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有致，豐盈自持

商王武丁之妻婦好，是我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首位女將軍。“喚醒”婦好的是考古學家鄭振香，亦有人稱她為“考古女將軍”。

鄭振香1929年出生于河北東光縣。人杰地靈的燕趙之地，培養了她敢擔當、不畏難的責任意識。1950年，鄭振香考入北京大學，兩年后隨院系調整轉入歷史系考古專業，研究生時期主攻商周考古系列。作為當時考古系里罕見的女生，有人問她怕不怕研究人體遺骨，她回答：“不怕，骨頭就跟陶罐一樣。”

1959年畢業，鄭振香進入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工作，三年后去往有“考古圣地”之稱的河南安陽，成為當地工作站唯一的女考古隊員。家在北京，鄭振香與同為考古隊員的丈夫陳志達輪流出差，她本人更是一年有七八個月的時間待在安陽。每次臨行去往安陽，鄭振香總要提前住到離北京站更近的辦公室，拿兩把椅子搭成床湊合一晚，次日清晨趕最早班的火車。

在安陽，鄭振香每天第一個到達工地，中午吃飯稍作休息，下午一直忙到太陽下山才肯收工。鄭振香的帆布包里有各種考古工具，其中一把挖掘用考古鏟竟被磨損得如同勺子大小。她平日里溫婉少言，可在“威脅”考古的事情上寸步不讓。殷墟宮殿宗廟區曾挖至某單位臨時搭建的工房門口，對方讓她停下來，她理直氣壯地反駁，“考古哪能說不挖就不挖了？”

1975年冬，殷墟小屯村西北高崗地被劃入整平范圍。鑒于附近已有殷文化層發現，鄭振香建議村干部取消原有計劃。1976年5月16日當天，考古隊挖掘到5米多深時仍毫無收獲，不少人有所泄氣，但鄭振香鼓勵大家努力堅持。終于，隨著一枚玉墜的出土，沉睡三千年的婦好墓重現人間。

在鄭振香看來，文物背后隱藏的歷史信息甚至比文物本身更加重要。早在1962年主持安陽大司空村遺址發掘后，她便利用殷商時期人們的居住地和墓葬遺存的地層關系，結合出土器物差異，逐步確定出殷墟文化分期框架。婦好墓的出土文物隸屬殷墟四期中的第二期，婦好是武丁王后，又先于武丁離世，所以鄭振香推測：這些文物的絕對年代在商王朝武丁前期。借助這些考古資料和科學推斷，她主持或參與編寫了《殷墟婦好墓》《殷墟玉器》《殷墟青銅器》等著作，并在殷墟布局的記錄里加入時間參數，為殷商研究搭建了清晰的時空軸。

鄭振香扎根安陽近半個世紀，幾乎踏遍殷墟的每寸土地。直到2002年，愛人患病需要照顧，她才離開考古一線，但依然心系殷墟，每年安陽工作站的學者到京述職，她總是關切地詢問挖掘進展，同時積極研究自己過去挖掘出來的資料并出版重要論著。2018年10月13日，殷墟科學發掘90周年紀念大會為她頒發“功勛人物”紀念章和證書。

鄭振香的家具幾十年從未換過，商朝人物關系譜系圖貼在臥室的柜子上，各種書籍和考古資料堆得滿滿當當。一身舊衣服洗到發白，即使接受采訪，鄭振香也只用普通的黑發卡別好白發就出鏡。2024年3月14日，這位95歲的考古學家離開人世，按照她的囑托，其身后事仍一切從簡。簡而有致，豐盈自持，正是一位考古學家留存于世的風骨。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