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豐 劉敏



關鍵詞: 移動社交媒體; 數字囤積; I-PACE 理論; 現象圖析學; 生成機理
DOI:10.3969 / j.issn.1008-0821.2024.07.001
〔中圖分類號〕G25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821(2024) 07-0003-10
隨著信息技術的高速發展和移動社交媒體的迅速普及, 數字時代涌現出爆炸式增長的信息數量和多樣化的信息形式。同時, 智能化技術的開發使得云存儲設備得以廣泛應用, 且賦予了數字信息易獲取、易存儲以及存儲載體低成本等特點, 使移動社交媒體用戶對數據依賴和數字囤積的欲望愈發強烈[1-2] 。在此背景下, 有學者發現信息過載、強迫癥等問題會引發用戶盲目囤積、失度囤積等“病態性” 存儲行為[3] 。尤其在碎片化信息環境中,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更加普遍, 對有趣文案的轉發、公眾號推文的收藏等已成為用戶數字化生活常態。然而隨著個體積累的數據文件越來越繁雜,使其達到認知失控的程度, 進而引發焦慮、煩躁等負面情感和心理壓力[4] 。因此, 為避免數字囤積行為對用戶造成的不良影響, 有必要對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結構要素和潛在機理展開研究討論。對這一新興行為的研究不僅有利于了解用戶在數字時代信息處理的新特征, 揭示這一行為背后的潛在機理, 還有助于加深對數字時代信息行為模式的理解, 進一步豐富用戶信息行為的研究范式。基于此, 本研究引用I-PACE 理論解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結構要素, 基于現象圖析學研究方法深入探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的關聯邏輯, 并構建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模型, 以期為國內外學者進一步探究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問題提供理論指引與應用支撐。
1相關研究
1.1 數字囤積行為的相關概念研究
囤積行為(Hoarding Behavior)的概念內涵最早可追溯到心理學領域, 指個體過度獲取且不愿意或不能夠丟棄大量看似無用或價值有限的物品, 進而出現物品堆積問題的行為[3] 。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 個體的囤積對象開始從各類實體延伸到數字資源, 數字囤積(Digital Hoarding) 行為應運而生[5] 。醫學領域將其定義為一種新型的囤積障礙,指過度存儲或占有數字資源并導致壓力和混亂的行為[4] 。近年來, 數字囤積行為逐漸成為數字賦能時代下的一種典型日常信息行為, 開始受到心理學、新聞傳播學、信息資源管理學等其他領域學者的廣泛關注, 其概念界定也逐漸趨向一致, 可概括為:個體在難以丟棄數字內容的情境下無目的地持續獲取數字資源[6-8] 。
1.2 數字囤積行為的測量量表研究國外學者使用物理囤積認知行為模型的框架來探索數字囤積行為, 即在儲蓄認知量表(Saving Cog?nitions Inventory, SCI)的基礎上進行改良[9] , 設計出了具有數字特征的數字囤積行為測量量表[10] 。為進一步識別數字囤積行為的主體并探析該行為的影響后果, 相關學者在物理囤積問卷的基礎上融入數字內涵[11] , 進而開發了數字囤積問卷(Digital Hoard?ing Questionnaire, DHQ)和適用于工作場所的數字囤積行為問卷(Digital Behaviours in the WorkplaceQuestionnaire, DBWQ)[12] 。隨后, 為彌補國內數字囤積主體量表研究的局限, 國內學者翻譯并創新開發出了適合測量大學生群體的數字囤積行為量表[13] 。此外, 也有學者圍繞情感依戀、工作需要、積累3個維度開發出適合中國文化背景的數字囤積行為量表[14] 。
1.3 數字囤積行為的影響因素研究數字囤積行為的影響因素研究可概括為個體因素、數據信息因素、情感因素、使用情景4 方面。個體因素層面, 數字時代下個體的數據評估失衡會導致稟賦效應, 即個體對所擁有的數字文件產生高估價值傾向[15] , 稟賦效應正向影響數字囤積行為[16] 。此外, 數字主體的個性偏好[17] 、感知能力[18] 、認知負荷、數據素養[19] 均會對數字囤積行為產生影響。數據信息因素方面, 數據信息的價值性、稀缺性[20]以及信息過載[16] 均密切影響數字囤積行為。情感因素方面, 數字囤積行為受個體錯失焦慮[16] 、情感依戀以及情緒調節能力[21] 等情感因素的影響。使用情境方面, 個體的囤積行為不僅受工作需要、人際需要、安全感需要等社交情境的影響[22] , 也受數據存儲成本較小[1] 、數據分類困難[23] 、數字內容易獲得[7] 等技術應用情境影響。
