演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舞蹈《精萃花旦》登場了。俊俏的“妹兒些”，身著鮮紅，背著靠旗，跟隨著一陣悠揚的，極具民風與節奏感的音樂在場上舞動身姿。她們舞動著翎子，風姿綽約，如同飛舞的青春，在明媚的陽光下嬉戲。天真俏麗的花旦們盡情展現著成都的熱情，巧妙地將戲曲中花旦的手、眼、身法、步等動作柔和，經過專業指導的編排糅合成了一場極具中國特色的舞蹈表演。很快，“成都之眼”上出現了我們十分熟悉的川劇臉譜。變臉，是一種川劇表演中的藝術表現手法，為了在劇情轉折之時，表現角色激烈的心理變化，所謂“面為心變”，演員不僅可以通過臉譜變化表現情緒起伏，甚至還能表現性別、年齡的變化。臉譜“包裹”著“成都之眼”成都妹子們扮演的旦角和川劇里生角面部，妝容簡單，略施脂粉，此為“俊扮”，又可稱為“素面”。屏幕上出現的幾張臉譜里不僅有圖案復雜，重施油彩的“凈行”與“丑行”，還有特別的“陰陽臉”，用一半素面與一半花臉相結合，這可是川劇臉譜的特色。此時，臉譜開始移動變換，從遠處看去，仿佛呈現著臉譜的“成都之眼”開始轉動，十分壯觀。臺上的3位川劇大師也隨著音樂開始變臉表演，這可要比一張臉譜看著過癮得多。看那色彩飛快地變換、律動，演員們踏著專業的臺步，時而是姜維，時而關羽，演繹出了不同的人物角色。最后，屏幕上一簇火苗噴出，仿佛是臉譜活了起來，觀眾席上發出陣陣驚嘆。疊加融合川劇絕技變臉，向全世界充分展現了獨一無二的成都本土文化元素。

第三個章節也就是最后一個章節，出場的是著名音樂人李宇春，這個因獲得“2005超級女聲”全國總冠軍出道、當年就登上美國《時代周刊》封面的女孩，聲情并茂地演繹了一首《蜀繡》，世界體操冠軍馮喆上臺演唱了一首《成都》。兩首代表成都的流行歌曲，展示成都傳統與現代交相輝映的城市特質，展示了成都人民誠邀世界青年來成都追夢。歌聲中，所有演員登場謝幕，與臺下200余名參加閉幕式的中國運動員代表一道，向世界上送成都最熱情的邀請：

再見，那不勒斯！

你好，成都！

第三章 為什么是龍泉驛區？

很多人覺得奇怪，大運會主場館為什么會放在偏遠的龍泉驛區呢？

這得從2016年8月說起。

此年此月，成都市政府決定，成都市第十四屆運動會將于2020年在龍泉驛區舉辦。

8月31日，時任龍泉驛區區長杜海波從時任青羊區區長詹慶手里接過成都市運動會的會旗。面對記者們的長槍短炮，會場上，杜海波接過會旗之后，豪邁地使勁地揮舞了一下，會旗呼啦啦迎風飄揚，眾多鏡頭記錄下這個瞬間。

其實，此時的杜海波心里還在打著小鼓：此時此刻，整個龍泉驛區連個像樣的體育場館都沒有，拿什么來舉辦這個體育盛會呢？

龍泉驛區在成都的東部，與成都那些傳統悠久、聞名遐邇的中心城區，比如武侯區、錦江區相比，龍泉驛區很多年來默默無聞，名不見經傳。龍泉驛區開始為人所知，是它成為四川第一條高速公路——成渝高速在成都的起點。到了20世紀90年代，龍泉驛區在省市的大力支持與扶持下，抓住難得的機遇，發展汽車工業，在短短幾年時間里，建起了一座嶄新的汽車城，國內外許多汽車大廠紛紛進駐，靠著4個輪子的帶動，龍泉驛區異軍突起，一下子沖上了四川省百強縣的排頭兵位置，令人刮目相看，羨慕不已。

只是有一點，讓龍泉驛人始終耿耿于懷，那就是城市建設的短板，老城區怎么看也像一個擴大版的鄉鎮，缺少與一個新興城市相稱的公建設施，比如體育場館、圖書館、劇院藝術中心……尤其是體育場館。對龍泉驛來說，建設體育場館已經刻不容緩！

區委、區政府的每一個領導都感受到了這種壓力。他們下定決心：一定要抓住舉辦市運動會這個契機，新建一批體育場館，不僅僅是為了舉辦一屆市運動會，更重要的是要為市民提供一批鍛煉身體的場所，徹底補上城市建設的這個短板。

但是，建設什么樣的場館呢？采用什么樣的標準呢？大伙兒心里都沒數。為此，區委、區政府一班人研究決定：由主要領導親自帶隊組團，分別到深圳、海南、北京、杭州、西安、武漢以及珠三角、長三角那些經濟發達地區去參觀、考察、學習，目的只有一個：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為龍泉驛建設一批高水平的體育場館。

其中一路人馬來到了深圳。

他們眼前，有一座橢圓形、銀白色的巨大建筑物，在5月溫暖陽光的照耀下，在深圳灣湛藍海水的映襯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它那個線條柔美的橢圓形外形，恰似一只臥著的蠶繭。

春繭，春繭，這個名字取得太貼切了。它是在大海深處誕生的嗎？誰孕育了它？一旦破繭而出，它會給人們、給世界帶來什么樣的驚喜呢？

難怪人說“北有鳥巢，南有春繭”呢！

聽說“春繭”是華潤集團建造的，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領導一行人找到位于深圳的華潤總部。華潤的同志對來自西南的客人十分熱情，指派專人陪同。這個專人姓張名亞偉，身材修長，氣質儒雅。當初，深圳大運體育場館建設，他是深圳市政府工務建筑署派出的項目主任，作為政府代表自始至終參與其中，情況十分熟悉；后來又調到華潤集團下屬的華潤置地工作，參加過很多項目的建設，應該說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導游”。

張亞偉告訴客人們：這座外形酷似“春繭”的深圳灣體育中心，是深圳為舉辦2011年第26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建設的主會場，整個項目占地約30.74公頃，總建筑面積達25.6萬平方米，位于南山區海德三道與科苑大道交口處，是一個大型綜合性體育場館。該項目包括體育場、體育館、游泳館、運動員接待服務中心、體育主題公園及商業運營設施。體育場作為足球預賽場，可容納觀眾2萬人，體育館為乒乓球決賽場，可容納觀眾1.3萬人，游泳館為游泳訓練池，可容納觀眾2000人。大運會期間，體育中心承擔了足球預賽、乒乓球決賽、游泳訓練等功能和賽會的開幕式。不出所料，這個綜合性體育場館建成之后，不僅成為深圳的重點城市景觀和公共活動空間，而且迅速成為網紅打卡之地，成為這座新興城市又一座標志性建筑。

那么，當初是哪家設計單位設計的呢？

是由日本佐藤株式會社與北京建筑設計研究院聯合設計。當時有7家全球知名的設計單位參加，初選出了3個方案，最后，優中選優，選中了“春繭”。這也是華潤集團在體育場館建設上的試水之作。

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一行人在張亞偉的帶領下，在“春繭”內部外部參觀，看得非常仔細，聽得非常仔細。一位副區長問：“據我所知，國內大型體育中心建成之后，絕大部分處于虧損狀態。‘春繭’呢？”

張亞偉微微一笑，解釋說：“您的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深圳灣體育中心的運營充分考慮其體育戰略意義和文化戰略意義，強調體育場館的專業功能與綜合功能相結合，即堅持競技體育與群眾體育相結合，體育和文化娛樂相結合，體育與商業相結合。您看，深圳灣體育中心內體育場觀眾席設置2萬個固定座位，體育館1萬個固定座位，音響、照明、電視直播等設備的現代化程度高，服務設施齊全，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是開演唱會的絕佳場所。事實上，選擇‘春繭’開辦演唱會的歌手非常多，一年12個月都排滿了。當然，這也跟‘春繭’離香港很近也有關系，從這里到香港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春繭’2010年建成，從2012年開始贏利，是國內少有的運營不虧損的體育場館。”

龍泉驛人砰然心動：原來，體育場館可以這樣建啊，不僅僅具有實用功能，還能成為城市的一個景觀，一個象征。用場館建設帶動城市的開發，提升城市的品質。我們要建體育場館，就要瞄準這樣的目標。

深圳不愧為改革開放的排頭兵。

回到賓館，大伙兒徹夜難眠，于是聚在一起，連夜起草報告，重點闡述了三個觀點：其一，運動場館的選址，要帶動龍泉驛新城的開發，爭取成為新城標志性建筑；其二，場館建設成本極高，不能簡單考慮賽事運用，還要考慮平時運營，要請專業團隊經營；其三，用市場化的方式破解場館建設難題。

他們這個團隊的看法，與奔赴各地考察的同志們不謀而合。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一班人對這份報告進行論證、修改、補充，又經過長時間醞釀，最終形成一個正式文件，推動體育場館建設。

中心體育場館建在哪里呢？區委一班人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是放在皇冠湖地塊，理由是那里相對空曠開闊，一張白紙，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另一種是放在蔣家湖地塊。蔣家湖地塊離市區更近，如果選擇蔣家湖，可以直接帶動老城區的建設。

書記、區長沒有輕易拍板，他們建議將這兩個地塊作為建設體育場館的兩個備選地，發動全區群眾投票，讓所有龍泉驛人來選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更多的選票投給了離主城區更遠的皇冠湖地塊，最終，皇冠湖地塊以微弱多數勝出。

說實在的，當時的皇冠湖，還是龍泉驛西北部的城鄉接合部，所謂的湖不過是一個小水塘。羅強第一次來的時候，站在那個小水塘邊，愕然發問：“這就是皇冠湖？”可是，聽了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的匯報，他拍案叫絕！要不怎么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呢？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到了皇冠湖地塊發展的潛力。

2017年9月，龍泉驛區成立了皇冠湖體育中心建設領導小組，全力推動此項工作。

另一個一眼看中皇冠湖地塊的，則是應邀前來龍泉驛區考察的華潤置地領導。華潤置地是華潤集團下屬的分公司，專門負責房地產開發。

那天，接待人員記得很清楚，那是個陰天，天色灰蒙蒙的，因為剛下過雨，道路地面泥濘不堪。放眼望去，眼前只有一棟棟農戶低矮的房屋、稀疏的果樹和剛收過莊稼的田野，顯得十分空曠。然而，華潤置地的一行人卻兩眼放光，激情難捺。

建筑也是需要激情的。許多國家都把建筑設計這個學科放在藝術類院校里，是非常有道理的。一個好的建筑，可不就是一個藝術品嗎？創造一個藝術品，沒有激情怎么行呢？

合作伙伴選好了，但是，采取哪種合作方式？建設資金從哪里來？建成以后，誰來負責經營運行？如何實現營利、不使地方政府背上沉重的運營負擔？一個又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了龍泉驛區區委一班人的面前。

鑒于體育場館建設需要的資金量巨大，工期極為緊張，施工難度極大，龍泉驛區政府和華潤置地經過一段時間協商，達成戰略合作協議。華潤集團采用“場館建設+片區綜合開發運營+產業引入”模式結合體育產業進行片區整體規劃、實施綜合開發、配建代運營體育場館。

華潤置地立即啟動了“三館”即多功能體育館、小球館和游泳跳水館設計競賽方案的全球招標及體育場、圖書館、藝術中心、劇院等設計方案比選。

他們廣撒英雄貼，請來幾家世界著名的建設設計所，進行場館方案競標。經過競爭，最終決定，場館建設項目的建筑及室內方案由德國GMP、中建西南設計研究院聯合設計，體育中心景觀方案由英國Atkins設計，體育中心燈光方案由德國LVD設計。這個結果，充分體現出這個體育場館群落的國際化定位。

龍泉驛區政府和華潤置地商定：采取“配建場館+代運營”的合作模式，建設并管理體育場館。這在國內還是第一次。建設資金有了來源，場館運營也有了專業團隊。這個老大難問題的破解，使得一系列問題迎刃而解，龍泉驛區可以輕裝上陣，投入場館建設之中。他們沒想到的是，由龍泉驛區和華潤置地首創的合作模式，后來被全國多地復制采用。

華潤置地敢于承接這個項目，也是有底氣的。21世紀之初，他們完成深圳大運會體育場館建設后，又承接了上海靜安體育中心、杭州亞運會體育場館以及青島等地的許多體育綜合體項目，為全國第十四屆運動會興建的西安奧體中心就是他們的最新作品。

就在龍泉驛區與華潤置地的合作順利進行之際，成都申辦第31屆大學生夏季運動會的消息傳來。龍泉驛區黨委政府一班人非常敏感，也非常興奮，當即找到省市領導：“我們愿意承辦這個賽事的主場館建設！讓大運會落地龍泉驛！”

他們的理由非常充分：“為成都市運動會的召開，我們從2017年起就開始籌辦成都市運動會，啟動體育場館的建設，并且形成了實施方案；目前新建體育場館的設計圖紙已經完成，地點也已經選定，征地拆遷工作都已經開始。”

羅強心動了。他和省市領導們都清楚地知道，舉辦這場國際賽事，最困難的就是建設一批符合大型國際賽事標準的運動場館。截至2019年，成都市還沒有一座可以舉辦大型國際賽事的體育場館。此外，成都正在大力推動“東進、南拓、西控、北改、中優”的城市發展戰略，龍泉驛區則是名副其實的成都東進的橋頭堡，能夠在這里舉辦大運會，可謂一舉多得。與成都南面、西面的老城區相比，東面和北面城市建設相對落后，2018年12月，城北鳳凰山體育中心項目已經開工；龍泉驛區就成為唯一沒有大型體育設施的地區了。舉辦大運會，正是推動整個龍泉驛城區建設的大好時機。龍泉驛區作為成都東進的橋頭堡，應該創新城市規劃理念，抓住舉辦國際大學生運動會的重大戰略契機，興城、興業、惠民，在這里建起一座公園城市形態與城市空間融合的新城，從而落實國家主體功能區戰略，推動城市跨越龍泉山向東發展，將城市發展格局由“兩山夾一城”優化為“一山連兩翼”的重大戰略決策，讓成都跨入一個新的歷史發展時期。

但是，大運會是中國西部地區第一次承辦大規模的國際體育賽事。作為重中之重的體育場館建設，只剩下兩年半的時間，時間太緊了。深圳舉辦大運會，準備了4年時間；西安舉辦全運會，準備了5年時間；成都卻只有兩年半，在這短短的兩年半時間里，能夠建造出一批可以舉行國際賽事的體育場館來嗎？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最終，經過慎重考慮，省市兩級政府同意了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的請求，把建設大運會主場館的任務交給龍泉驛區。

從舉辦一個城市的運動會，升級到舉辦大型國際賽事，兩者之間的差距是非常巨大的。其中有無數工作要做，然而，擺在第一位的還是體育場館的建設。由于運動會的規模從一個城市運動會升格到大型國際賽事，無論是比賽項目還是參賽人員都大大增加，因此，必須要對原體育場館的設計進行大幅度地修改。

四川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同志對此極為關注，多次親臨現場辦公，強調要有天圓地方的體育場館設計理念，并且突出四川特色、成都元素。

首先，他們對體育公園的命名反復斟酌。以前，因為水塘形狀像皇冠，因而取名皇冠湖。

省委主要領導說：“當地有沒有一些有特色的村名啊？”

這一問，給了龍泉驛區的同志許多啟發，他們找了不少村莊的名字。在看到“東安”兩字之時，省委主要領導喜笑顏開，不如就叫東安湖體育公園吧！日出東方，安寧吉祥！

事實上，從歷史古籍中可以看見，“東安”兩字曾是成都的名片。北宋皇室畫家高克明曾在龍泉驛小住，將此喻為溪山東安之鄉，在其畫作中多有表現。龍泉驛歷史上缺水、經濟落后，且多匪患，人民普遍渴求安定，許多鄉村名里都含有一個“安”字，將“皇冠”更名為更有歷史底蘊的“東安”，正是一座城市尊重文化、傳承文化的最佳選擇。東安湖體育中心之名應運而生。

