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輝詩選

姚輝

河 流

你可以學著

做一條河的兒子

不沉默 也不隨意

喧嚷 在陡立的

叢巖邊 你

選擇弓身躍下

去創造某種新的靈肉

河的疼痛超越歲月

你可以讓自己的孩子

成為朝著黎明

奔跑的河

星 光

孩子認定路的前面

有一座星光禮堂

蝴蝶一樣的星

與青草星星粘合完好

而孩子更喜歡

蜻蜓星星 可以是

藍蜻蜓星星

也可以是紅蜻蜓

或黑蜻蜓星星

孩子不知道

自己為何會獨自上路

他走了那么遠

看著天空

他 走得那么累

他好像星星一般

低泣過 路越來

越陌生 他并不適應

這比較黏稠的夜色

但星星需要一個

空闊之夜 孩子曾將

一顆星種在梨樹下

可白天太長太硬

星星未能發芽

孩子上路前 并沒有

告訴母親 如果

母親此刻開始尋找

孩子會想到星星之外的

各種光亮

他還在走著 有些困

他相信有一座專門

等候他的碩大星光禮堂

那些讓蜜蜂返回

童話第二頁的鵝黃星星

始終與孩子肩胛上

穿鎧甲的星星

緊靠在一起

十一月的雨

請忽略鴉聲。藏在

云朵里的鴉為誰

找到了這入冬以來的

第一場雨

母親在去鄉場的路上

她去買一味治療

晨光的藥 近來晨光總

耷拉著 好像錯過了

不少命定的警覺

母親對鴉的啼鳴并不

在意 鴉將旭日

馱過山坳 母親記得

鴉多年之前對鄉野

說過的那些話

雨突然灑落

誰在找這雨與旭日的

關聯度？黃歷戰栗

它已聽慣了各類被旭日

隔開的雨聲

黃歷上的晝夜

還能互換嗎？鴉

想要一個和你靈肉

有關的漫長之夜

你不可能躲開

這場差不多與母親

齊肩高的雨

夜與鄉村

無星之夜無法

蓋嚴這灰色鄉野

房椽去了何處？

消失的居所并不掛念

多年前的居住者

你也不可能辨出茅草上

仍殘留的那些居所

風與星辰適應了

各種消失 一堵墻

被還原成菱形土腥味

但它還想重新

成為墻

墻與姓氏無關？不

墻曾經是唯一的姓氏

月亮比一百年前

多了一些痛處

風也許根據夜的懷想

設計出了最早的

鄉野 墳塋在巨大的

星宿底部 族長手握整片

風聲 緩緩朝燈

和燈前期的夢境靠近

無星之夜 你

有足夠的理由再造一座

值得被父輩一再

修訂的鄉野

島

允許波濤保留

這把塵土

鹽焗的塵土或

鷗從夢境中挪出的

塵土——帆與那個男人

一起捂緊的塵土

三月回到種子內部

塵土沿雨聲旋轉

三月擁有比十月更為

牢固的輪廓

能否讓波濤繼續

留在塵土上？至少

留在十月之前

留在蜂蜜從花粉成為

琥珀的首個環節

每位父親都有可能

成為種植者

星宿的塵土修改

潮汐之路 但它必須

首先萌生讓種子

幸福的習俗

落日如期抵達

第二塊呼喊的礁石

一把塵土

決定了種子及波濤

擴展的秩序

冬日之鳥

冬日 鳥將雷霆

磨礪的毛羽插在旭日

旋轉的芒上

雪粒中的野果說出

零星祈望 鳥

又帶領大片鳥影

歸來 雪預留的鮮紅野果

樂意忍受烈風

纏裹的寒意

鳥從黃歷翻查出

一己夙愿 鳥贈予

你的天穹可能

仍屬于野果以及

凜凜之雪

我想替鳥測定

正午與河的界限

河收藏了玄鐵一般

凝重的鳥影

河必須如期交出

鳥駁雜的往昔

之所以說到雷霆

的確是因為數日前

雷聲曾包含

你試圖堅持的痛

群鳥映雪——

鳥 是這浩闊之痛

必須舍命固守的

警覺與預言

羊

巖石借你的骨頭

創造黎明

旭日有些膽怯

這么陡峭的巖石

是不是

超出了羊的預想？

羊順巖石爬上

春天 它想找到

另一只被利刃雕成

風聲的羊——

在云的第二種回聲里

羊 又遇見了

那塊饑餓依舊的

粉紅色巖石

繡球花

父親對花的習性

比較了解 他知道繡球花

曾在星夜飛翔

朝著地層下側飛翔

繡球花選擇的方向有悖于

風 但這正是

花們的共同愿望

它們在找大地

真正的愛與疼痛

只有一瓣驚訝的花

被風卷上天際

成為藏匿六月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