綜上所述, 數字囤積行為相關研究已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關于數字囤積行為的概念界定逐漸趨于一致, 數字囤積行為量表開發基本成熟,且數字囤積行為影響因素研究取得了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 但目前數字囤積行為研究對象多以大學生群體為主, 未能考慮更普遍的移動社交媒體用戶群體, 且針對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生成機理的研究較少, 未能形成系統的數字囤積行為研究范式。因此, 筆者在既有研究成果基礎上, 將IPACE理論模型框架引入數字囤積行為研究領域,剖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要素間的關聯、交互作用, 并基于現象圖析學研究方法, 挖掘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一手經驗數據, 對數字主體與數字囤積行為的交互過程進行捕捉、展示和描述, 旨在對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進行完整的模型解釋和機理分析, 明晰機理模型的內在關聯和隱含路徑。
2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結構要素解析
Brand M 等[24] 提出的I-PACE 理論模型(TheInteraction of Person-Affect-Cognition-Execution Mod?el)認為用戶特征、情感體驗、認知控制和行為結果這4 個維度是用戶社交網絡行為的誘發變量、調節變量、中介變量和結果變量, 其模型架構和演變路徑與用戶信息行為機理研究具有較好的適配性[25] 。因此, 本研究引入I-PACE 理論模型作為分析框架,從“用戶—情感—認知—行為” 4 個維度深入剖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結構要素。
2.1 用戶要素
用戶對數字囤積行為的影響要素分為個體性格、個體習慣、個體需求3 個方面。懶惰、散漫等性格特征的用戶更易將在碎片化時間下收藏的信息堆積在文件夾中, 這是造成數字囤積行為的根源性動因[26] 。個人習慣會影響信息的組織和整理, 而不良的個人習慣(如拖延、半途而廢等)易造成數字文件的雜亂無序[16,18]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還受各類需求的驅動, 引發“數字占有” 行為, 如學習需求促使用戶在各類學習APP 上囤積所需的數字信息, 工作需求激發用戶收集相應的平臺網頁進行技能學習, 社交需求刺激用戶為了滿足其日常娛樂而在微博、抖音等軟件上以轉發、收藏等形式進行數字囤積。
2.2 情感要素
從正向情感體驗維度而言, 大量數字文件的囤積能給用戶帶來心理上的滿足感, 個體由此產生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虛假安全感會誘發其持續囤積數字物。此外, 部分用戶認為囤積的數字信息可能會在未來被利用, 進而衍生出期待感和成就感, 但這可能會使用戶數據成癮[18] , 從而引發非理性的數字囤積行為。從負向情感體驗維度而言, 社交媒體的個性化推薦功能捕獲用戶的行為數據和偏好, 實現精準推送, 而用戶在持續推送中陷入信息繭房[27] ,并面臨信息過載的困境[28] , 引發焦慮、緊張等負面情感[6] 。為消除不適的負面情感, 個體可能采取持續瀏覽和囤積不同主題的數字信息的行為方式進行應對。
2.3 認知要素
個體的數字囤積行為受主體認知和認知客體控制兩方面影響。在主體認知方面, 自我效能感[18] 及稟賦效應[16] 都與數字囤積行為密切相關。自我效能感具體到數字囤積行為領域, 是指個體囤積的數字資源被認為當下或未來會產生一定價值, 因而個體自我效能感越高越容易引發數字囤積行為。在認知客體控制方面, 數字囤積行為主要受數字資源感知需求、感知價值以及感知成本[18] 等因素影響。行為主體對數字資源存在客觀需求或認為具有實用價值時, 通常會將此類具有需求, 或價值的數字資源進行囤積。感知成本指行為主體為囤積數字物所耗費的精力與時間的成本, 但實際情況下個體很少消耗精力與時間對信息進行歸納[29] , 因此容易導致數字資源的囤積。
2.4 行為要素