這個時間極為緊迫、關系極為重大的任務，交到了設計團隊的身上。

第四章 橫空出世的飛碟（上）

宋朝詞人辛棄疾寫過一段膾炙人口的詞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段佳句描寫的情景，很像那段時間里東安湖體育公園建設方人員的心境。他們曾經費盡心思，四處尋找，并且不惜重金在全球招標，為的就是征集體育場館的最佳設計方案，卻沒想到，一支專攻體育場館建筑設計的精兵強將，就蟄伏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這就是中建集團的西南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簡稱西南院，駐地就在成都市。

西南院有三張名片，或者說是三張王牌，其中之一就是體育場館的設計。其領軍人物是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中建西南院原總建筑師黎佗芬。說起黎老，外人不知，在建筑設計業界可是聲名顯赫。他從事建筑設計近半個世紀，主持和參與了80多項國內外工程設計，以體育建筑創作為主線，包括了援外項目、高層建筑、大型公共建筑等等，類型眾多風格各異，并在國家級、省部級評優中屢獲殊榮。黎老的設計理念總是緊跟時代步伐：針對20世紀70年代強調的是經濟實用，他帶領完成了成都城北體育館的改造設計，圓形無拉環雙層懸索結構價廉物美；針對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講究功能完善和造型美觀的需求，他參與設計了國內為數不多的四川省萬人體育館，雙曲懸索屋蓋在懸索結構體系上有創新；20世紀90年代全國經濟起飛，他完成的德陽體育館、成都市體育場等地標項目，充分適應“多種經營、市場結合”的需求；進入21世紀，黎佗芬在成為體育建筑設計領域的領軍人物后一直追求體育建筑從專業化、單一性向社會化、多功能性發展，他提出了“場館合一”的設計理念，并在多個項目中得以成功實踐。其中，江蘇常州體育館與會展中心相組合，體育場與游泳館相拼連，把體育賓館、體育商務樓與體育休閑購物中心合并，形成了三大建筑群體，簡約而有機，優美而協調，通過剛柔結合的手段，借助周邊的水景陪襯，使體育中心呈現出新穎完美的建筑形象，該項目榮獲全國優秀工程設計金獎。在重慶袁家崗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體育場設計中，他堅持從環境著手，在場館周圍設置大面積綠化，營造出山水相依的山城環境特征，同時采用各種先進材料和技術，充分實現了追求綠色、人文和科技的目標，使建筑物成為時代時尚的象征，再次獲得了全國優秀工程設計金質獎。在設計援外體育建筑——肯尼亞莫伊國際體育中心體育場中，他提出要把大體量的體育場融入環境，在設計中大膽結合觀眾席的看臺分區和熱帶地區大型建筑必須嚴格設置伸縮縫的特點，把體育場設計為24個花瓣狀看臺，使建筑可以和環境進行對話，與綠色城市共存，并通過造型設計細部體現當地的傳統藝術，融入非洲文化，使這一建筑物成為長久的標志性建筑。肯尼亞莫伊體育館建成之際，肯尼亞政府把體育場圖案印在了本國的貨幣上，這在我國經援史上還是第一次。

1992年，黎佗芬被國家建設部授予“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科學、技術管理專家”稱號，同年10月享受國務院部級政府特殊津貼；2000年6月被國家建設部授予“中國工程設計大師”稱號；2007年6月，被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授予“中國建筑功勛員工”稱號；2004年，他在西南院成立黎佗芬建筑設計事務所，培養了一大批體育建筑設計人才隊伍。

出生于20世紀70年代的蔣玉輝就是其中一員。

在同事們的眼里，蔣玉輝屬于年輕有為、事業有成的。他大學畢業后，在院本部工作一年，便去了青島分院，30歲不到的年紀就挑起了大梁，從一個設計方案的提出，到優化，再到論證，最后到方案的實施落地，一跟就是一個全過程，像青島的黃島偉業花園，建成后業主非常滿意；還有青島繁華商圈中山路上的婦女兒童商店購物中心，是著名的原德國街區，在這里新建一個購物中心，怎樣做才能不違和？蔣玉輝作為主要設計人員，也是費盡了心思，最終的結果令建設方十分滿意。黃島與青島相距3海里，中間隔著膠州灣。那時沒有地鐵，只有輪渡，走一趟要40分鐘，有急事時就得乘快艇，20多分鐘。蔣玉輝至今還一直記得，隆冬時節，寒氣逼人，艦首劈開似乎被凍得凝固的海水，一往直前，凜冽的海風迎面撲來，噎得人喘不上氣。辛苦是辛苦，卻帶來一種充實的感覺。

在青島分院工作8年之后，2003年底，蔣玉輝回到成都的院本部述職。這時，他忽然聽到一個讓他無比心動的消息。黎佗芬大師成立了一個工作室，并且在招聘人手。黎大師啊，在他們這些青年人的眼中，是“神”一樣的存在，能夠到他的身邊工作，那是怎樣的機遇啊！他毫不猶豫，當即報名。黎佗芬也看中了蔣玉輝既有建筑設計的經歷，又有實際工作的經驗，于是，蔣玉輝幸運地成為工作室的一員。

這時，時間已經來2004年，江蘇常州體育會展中心項目招標，黎佗芬領銜出擊。蔣玉輝連辦公桌都沒擺好，就投入了這個項目的競標準備。如果說設計一個通常意義上的體育場館，他們面臨的對手太多了，常州位于長三角經濟發達地區，距離上海、南京很近，高手云集，上海有許多大型建筑設計院，還有不少國外的著名建筑設計所——他們都看準了中國經濟的騰飛，建筑行業將成為國民經濟的一個支柱產業。這是一塊何等巨大的蛋糕啊！常州體育場館要上馬的消息一傳開，他們紛紛趕來，不約而同地盯上了這個項目。

面對高手云集，地處西南一隅的西南院憑什么取勝？

黎佗芬卻非常有信心。他告訴蔣玉輝和團隊成員：“建筑設計工作的靈魂是設計觀念。社會經濟的發展既制約又促進了觀念的變遷。具體到常州這個項目，我們就要從單純的、老式的體育場館設計中跳出來，在場館合一上下功夫。”蔣玉輝聽得眼前一亮，這是什么？這就是理念創新。為了實現這個理念，他們把大跨空間的結構原理運用于設計之中，設計了全球首例橢球形索承單層網殼體系的體育館；他們把體育館與會展中心相組合，體育場與游泳館相拼連，把體育賓館、體育商務樓與體育休閑購物中心合并，形成了三大建筑群體，簡約而有機，優美而協調，通過剛柔結合的手段，借助周邊的水景陪襯，把體育中心新的建筑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解決了體育場館在非賽事的情況下，可以充分地服務于大眾，服務于市場。他們的先進理念和結構設計令人耳目一新，立刻征服了業主和建設方，在招投標中以絕對高票中標。

這是蔣玉輝第一次在黎佗芳大師的親自指導下工作，收獲大得出乎他的想象。黎佗芬說過，建筑是藝術與技術的結合，而每個項目的創作從定位、取舍、構思成型都是一個復雜的思維過程，作為一個建筑師既要有數學家一樣的邏輯思維能力，又要有藝術家一樣的形象思維能力，“學習、總結、創新”才是每一個設計工作者應該一以貫之的“真理”。他經常用三句話勉勵年輕的設計師：把握時代特色——把握時代主題才能體現設計時尚；不斷學習積累——唯有學習積累才能厚積薄發；創新設計理念——唯有創新理念才能創造作品。看到黎佗芬的親力親為，那些看似平常的話語變得鮮活無比。

常州體育會展中心建成后，立即成為一個標桿，它是全國第一個平衡運行，并且略有贏利的體育場館。它提供了物理空間平臺，吸引了許多廠家、商家的目光，各種招商會展活動一個接一個，排得很滿，電視臺也看中了這個平臺，經常在此錄制節目。全國各地到常州參觀學習的人絡繹不絕。

這個項目在長三角打響了西南院的名頭。緊接著，鎮江、泰州、徐州等地開建體育場館，主動邀請西南院參加投標。幾個項目一干持續了將近10年時間。

對此，最高興不過的就是黎佗芬。自己的歲數越來越大了，許多事都無法親力親為了，但是，工作室的一批年輕人已經迅速成長起來，戰斗力越來越強，自己終于可以安心地交班了。他特別看好蔣玉輝，理論基礎扎實，實踐經驗豐富，也有闖勁。正因為如此，當蔣玉輝提出，從生產所獨立出來，成立獨立核算的體育建筑設計研究中心的時候，他第一個表示全力支持，并且出馬擔任總顧問。這個由蔣玉輝擔任主任并兼總建筑師的設計中心成立之初，只有6個人，是一個年輕的團隊。

蔣玉輝對黎老的支持非常感激。他知道，黎老平時對他們這些年輕人十分和藹親切，但是，也是一個敢于堅持自己理念的人。北京建設奧運場館之際，黎老是參與審查設計方案的評委。設計方曾經將鳥巢體育場設計成開合式的穹頂，耗資極其巨大。明顯不符合勤儉辦賽的思想。黎老毫不猶豫地提出反對意見，最終鳥巢做了很大的優化。黎老的所作所為，也給蔣玉輝和同伴們上了一堂生動的課。

當然，蔣玉輝敢于拉隊伍，也是有底氣的。他們剛剛拿下徐州奧體中心的設計項目，徐州奧體中心是一個投資十七八億的大項目。蔣玉輝和伙伴們延續了黎老的創新理念，將徐州奧體中心設計成了又一個里程碑。

第五章 橫空出世的飛碟（下）

時間來到了2017年。蔣玉輝所在的西南院體育建筑設計中心很忙。一邊是成都市鳳凰山體育公園的設計任務，這個項目占地43.67公頃，由“一場兩館”組成，包括一座6萬個座位的專業足球場，和一個滿足NBA籃球賽標準、1.8萬個座位的綜合體育館以及多功能館，這是成都市籌劃已久的重點工程。另一邊則是龍泉驛區的三個體育館和一個體育場，那是為即將召開的成都市運動會設計的。他們的設計合作伙伴是一家美國公司，成立于1939年的HKS建筑事務所，是長期位列美國前三名、世界前十名的全球設計事務所。在華地區總部設在上海，成立于2010年。兩家合作十分愉快，設計進展十分順利。

2018年12月，成都申辦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消息傳開。幾乎是同一時間，省市兩級確定，在龍泉驛區建設大學生運動會的主要場館。原本是為市級運動會建設的場館，現在要舉辦世界性大型賽事，無論其規模、規格都必須進行大規模地調整。

已經身為西南院副總建筑師的蔣玉輝出任東安湖體育公園項目設計總負責人。他發現，設計改動最大的是要把原來的多功能綜合館改成游泳館。這種功能性的改變雖然工作量很大，難度卻說不上多大。此外，原先3個體育館的外形設計是簡約的四方形，外觀色彩是紅色，這種設計，施工方便，而且造價比較低，缺點是這樣的顏色和外形與周圍青山綠水的大環境不太協調，顯得有些突兀。

蔣玉輝和中心的設計師們首先解決三個體育館的擴容，總建筑面積達到199418平方米，其中包括一個特大型甲級多功能體育館，達到1.8萬座（15000個固定座位、3000個活動座位）；一個大型甲級游泳跳水館，達到4500座（3000個固定座位、1500個臨時座位）；一個小球館。場館表面色彩則由原來的紅色，改成了銀白色；外形將原來的方塊改成流暢的流線形，這一改，顯得舒展、大氣、醒目。

這些改動很順利。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難點：體育場的設計。這是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即將舉行開幕式的場地，也是向世界展示大運精神、城市魅力、文化特色的重要載體，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成為主辦方和建設方以及省市領導最為關注的焦點。

由于時間太緊，相關部門來不及重新進行招標，于是決定：由西南院體育建筑設計中心和德國GMP建筑事務所分別拿方案，然后進行遴選。

原來緊密合作的一家人，現在突然變成了競爭對手，這樣的情況很是出乎意料。蔣玉輝倒是信心十足。GMP固然歷史悠久，實力雄厚，建筑設計往往有驚人之作，但是，畢竟是外來戶。他們對中國文化、尤其是古蜀文明的了解，對四川以及成都的背景文化因素的理解，比起土生土長的本土企業還是要略遜一籌的。要知道，省市領導和建設方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要求只有一條：體育場的設計要充分體現中國文化、古蜀文明和四川特色。

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然，平心而論，如果許以時日，GMP的設計師們也未必拿不出符合建設方要求的設計來，可是，現在人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從2018年12月算起，距離大運會召開的日子只有兩年八個月，其中，還要給建設方留下建設、裝修、調試的時間。留給建筑設計師們的時間能有多少呢？

在爭搶時間這個問題上，蔣玉輝團隊的每一個人都是拼命三郎，加班已經司空見慣，連續加班也很平常，三天三夜守在辦公桌前都不是稀罕事兒。然而，本土特色是什么呢？有哪些因素呢？又怎么表現呢？

蔣玉輝調集的這個核心團隊有5個人，除了他剛剛年過半百，其余都是年輕人，思維敏捷，其中哪怕是外地人，也是在四川待了多年的。不約而同，他們首先想到了芙蓉花。

“四川老鄉蘇軾曾有詩曰：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

“芙蓉花是成都的市花，用盛開的芙蓉花設計體育場的外形不‘香’嗎？況且，這樣做也不乏先例。剛剛落成的占地50萬平方米、6萬座大型體育場的西安奧體中心就是一個石榴花形狀。”

“嗯，有道理。”

又有人說：“可以在竹文化上下功夫。蜀地竹林遍地，竹海逶迤，竹子還是大熊貓最喜愛的食物，由此還可以把大熊貓捎帶上，大熊貓可是四川最出名的形象大使。”

“對啊，這個想法也不錯。”

又有人提出了璞玉的概念：“中國人對玉的喜愛從遠古開始。玉的顏色純正鮮明，象征著高尚純潔，也有平安健康、吉祥如意的寓意。”

“是啊，這個想法大膽新穎，也值得一試。”

蔣玉輝決定，把這幾種方案都做出草案來，供建設方遴選；而且要盡快。

他一句話，大家可就忙壞了，沒日沒夜地趕圖。要知道，把一個理念變成一個形象落到紙面上，這可是一個極為艱苦且耗費心力的過程。

拿出一稿來，不滿意，別說旁人，自己也不滿意。傳統的因素是有了，卻顯得老氣橫秋。

蔣玉輝說：“我們要重新領會大運會的宗旨。大運會與國際奧林匹克運動會不同，它的核心理念并不是以競技為宗旨，它倡導的是年輕人以運動為平臺，參與、交流。所以，我們要用年輕人看得懂的形象語言，現代的語言來傳達我們的文化，傳達我們的傳統。建成千年的成都，需要一個文化的亮相。

大家細細一想，是這個道理啊，推倒重來吧！

那段時間里，蔣玉輝經常通宵加班，唯一的休息就是吃了飯之后出大院散步，說是休息，其實，大腦一刻也沒有停止轉動。從業多年的他再一次感慨：建筑設計，既是腦力勞動，也是體力勞動。他們團隊也記不清出了多少張效果圖，到2019年2月下旬，終于拿出了一個大家比較認可的方案：整個體育場用竹葉包裹，螺旋式地上升，頂部則是一只巨大的太陽神鳥。

現在回想起來，太陽神鳥這個形象的引入，真正是一個神來之筆。在尋找了很多象征川蜀文化的標志后，最終確定了太陽神鳥作為東安湖體育場的圖案。因為在成都的大大小小的建筑和雕塑上都有太陽神鳥的標志，可以說已經成為了我們的城市烙印和精神圖騰了。而太陽神鳥也是古蜀文明的一種體現，蘊藏著跨越時空，從古到今的文化理念，同時它的外形輪廓能夠與正圓形的體育場高度契合。

