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課（組詩）

娜仁琪琪格

水仁慈而柔軟

傍晚的潮白河，伸出了春天的枝蔓

嫩芽與花蕾，閃電般出現。

水流涓涓，在安靜的龍體上

漾動起水田、花池。

花種早已播下，輕輕的晚風已在靜候

只等太陽成為落日，白云映現晚霞。

喜鵲站上樹枝，一朵又一朵碩大的玫瑰

在水中幻夢般綻放——

倏然綻放，酥酥綻放，燦然綻放。

晚風浮動，花香浮動，枝蔓搖曳芬芳

蔓延、蔓延——

有幸來到的人，明亮了眼眸

站在河邊，心香浮動

身體上長出了曼妙的花枝。

天地大美而無言，水仁慈而柔軟。

光影閃爍著自然的真知

月季花開得熱鬧、燦爛

凌霄把自己舉上高墻，明艷的石榴花

有的低垂，有的伸展著臂膀擁抱藍天。

我欣喜地看到青杏飽滿、圓潤

一個緊挨著一個，在錯落的枝杈上繼續

成長著酸酸甜甜。而桃子也頂著

毛茸茸的夢想，在吸吮碧綠。

綽約、斑駁，風輕輕吹拂

樹影散落向金黃的苦菜花與綠油油的早熟禾

光影閃爍著自然的真知

高處的、低處的

各安其道，各得其所。

開花的開花，結果的結果

那些回到泥土的

終會再次——

發芽、破土、吐艷芬芳。

自然世界，本有內在的秩序

又何必

急急火火、爭爭搶搶？

追光的人

“別說話，看那邊”

明亮、耀眼，那些火紅與金黃

蜂擁而來

我側轉身，已是目不暇接

迎向指令的那邊，被撞個滿懷

激蕩、澎湃，萬道光芒閃爍——

微微搖曳的樹木在晨曦里

生動絕倫

我語塞、木訥、詞窮，找不到合適的表達

微妙無以言說，又分明聽到

波濤般的頌詠。聲聲響亮、字字清澈

入了心懷

從車上下來

站在耀了眼，招了魂的

叢林里、花草間，美艷紛紛集于周身

灌頂的光——

“是誰賦予了它們空絕之絢麗，使其灼灼其華”