數字囤積行為可概括為數字物持續積累、數據刪除困難和數字堆積雜亂3 種表現形式[26] 。首先,用戶在社交媒體信息中獲得正向情感體驗后, 為維持所獲得的信息滿足感和安全感便進一步強化其對信息的持續攝取行為[30] , 而自我效能感愈強的用戶, 感知到的信息效能負載力愈小, 因此對數字物持續積累的可能性愈大; 其次, 在稟賦效應的影響下, 用戶認為刪除數字資源是一種損失, 他們傾向于購買額外的存儲設備而非選擇刪除數據[23] ; 此外, 強迫性人格的用戶對所保存的數字信息有著較高的情感依戀和重視程度[31] , 易產生刪除困難的心理障礙; 最后, 從數字文件雜亂維度來看, 用戶因對數字文件缺乏有效整理[29] , 而使囤積的數字資源未得以有效消化, 進而導致數字資源呈現混亂堆積的現象。
3 研究設計
3.1 研究方法與訪談提綱
現象圖析學作為一種用以解釋關于思維和學習的質性研究方法, 起初是由瑞典哥德堡大學Marton學者及其團隊所研發出的一項教育學領域的方法論[32] 。隨著后續學者研究范圍和重點的不斷強化,現象圖析學逐漸廣泛采用繪畫、訪談等形式來定性描述人們如何體驗(Experience)、概念化(Conceptu?alize)、感知(Perceive)和理解(Understand)周圍現實世界以及某種現象的本質區別[33-34] 。此方法是以二階視角來描述事物是如何被理解、思考和感知的。具體而言, 在二階視角中, 現象圖析學強調的是被調查者對某個概念或某個現象的理解, 注重被調查者的經驗描述, 而非某個概念或現象本身的客觀描述[35-36] 。因此, 二階視角中研究者所表述的研究問題更多是以“如何” “什么” 的二階視角進行提問, 而不是以“為什么” 的一階視角進行提問。對于數字囤積這一新興的信息行為概念已成為移動社交媒體環境下用戶的普遍行為現象, 造成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潛在因素和生成機理的研究尚有可深入探討的可能性。因此, 本研究結合現象圖析學, 通過二階視角形式的提問, 不僅可以盡可能地詢問出參與者如何體驗或理解數字囤積行為, 進而在收集深度上獲得更有效的數據, 而且還因為現象圖析學尤為關注同一現象的不同體驗, 有助于獲得大量差異化和多樣化的信息, 進而挖掘出數字囤積行為的潛在因素。此外, 現象圖析學將對實驗者在某類行為或行動中的體驗、思考或表現等形式予以重點描述, 并且現象圖析學關注情境、原因和結果,用于解釋行為或變化, 最終形成“結果空間”, 因此可以借助現象圖析學厘清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生成機理。
本研究主要采取現象圖析學最常用的半結構化訪談的形式收集資料, 以此獲取和捕捉受訪者在移動社交媒體環境下數字囤積行為方面的實際經驗以及對該行為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 現象圖析學認為在訪談過程中, 研究者需要“懸置” 自身經驗,避免帶入情緒化或主觀化的引導。因此, 訪談過程中研究者應營造出較為輕松、開放的交流環境, 以此確保受訪對象能夠自由且充分地表達自身觀點。在本次訪談中, 每個受訪者都要回答“你如何理解數字囤積行為?” 以及“為什么會采取數字囤積行為?” 的問題, 后續筆者也將運用現象圖析學的經驗研究范式與I-PACE 理論相結合, 對受訪者采取一系列的追問來探尋個體對數字囤積行為的體驗和理解, 并通過鼓勵式詢問幫助被訪者充分地表述出他們的經歷和想法以保證溝通的有效性, 同時要求他們以個人真實事例來佐證其觀點, 進而貼合現象圖析學對個體經驗開展研究的要求。本研究訪談提綱的設計依據現象圖析學的一般要求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16,18,37-39] , 結合研究情景邀請了兩位信息行為方向的專家進行預訪談, 以完善訪談提綱內容, 最終所形成的訪談提綱如表1 所示。
3.2 訪談對象
現象圖析學并沒有對研究樣本的規模做出統一的規定, 而由于分析主題的集中性和聚焦性, 通常8~20 的樣本量就可以滿足研究需求。因此, 本研究通過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進行線上招募, 抽取20 個對此研究主題感興趣的且有數字囤積行為經歷的受訪者, 采取面對面和微信語音溝通的方式進行訪談。具體受訪者的基本情況如表2 所示。
3.3 分析過程
本研究的資料分析過程可分為5 個步驟: ①先先將面對面和語音溝通的錄音通過機器轉換成文本的形式, 然后研究者根據形成的文本資料進行糾正和檢查, 將口頭性語言表達梳理成通順的文字性語句, 最終將訪談研究資料形成整體印象; ②兩名研究者需對研究資料進行精讀, 同時應對原始文本所產生的想法和觀點進行備忘錄撰寫, 有助于推動分析工作的有效開展, 促使研究者快速分類、分組;③兩名研究者再次閱讀研究資料, 將研究資料中的每一段完整句子作為基本單元進行逐句編碼, 并對關鍵字進行分析與比較, 將研究資料整合為具體的類屬以此達到初步分組和對潛在邏輯關聯挖掘; ④兩名研究者共同建立新文本, 對備忘錄所記錄的觀點進行討論, 重新整理編碼生成的概念與類屬, 并將其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分類整合, 形成結果空間。值得注意的是, 在數據處理過程中, 研究者要注重訪談內容中存在的關鍵差異點和矛盾點; ⑤現象圖析學的信度檢驗與一般質性研究不同, 其信度是指研究生成的結果空間的可重復性, 更多注重研究者內部對于結果空間的認同度。因此在本研究中,由另一位研究員根據構建的結果空間對研究資料進行獨立的分析, 以此檢驗其是否能夠全面、合理、系統地概括研究資料的全部內容。結果表明研究信度良好。