太陽神鳥的本體是一張小小的金箔飾品，于2001年出土于四川成都金沙遺址，屬商代晚期文物。整個金飾呈一圓環形狀，金飾上有復雜的鏤空圖案，分內外兩層，外層圖案由4只首足前后相接，朝著逆時針方向飛行的神鳥組成圓環；內層圖案為等距分布的12條齒狀光芒組成圓環，齒狀光芒旋轉的方向又與外層神鳥飛行的方向相反，整個圖案線條簡練流暢，極富韻律，充滿強烈的動感，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和極大的想象空間。太陽神鳥一問世，引起巨大的轟動。人們驚異于古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驚異于古人無比精湛的工藝。很快，“太陽神鳥”金飾被正式確定成為中國文化遺產標志；2005年10月，神舟六號飛船飛入太空時，“太陽神鳥”的蜀繡制品成為“乘客”，被搭載著飛上太空。

把這樣一個極具成都、四川和中國元素的圖案放到圓形體育場上的頂上，設計師們的奇思妙想得到了所有人的稱贊。

3月初，北京召開“兩會”前夕，蔣玉輝一行帶著印有草案的小冊子趕到雙流國際機場貴賓室，向即將進京參會的市委領導匯報。領導們看了草案，聽了匯報，頻頻點頭，比較滿意，提了幾點意見，讓蔣玉輝他們優化一下，再向省委主要領導匯報。

蔣玉輝一行回到設計中心，來不及喘口氣，立即投入緊張地修改。兩天后，修改完成，身在成都的市委領導經過請示，決定帶著草案趕往北京，向省委、市委主要領導匯報。

蔣玉輝一行上午飛到北京。下午，省委主要領導抽出時間，聽取匯報。聽完匯報，看了草案，領導們都還比較滿意。蔣玉輝終于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當即往回趕，下一步，就是深入細化草案了。

不料，兩天之后，成都市委常委劉守成來到設計中心，他說，省委主要領導同志知道同志們非常辛苦，聽匯報的時候沒有打擊大家的積極性。他希望大家再努一把力，讓地域文化和傳統文化結合得更完美一些，讓傳統文化和現代文明結合得更完美一些。

這讓蔣玉輝和伙伴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是啊，要說地域文化和傳統文化，引入太陽神鳥就足夠了，它是最成都、最四川也是最中國的了，我們應該在現代感、未來感上下更多的功夫。正是在這樣的認識基礎上，一只飛碟的形象在人們的腦海中躍然而出。

飛碟象征著人們對于未來的探索和向往，是現代科技的體現，以此為載體再合適不過。太陽神鳥象征著“古蜀”，飛碟又象征著“未來”，兩者結合起來，就是從古至今，再到未來的一種理念。這也與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的宗旨相符合。大運會的參賽者都是青年大學生，那么他們就是我們未來整個國家，乃至于世界的主人，充滿著生機與希望，飛碟正好傳達了這樣一種精神。

在細化飛碟概念的過程中，蔣玉輝帶領團隊付出了無數心血：他們把開始的橢圓形改成正圓形，正圓形是最具包容性、最沒有攻擊性的幾何形狀。正圓形的設計也有利于快速設計、快速加工以及現場快速安裝。從技術層面看也提升了施工效率；外立面設計成一個橫向的隔柵，其截面呈“L”形，實際上形成了從外往里面看，通透率只有30%，但從里往外看，通透率最少是50%，所以就會實現一個外實內透的效果。這樣，觀眾在體育場看臺上觀賽時，視線往南可以看到東安湖和龍泉山，往北能看到錦繡田園的自然風光，以及蜀都大道。這樣就形成了“望山見水”的效果，與公園城市理念很好地契合。在體育場的南側29米的標高上，還可以設計一個大約6000平方米的空中景觀空間，能俯瞰整個東安湖，以及正對的火炬塔、遠處的東安閣以及龍泉山。

這只橫空出世的銀白色圓形飛碟，終于緩緩地降落在東安湖畔，似乎隨時會騰空而起一般。在它的身后，是3個呈方形的銀白色的體育館，組成一個天圓地方的群落。在這座巨大的體育場上空，是放大270萬倍的“太陽神鳥”，由12540塊彩釉玻璃拼裝，總面積達到2.7萬平方米，成為亞洲最大的彩釉玻璃屋面。白天，透過頂棚，巨大的“太陽神鳥”若隱若現；夜晚，燈光通明，太陽神鳥纖毫畢現，展翅欲飛，令人無比震撼。

隨著大運會的成功申辦和進一步深化建設公園城市和賽事營城的發展戰略，針對以東安湖體育公園為核心的東安新城規劃進行了新一輪整體提升。在這個過程中，由蔣玉輝帶領的體育建筑設計中心和多家國內外知名設計機構共同組成了聯合專班，對東安新城片區在交通、核心建筑群選址、城市空間場景營造、打通城市通廊等方面進行了一體化的策劃與規劃。

對于東安湖體育公園核心片區，他們從一開始就打破了慣有的設計思維，片區發展的宏觀視野上，延續前期城市設計指導思想，對場館群體空間形態，場館與湖區公園、東安閣、圖書館（新聞媒體中心）等重要公共建筑的空間格局，乃至與龍泉山自然景觀的對話都進行了深入的研究與論證，實現見山望水的公園城市建設目標。總體上講，所有的規劃設計都是站在城市發展和賽事需求的高度，如何更好地為人服務命題下展開。“體育+”向人們展示了無限的可能。

2022年1月28日，國務院正式批復同意成都建設踐行新發展理念的公園城市示范區，意味著公園城市建設將進入新的階段。東安湖體育公園以及整個新城片區將作為成都公園城市建設的標桿呈現在世人面前。

第六章 堅韌的“骨骼”

在建筑設計領域里，與風光無兩的建筑師相比，結構工程師這個行業則是低調得多，常常不為大眾所知。只有業內人士才知道它的極端重要性。如果用一個人的身體比喻一座建筑物的話，那么，直觀的建筑外形是人的外表，結構則是人的骨骼，而支撐一個人的身體，主要依靠骨骼。

正是因此，當西南院五院接到成都東安湖體育場館結構設計任務時，他們首先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可以作為主心骨倚重的人：大師馮遠。

馮遠作為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總工程師，從事建筑結構設計40余年，主持或參與完成各類建筑工程結構設計100余項，在大跨空間結構、結構抗震等領域取得了突出業績，是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四川省學術和技術帶頭人，四川省杰出人才，還是中國建筑結構大師中的第一位女性。

馮遠酷愛結構專業，夢想從兒時就開始追尋。

馮遠生在四川德陽，長在成都，在成都上的小學和中學。8歲那年，她跟著從事結構工作的母親來到建筑工地玩耍。看到工人在忙碌，她悄悄伸出一雙小手，在一旁學著綁扎鋼筋，搬磚頭，干得十分開心。她家位于成都城北體育館附近，這是成都市第一座大型體育場館，建于20世紀70年代末，雄偉壯觀，輪廓分明，場館賽后用途廣泛，既有商業氣氛，又有各種演出。童年時代，馮遠就時常邀約小伙伴去那里玩耍，還搬著小板凳去看“壩壩電影”。城北體育館，一直在她心中聳立。正因為受到家庭和環境潛移默化的影響，1978年，當她參加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她的10個志愿里9個都填上了土木系工民建專業。最終，她被第一志愿的重慶建筑工程學院錄取，入學時還不到17歲。畢業后，她以優異的成績，被分配到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工作。

一路走來，馮遠用8個字概括自己：勤奮、純粹、簡單、快樂。向前輩學，向大師學，潛心干好自己專業的事。作為結構工程師，她多次參與西南院建筑大師黎佗芬牽頭的重大項目設計，在創新理念上受到很多啟發。黎佗芬告訴馮遠，雖然結構服務于建筑，但不要被束縛，只有大膽突破和創新，才能更好地呈現建筑美學。

讓馮遠最難忘的是2005年12月，她參與設計常州體育館，體育場館專家黎佗芬大師是建筑設計總負責人。馮遠參與其中的結構設計，她的這個橢球形大跨度空間結構設想，打破了傳統方式，在國內具有領先意義。說來也巧，她的設計構想，與正在設計中的北京奧運會羽毛球館結構不謀而和。從方案形成到送專家審核只有10天時間，期間，她和黎佗芬還要去北京參加一個會議，為了爭分奪秒，兩人在機場候機時間見縫插針，埋頭修定方案，居然延誤了飛機，改乘的第二班飛機，又因大雪天氣，改在太原降落，次日再飛北京，雖然行程周折，但方案的修改一刻沒有停止，終于如期完成。3年后，一座標志性體育場館在常州拔地而起，給這座亮麗的城市添彩。后來，這個項目獲得了全國設計金獎。馮遠說，很意外，很欣喜！

馮遠很慶幸自己融入了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該院走過了70多個春秋，完成近萬個項目，遍布國內20多個大城市和海外10多個國家，體育場館的大跨度結構，位于全國同行業的第一方陣。

時間來到2019年，成都成為第3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承辦方。為此，成都新建了一大批體育設施。其中，包括舉行開幕式的體育場和3個體育館。中建西南院接受這個重大項目以后，當即調兵遣將，選拔精英人才和骨干力量，讓建筑、結構、水電各專業密切協同。至于結構設計的負責人，當然非馮遠莫屬。

2019年2月的一天清晨，陽光穿過空中厚重的云層，成都高新區鱗次櫛比的建筑物，被描繪出金色的輪廓。

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那座鐵灰色辦公大樓，位于成都市高新區中軸線西側，一束陽光透過大玻璃窗，悄然投進馮遠的辦公室。馮遠第一次把結構團隊召集到一起。她的副手是五院總工程師陳文明和副總工程師周全，他們帶領的是一個年輕的團隊，團隊成員大多都是“90后”，平均年齡約30歲。

馮遠說話時，臉上總是笑意蕩漾，平和親切的樣子，她說：“作為結構專業，我們就是要表達建筑美學。建筑好比一個人的身軀，結構好比一個人的骨骼，建筑的形體美，需要我們結構健康的骨骼去體現，這個道理大家是知道的，關鍵看我們怎么去落實。現在時間非常緊迫，設計和建設的工期總共只有23個月，我們面臨的困難，會比以往的項目都多。”

馮遠還強調：“我們的結構設計，不僅要考慮各種球類的賽事，還要特別考慮賽后運營的需求，比如，賽后會舉辦各種大型演藝活動，體育場館建設也要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圍繞馮遠的話題，大家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對于屋蓋結構，馮遠提出采用索承網絡鋼結構，這種結構，美觀輕型、用材料少，優勢明顯，馮遠曾在國內多個大型場館中使用。兩位助手十分認可，共識很快達成，隨后，立即帶領設計團隊趕做方案。

2019年4月10日，在當地政府、華潤集團、西南設計研究院等單位的聯席會議上，馮遠遞交了屋蓋罩棚索承網絡鋼結構體系方案并作了陳述。不料，項目業主、華潤集團負責人張亞偉聽后搖頭，委婉地否定了馮遠的索承結構方案。馮遠有些不解，大運會鳳凰山足球場，也用的是她的索承結構方案呀。張亞偉認為，索承結構是個好方案，很有新意，但因為還沒有廣泛應用，他擔心現場施工程序較多，建設周期不夠用，他從接受這個任務，就感到時間緊迫，壓力山大，心急如焚。

后來，為了共同的目標，幾經磋商，相互理解，共識在一片笑聲中達成，雙方都確定改用桁架結構。張亞偉笑了：“馮大師，我欠你一個情，索承結構是個好方案，這次用不上，下次合作時一定用！”

馮遠雖然臉上掛著笑意，內心也充滿緊迫感，會后立即回到辦公室，召集團隊研究桁架結構方案。

說實話，為設計索承網絡鋼結構方案，馮遠率領團隊苦戰11天，大家都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現在被擱置一邊，團隊成員有些不舍，有的還在一旁生悶氣，辦公室的空氣一時顯得有些沉悶。

都說世上最美的風景是一個人的笑意，馮遠總是愛笑，善于以幽默風趣的方式處理生活和工作中的難題。

馮遠說道：“面對項目緊張的建設工期要求，屋蓋罩棚的確需要采用標準化程度高、制作快速的結構體系，那就選擇桁架結構。這是個傳統結構，對我們來說，拿捏一點兒不難。但是——”馮遠提高嗓音，“我們不能照搬傳統做法，要盡可能做到新美，要把一般的結構做出不一般的效果！”

心中裝著大格局，高起點謀劃，勇于突破和創新，這就是馮遠。

圍繞桁架結構主題，探討設計既能適應建筑功能和獨特屋面效果需求，又能快速建造的方案，再次苦戰10多天，可行性方案出爐。

轉眼到了5月，山水相依的龍泉，天氣格外溫柔，桃樹孕果，枇杷芬芳。山腳下的大運會建設指揮部，再次召開東安湖體育館設計方案協調會，會場滿座，馮遠展開桁架結構可行性研究方案，娓娓道來——

新的設計方案，采取了構件標準化、結構模塊化、精細設計、快速建造策略。設計團隊結合體育場正圓形造型，采用“懸挑平面桁架+立面單層網格”體系，一共88榀平面桁架，都采用標準構件模塊化設計，適應快速建造。結構專業根據建筑功能、受力體系進行精細化設計，實現屋蓋與平臺結構復雜連接；平面桁架劃分與建筑圖案及幕墻分割精細化對應，采用拉桿提供下弦面外支承的環向桁架，最大程度上減小對頂面太陽神鳥圖案的影響，呈現“結構成就建筑之美”。

值得一提的是，體育場預制看臺裝配式設計策略，實現了結構裝飾一體化，不僅大大減少現場施工工作量，為業主快速建造創造了有利條件，還降低碳排放，有益于環保。

新方案一露面，就觸動了每一個人的神經，會議氣氛十分熱烈。

作為業主，張亞偉兩眼放光，大加贊賞，他認為，桁架結構體系不僅可行，還有許多具有創新意義的閃光點。

桁架結構體系得到業主肯定，接下來，要進行結構的各項專業性分析，完善設計方案，工期已經非常緊迫了，這是個充滿挑戰和艱辛的過程。

東安湖體育館屋蓋，是場館設計的一大亮點，也是一大難點。

屋蓋表面將3000年前的商周太陽神鳥金飾圖案，放大了270萬倍，印在彩釉玻璃屋面上。這個圖案，對結構設計提出了很高要求，要把太陽神鳥圖案放在結構模型上，進行結構的桿件布置。支承屋蓋的大跨度結構的桿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陽光照下來，從底下看，桿件就會投影下來，視角效果就差了，影響觀眾欣賞太陽神鳥圖案。

如何最大限度地減少結構對太陽神鳥的視覺影響？以呈現“結構成就建筑之美”，一連幾天，馮遠坐在電腦前，反復思考。最終，馮遠確定了結構布置方案，讓觀眾看到的桿件盡量少。

可能嗎？有人提出質疑，心里像有一根懸梁。

馮遠說：“不是說這些桿件不要了，我們要基于力學，要有很清晰的力學概念，要對屋蓋做嚴密的理性分析，要計算，不是拍腦袋，通過分析計算，把有些桿件藏起來，讓它們不影響視覺空間。”

采用平面桁架，投影面最干凈。一道環向桁架布置在太陽和神鳥分割位置，另一道環向桁架取消下弦桿，而用斜桿代替，這樣可以最大程度減少下層桿件。

結構呈現建筑美，需要與建筑設計人員密切配合，面對緊迫的工期，馮遠想了個法子，告訴主要設計人員中的周全和姚麗，干脆把辦公桌搬到建筑設計團隊，可以縮短配合時間和空間，近距離與負責建筑的副總建筑師蔣玉輝溝通。

