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大無小的地域（組詩）

王學芯

風滑過白色的頭發

由白發構成的聚會

風滑過一張張發黃的額頭

布滿神經的鬢角 問候臉頰

在視野里放大 悸動

回答的問題 諸如習慣 愛好或詩歌

真實的淺略交談 眼神舒散

可見叢叢刺槐樹葉子

以數億的量浮現

形成的四十五度角 參差斜面

明暗的縫隙間

似乎一部分時光獻給白晝

另一部分正在加密更深更大的黑夜

循環往復 回旋的流逝速度

如同簡易的圈子 僅在

分離中揮發或淡或重的味道

這是短暫的所有

老叟接替老叟 老婦替換老婦

刺槐樹的花潔白 粉紅

裂紋的全部褶皺和萎黃

空氣里波動的柔和氣息

或飄揚的詩歌

風度翩翩

娉娉婷婷

風滑過烏黑的頭發

短發之針

我相信

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避雷針

整個大氣層電荷交錯交疊

尖銳的針高聳

辟出通道

或蹊徑

任何不安和洶涌的一種呼聲

比藍色光焰更加耀眼

在短促的時間內

咬住

渦卷空氣

參天大樹上空 高樓之巔 橋梁頂點

物理空間 或人為的雷鳴閃電

混合著 一次次經過

天際 不知

丟了什么

意愿冉冉上升

穿越大街和徘徊的窗口

所有死而復生的寄托

背景中的生死 得失和命運

脆弱得像人群

頭頂上

彎下了

短發之針

同一時刻

夜晚的微光

燈、月色穿不過云層

沉下的嘈雜聲音 寬等同于長

引人入勝地向前

那些鳥兒 斑鳩 麻雀 茂密的花朵

飛翔 急促 跳動 蔓延的枝梢

仿佛都已退出

換了空氣

樹叢變成墨色

裸露形只影單的一簇簇風景

不太清晰的薄薄葉片 有些虛幻

似乎在傾聽動靜

各種感受

多重的 繁華的 無窮無盡的忙碌

像循環的血液

傳遍全身 交織著

快與慢

夜的天空移動

縱橫交錯

無大無小的地域

變幻著事和人或事物關系

盤旋于此的空間

深深淺淺的周圍

突然一片開闊

靜悄悄

遇見一樣

一個人的三個影像

熟悉的臉

路過 一個人的三個影像

側面出現 閃亮的耳朵顯得抽象

微微轉動朝向 四分之三面容隨即失去

幾乎丟掉行走的眼睛鼻子和氣息

顯示的后腦 頭發濃黑

增添了距離厚度

呈現的背部

如同宏大友情上一塊平面

骨骼 血肉和清晰輪廓

空間與時間，或截出的一千個幾千個日子

所隱含的交往密度 一系列神態

痕跡慢慢褪色

硬角質

夾克外套

滑向視覺邊緣

感到眼睛不是回憶而是看見

分解背景 離散元素 風在起伏

壓碎明暗交錯的光線

活絡的腰肢 飄飄欲仙

像是蛻變的一條長長街道

合在一起的三個影像

覆蓋所有淡淡的光暈

點燃的一支煙 變成了一團

零散的物象

心的呼吸

斑駁的墻

母羊陷入雪坑

旁邊羔羊不知站了多少個日子

等待母羊使出全力抽離出來

輕盈奔跑

四周濃重的白色

像層厚厚的光

羊群從遠處緩慢經過

在沙丘上延伸 踏碎礫石的聲音

分開一條細細山脊小道

如同光滑切口

把世界折成兩段

背景過于飄浮

某些細節可辨或某種姿勢散落

遮住了明朗與陰影之間的物質世界

仿佛封閉的空氣

緊貼著狀態

留下斑痕

黏糊糊黑沉沉隱隱的不安

雪被扒得亂七八糟

紅紅的眼睛

沙啞幾乎聽不到叫喊

疲憊沉入寂靜

又似乎有

汗津津的物體躍升

拍打開

皚皚白雪

朗誦會的城市公園

朗誦聲音響起

間隔講話和掌聲 短短沉寂

感到夜的寂靜 想到樹中鳥的巢居

驚動的鳴囀 小腦袋伸出窩沿

翅膀微微張開 像要

騰空而飛

又是鼓掌

又是習以為常的言辭

空氣溫熱 感染中的面孔和身影

如同瓷器一樣閃著光澤

忽暗忽明的熒光燈

淺綠色光芒

迷幻流動

場外一片空地

仿佛就是一種盡頭

被月光和灌木翻來挪去

圍成無人區域

任由回聲揉皺

搖蕩枯萎

簌簌一兩根草莖彈回去一絲風

落到幽暗里

不遠處的小溪

沿著人類睡眠的領域蜿蜒滑行

繞過了所有凝神之地 以及

停下的理由

聽到一首詩的時候

輕飄的聲音

以縈繞的方式 定義談吐言辭

喉嚨里的抑揚頓挫降低

語境或語義的波動

想到的詞濫情 微弱 無用

耳朵 似乎

自個兒丟掉了

屋面上的光顯露片刻

消失不見

空氣中隱隱翻騰云海

手里一支香煙

點燃自己

呼吸著白天和黑夜

糅合的樣子

像在空殼里

回旋微響

就像靠近窗戶的樹枝

陰影投射到后面的樹枝上搖晃

由此及彼 直至

淡出或飄出

仿佛一整片聲音

僅是參與 抽煙冒起的縷縷煙霧和

某種灼燒進入肺腑

從嘴巴鼻子逸出 絕少

有回味的東西

返歸胸腔

相 遇

極短時間內

兩個熟人遲疑一笑 各走各的路

沒有話穿透厚厚的嘴唇

收攏的簡影 感官知覺

問候的表情蜷縮

氣息閃閃爍爍

仿佛打了褶皺

交叉過

僻靜的走廊

兩個人被穿堂風飄走

兩個方向變成兩道影子 白晃晃光線

分割出來的空隙 略去色調

摞在光溜溜的地上

如同散亂的鐵釘

接連衍生

到處可以見到的場景

一個個熟人來來回回

越來越模糊的輪廓

塊塊 片片 一波一波

緊急的腳步 似乎

都有道拐彎

空氣一路遇到空氣

空氣的無盡復數潛入所有瞬間

氣息沒有視野 只有掠過

熟悉的臉龐 形狀

跌入了夢境

太陽落下的那段時間里

太陽落下的那段時間里

在街道之間 葉子一點點染上顏色

空氣似乎有些更新 光芒如卷動的紙帶

凹印或凸起樓房和小巷

嵌合位置

人影迎面而來

擦肩而過

分散開去的嘰嘰喳喳鳥聲

明天還會在這兒 發出堅實的聲音

像兜了一小圈 總能維持

透明的興奮狀態

鼎盛氣氛

打火機加燃料的煙草味蒸騰升起

中指和食指間仿佛夾著一條路

向前走著 看向遠處的目光

似乎被一個光禿腦袋

蓋住了

這種光線下

隱隱想到過去滿天星光的閃爍

幾近青藍色的透視 斷斷續續無形

堆疊積聚的印象 如同樓房窗戶

緊閉著 從喉嚨里

抑止一次回眸

逸出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