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師（組詩）

麥笛

風雨大作

天空站不穩

路燈惺忪，似松動的鉚釘

大雨砸出的水泡

是天地的腹語

風過高樓，有刮骨之聲

此刻，趕早的行人

像食物鏈上掉落的蚯蚓

風雨之后

大街上滿是追趕太陽的魚

中秋無月

在老家萬家壩時

它就一直守在村口的桂花樹上

之后，我們一起翻過斗笠巖

趟過岷江水，定居敘州城

這么說吧，它的慈輝

常常為我擦去諸多不凈

它就是那枚能把我釘在黑夜里的

釘子，看見它

內心才能沉穩、空曠、澄明

也可以這么說

在這個特別需要朗照的時刻

中秋節沒有月亮

可能是我虧欠了它什么

黔首

你知道嗎，我曉得樓房

為什么長成火柴盒的樣子

但我羞于說出來，你知道嗎

進進出出的火柴們

每天都在用頭擦試時間

你看，小區里每扇窗口的燈

都是火柴留在夜空的劃痕

你知道嗎，火柴也有自己的宿命

擦出火花，灰飛煙滅

你知道嗎，他們臉色黝黑

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黔首

你知道嗎，這就是我

不愿把樓房比喻為格律詩的原因

雕刻師

雕刻師在雕刻木頭

鑿一刀，吹一口氣

像是要把疼痛

一口一口，吹冷

正好，陽光也一縷縷地

照過來，他的臉上

便有了皺紋

雕刻師在鑿木頭時

我也正在紙上運筆

一刀一刀，刻下去

刻到“命”字時，眼皮直跳

刻到“運”字時，地面在搖

疼痛由里到外，從額頭上

爬出來，并波及

手里無辜的香煙

我在雕刻文字時，風

也在雕一些東西，比如

把春天雕刻成花朵的樣子

比如，把遠處的山脈

雕成，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