設計團隊成員打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們24小時連軸轉，日復一日，夜復一夜，臺燈的光圈罩滿了每一位設計人員的業余時間，不少人眼圈黑了，人瘦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年輕的結構設計師鄧宸，在對一個關鍵節點分析時，連續熬了兩個通宵，到了周六下午，馮遠來審查圖紙，沒有見到鄧宸，馬上撥打手機，才知道這個小伙子正在舉辦婚禮。原來，他把用于婚禮準備的寶貴時間，全都投入到這個節點的數據分析中去了。馮遠恍然大悟，手機捏在手中，停頓了良久，她既為鄧宸的新婚感到由衷高興，又為他連續加班到婚期感到歉疚。“小伙子精神可貴，可作為專業負責人，員工跟我干得太辛苦啊！”馮遠說。

其實，團隊的人都知道，馮大師已經是近60歲的人了，那段時間，她干得比誰都拼。2019年國慶長假，她一天也沒有休息，為了趕在假期后將設計方案報四川省住建廳，然后交省內外專家團隊會審，馮遠要初審把關，指導團隊修改。那180頁的方案，上百幅圖片，上千個測算數據，她要一一審核。國慶長假，她始終和團隊成員一起加班，每天熬到深夜，節日后期，她又要趕到重慶開會，可圖沒審完，她便拎著方案上了火車，兩個小時的車程，她爭分奪秒地繼續審圖。把機場、車站、火車、飛機當移動辦公室，馮遠已經習以為常，同事們有口皆碑。

鏖戰一個月，預定設計方案相關計算終于完成。

馮遠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要在場館內打造一個高點，俯瞰東安湖美景。

由于屋蓋本身是大跨度空間結構，要在體育場屋蓋結構高度內設置承載人員觀光的平臺，必須是混凝土板，踩上去心里踏實，走起來很有安全感。建筑要求長度要達到300米、寬度25米，成弧形的空中展廳平臺。由于屋蓋抗扭需求，需要在周圈設置鋼結構的環向支撐，以保持堅固和穩定，這就好像在大運場館的半個腰身上，纏了一根沉甸甸的鋼網覆蓋的大腰帶。

這個設計高點，活脫脫地跳出兩大難題：

一是觀光臺混凝土板的重載如何化解？

二是觀光臺周圈環向支撐怎樣設計才不會影響見山見水？

有人建議，第二個難點可以忽略，透過網狀環形支撐，也能看到山水景觀。

馮遠笑一笑，擺擺手，說：“我們想想辦法，取消環向支撐，保證展廳的視覺通透，讓觀光平臺像大玻璃窗，寬大、空透、美觀！”什么都力求做到極致，這就是馮遠。

然而，要取消300米長的環向支撐，將會造成力流中斷，影響結構性能。這一點，馮遠想到了。

馮遠帶領團隊，通過精細化分析，再次采取獨辟蹊徑的結構設計策略。

馮遠終于想出了個妙招，體育場不是有4個電梯筒嗎？我們可以在筒邊設置“V”形撐桿，就不占用地方了，利用混凝土樓板平面剛度大的特點，實現結構間接傳力，以代替外環的交叉支撐作用。這是個設計技巧，干結構的就是在干工匠活，豐富的實踐經驗能讓人腦子開竅。馮遠長期做大跨度空間結構，多年來，在重慶、鄭州、徐州等多地做大型體育場館項目，相互借鑒，深受啟發。

馮遠這個想法，讓大家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

最終，設置在屋蓋桁架結構高度內的觀光平臺，既解決了重載設置難題，又實現了博物館展廳式的無桿空間及通透視覺效果。

馮遠還別具匠心，在桁架處又做了外挑結構，人們不僅可以從桁架結構內看公園美景，還能夠走出桁架結構外，在300米長、120度視角的室外空中走廊，將龍泉山脈、東安湖水的美景盡收眼底。還可以在走廊上擺放茶幾，一邊品茶，一邊觀景，盡情地分享大運場館帶來的舒適和美感。

緊接著，要進行計算分析，這是個龐大的系統工程，有整體分析，有精細化的局部分析，分析的軟件一共需要5個，都是國際上通用的。購買需要10萬元專項資金，報告打上去，西南院領導層二話沒說，立即專題研究，簽字同意。

計算分析，嚴謹細致，工作量大，設計團隊和時間賽跑……

一天，龍泉的天空下著蒙蒙細雨，馮遠和兩位副手再次來到施工現場。這時的體育場，桁架觀光平臺已具雛形，馮遠情不自禁地走上平臺，她看到遠處的龍泉山逶迤蔥蘢，近處的東安湖微波粼粼。在雨幕的籠罩下，湖水縹緲朦朧，湖岸煙云繞林，真是美麗至極。她腳步輕輕，不由得想起蘇軾的詩句：“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如詩如畫的龍泉山水，好似西湖的奇妙景致。

大運場館屋蓋觀光平臺，設計別具一格，建造十分成功，猶如一道魅力獨特的風景線，呈現建筑之美，精彩獻給參賽者和后來人。

采訪馮遠，她不止一次地這樣說：“每一個項目，都像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因為她投入了太多的情感、太多的艱辛、太多的智慧。

讓馮遠難忘的是，2020年春節率隊奔赴工地。

過年期間，她一直惦記著龍泉東安湖體育場館現場施工情況。她很清楚，大跨度結構施工難度大，轉換梁的鋼筋多，要固定在同一個位置，施工面臨的難題多，需要結構設計師和施工單位負責人現場協商解決，才能保證建設質量和施工速度。為此，從施工一開始，馮遠已經帶領結構設計團隊多次去過工地。

沒等年節過完，她就對家人說：“我必須去大運工地看看！”

臨出門時，丈夫叮囑：“千萬要帶好口罩！”

馮遠笑了：“當然。”

馮遠帶領副手陳文明和周全及團隊其他幾名成員，驅車來到龍泉大運場館式施工現場。他們頭戴紅色安全帽，伴隨著鋼管安裝時發出的鏗鏘聲響，穿過焊接時閃爍的弧光，仔細查看每一施工環節，當場協調解決相關難題。

東安湖大運場館建設工期短，時間緊。春節期間，上千名工人們一天也沒休息，三班倒，夜以繼日地拼。成都市政府領導親自率隊，把過年的豬肉送到工地廚房，慰問建設工人。

都說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不少人肩負使命，英勇無畏，毅然奔赴自己的工作崗位，馮遠就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

在完成龍泉大運會開幕場館結構的同時，馮遠還率隊設計了大運會“成都鳳凰山足球場”，這個項目，榮獲2023年度世界結構大獎，11月10日，馮遠等人出席了在英國倫敦舉行的頒獎典禮，并進行了項目展示，該足球場大開口索穹頂結構的設計創新，得到了評委們一致高度肯定。

馮遠還有另一重身份：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在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正巧在賓館用工作餐中碰上現任四川省人大副主任羅強，幾位代表無意之中聊起了大運場館建設的奇跡。當時，馮遠和大家聊得興致勃勃，羅強這才把馮遠和場館結構大師對上號，他對馮遠說：“建設大運場館，時間太緊，任務繁重，要求很高，您是真正的幕后英雄啊！”

2021年1月，經過23個月協同作戰，東安湖大運會比賽場館如期竣工，猶如精致的藝術品，巧妙地融入了自然風光，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徐徐展開。

正在這個時候，馮遠迎來了60歲的生日。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收到了一批不同尋常的生日禮物。那是一個個由水晶“激光內雕”工藝做成的建筑結構模型，透明的四方形玻璃里，分別是東安湖大運場館、鳳凰山體育場館，還有鄭州奧體、常州奧體體育場等，那都是馮遠在全國多個城市的大型體育場館結構模型代表作。結構模型，造型精美，線條清晰，十分引人注目，那都是西南院的大跨結構團隊同事送給她的驚喜和尊崇。

大家都說，馮遠大師幾十年如一日，既堅強，又堅韌，換來的是累累碩果，這些作品，像是一顆顆璀璨的明珠，以其獨特的光彩閃耀在她的人生征途上，也閃耀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

2024年元月，馮遠領軍的中國建筑西南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高性能大跨度空間結構團隊榮獲國家卓越工程師團隊稱號。

第七章 給你一片凈土

體育場館設計的改變，給龍泉驛區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其中，擺在第一位的工作便是征地。體育場館的面積擴大了，需要的土地面積也相應增加了。按照規劃設計，體育公園的“一場三館”，座落在龍泉驛西北方向的城鄉結合部，涉及到龍泉驛區的書房村、平安村、蒲草村等好幾個村子，其中被占土地最多的是書房村，占地面積達到7000畝，平安村只有1000畝，蒲草村占地就更少了。由此可見，拆遷征地工作的大頭是在書房村。

這項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張斌頭上，因為他是龍泉驛區龍泉街道辦事處拆遷辦主任。

盡管時間已經極為緊迫，張斌還是靜下心來，做一番案頭工作。

書房村位于龍泉街道西北2.5公里處，2005年由原來的轉龍村與書房村整合而成，東與保平社區相連，南與驛都路社區、界牌村接壤，西與大面街道相鄰，北與平安村相鄰。幅員面積7.64平方公里，耕地面積7100多畝，轄22個村民小組，總戶數2323戶，總人數6895人，其中農業人口5780人。有黨員123人，黨小組7個。雖然是鄉村，書房村卻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村里曾有一唐姓木匠，因為手藝出眾，積下薄產，修建書房三間，興院辦學，開堂授課，門生日眾。此后，書房村家家種桃，戶戶養果，寓意“書房教風嚴，桃李滿天下”，書房村因此成為聞名遐邇的桃李人家。到了20世紀90年代，各地大力發展經濟作物，書房村的人敢為天下先，開始種植葡萄、枇杷、桃樹、梨樹，收益比種莊稼翻了好幾番。村民紛紛跟上，大種特種果樹。一到春天，梨花雪白，桃花嫣紅，一片一片的，美不勝收。村民們沒覺得好稀罕，城里人可是發現了新大陸，一傳十，十傳百，專門跑來看梨花桃花的絡繹不絕。如今，龍泉驛的三月桃花節名揚四海，書房村可以算是開先河者。書房村成為龍泉驛桃花節的源起地之一，并且形成了與此相關的農家樂旅游產業。

了解到這些情況，張斌的心情有點兒沉重。書房村可是一塊風水寶地啊，拆遷工作不好做啊！

張斌是2008年初從軍隊轉業下來的，正營職，一來就被區委任命為拆遷辦主任。用意不言自明。拆遷是一項難度極大的工作，拆遷辦主任應該是一個能擔當、敢做事，而且政策觀念很強的人。區委領導很有眼光。張斌就是這樣的人。他喜歡挑戰性的工作。在部隊，他先后參加旅里、軍里比武，奪得第一名，立了好幾個三等功，后來，被軍里評為學雷鋒標兵，榮立二等功。當過兵的人都知道，在和平年代，立二等功是相當不容易的。由此，也可以看出張斌的不凡。也許，有關部門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把他放到這樣的位置上。

接下任務后，張斌跟著區里領導去到西安參觀考察。其時，西安為迎接全國運動會，正夜以繼日地建設體育場館，主體結構已經完成，很是壯觀。張斌當時就暗暗下了決心，新建的場館之間，不能留下釘子戶，一定要按時按期，把一塊干干凈凈的土地交給建設方。

張斌找到書房村的支部書記劉超。劉超也是當過兵的，兩個人好溝通。

位于龍泉驛區西北部的書房村，緊靠老城區，是典型的城鄉接合部。20世紀90年代，村辦企業四處開花的時候，書房村也辦起了村辦企業，還建起了一個小小的工業園區，因為交通便利，配套設施良好，吸引了不少外地的商家，人氣很旺。為此，村里為騰地的村民建起了一個集中居住區。

書房村，名副其實的一片熱土啊！

然而，從拆遷的角度來講，以上所述無疑增加了拆遷的難度，故土難離，熱土更難離啊！

張斌和劉超首先去找書房村的老支書。老支書70多歲了，執掌書房村多年，可以說，書房村正是在他的帶領下走到了今天的，在村子里很有威望，說話很管用。老支書雖然退下去多年，但是，政治覺悟還是相當高的，一聽情況介紹，當即表態：“書房村的事再大，也要服從大運會這個大局。這是關系國家臉面的事情。照我看，說不定書房村還能憑借這個契機，更上一層樓呢！”

他們把村民請來，開壩壩會，講政策，講前景，把舉辦大運會的來龍去脈跟大家講清楚，然后，把拆遷賠償政策一條一條全部攤在陽光下，這算是第一步；然后再挨家挨戶地走訪，一個一個地做思想工作，和顏悅色地答疑解惑，每個村民小組都建立了一個微信群——張斌和劉超都是軍隊出來的，做思想工作著實是把好手；對于村民提出的具體問題，他們解答不了的，請示上級再回答。比如，村民集中居住點大都是一樓一底，有些村民把底樓變成商用，自己或者租給別人開飯店、開商店，已經有很多年了，這樣的房子再按住房給予補償顯然不太合理，他們還是適當提高了這類房屋的補償款。書房村是東風渠的流經地，修東風渠的時候，有70畝飛沙地，算是集體土地。當初，政策界限不太明確的時候，東風渠辦事處把這70畝飛沙地租給了幾家企業，但是沒有辦證。現在，要拆遷了，這幾家企業得搬遷。要從法理上說呢，當初沒有辦證，屬于違法建筑，必須得拆。可是，幾家企業在這里經營了好多年，投入也不少，人家要求賠償也有道理。最后，拆遷辦上報街道黨委，黨委一班人認為，還是要承認事實，尊重事實。他們請來第三方作評估，然后，對這幾家企業進行補償，圓滿解決了問題。書房村15組有一戶村民，戶主是姓楊的兄弟倆，從安岳遷來，在書房村蓋了房子。隨后，父母也搬了過來。現在要拆遷了。可以享受拆遷政策的，只有兒子，父母沒有戶口，不能享受。兩個老人堅決不肯搬走。他們也不跟你說道理，就一句話，你們找我兒子去。找到當兒子的，這個兒子說：“你們找我哥去。我們家的事，我哥做主。”“你哥呢？”“在北京呢！”原來，他哥在北京當兵。

張斌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這家還涉及到軍人，這事不能不慎重。他們一商量，決定到北京跑一趟。

他們匆匆趕到北京，中午吃了一頓名氣很大的慶豐包子，然后，按圖索驥，找到軍樂團駐地，找到了這個當哥的。

哥哥是名士官，在軍樂團當司機。一見面，交談起來，氣氛還是比較融洽——都是當過兵的，有共同語言。張斌不遮不掩，把情況合盤托出，這位哥聽了，當即表態：服從大局，支持拆遷，只是——能不能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酌情給予考慮，畢竟父母已經跟過來了，年紀也大了，總不可能再回安岳老家去吧。

張斌很干脆地答應了。

回到龍泉驛區，張斌他們拿出方案，按照兩室一廳的面積分配，楊家補上差價。對此，楊家很滿意，立刻就開始搬遷。

書房村19組還有一個張姓村民，因為涉毒，正在監獄里服刑。家里沒有別人，房子是空著的，也在拆遷之列。張斌和村支書劉超一起，趕到位于大邑的監獄，找到這位張姓村民。一聽說要拆他的房子，他不干了，“那我出去住到哪兒去啊！”當場就談崩了。

其實，這個村民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父親原本是城鎮戶口，后來讓兒子頂替他上班，然后結婚離婚，房子也沒了，只好回到書房村住老房子。像他這種情況，是不屬于拆遷安置對象的。

可是，他不同意，他的老房子就不能拆，怎么辦呢？張斌又去監獄找他，把政策剖開來，細細地分析給他聽。他聽了，不鬧了，只是不甘心。張斌說：“你看這樣好不好？等拆遷房蓋起來了，我們特事特辦，允許你用成本價買一套房子。”

他聽了，思量半天，最終點頭同意。

時至今日，張斌回憶起那些日子，還是十分感慨：“拆遷工作難不難，是難！我們首先得站到老百姓的立場上去想問題，好多人，一輩子就這么一套房啊！”