當我探詢——

在遠與近的距離中，在高與低的維度里

感受到的變化

不同的角度，看到了不同的側面。

走走停停，伸手觸摸

今日，我是一個追光的人

而太陽的仁慈，沒有分別。

雨落瀘州

雨一直都在下著

細潤、輕靈。

在瀘州行使天職的雨神，是飄逸、溫婉、含蓄的

仙女，不是叱咤風云的莽漢。

她是獲得了某種特許的

不需要奉命而動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這樣的描敘并不準確

她從容、淡定，有時只不過稍稍

停頓了一下，像樂章中的一個休止符。

雨一直都在下著

這上蒼的恩澤

走在與青藏高原的圣雪

相逢的路上

雨落在金沙江、長江

落在沱江、赤水河、永寧河

落在長江與沱江的交匯、相融時

落入了穿越多維的蒼茫。

雨一直都在下著

落入詩人、音樂家、舞蹈家

釀酒大師的，眼眸里、身體上、心魂中

醞釀著某種情緒，調動著千軍萬馬

空谷的靜、幽藍，抖動著輕盈的翅翼

深淵中的墨綠，在發酵、在轉化

在裂變、在升騰

驟然綻放、噴涌——清冽的、甘醇的

曠世的、迷人的

——天地中，一壺酒、一首詩、一曲樂章

一支舞蹈的交響，在瀘州淬煉

浴火重生。

雨一直都在下著

落入北緯28度的巴南腹地

——古江陽

落入季節的輪回、更迭、萬物生。

天頂湖逢雨

這是多大的眷愛與恩澤

外湖、東湖、西湖

三大湖水的匯合，還不夠

神龍召集濃密的云 厚重的云

滾滾而來，閃電、雷鳴

一場傾盆大雨，瞬間蒞臨

而當我們登上游輪

太陽突破云隙，天空霎時明亮

烏云散去，藍天澄澈，白云舒卷

天頂湖，這被群巒舉高的湖泊

碧綠如玉，在群山的懷抱中騰飛、纏繞

又將巨大的水流

從埡口趕下百丈懸崖，萬馬奔騰

轟轟烈烈、浩浩蕩蕩

我們來時，它如此溫婉，清風拂面

吹得長發飛動、裙裾飄然

白色游輪上，三三兩兩的閑談，倚欄遠眺

都融入了青山碧水

與陡然飛過的鳥兒，游輪犁開水面

翻卷的水波、漾動的漣漪，魚兒在水底游弋

成為一個整體

天空與湖水在目光所及之處彌合

七夕，在叆河

再次來到叆河，碧綠的河水

翻卷起雪白的浪花，琥珀的光澤與寶石的璀璨

令姐妹們驚異，歡喜的笑聲，落入水中

與那些璀璨的光芒交織、融合。

笑靨如花、明媚、爛漫

在叆河，每個人都回歸了簡單、快樂

回歸了少女，碧藍天空上舒卷的朵朵白云

變幻著姿態，參與花團錦簇的美好。

多年以后，時光一定會逆流而上

把我們重新帶回這里，游艇上眺望

小火車載著我們去看變幻不定的山水風光

碧綠的草木推涌著、托舉著，明艷水嫩的花兒。

我們奔向綠林花海

歡聲笑語、千姿百媚：

要這樣、要這樣、要這樣……

定格了，一個又一個美妙的瞬間。

在回望的沉思中，有誰一定會摘下老花鏡

悠悠說：年輕真好

叆河真美——

一群白鳥在眼前飛動，天空碧藍、白云朵朵。

情人谷的清晨

我還是要去情人谷，在天光亮起的

清晨。我向姐妹兄弟們

一次又一次描述過，仙霧纏繞山巒與深谷

有如何美——

昨天我們共同走過吊橋

又一起眺望了遠山。

現在，我已經走上棧道

在通向仙境的林蔭小徑，呼吸著清爽的空氣

草木的氣息，濯滌著肺腑。

這些我曾經過的樹，撫摸過的雨后的山體與苔蘚

它們是否也認出了我

我曾站在這里感受巨大的

寂靜、虛無——

喊出萬物叢林間的鳥鳴。

此時，在鏈接此岸與彼岸堅實的吊橋上

聽流水嘩啦嘩啦的響聲，穿過茂密的叢林

鳥兒翻動銀色的翅膀，飛過了頭頂。

陽光是如此和煦，光影一點一點移動

我看著它照拂群巒疊嶂，又照拂萬物密集的溝谷。

靜謐得只有大海的聲音

七彩的沙灘、七彩的巖石

一半是輕柔、細潤

與溫存。另一半是猛烈的撞擊

轟然的喧響，激起雪白的花朵

爆裂的美，傾其所有的綻放。

它是靜謐的

靜謐得只有大海的聲音

靜謐得只有花開的聲音

靜謐得，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一次又一次，在海浪的奔涌中

跳動、驚呼。

在綿長的海岸線上行走

在光潔的巖石上站立，當我迎向

翻涌而來的浪潮

閉上眼，敞開心懷

所感受到的，是無盡的美妙。

在沙灘，在巖石拍婚紗照的伴侶

他們是否知道，把愛、幸福

兩情相悅，已經鐫刻進了海天間。

呆呆島，以豐茂的山林給出大海

溫情的臂彎——

我想拿出一生中很長的時間，在此停駐

冥想、發呆

體驗四季每一天的

晨昏美色，撼動心魂

德令哈之夜

——寫在海子詩歌節

傍晚 我們漫步在巴音河邊

微風輕拂 比夜色來得更早的是

那枚漸漸趨于圓滿的月亮 它出現在

我突然揚起的視線里

已升得很高 而太陽剛剛隱沒于巍巍祁連

藍藍的天空 白云疏放 飛花散絮

瞬息萬變——

月亮鉆入云層 又現身

是誰在布陣 制造魔力與幻象？

我們再次來到海子陳列館

來到太陽之子的塑像前與他合影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籠罩”

