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剝橙子（組詩）

緞輕輕，本名王風，1983年生于安徽桐城，現居上海。自選代表作：《梨》《在生命的鏡像中》《柔軟之日》《星空》《愛》《初生的麻雀》《在我的滑輪上》《魔方中的女兒》《我有生活之詩近乎蟠桃》等。

假期

整個暑假，作為母親

我允許女兒

每天看她喜歡的視頻，關于

世界歷史、漫畫

她的十一歲，充滿鳥鳴、花開

一架藍色卡通飛機，從她的宇宙

闖進我的夢境里

降落，皖城山群圍繞的

水庫——多年前

我曾聽大學室友提過數次

“佛子嶺”，她的少女時期

窈窕的身影

躍入那碧綠的天水一色

自然反復無常，大別山

卻恒定溫柔

難以比較，哪一種生長

更適合我們，懵懂的孩子們

生而為人，觸感柔軟

養育學，是神一樣寂靜的水庫

人間空缺，沒有你的草席

午后困倦，你蹲在路邊

吞吃一大把空氣

上海道路，堆積銀色碎片

閃爍著被切割后的記憶

歡樂升起，沒有頭緒

路人有小小的形體，像綠蠅

人間空缺

沒有你的草席

夢里買一塊蔥油餅

轉身……被人掐住喉嚨

你無法喊叫，只能由得他去

醒后讀圣賢書，你已經

接受永久性疾病。疼痛

也彌漫著誘惑性

斑馬線上走過老人孩子

西裝革履與飛馳的輪子

同時軋過那尖叫的大道

齊物·秋敗春生

一夜入秋，院內枝頭的石榴

干癟，掉進腐土

這神奇之手，從蒼穹頂端

施加萬物以枯敗

使我，在細雨飄落的清晨

望著院外黃葉，決定要加

一件棉衣

雨水驅趕，我的思想

如受驚的馬駒

四處逃竄，上海上海啊

中年的流感，伴隨女兒的咳嗽

每頓餐食，我都渴望餐桌擺著

一碗熱湯，而孩子

正狼吞虎咽著意大利面

飯后，我翻書，她背誦課文

花瓶靜靜待在屋內一角

血脈如花枝沸騰，刺入寒流

是什么在我院內散落？

雨水對待天真之人

尤其憐憫，那些秋天失敗的

必在春天萌生

快活剝橙子

剝橙子，和幾個語調快活的朋友

他們是偽裝的，我也在偽裝

彼此心知肚明

幾萬公里外沙丘正在狂風中隆起

一群野馬撒蹄撞翻傾斜的沙柳

那些橙色的軟件、視頻

那個忽明忽暗的橙紅宇宙，正在急劇地壓縮

它虛胖、紅腫的龐大部分——可不就是

我們偽裝的快活？

有什么詩叫我不厭倦

有什么詩叫我不厭倦，詞語乏力

不愿抒情的心繃緊，聽午后蟬鳴

我是一個假裝嚴肅的人，瞪圓眼睛

公園里，疾雨弄濕地面

好奇牽引我，一具自由行走的物理軀體

閱讀，懨懨的流水

兩耳充斥百年前黑袍者在子夜敲響的樓鐘

觀021藝術展

我想要看清畫家們的心思

畫布痙攣，女人墜水

停不住游泳，難道她想打撈

一輪明月？

我喜歡那些畫孩子的藝術

孩童的面頰飽滿

新生之美超越了苦難

光線從展樓的落地窗直射進來

而那些徘徊在展廳的大人

面色潮紅，有點興奮

但愿他們昨晚沒有過量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