在張斌、劉超和大伙的努力下，一大塊干干凈凈、平平整整的土地交到了建設方的手里。張斌也因為工作成績突出，被破格提拔為街道辦事處副主任。說是破格，一點兒不假，因為他得到提拔時，年近半百，已經是49歲的人了。

作為一個村莊，書房村消失了，書房的名字卻保留了下來，在成都通往龍泉驛的地鐵線上，有一個站名就叫書房；在碧水如藍的東安湖上，有一個小島景點，就復制了書房村當年桃花盛開的景象……

書房村并沒有消失，它像一只火鳳凰一樣，在這場大變革中涅槃重生，書房村人擁有的是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第八章 起步與開工

2019年2月2日晚，成都市長兼第31屆大運會成都籌委會主任羅強在成都錦江賓館會見華潤集團董事長。董事長把張亞偉拉到市長面前，說：“這是我們選定的項目經理張亞偉。”

羅強看著張亞偉，用力地握握他的手說：“張總，拜托了！”

雖然張亞偉見多識廣，此時此刻，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

這個張亞偉不是別人，就是在深圳陪同龍泉驛區參觀團的張亞偉。

緣份真的是妙不可言！在他對著來自龍泉驛區的客人們侃侃而談的時候，怎么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到這兒來呢！

此時，張亞偉的職務還是華潤置地西安奧體中心項目的總經理。西安奧體中心專門為全國運動會修建的大型體育場，整個建筑呈石榴花形狀，占地50萬平方米，擁有6萬個座位，全運會將在那里舉行開幕式。施工難度相當大，張亞偉也是累得脫了一層皮。忙到2019年年初，主體工程已經拿下來了，張亞偉剛剛松了口氣，沒想到又被派到了成都。這次，他不是負責一個項目的老總了，華潤置地專門成立了成都東安湖體育公園項目公司，他被委任為總經理，也就是說，要統管“一場三館”，不言而喻，擔子的重量翻了好幾番。

張亞偉匆匆回到西安，把手頭上的工作交了，大年初六一大清早，他獨自駕車，匆匆從西安趕往成都。

離開西安的時候，西安晴空萬里，但是寒風刺骨，寒氣逼人。從西安到成都，要翻過著名的秦嶺。秦嶺山脈面積廣大，氣勢磅礴，是一座橫亙于中國中部的、東西走向的巨大山脈，號稱中國南方與北方的地理分界線。北面，屬暖溫帶氣候，自然條件為北方型；秦嶺以南則屬于亞熱帶氣候，自然條件為南方型。果然，一翻過秦嶺，氣溫就明顯上升。靠近成都的時候，下起了連綿小雨，他不得不放慢車速。透過細細的雨絲，他看見路邊田里的油菜花零零點點，正在開放，黃燦燦的，十分美麗。

張亞偉內心卻是非常焦急。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距離2021年8月8日大運會開幕，只有兩年半多一點點的時間。按照要求，他負責的“一場三館”，在2021年4月必須交付使用，而現在，這幾個場館建設剛剛開始，更加離譜的是，已經先期進入體育場的企業干了幾天，自覺無法按照預定工期拿下工程，竟然選擇了主動退出……

張亞偉趕到工地，連夜摸情況，搭班子，然后，安排人在項目公司正對大門的山墻上刷上了一行大字：

“起步即是沖刺，開工即是決戰。”

兩句話，鏗鏘有力，振聾發聵，清清楚楚地道出了他們面臨的嚴峻局面，也道出了他們背水一戰的決心與意志。

業內人士都知道，體育場館建設，主要有三大塊：一是混凝土主體結構；二是鋼結構；三就是外圍護結構，也就是承重結構和屋面體系、幕墻工程。每一塊都是硬骨頭！想按期拿下，都是“壓力山大！”

張亞偉知道，作為項目總負責，也就是甲方，他們必須把這個巨大的壓力傳導到每一個建設者的身上。而他們選擇的目標，就是各個企業帶隊的指揮長。每一個大標發標之前，他都與通過資格預審的各個投標單位的高層見面，充分溝通，提出要求。其中既有國家企業、地方企業，也有民營企業。只要進入工地，就得擰成一股繩。他們定期召開指揮長大會，對指揮長們履行職責的情況進行評價，頒發紅、黃旗，得紅旗者，自然是表揚、獎勵，凡是連續三次獲得黃旗者，必須撤換項目經理。

華潤有一個著名的“跑步文化”。公司老總和各項目的經理每周要在一起跑一次步。放在東安湖，自然就是環著東安湖跑了，跑一圈8公里多。張亞偉將這個傳統文化運用得十分熟練。到了這一天，張亞偉哪怕再忙再累也總是第一個來到起跑線。人到齊了，他帶頭跑。一邊跑，一邊和各個項目經理們交流情況，現場解決問題。

張亞偉在回憶那些日子的時候，十分感慨：“我們的工地是省市各級領導親自重點幫扶的單位。我有成都市有關領導的微信，碰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直接告狀；我們公司還是集團黨委書記的聯系點，總裁兼黨委書記經常到工地來，幫助我們解決問題。”

2019年3月24日，在國際大體聯主席與中國大體協、成都市共同簽署了2021年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舉辦權意向協議。3個月之后，受國際大體聯主席委托，國際大體聯夏季運動會主任馬克·文登普拉斯一行又來到成都，來到龍泉驛區。

此時，皇冠湖體育公園已經正式更名為東安湖體育公園，昔日荒蕪空寂的原野，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機械車輛來來往往，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說話都不得不放大嗓音。走一圈下來，馬克·文登普拉斯主任那雙無框眼鏡后面的眼眸里，閃動著興奮的光芒，臨走之前，他咧嘴笑著和中國同事合影留念。

國際大體聯的客人們走了。張亞偉覺得，肩頭的擔子更重了。他知道，這是他應該承擔的責任，他得義無反顧地擔起來。

在審核體育場設計圖紙的時候，張亞偉發現，設計單位采用的是索承鋼結構屋蓋體系。這種體系具有密封性能好、避免腐蝕、技術成熟等明顯的優勢，為國內許多大型體育場所采用。但是，從施工組織者的角度看，張亞偉認為，這種體系使用的密閉索主要靠進口，時間這么緊，需要量這么大，很難保證相關材料供應。張亞偉眉頭緊鎖，他意識到問題嚴重了。他徹夜難眠，有沒有替代方案呢？他腦子里立即蹦出了“桁架結構”四個字。這種結構體系便于先期預制，能有效縮短現場施工時間，如果采用，是否就能夠保證按期完工呢？是否可以推倒重來？是否有一個更佳方案？是否有唯一？一連串的問號，像一個個鐵秤砣，沉重地墜在他心里。

一夜輾轉反側，張亞偉揉揉發紅的眼睛，他一咬牙，決定試試。

2019年4月10日，在當地政府、華潤集團、西南設計研究院等單位的聯席會議上，張亞偉大膽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建議將索承網絡鋼結構屋蓋體系調整為鋼桁架結構屋蓋體系的想法，并且給出了調整的理由。

張亞偉的發言無疑是一枚炸彈，受到沖擊最大的莫過于設計單位的同志。這個國內著名的甲級設計單位，作品不計其數，在國內外聲名顯赫，也深受當地政府信賴。此次設計，院方高度重視，抽調了最具體育場館設計經驗的設計團隊，設計總負責人蔣玉輝是西南院副總建筑師、同時也是院體育建筑設計研究中心主任兼總建筑師；結構設計專業負責人是德高望重的院總工程師、同時也是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大師馮遠。“一場三館”作為成都東進方針的橋頭堡項目，設計人員深知其重要性。他們充分發揮自身的專業技術優勢，創新設計理念，在興奮中挑燈夜戰，信心十足地準備交出滿意的設計成果。然而，突然間，這個結構方案要被徹底推翻，設計團隊的所有人，都沒有這個思想準備，他們一時也難以找出自我否定的理由。

張亞偉的意見一出，會議陷入了僵局。

張亞偉沒有氣餒，“一場三館”能否按期完工，是他考慮問題的核心，也是提出修改意見的關鍵。他知道，意大利為舉辦第30屆大運會，那不勒斯市用了整整4年時間準備，可臨到開賽，運動員村還沒有完工，迫不得已，組委會花費重金租了兩艘大郵輪，開到那不勒斯，停在港口，充當運動員宿舍。國際大學生體育聯合會的執委們對此很不滿意。中國，可不能重蹈覆轍。

張亞偉又提出召開專家評審會的申請。中建東北設計院專家、同濟大學土木工程學院專家、專營體育場館設計的悉地國際設計師和西南院項目設計團隊共聚一堂，大家各抒己見，可是，這次專家評審會仍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張亞偉再次向華潤置地總部求援。總部派來負責結構的總工，與西南院再次協商，各自拿出結構圖和效果圖，進行更加深入的比較分析。憑心而論，西南院的設計有其先進性，但是，實現起來，確實需要更多的時間，而現在，擺在所有人面前最大的焦點問題是工期和速度。最終，雙方達成一致，索承鋼結構屋蓋體系調整為平面鋼桁架結構屋蓋體系。

正是在設計和施工全過程中的不斷磨合，雙方增進了彼此的了解和認同，成為了好朋友。2020年5月，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馮遠，到北京參加“兩會”回來，還特地送給張亞偉一枚“兩會”首日封。通過設計和施工的全過程的不斷磨合，雙方增進了彼此的了解和認同，施工進度更是突飛猛進。

半年之后，2019年9月6日，國際大體聯秘書長兼首席執行官艾瑞克·森超、夏季運動會主任馬克·文登普拉斯一行人再一次來到東安湖體育公園工地。秘書長身穿短袖襯衣，主任則在襯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西裝，兩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笑容。工地上，“一場三館”的基礎部分已經拔地而起，那高度已經不得不仰頭觀看了。秘書長離開成都前，告訴四川省和成都市領導：“在此之前，我們一直有點兒擔心，現在，我們放心了！”

這正應了中國的一句俗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國際大體聯的客人們親眼看到了東安湖體育公園實實在在的、一日千里的巨大變化，他們自然也知道，這些變化來得何等不易，謀劃者們、建設者們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

2019年10月，張亞偉被評為全國央企勞動模范。

2020年9月22日，華潤集團董事長王祥明來到正在建設中的東安湖體育公園工地檢查指導，充分肯定了將索承鋼結構屋蓋體系調整為平面鋼桁架結構屋蓋體系的做法，并要求工程質量一定創全國建筑最高獎——“魯班獎”。

2021年大年三十的早晨，華潤置地總裁李欣、高級副總裁兼華西大區總經理吳秉琪按照往年慣例來到工地現場慰問建設者。李欣來到新落成的體育館，感慨萬分，他深情地吟詠了一句古詩：“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表達了對所有建設者的祝賀和感謝之情。

第九章 巡查使

似乎是命里注定，山東漢子徐守華與體育運動有緣。他是馬拉松愛好者，在青島理工大學土木工程系學習的時候，就參加了2008年夏季奧運會體育設施的建設。那年，奧運會帆船比賽的場地設在青島，他作為志愿者參加了奧運會帆船基地的建設。大學畢業后，他到了華潤置地，先是在山東青島、濟南參加萬象城建設；2017年，轉戰西安，參加西安迎接全運會體育場館的建設；時間到了2019年，體育場館建設初具規模，華潤置地一位副總裁找到徐守華：“守華，你在西安干得不錯。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四川成都，為迎接世界大學生運動會，急需建設一批體育場館；二是你的老家山東青島，也有一個體育場要建。你看你想去哪兒？”

徐守華的家就在青島，能夠在家門口管項目當然好。可是，徐守華知道，相比青島，成都的體育場館建設規模更大，更需要人，毋庸置疑，挑戰性肯定也更大！在西安期間，他不止一次到過成都，為的就是給剛剛起步的成都體育場館建設提供技術支持。

他當即回答：“我愿意去成都！”

“好！那你趕緊移交工作，趕到成都，去找張亞偉報到！西安項目中，張亞偉曾經是你的垂直領導吧？”

徐守華咧嘴笑了：“是的！在張總的帶領下，干活很痛快！”

徐守華開著他的大眾轎車，早上7點出發，中午在服務區吃了頓午飯，晚上7點趕到成都，晚飯也沒吃，在車上吃了幾塊餅干，就趕到了成都項目公司。來不及休息，他找項目公司的同志要來體育場館的鋼結構施工圖，開始研究。他越看，心情越是沉重：西安體育場館建設，有36個月的工期，時間是比較寬裕的，成都卻只有23個月，已經是工期的極限；西安是老團隊，有100多人，這邊是新團隊，才70多人，作戰能力不一樣；像成都體育場的鋼結構工程，按照常規，最少也得三至五個月，常規的鋼結構采購都要50多天，而成都呢，完成鋼結構施工總共只有50多天時間……他看到凌晨2點，才揉揉眼睛，找一個酒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又趕到了項目公司。

張亞偉知道徐守華的到來，他喜出望外。他正需要一個能夠對下層管理，對設計、成本、招采、施工全過程非常熟悉且責任心特別強并敢于叫真的項目經理來管現場呢！他委派徐守華擔任項目總監。簡單交談一番之后，徐守華便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巡查。

那兩年，有一首網絡歌曲很出名的，歌名叫《大王叫我來巡山》：

“……大王叫我來巡山，

我把人間轉一轉，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鑼，

生活充滿節奏感……”

走向工地的徐守華耳邊就飄過了這首歌的旋律。

他看見，作為重中之重的體育場，主體總共有5層，現在做到了第2層，剩余工程量相當大；更嚴峻的是鋼結構所需要的大量鋼材，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著落……一圈走下來，他巡視了“一場三館”工地，認識了一群項目經理，記下了一摞問題清單，他給自己定下了每天定期不定期巡查的時間表，實在有事，不能到工地巡查的時候，他要求項目經理們不間斷地給他發現場施工圖片。

項目經理們很快就領略到徐守華的厲害。

10月間，徐守華在巡查中發現，有一處埋件處理得很草率，明顯滿足不了工藝工序的要求。而這部位又是體育場鋼結構和主體結構結合部的受力點，非常關鍵。

徐守華并沒有當場發作。他請來設計院的專家、監理和施工單位，在現場對發現的問題進行解剖，與會人員不得不口服心服。事實上，出現這樣的問題，從設計單位到施工單位都有各自的責任，而關鍵還是在于責任心不到位。徐守華決定，對此進行警示，內部嚴肅批評，外部進行教育，同時采取補救措施，最終達到了設計要求。

徐守華在學校讀過一本書，寫的是美國萬象，書名叫《總統是靠不住的》，覺得很有趣。在工地待的時間長了，他逐漸了解到，和靠不住的總統一樣，人性也是靠不住的，必須嚴格地用無懈可擊的制度進行管理。

在鋼結構“米”字形節點施工中，施工單位建議采用鑄鋼，徐守華認為，這種方式成本高、工期長，不可控因素多，他建議采用焊接，雖然費時費工，而且工藝要求高，但是，施工全過程可以控制。雙方爭執不下，最終，徐守華作為甲方代表行使拍板權，結果，工期提前了60天，還省下了1800萬元。

時間一久，現場的施工經理都有點兒怵徐守華，眼睛太厲害，施工環節一清二楚，誰也糊弄不了他，而且鐵面無私，殺伐果斷，撤掉的項目經理不止一個兩個，定下來的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然而，工人們卻看到了徐守華的另一面。12月，是成都地區最冷的季節。徐守華在深夜到工地巡查。當時，鋼結構施工正是最緊張的時候，工地上有近500名工人正在忙碌。電焊工坐在那里焊接，常常在寒風中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徐守華當即叫來現場項目經理，立即讓伙房熬一大鍋姜湯送來，同時給每個工人泡上一桶面，加兩根火腿腸，讓大家吃熱乎了再繼續干。