霓虹閃爍 巴音河音樂噴泉旖旎 妙美

兩岸的樹木與行人與整個德令哈都陷入了

隱約 神秘

遠處的歌聲 樂器演奏聲

穿透夜幕——

茫茫的戈壁灘遙遠 遼闊的草原遙遠

我們繼續走在巴音河邊 風涌動

波瀾起伏 月亮高懸

月亮隱沒于云后 月亮掛上了樹梢

歸京，逢大雪

包圍、聚攏而來的不是夜幕中的群山

逶迤浩蕩的燕山，也被圍困

咄咄逼人的漫天大雪，它們翻山越嶺

甩掉了群峰

大如席，浩蕩如海

發出咆哮的緊迫，從天而降，壁立如山崖

是雪，還是雪

人類是如此渺小，我們駕駛的車

成為艱難行進的甲殼蟲

所有行使在路上的車輛都成為了

甲殼蟲。我們在甲殼蟲的軀體里

收緊心臟，膽戰心驚

此時，唯有讓自己平靜再平靜

高速公路上，不斷有車在白雪的溜冰場

漂移出去，如同被廢棄的玩具

被魔王點中，孤苦伶仃。

在宇宙多維空間中，此時的我們

多么微小，微弱，如大海巨浪中的舟楫

蒼茫大地上的螻蟻

小雨迎面而來，終于行駛出了雪域

車上的四人同時松開了一口氣

那晚的月光

皎潔、明亮，銀輝清澈如溪水般

靜靜地流淌。一首月光曲

輕撫、親吻、照臨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那些高的楊樹、柳樹，低處的灌木、艾蒿

都停止了風吹草動。慢慢地我們挽起了手

走在樹林里，月光中

無邊的靜謐，而我能聽到

咻咻的喘息，切切的私語。這一切都是

那么綿軟、溫情

又一次，說到了那晚的月光

在年少的時光里，我們風華正茂

此時，銀光已經爬上了我們的鬢角

繼續蔓延——

那不是尋常的美，是圣潔、是祥和

與盈盈光輝的無邊照拂

老虎、獅子，頃刻間溫和柔順

魑魅魍魎逃之夭夭并為之羞愧

回想起我們所經歷的歲月

沒有任何一個晚上，能媲美那晚的月光

破 曉

一行“之”字形雁陣 在高遠蒼茫的天空

飛翔 而后是嘹亮而寂然的鳥鳴

突然醒來

前日我在潮白河邊散步 接近

傍晚天空中的一幕 在我深睡之際

浮現在大腦的天空 如此真實

我起身 為什么生命中涌起的

不是烈日西沉的和煦 溫暖

太陽正用它的余暉 把云天點燃

叢林伸出群樹的高枝 去擁抱 去融入

卻是憂傷 疼痛與無措的茫然

攪動了潮汐

而黎明正在宏大的天空 破曉而來

冰上花雕

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雪 而后是春雨

細軟的風如刻刀

這無與倫比的手藝 沒有誰能模仿

冷艷 寧靜 冰肌玉骨的美人

在一條河上靜臥 如禪定 若冥思

花團錦簇曼妙舒展 瑩潤之光流轉

某一瞬 如萬千潔白的鳥兒

輕輕梳理 抖動羽毛

晶瑩剔透 沒有一絲塵埃

“世上本無塵埃 哪里有塵埃可染”

天邊淺淡 寧馨的云

溫婉一笑 遞過來

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