施工期間，正是疫情最為緊張的階段。近千名工人春節留守現場加班趕工，按照總控計劃，節后現場施工人員增至3000名，由于全國各地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應急響應，加工廠停工，原材料因交通受限而無法正常到場。如何管控大量留守現場的施工人員？如何在疫情期間調配勞務資源？如何應對大量復工人員進場？如何協調加工廠配合項目生產？如何解決交通運輸困難？這些都成為項目公司面臨的巨大考驗。張亞偉和徐守華多次組織各參建單位召開預防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工作部署會，就春節期間落實限制流動、體溫篩查、辦公生活區消殺及宣傳教育等防控工作進行具體部署，并將春節期間保安全、促生產的安全管理措施落實到崗、責任到人。他們決定：春節期間，項目現場實施人員統一居住、集中管理，所有人員進場實行實名管理，建立員工健康登記卡、工作證和身份證“三證”登記制度；設置唯一入口，對所有進入人員測溫檢查，對所有進入車輛進行消毒，并設置24小時測溫登記，形成備查臺賬；每個場館施工進出口設置施工消毒通道、二次檢查點，體溫二次測量通過后的施工人員需人臉識別進場。辦公區、宿舍、食堂等區域每日定點三次消殺，項目每日對所有人員發放口罩；規避因聚集導致的病毒傳播風險，減少會議；每日采取餐盒分餐，員工分散就餐……同時組織開展防控日巡場及回頭看活動，沒有發生一例輸入性病例。同時，項目根據勞務復工情況及材料供應情況，調整工作計劃，協調各參建單位骨干力量，逐步加大現場人力物力投入，力保工期關鍵節點。為避免大規模聚集，項目對進場人員嚴格執行全覆蓋審查篩選，設立隔離專區供復工人員進行一段時間的安全隔離；梳理節前進場物資并編制節后復工材料進場計劃……

2020年8月18日，是“一場三館”完工倒計時一周年，工地上原來準備舉行一個儀式，當地許多媒體都要來參加的。不料，8月15日晚，龍泉驛區一帶開始下雨，下到夜里，成了暴雨，徐守華一看勢頭不對，立即趕到工地，對在場的項目經理們下達了三條命令：第一，緊急疏散現場工人；第二，緊急斷電；第三，把機電設備搶出來，立即轉移。

他聯系了兩個酒店，讓200多名工人入住。誰也沒想到，這場連續下了三天的暴雨成為龍泉驛地區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降雨。好在他們采取的措施及時果斷，避免了人員傷亡，施工設施得以保全，至于生活設施，那就不能提了，損失還是相當大的。

我們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徐守華辦公室的時候，主人不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橫著一張很大的長條桌，桌面上攤滿了圖紙。辦公桌的一角，擺著一盒牛奶，還有一包拆開的餅干；墻角放著一雙滿是泥濘的高筒雨鞋，椅子背上掛著一個又寬又厚的黑色護腰帶——同為腰椎間盤突出癥患者，我知道這是干什么用的。這個場景從一個側面告訴我們，這個山東漢子，這個馬拉松愛好者在這個巨大的工地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第十章 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負責“一場三館”建設的分別是中建八局和中建三局，都是國企中能打硬仗的隊伍，事實上，他們也不負眾望，按照時間節點拿下了“一場三館”的基礎部分施工。而負責“一場三館”鋼結構施工的則是中建二局安裝公司。安裝公司派駐工地的項目經理叫許興年。許興年在大學學的是機械設計及自動化，一畢業就進了鋼結構加工制作的車間，然后跑現場，3年之后，回到車間當車間主任，這個車間被全國總工會授予全國工人先鋒號榮譽稱號。之后，輾轉于大江南北的工地，出任項目經理。2019年7月7日，公司在東安湖體育公園“一場三館”鋼結構施工項目上中標，7月8日許興年就從南京趕到成都走馬上任，擔任項目經理。

許興年領著施工隊伍上手的第一個館，是訓練館，相比較而言，這個館小一些，用鋼一千噸，但是跨度大。他決定，先在地面拼出12個平面，每個平面80噸，然后再起吊拼裝成一個整體。這樣做的難度在于對精度要求非常高，允許誤差不能超過2毫米。2毫米是什么概念？不到一枚硬幣的厚度。秋季陰雨天多，他們搭起防雨棚；因為焊接工序多，他們在棚頂和四周圍上防火布；每個焊接部位，都要用專用烤槍預熱，讓焊件上的潮氣蒸發掉；對所有焊接口，全部用焊接質量探傷設備進行超聲波檢驗。所有焊工都持證上崗，且有編號，所有焊件也都有編號，所有構件都有二維碼。

許興年一口氣為項目部買了8輛電動自行車，作為自己和項目部的同志們跑現場用，因為要確保每時每刻現場有人。他們經常跑得電動車沒了電，不得不蹬著回來，累得氣喘吁吁。

訓練館鋼結構原定是21天的工期，他們只用了7天就干完了，質量非常好，給整個工地的鋼結構施工開了個好頭。張亞偉和徐守華很高興，專門給許興年的上級單位發通報表揚。

接著是小球館，41天工期，他們只用了21天；再接著是游泳館，鋼結構使用了3200噸鋼材，跨度147米，預定工期65天，他們僅用了45天；接下來就是大頭，也是施工難度最大的體育場了。

體育場外形猶如一只銀白色的飛碟，充滿科幻感。體育場總建筑面積12萬平方米，可容納4萬名觀眾，是一個標準的能夠舉行大型國際賽事的大型體育場。基礎主體結構是鋼結構，屋蓋鋼結構采用“懸挑平面桁架+立面單層交叉網格柱”，結構跨度290米，內空155米，結構高48.7米，懸挑長45米。結構包含萬向鉸支座、單雙曲管、螺栓球等構件約19000件，涉及70余種截面，使用鋼材的重量達到14700噸。14700噸是個什么概念呢？相當于兩座埃菲爾鐵塔的重量。

在“飛碟”的內部構造中，難度最大的當屬觀眾席的懸挑平面桁架施工。這些懸挑桁架就像人伸出去的手臂，向內延伸了45米，將整個屋面托舉起來。由于體育場鋼結構形式新穎，施工難度大，技術要求高，項目部特地邀請中國工程設計大師劉樹屯等鋼結構專家和教授現場指導，通過鋼結構“裝配式”施工，將屋蓋鋼結構在50米高空中完成合攏。

項目團隊采用地面拼裝，分片吊裝，高空對接的方式進行鋼結構安裝。首先將整個鋼結構主體拆分為不同大小的模塊，在地面進行焊接拼裝后，運用大型的吊裝設備整體吊裝就位。如此一來，危險的高空作業被“搭積木”的方式替代。這種“產業化”“工業化”的建筑模式，有效提高工程效率，節能環保。

受屋面后期裝修施工等影響，50米高空中鋼構件安裝高差精度必須控制在3毫米以內。為了確保精度，許興年帶領大伙反復進行戰前演練，就是通過仿真模擬和建筑信息模型化演示，用可視化技術將鋼結構施工的“疑難雜癥”提前顯現出來，讓每個參與施工的人心中有數，確保安裝過程到位，成功解決了項目的“卡脖子”問題。

為了保證建筑結構整體的安全，項目團隊在體育場內外設置了132個塔吊節拼裝的支撐立柱，用于支撐高空拼裝的鋼結構單元。

2019年12月20日，體育場鋼結構工程進行第一次起吊，預計在2020年3月底完工。對此，許興年還是很有信心的。

時間很快到了年底，2020年也就是鼠年春節即將來臨。作為中國人最重視的節日，放假是慣例，更何況是遠離家鄉、長年在外的打工人了。對此，許興年很理解，也很猶豫。雖說春節放假是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他也知道，春節大假一放，少則七八天，多則十幾天，按照許多地方的風俗，要過正月十五才算過完年。放假容易收心難！這一來一回，大半個月就過去了，耽誤的時間太長了。他和張亞偉、徐守華商量，張亞偉和徐守華認為：“不能放假，施工不能中斷。”“可是，別的工地都放假了啊！”張亞偉和徐守華說，“春節加班的工資我們出，把過節福利搞好一點，再做做工人們的思想工作！”最后，許興年向遠在北京的中建二局領導請示，董事長親自拍板，工期如此緊張，施工不能中斷，最少留下300人春節加班。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決斷的無比正確。因為就在大年初一之后，新冠肺炎襲來，席卷神州大地，全國多地進入封閉狀態，所有人員不能出，也不能進。

許興年和張亞偉、徐守華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如果在春節前把這300人放回去，會是個什么結果！他們肯定無法按時趕回來上班的，整個工程就不得不停工了。這一停，2020年3月底拿下主體育場就真的成了笑話！

其實，說是300人，實際上并不止，主體育場和游泳館都還有一些人留守，再加上司機，整個工地約有500多人堅守。依靠這500多主力軍，主體育場鋼結構施工在整個春節期間只停了半天工，那是因為大年初一那天中午加餐，大伙兒喝了點酒，下午放假半天，其余時間全部都在連軸轉。工地上，大年三十的上午，財務抱著錢，給大伙兒發加班費；龍泉驛區委區政府的領導也帶著年貨趕來慰問；市長羅強帶人來慰問，帶來的年貨很實在，100頭宰殺好的大肥豬，腦袋上頂著大紅花。羅強叮囑工地負責人：“今晚一定要讓大伙兒吃上紅燒肉、回鍋肉！”

2020年2月3日，也就是農歷正月初十，凌晨0點05分，四川省成都市青白江區發生5.1級地震，整個成都市震感強烈，龍泉驛區也不例外。工地上幾十臺各種型號的大型吊車正在作業。最高的有50多米，高高的塔吊架和空中的懸臂劇烈晃動，塔上塔下的人忍不住驚呼起來。

這時，許興年趕到了，接著，張亞偉和徐守華也趕到了，不一會兒，遠在北京的中建二局領導把電話打到了許興年的手機上，關切地詢問情況。

領導們的到來，使得人心很快安定下來，施工繼續進行。

地震帶來的驚嚇很快過去了，疫情的影響卻持續發酵：定購的材料無法按時送達，施工人員嚴重不足，機械設備無法正常周轉……

許興年和項目部的同志們商量，迅速啟動一系列防疫工作措施，成立黨員突擊隊，沖鋒在防疫復工的最前沿；同時，多方協調，保證材料進場；緊急調運數十輛機械設備，晝夜不停。

對于最困難的人員問題，他們從大年初五開始，聯合政府、業主開啟“搶人模式”：出動私家車100余輛次，趕赴河南、河北、四川等省市，跨越千里，接回了600多人。2月7日，項目正式復工，施工人員增至千人。為了不耽誤施工進度，項目開辟出復工人員專用行動路線，使復工人員避免同原有工人接觸，最大限度防控疫情傳播。就是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鋼結構施工順利推進，僅春節期間完成鋼結構拼裝2550噸，吊裝1800噸，構件加工2300噸的建設任務。

3月29日，隨著最后一段鋼結構單元焊接卸載完成，項目鋼結構主體順利封頂，用于第3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開幕式的主場館雛形初具。

此刻，許興年忍不住熱淚盈眶，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眼前的壯觀景象拍下來，發給他遠在家鄉的妻子。他是在妻子分娩的預產期當天趕回家的，妻子生產不順，不得已采用剖腹產。他守在妻子身邊，日夜不離，同時還得在網上處理工地上的事務。等到妻子出院那天，他跟妻子說：“工地上離不開，我得走了。”妻子雙眼立刻泛起霧氣，然后，淚水不斷線地落了下來。半晌，妻子抹去眼淚，強笑著說：“去吧！注意安全！”許興年頭也不敢回，直接上了機場。

說起這事兒，許興年感嘆，在我們工地上，碰到我這樣的困難，甚至比我更困難的人多得很，都是大家伙肩并著肩、抱成一團扛過來的！

這不由得讓我們想起了那段歌詞：

“團結就是力量，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第十一章 未來之湖

人們注意到，就在“一場三館”建設項目緊鑼密鼓、熱火朝天地推進的同時，一個占地5061畝的城市生態公園也在悄然成形，它把大運場館攬入綠色懷抱。一路行走，一路眺望，天光云影共徘徊。倒映在寬闊湖水中的建筑物，在波光粼粼中顯得輕盈而柔美，真可謂婀娜多姿，美不勝收。

龍泉驛區有山，但是缺水，龍泉驛人夢寐以求的山光水色，在東安湖公園實現了。放眼望去，滿目青翠，碧水連天，那是一座城市的生命底色，也是一個城市“軟實力”的充分體現。

走在蜿蜒而多彩的湖區路上，東安湖公園建設指揮部指揮長、現任龍泉驛區委副書記付敏如數家珍，指點著湖光水面，向我們介紹東安湖建設的經歷，介紹東安湖的布局與細節，言語中透出一絲絲的感嘆：“這是一場硬仗，更是一場攻堅戰！如果沒有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區委、區政府的高度重視，沒有市區領導的靠前指揮、親自指導，沒有參建團隊的齊心協力、攻堅克難，東安湖公園的呈現不可能有今天。”

龍泉驛區區委、區政府高起點定位，大手筆謀劃，給東安湖片區豪情滿懷的形象定位：從“未來之湖、世界之驛”到“山水東安、品質生活”。他們下決心要以東安湖為核心，高水平建設東安新城，向世人展示開放型城市生態公園的大美形態。

被稱為美女指揮的付敏作風硬朗、行事干練，她坦言：“剛接到東安湖公園這個建設任務，作為建設指揮長，真是‘壓力山大’，時間緊、任務重、標準高。公園的體量，在國內屈指可數，面積與紐約中央公園不相上下。”

怎么建？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張白紙。

怎么建？區委、區政府專題會上討論熱烈，時任區委書記何勛擲地有聲：“公園怎么建？先出去參觀100個公園！”時任區長、現任區委書記杜海波送上一本書《說園》，必須保證品質！

是的，沒有開放的眼光，何談建設開放型城市生態公園？付敏和她的團隊很快付諸行動，展開大調研、大學習。他們先是把成都新老城區的10多個公園跑了個遍，然后北上、南下、東進，幾乎把北京、南京、杭州、蘇州等全國有知名公園的城市都跑了一遍。指揮部成員單位之一，也是公園建設單位、經開建管公司的副總經理王銘說，那一段調研經歷，用“星夜兼程、馬不停蹄、爭分奪秒”來形容，一點兒也不夸張。

鐵腳跑出新思路。經過城市公園大調研、大學習，東安湖的設計理念出爐：“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因地制宜、科學合理”“蓄塘成湖、留木成林、因勢聚山、借渠引水”，打造“一湖一環、七島十二景”的開放型城市生態公園。

如何將公園城市理念運用到東安湖公園方案設計中？指揮部按照區委區政府的安排，一次又一次地會同建設、設計、施工團隊討論，指揮長主持著會議，副指揮長曾勇達、沈越、邱云健，辦公室副主任鐘非亞等紛紛發言。經過大家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經典論述以及市委、市政府公園城市理論體系和多次反復研究，一致認為公園要以人民為中心，充分踐行生態文明思想和新發展理念，以自然生態景觀為本底吸引人，以場景引流客群為路徑留住人，以商業公共配套為支撐服務人，因勢聚山實現土方自平衡，借渠引水形成十大水體形態，彰顯公園城市生態、美學、人文、經濟、生活和社會價值。

公園景觀設計負責人杭州園林設計院楊鐘亮和團隊實地勘察、查閱資料、加班加點開展方案設計工作，方案經十余次易稿，得到了孟兆禎院士的傾力指導和高度認可，題名東安湖公園——“龍津衍清”，2019年12月13日，公園景觀設計方案通過市規委會審查，楊鐘亮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指揮部在研究公園景觀方案落地的過程中，意識了一個問題：在宏觀上，公園的景觀設計構架已初具成果，但細節決定成敗，體量如此大的公園如何在微觀上體現品質？負責具體操刀的副指揮長邱云健，專業經驗比較豐富，和經開建管公司、五冶集團、杭州園林、成勘院等參建單位一起，廣泛借鑒成功案例、一次次分析探討，最終公園細化了水庫、排污、水生態、植物、動物棲息、運營、文化策劃等十余個專項方案，極大豐富了公園功能、提升景觀品質。

付敏強調：“大運場館建設和園區建設是一盤棋，都進入了倒計時，時間一天也耽誤不起！我們要打個漂亮仗，將公園做成典范，做出示范！”

邱云健說：“樹有生長周期，我們必須搶在夏季汛期到來之前把東安湖公園的樹栽下去！公園建設要又快又好！”

設計方、施工方態度明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要打破常規，不怕反復，困難再多，也想辦法克服。

如何保證設計效果高效落地，比如山水骨架怎么搭建？水質感觀如何保障？“七島十二景”如何高品質呈現？文化靈魂如何抓取？……一個個問題擺在指揮部的面前。是啊，東安湖公園的建設過程就是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題的過程！

首先山水骨架怎么搭建？

構建山水空間格局是公園建設的本底，湖面做多大？山體立多高？位置怎么布置？剛開始，大家對此爭論不休，激勵的思想碰撞后，破題從“尊重自然、保護自然”開始：東安湖區域地勢低洼，汛期排澇困難，多年受災的窘境恰恰可以利用，讓本來低洼的地勢再低一點兒，根據地勢將其聯通，形成湖面，讓本來較高的地勢再高一點兒，拉大落差構建主峰次峰，一步一景、步移景異的山水空間格局呈現了出來，山水層次的豐富性讓人眼前一亮，在充斥著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中尤為稀缺。

那么水質感觀如何保障？

水是一座公園甚至是一座城市的靈魂，也是不可浪費的資源，水質的成敗直接決定東安湖公園的品質。水質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引起了激烈地爭論，有人說“流水不腐”，有人說“修復治理”，指揮部召集人員沉下心實地和線上研究了大量案例，大家的治理思路圍繞著“順應自然”豁然開朗：實施河湖分離、全面控源截污，借助自然的力量動靜結合開展水生態修復，通過構建完整的水生態系統，讓其產生自凈的效果。如今的東安湖水體清澈透明、清新怡人，構建水生態系統種下的水草、投放的魚蝦螺貝又形成了一個生機盎然的水下世界，還吸引了各種飛鳥紛紛落戶，更是節約了大量水資源。

建設公園最為關鍵的，“七島十二景”又如何高品質呈現？

在“七島十二景”因地制宜的塑造上，當時可以說遇到了瓶頸，景觀細節要求很高，工期又倒逼在即，必須讓設計、施工等參建人員實現自身突破，實行動態退出機制，只有在這樣的壓力下才能做到景觀品質和施工效率的平衡。鑒于公園面積廣闊、景觀方案細節考慮不夠深入的實際，指揮部上下一心，充分發揮工匠精神，按照“科學合理”的理念，基本確定了七大主題島和十二個景點的景觀設計框架，從命名到功能逐一精心構思，并探索出了一條“化整為零”到“化零為整”的建設路徑：按照主題島特色、面積等將公園分為“大、中、小”三種空間，參考了上千個國內外優秀案例，形成約108個空間景觀設計方案，多個“小園”組合形成大園，化零為整，為七島主題服務，使得公園的體驗感和品質感大大提升。

此時漫步“七島十二景”，望山見湖、水清岸綠，處處是大美的體驗。山水之湖、師法自然，因勢聚山、留木成林，環湖綠道四季景不同，洋溢了最美公園路的獨特魅力；成蹊島、愛情島、書香島、竹語島、溪峰島、活力島、運動島“七島”文景交融、主題鮮明，讓人流連忘返；于“東閣望川”遠眺，錦繡繁華海納于胸，走進“東安竹語”，竹徑探幽，林間品茗，盡現成都林盤特色，“驛臺荷風”“帆影競渡”“麗日戲沙”等景觀逐一映入眼簾，棧道蜿蜒，花草漫灘，白鷺紛飛，盡顯山水之美，無不體現出“因地制宜”的巧妙。“溪峰河宴”360度俯瞰全景，可盡情欣賞壯觀跌水、山石景觀、杉林棧道等特色景致，“活力西江”豐富的戶外運動場地還可滿足全齡段運動休閑需求，呈現一派新時代生態活力場景。

在這個大美景色當中，一條跨越湖面的東安堤，串起多個繽紛小島，貫通南北兩岸。東安堤處于成蹊島，屬十二景中的“桃李龍泉”，該片區約260畝，位于龍泉驛區書房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眾多桃樹環繞，水面、島嶼形態蜿蜒豐富，東安閣矗立湖畔。游客絡繹不絕的成蹊島背后凝聚了許多的心血付出。“島上每個建筑的取名、覆土建筑的屋頂花園設計和周邊景觀的精致打造，團隊上下都是精心研究的，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還包括桃李書屋下的小道，也是取自《桃花源記》的意境，營造了曲徑通幽的氛圍，”付敏回憶道，“島上的每一棵桃樹我們都是嚴格挑選的，從花期、果期等各方面比較，爭取在最美的時節呈現最美的景觀。”看著如今的景致，付敏深有感觸，繼續說道，“書房村曾經是成都觀賞桃花的農家樂起源地，我們島上打造的‘憶桃源’茶咖廳和西餐廳，就是想讓這兒成為成都人民獨有的‘桃花記憶’……”

在不遠處，令人注目的景觀當數十二景之一的“神鳥迎賓”，大運會主場館臨水挑臺，形如神鳥棲湖，遠迎八方賓客，前方一個標志性的構筑物毅然挺立，那就是火炬塔。作為火炬塔從無到有的親歷者，王銘說：“火炬塔12道光芒螺旋上升匯聚塔冠，彰顯了巴蜀文化，短短8個月，這塊硬骨頭我們啃下來了。”像這樣的景點公園還有很多，每一處團隊投入的精力一點也不亞于此，就如“梅坡溪橋”，取意于北宋山水畫師高克明的《溪山雪意圖》，以東安橋、梅花林、湖面等為特色，東安橋上看風景，人在畫橋梅林中，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又如“錦城花重”，以愛情為主線，結合花重別苑建筑組團、尋愛迷宮、棧橋同心等，營造了幸福浪漫的氛圍。精心打造的建筑也頗具特色，山居院落溪峰雅居體現了經典中式園林精髓，地形起伏、臨水而居、寧靜雅致，湖畔荷苑、桃李書屋掩映于桃林綠植中，讓人們在歷史與現代的交匯中體味美好品質生活。

是的，一個公園，如果做成跟路邊的綠化帶一樣形態，那是沒有靈魂的。一個好的公園，還應該是一個作品，就像蘇州的園林、杭州的西湖、成都的杜甫草堂一樣，讓人流連忘返，一個好的公園，應該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具有悠久的文化傳承。

那如何抓取文化靈魂呢？

“東安花語萬林春，日月分香暮雨新。錦鶴夕歸琴瑟起，桃源紫陌落紅云。”這首《東安湖二十四橋韻》凝結了指揮部集體的心血，非常巧妙地利用了公園每座橋的名字，以“一橋一詩一故事”講述著公園文化內涵。指揮部還會同宣傳部、文聯等專業團隊，反復深入研究驛文化、竹林文化、芙蓉文化、桃花文化等文化名片元素，以各種軟景硬景植入的手法，講好“七島十二景”的故事。如“書房澄泓”景點，無邊界融合圖書館、劇院、文化藝術中心等地標建筑群落，結合書香樂園、書香廣場、屋頂花園、藝術長廊等互動空間，全方位營造書香文化意境，彰顯了詩意棲居的美學價值、以文化人的人文價值。

公園建設的日夜交替中，“強質量、保安全、抓進度、控成本”成了指揮部的口頭禪，付出終有回報，經開國投集團董事、經開建管公司總經理任真自豪地說：“國內新建同體量城市公園工期至少需要3～5年，東安湖公園自開工至總體完工僅僅用了兩年多一點兒的時間，挖填土方僅3個月內完成，我們的水庫審批也刷新全省最快紀錄，白紙畫圖、平地立園，真正展現了龍泉速度、東安品質。”

在東安湖公園這片熱土上，遍布了指揮部和參建團隊每一個人的足跡，凝聚了一個又一個建設者的汗水。辦公室熊林、曾方艷、王維等人親歷了一個個節點的完成，他們紛紛回憶：2019年底公園骨架基本顯現；2020年6月，東安湖公園湖底隧道形成并開始蓄水，7月全園山水格局形成；2021年3月，公園首次亮燈，8月東安橋跨湖建成，10月成蹊島建成，愛情島、書香島、竹語島、活力島、運動島逐步呈現，11月火炬塔首次點亮，12月溪峰島景觀成形；2022年2月“七島十二景”全面呈現，3月收尾工作完成，4月公園基本建成。

在指揮部的會議室里，邱云健說：“指揮部和參建團隊不斷學習，一直在和時間賽跑，光我們項目上召開的會議就有一二百次，現場督導也是百余次，安排的工作可能有上千項，就是為了呈現一個高品質的公園，讓政府放心、讓群眾滿意。”如今，東安湖公園自開放以來，吸引了大量的游客來訪，還被列入了大運會重點保障和省重點推進項目、天府藍網示范項目，也被評為了2021年“最成都·生活美學新場景”。有網友們戲說道：東安湖公園可以說是成都公園的“天花板”，這里，正在實現著建設者們最初的愿景——“山水東安、品質生活”。

第十二章 全力建設精美作品

打造美麗宜居公園城市、建設更多能滿足市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公園，是成都市各級政府近年來建設的重點任務，而其中作為第3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主會場的核心配套工程——東安湖公園，因其體量大、投資高、工期只有正常工期的1/3等顯著難題，還未動工就受到各界關注。最終中國五冶集團作為工程總承包，統攬設計、施工、調試等工作。

中國五冶集團是有著70多年發展歷史的大型央企，打造了一大批彰顯“五冶速度、五冶服務、五冶品質”的建筑精品，但即便如此，面對東安湖公園如此高難度的工程，也是第一次。但做工程的人，怎么會輕易退縮呢？在公司的指揮下，東安湖項目團隊應運而生，成立了一個現場指揮部，下設三個項目部，其中有杭州園林設計院，負責公園景觀設計；成勘院負責水庫設計；再就是施工部門了……2019年底，這場沒有硝煙的“攻堅戰”正式拉開序幕。

東安湖公園項目占地5000余畝，總填挖方約700萬立方米，項目建設難題的“第一關”便是建設場地多樣化信息的統籌收集。以往的項目面積遠小于東安湖公園，參建單位也更少，因此，傳統管理模式并不適用于東安湖公園，保障公園的高品質、呈現公園的巴蜀特色，必須打開思維，以新形式、新手段、新方法為公園量身定制管控方案。

中國五冶集團充分發揮大兵團作戰優勢，在項目建設前期建立起總部機關、二級單位和項目部三級聯動體系，通過組建專業技術團隊、邀請外部資源，以解決現場管理問題為導向，建立了“專項智能建造信息中心”，為項目信息化建設夯實基礎。通過勇于試錯、敢于實踐，五冶技術系統逐漸整合起BIM（建筑信息模型）、GIS（地理信息系統）、IOT（物聯網）、AI（人工智能）等一系列前沿技術，集成了“無人機+GIS”“景觀虛擬建造”“物聯網”三大“法寶”以及十二大子系統，通過數字化、虛擬化、智能化的管控手段，打破了項目建設中不同專業、不同平臺數據交互“屏障”，最終為東安湖公園項目搭建出“智慧大腦”——智慧建造管控平臺。

依托智慧建造管控平臺，項目團隊通過“無人機+GIS”的創新性測量方式采集了整個作業區域的地理空間數據，將信息導入平臺后，一個東安湖公園三維地形模型呈現在建設團隊眼前，實現了項目原始地形等比例還原，地勢高低一目了然。在此基礎上，項目團隊將平臺中原始地形模型與設計地形模型疊合比較，從而直觀地掌握填挖高差，更高效率、高質量地完成地形營造工作，為項目地形調整節約大量時間成本。據統計，采用傳統的人工測量方法約3個月才能完成的測量工作，航測技術僅需7個工作日即可完成，且測量精度能達到預期要求，較傳統人工測量方式減少95%的測量時間，大幅提高了土方作業效率，為每個節點都順利完成奠定了有利基礎。

在項目前期方案設計階段，項目團隊再次陷入困境，作為大運會的“世界級會客廳”，建設者們應該如何在這5000余畝上的土地上作畫，呈現巴蜀公園特色呢？除了翻閱大量園林建設的書籍，項目團隊還多次與身邊的“老師們”取經，即刻召集專題會研究，立即落實了充實專項設計隊伍的舉措，同時組合了全球頂尖設計機構以及1位院士、9名設計大師、5名學科帶頭人、2名外籍專家組成的強大團隊，為項目提供超一流的服務。

最使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技術指導是著名山水畫畫家周裕國為現場施工的項目經理和總工程師上課。不過，課堂沒有放在會議室里，而是放在了工地。他們隨著畫家走，聽畫家現場講構圖，一道美麗的林冠線、天際線是怎樣形成的？不是什么樹好就把什么樹往上堆，要疏密有致；要有襯景，要有借景，該遮的要遮，該露的要露，該淡的要淡，該濃的要濃；構景成畫，落地為景，要懂一點觀眾心理學，要知道如何引導游客的目光……這群成年累月與混凝土泥巴打交道的建設者們茅塞頓開。

溪峰島，是整個東安湖面積最大、地勢最高的島嶼，面積達350畝，也是整個公園重點打造的景點。“天天是考試，月月是沖刺！務必突出山水特色，保證品質和質量！”按照指揮部的要求，建設單位和五冶項目團隊一起，多次推翻設計圖紙，不斷深入探討，并組織設計單位對溪峰島至高點建筑進行再次設計，最終確定采用杭州院的設計方案。原來的房屋高度只有7米，現在改成了20多米。房屋主體改成鋼結構加玻璃幕墻，使得房屋內部空間擴大的同時看上去顯得十分輕盈，設置了一、二、三層觀景平臺，兼顧了觀賞性和實用性，讓游客在這里既可以欣賞美景也能享受美食。

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席卷全球，這也給原本工期就極其緊張的項目建設再次帶來嚴峻挑戰。時間就是生命，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責任。項目團隊在區委、區政府和建設指揮部的部署下，立刻展開井然有序的疫情防控工作，“疫情雖然來勢洶洶，但只要我們緊跟號令，做到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沒有我們打不贏的仗！”在疫情防控的關鍵時刻，項目黨員突擊隊沖鋒在前，根據項目“一總三部”的組織構架，分為4組防疫隊伍，立刻落實了防疫物資、消殺工作、登記返崗人員、建立隔離點等工作。隨著疫情的好轉，人員有序入場，在項目團隊精細化和有力的防控舉措下，保證了這個囊括了200多名管理人員和5000余名工人的超級大項目無一例疫情出現。

目前在東安湖公園，碧波蕩漾的湖水、嬉戲游玩的野鴨、競相綻放的秋花、青青的草坪……生機盎然的景象讓人難以想象這里在一年前還是一片荒地。在這“黃土”變公園的背后，離不開項目建設者精益求精的雕琢。

夏天，一張圖片在網上瘋傳，圖上是一片湛藍的水面，波光閃爍，清澈見底！網友驚呼，那是馬爾代夫嗎？那是東安湖！說到這里，不得不說，東安湖的水處理確實值得稱道。

為了賦予東安湖宛如天成之美，項目團隊迎難而上，聯合專業治理團隊上海太和水采用河湖分流、控源截污、水生態修復三大技術，對東安湖水環境進行專業治理。在城市設計之初，區委、區政府就充分考慮到附近的驛馬河、李河堰等自然水系汛期可能對東安湖造成的生態影響，通過河湖分流的方式，將自然水系從湖邊引流而過，既保證了河流的通暢，又不會將河水引入湖區影響水質。同時結合獨特的控源截污技術，充分利用周邊道路市政管網，對片區雨污水進行全面收集，污水排放至污水處理廠處理成再生水后補充河道生態基流，雨水則直接通過雨水管道流進附近河道，最后東安湖僅接受經植草溝、雨水花園等海綿城市措施凈化過濾后的雨水。在此基礎上，項目團隊認為生態修復是東安湖水治理的一項重要內容，通過改良底質、補充微生物、增加浮游動物、種植水草、增加魚類貝類和螺類等，建立了完整的水生態系統，利用生態系的自我循環提升湖體水質。

2020年8月暴雨襲擊后湖水自我修復，11月水質檢測結果主要指標優于地表水標準Ⅱ類，湖內甚至還出現了有“水中大熊貓”之稱、對水質要求極為苛刻的桃花水母，這標志著東安湖已經形成一個優良的水生態系統。項目團隊表示：“我們不是生態體系的創造者，只是生態體系的恢復者。不僅如此，我們還以動態補水為輔，適時補充蒸發和滲透量，通過泉、瀑、溪等水體形態形成增氧水流，持續提升了湖體水質。”這種天人合一的理念，正是東安湖成功的關鍵。正因為如此，東安湖的“馬爾代夫藍”才驚艷了世界！

真正一流的建設者從不滿足于打造建筑，而是希望通過建設工程打造更多精品建筑、傳承追求卓越的精神，始終為實現更美好的生活而奮斗。在東安湖項目的建造過程中，中國五冶始終開拓創新、攻堅克難，圍繞“大型城市生態綜合體智慧建造關鍵技術”開展技術攻關，最終總結凝練形成了34件專利、12篇軟著、1篇省級工法、1項國際先進成果、中施協等三項國家級BIM大賽一等獎等一系列科技創新成果。2022年1月，經四川省住建廳推薦，東安湖公園項目成功入選國家住建部首批《智能建造新技術新產品創新服務典型案例》，成為以科技創新賦能高質量發展的生動實踐。

第十三章 大國工匠

太陽神鳥方案確定之后，建筑設計團隊群策群力，為完善設計獻計獻策。結構工程師則投入緊張計算，從改變結構提供數據。他們得出一個結論：如果把放大270萬倍的太陽神鳥放在頂棚上，這個頂棚將成為亞洲最大的彩釉玻璃屋面。

對一個全新的建筑來說，完成設計只是第一步，怎樣圓滿地實現這個設計呢？

這個重擔落到了建設者的肩頭。這批建設者來自東方裝飾。東方裝飾是血統純正的央企，屬于世界500強企業——中國建筑股份有限公司，自身經營業務遍布全國以及海外市場，實力不凡。這是每一個東方裝飾員工引以為傲的。

鐘杰就是其中的一員。

鐘杰記得，他來到東方裝飾不久，就參加了上海浦東機場二期工程中的42座登機廊橋項目建設。

那是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天，浦東機場瀕臨長江入海口，東海的海風又冷又硬，刀子似的，刮得臉生疼，寒氣刺骨，施工極是辛苦。與室外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建好的廊橋，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鋼，溫暖如春，完全是兩個世界。他忍不住遐想：走上這座廊橋，就等于走上一個新的旅程，進入一個新的城市，那里會給人帶來什么樣的際遇和改變呢？

東方裝飾的公司總部設在上海浦東。此后，鐘杰經常出入浦東機場。每次走過親手建設的廊橋，他都很有感觸。確實如他當初所想象的那樣，他每次經過廊橋，都像踩到一個新的起點，前方是無限的可能。

時間到了2020年2月底，鐘杰擔任項目經理已經有十年了。這時，他正在廣東一個工地上忙碌。突然接到公司生產部一位副總的電話，問他愿意不愿意到四川成都去。

這位副總說：“你也當了十年項目經理了，有沒有碰到過一個獨一無二的、拿得出手的、讓人眼前一亮的項目？”

鐘杰一聽，想了想，他從2011年開始擔任項目經理，副總說的那種項目他還真沒有碰到過！

副總接著說：“現在，成都有一個為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建設的飛碟形體育場，國內第一個，涉及裝修的部分就有1.3億，體量大，難度也大，你有沒有興趣參與？這可是多少人一輩子難得碰到的！”

鐘杰聽得怦然心動，這位副總是他的老領導，說話辦事，作風極是實在。

他立刻回答：“我去干！”

但是，好事多磨，廣東分公司不愿意放行，人家也是掏心窩子跟他說：“兄弟伙啊，那個項目我們也聽說了，難度非常之大。是咱們東方裝飾的一把手擔任指揮長！搞好了好說，搞砸了，對你個人、對公司損失可就大啦！”

鐘杰握了握拳頭，有一句話浮上心頭：人生難得幾回搏！

時間很緊，鐘杰沒有再回浦東，訂了3月7日的機票，從廣州直飛成都。那是新冠肺炎疫情最緊張的時候，航班很少，一張機票只花了50元錢。

到了成都之后，就是項目經理的常規操作，找地方，搭班子，然后盡快進入狀況。這時他才知道：這個全國唯一的飛碟狀圓形體育場位于成都東邊龍泉驛區的東安湖畔，周圍還有三個不同功能的體育館。根據業主、投資方和設計部門的要求，要在體育場巨大的頂棚屋蓋上，放置一個放大了270萬倍的太陽神鳥圖案。這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太陽神鳥圖案。在一個極具科技感和未來感的“飛碟”之上，放置一個代表悠久古蜀文化精髓且具有厚重歷史沉淀的文化符號，從而形成強烈的時空跨度和對比，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其大膽、極其新穎的奇思妙想。按照設想，不僅要讓體育場里的觀眾抬頭就可以看見太陽神鳥，即使是在太空中的人造衛星或者空間站上也能一睹其英姿——這才是對施工方的建設者們最大的挑戰。

鐘杰首先做的工作就是確定頂棚屋蓋的材質。通常用來做頂棚的都是玻璃，而玻璃又分普通玻璃、超白玻璃、半鋼化玻璃。哪種玻璃最合適呢？他帶著人趕赴位于重慶的耀皮玻璃廠，這是一家實力雄厚的廠家。鐘杰當初參與浦東機場登機廊橋建設，用的就是這個廠家的玻璃。

在廠家提供的數據基礎上，鐘杰帶著人做試驗。普通玻璃泛綠，通透性不好，而且自爆率比較高，達到3‰；超白玻璃通透性好，但是，自爆率仍然有3‰，3‰聽起來不多，但是，對于玻璃使用面積達到2.7萬多平方米的頂棚屋蓋而言，也是一個相當大的威脅；而半鋼化玻璃則不會自爆，通透性也好，就選它了！雖然成本增加了不少。

選中材質不過是第一步，更加困難的是把太陽神鳥的圖案分解成若干塊，印刷到若干塊玻璃上去，做成彩釉玻璃——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首先要解決釉料的厚度。釉料太厚了，光透不過來；釉料太薄，就能看見下面的燈珠。業主方早在確定設計方案之后，就做過小樣，請相關領導審查，結果沒通過。鐘杰到任后，組織攻關，第一次做出來，沒通過；第二次經過改進，還是沒通過。白天做出來，看上去還行，晚上打燈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辦？只有一條路，反復做試驗。

那段時間，鐘杰記不清跑過多少次重慶萬州方向的印刷廠。不管他什么時候到，他派駐在廠里的公司副總和廠里的領導都在試驗現場，一個個的都得了紅眼病——都是因為夜以繼日地加班，眼睛都熬紅了。

經過無數個日夜地奮戰，他們終于拿到了最佳方案。

鐘杰算了一下，總共需要12540塊梯形彩釉玻璃，其中需要印刷圖案的區域達到2000多塊，需要做網板600多個。

安裝也是一場硬仗。鐘杰帶領團隊運用BIM建模技術對采光頂進行逐塊編號，精準定位“太陽神鳥”模型位置，在節約成本和縮短工期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BIM建模完成后，為了更形象地展示節點效果，項目團隊采用3D打印技術將部分零件構造成實物，如果零件出現誤差，也便于直接調整。其次是運用3D激光掃描技術，作為測繪技術又一新突破，3D激光掃描技術可以大面積、高分辨率、快速地獲取被測對象表面的三維坐標數據。人工測量的速度為2個人一天測量10個點，而3D激光掃描一秒鐘就能測量40萬個點，快速性不言而喻。

為避免安裝過程中出現誤差，他們運用到3D掃描技術，準確地了解每一塊玻璃的誤差，并將每一個板塊重新打點。為了確保精準安裝，加工尺寸、安裝軸線位置以及安裝節點，給每一塊玻璃都設置了一個二維碼作為“身份證”。此外，組建了項目“質量團”，由公司各部門專家擔任成員，制定了詳細的專項方案，嚴格把關。

鐘杰和同伴們經過電腦建模和拼圖測試，將631種規格、共計12540塊彩釉玻璃按不同點位精確編號，僅用80天時間，就以零偏差、零失誤率的成績，在高空完成“極限拼圖”，讓總面積約2.7萬平方米的“太陽神鳥”圖案顯現于世人眼前。這也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彩釉玻璃采光頂拼裝工程。一只寬度約46米、總面積約2.7萬平方米的“太陽神鳥”躍上棚頂，就此顯現于世人眼前。

為了使場內觀眾在觀看比賽的同時也能欣賞到“太陽神鳥”，項目在主體育場鋼結構下緣設置了一層吊頂膜。材質為進口聚酯纖維織物膜，可以通過深入纖維內部的不同色素呈現出“太陽神鳥”。這種材質，既能起到吸聲作用，保證內場觀賽的舒適性，同時也能起到裝飾作用，可以遮擋內部龍骨，遮蔽結構桿件、馬道等元素，實現內場織物膜吊頂裝飾與功能并存、建筑裝修一體化設計。這個高透光吊頂膜還具備吸音功能，在滿足裝飾性效果要求下，實現大型場館對良好的聲學環境要求。這使得東安湖體育場成為繼卡塔爾世界杯AlBayt體育場外，全世界第二個大面積使用該類吸音膜材料的體育場館。

如今，走進如“飛碟”般形狀的主體育場，抬頭便能望見“太陽神鳥”。12540塊不同規格的玻璃，共同描繪出一幅令人驚嘆的景象，在藍天白云下熠熠生輝。夜晚，由主體育場、游泳跳水館、多功能體育館、小球館組成的“一場三館”泛光照明系統亮起。整個東安湖體育公園火樹銀花，燈光燦爛，如同仙境。主體育場上空，那穿越了幾千年時空、翩然而來的、比原型大270萬倍的太陽神鳥正在穹頂環繞著太陽圖案緩緩盤旋……

如果說，太陽神鳥金箔始終閃耀著古蜀匠人智慧與技藝，那么，這個放大了270萬倍的太陽神鳥，則凝聚了當今無數建設者的心血與汗水。

2023年1月，鐘杰被授予“成都工匠”榮譽稱號，并獲得一枚金質獎章，同時享有成都本土人都羨慕不已的購房、入籍、子女上學等十項優惠政策。鐘杰認真思考：要不要把家安在成都呢？他的工作性質注定他要志在四方，可是，老婆孩子呢？需要有一個可靠的港灣啊！成都難道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嗎？

也是在2013年1月，中國建筑業協會發布了《關于公布2022—2023年度第一批中國建設工程魯班獎（國家優質工程）入選名單的通知》，共119項工程項目入選。其中，位于成都龍泉驛區的世界大運會體育公園（東安湖場館、配套酒店、園林）成功入圍，榮獲中國建設工程魯班獎。

魯班，生活在春秋末期到戰國初期，生在出身于世代工匠的家庭，從小參加過許多土木建筑工程勞動，逐漸掌握了生產勞動的技能，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木工師傅們使用千年的手工工具，如鉆、刨子、鏟子、曲尺以及劃線用的墨斗，據說都是魯班發明的。每一件工具的發明，都是魯班在生產實踐中得到啟發，經過反復研究、試驗出來的。說他是古代中國工匠最杰出的代表毫不為過，事實上，魯班的名字實際上已經成為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象征。獲得魯班獎這一中國建筑業界的最高獎，正是對建設者們最大的褒獎，雖然獎杯上看不見他們的名字，但是，他們的努力已經溶入那一座座里程碑的建筑，他們是無愧于大國工匠的魯班傳人！

截至2021年4月，成都為迎接大運會建設的所有體育場館，其中包括位于龍泉驛、舉行開幕式的東安湖體育中心，位于城北、舉行閉幕式的鳳凰山體育中心，位于成都大學校園內的運動員村總共49處比賽場館和1個主媒體中心，已經全部完工，通過驗收，并已交付使用。

2021年5月4日至5月11日，作為新建場館的試水，全國體操錦標賽暨東京奧運會選拔賽、第十四屆全運會體操資格賽在東安湖體育公園多功能體育館圓滿舉行；2021年6月15日至6月19日，第3屆中國大學生陽光游泳比賽在東安湖體育公園游泳跳水館開賽。

通過央視的轉播，無數人第一次見識了那座能夠容納1.8萬人的特大型體育館。無論是專業體操器具還是中央吊頂環形大屏、燈光音響乃至座椅，都達到了世界級比賽承辦標準，場地條件更是得到了國家體育總局體操中心主任繆仲一的高度認可，他表示：“特別感謝成都市委市政府、大運會執委會給這次比賽創造的這個國際一流水準的場館，讓我們的運動員一進到場地，就仿佛到了奧運賽場。”

這一次，成都這座超大城市用標志性的“大運速度”，向全國乃至全世界交出了一份高分答卷！

這個銀白色的體育場館群落，在成都溫暖的陽光下熠熠發光；沿著湖岸，建起了龍泉驛區的圖書館——大運期間，這里是各路媒體記者聚集的新聞中心；還有造型新穎的劇院、藝術中心；這些都是龍泉驛人夢寐以求的公益設施；另一側，則有木棉花酒店、以“未來之城”命名的新型小區；對面，則是東安湖古香古色的標志性建筑——東安閣……

人們向往的公園城市應該是個什么模樣？東安湖體育公園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樣本。

大運會即將開賽，如何讓創建世界賽事名城的成果能夠及時地服務城市、惠及市民，讓整座城市共享大運會籌辦工作帶來的福利？2021年6月，《成都大運會惠民行動計劃》正式印發，結合幸福美好生活十大工程，成都將開展包括大運場館在內的五大惠民行動，真正提升市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除了上述提到的“相約幸福成都”系列賽事活動之外，圍繞15所高校大運場館、9個中小學大運場館進行的青少年賽事活動，以及利用大運場館舉辦“愛成都·迎大運”成都市第八屆全民健身運動會等活動，讓更多市民不僅能夠在這些高標準的場館內觀看賽事，更能成為場館的“主人”，以一個運動員的身份親身感受場館基礎設施。

大運新城，滿眼芳菲，美不勝收！從2023年陽春三月開始，已有近百家國內外媒體人追著春天腳步，走進這個清新而神奇的世界——

3月30日下午，國際大體聯代理主席雷諾·艾德、秘書長兼首席執行官艾瑞克·森超率國際大體聯大家庭成員，走進東安湖體育公園，給予高度評價。

5月16日，第31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世界媒體大會的媒體代表，對成都大運會主場館東安湖體育公園和主媒體中心進行踏勘。國際體育記者協會副主席、匈牙利國家體育臺節目主持人茲蘇桑納·西西茲圖女士來到東安湖體育中心，十分感慨：公園湖泊夢幻般地環繞著體育中心，感覺就像在一個小島之中。

2023年7月28日晚上，第31屆大學生夏季大運會將正式開幕。那一天，從夜空中俯瞰這片古老的土地，我們發現，那只穿越時空而來的比原型大270萬倍的太陽神鳥正在緩緩盤旋，我們能夠聽到太陽神鳥發出的一聲聲來自遠古的響亮鳴叫……

責任編輯/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