4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
4.1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子機理分析
根據現象圖析學所形成的結果空間可知,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生成機理主要包括注意觸發、認知判斷、感知控制和行為反饋這4 個機理, 對于每個機理的演變過程做出如下具體的闡述與解釋。
1) 注意觸發機理。根據訪談資料可知, 用戶在采取數字囤積行為之前, 往往只是在社交平臺上進行隨意瀏覽或搜索, 并不總是抱有目的性的數字存儲行為。當用戶在社交媒體上受到來自平臺的信息壓力達到從量變到質變的閾值時, 便會觸發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意愿, 這是一個動態的有機過程。同時, 由于信息的泛在化和多元化, 用戶的信息需求也在不斷變化, 進而引發信息的主/ 被動搜尋行為,這是觸發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意愿的首要原因。因此,數字囤積行為的觸發機理可分兩種: 第一種, 主動型是受用戶信息需求刺激而開展有目的性的搜尋,也是觸發個體數字囤積行為的重要驅動力(如L3、L7)。第二種, 被動型信息搜尋指用戶在社交媒體平臺上隨意瀏覽信息, 然后通過信息推薦或信息偶遇匹配到與個人興趣相關的內容。在這種情況下,用戶的注意力逐漸下沉, 對匹配到的信息產生持續關注, 并在后續的信息搜索過程中逐漸轉化為集中性刻意關注, 進而觸發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意愿(如L11)。此外, 分享或共享等交互性行為也會觸發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意愿(如L12)。總體而言,主動型和被動型的信息搜尋都有可能隨著數字信息的日益積累進而觸發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意愿。注意觸發機理析出的原始語料如表3 所示。
2) 認知判斷機理。由受訪者的回答可知, 用戶傾向于在碎片化時間下獲取最新的社交媒體信息以換取心理的慰藉和滿足精神層面的需求。然而,大量信息的涌入對個體原有的認知結構造成沖擊,導致認知失衡, 使用戶的行為方式受到影響, 出現與平時不一致的行為模式并引發不適感(如L2)。為了調和這種矛盾狀態, 在確定是否要儲存信息時,用戶需根據自身認知水平對數據信息進行整體的主觀判別以及對自身能力的理性判斷。一方面, 對于數據信息價值的主觀判別, 個體會評估數據資源的時效性、實用性等價值效用來調整自己的認知結構,減輕不適情緒。當用戶認為某一數字資源的價值效用越強, 就越容易激發數字囤積行為(如L13); 另一方面, 對自身能力的理性判斷, 自我效能感是影響用戶對自身能力認知判斷的關鍵因素。用戶對在未來會使用所收集到的數字資源有著較高的自信程度, 則會增加持續積累數字物的可能性(如L14)。然而, 用戶散漫性格、拖延習性等可能導致所保存的數字文件未能及時被有效利用, 從而造成嚴重的數字囤積問題(如L15)。認知判斷機理析出的原始語料如表4 所示。
3) 感知控制機理。通過對訪談資料的梳理可知, 個體在面對認知判斷后所收集到的大量信息時,會嘗試對其進行整體性的綜合分析以此輔助決策的執行, 即演化至用戶的感知控制機理階段。感知控制包含認知控制、決策控制和行為控制這3 個范疇。認知控制環節中, 用戶將對搜尋到的數字資源進行甄別和評估以此減少陷入信息過載的可能性,從而維持內部認知結構的平衡并保持良好的認知狀態(如L1)。在決策控制環節中, 受訪者表示并不會對搜尋到的所有與主題相關的信息以“照單全收”式存儲, 而是會依據客觀情況和主觀理解制定合理的決策規劃, 做出符合自身預期的決策(如L7)。行為控制環節中, 用戶在面對不同刺激時會表現出相應的能力。例如, 當用戶因難以應對大量堆積在網盤中的數字文件而產生心理壓力和信息焦慮時,行為控制將會對用戶采取情緒調節、應對和管控等保護機制。在行為控制的主導下, 用戶可能會采取回避數字信息整理、持續搜尋數字信息等行為以此擺脫負面情感(如L10)。然而, 這種行為調節也將進一步加劇數字囤積行為。綜上所述, 感知控制在移動社交媒體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中起著關鍵作用。感知控制機理析出的原始語料如表5 所示。
4) 行為反饋機理。受訪者的情感反應常伴隨著數字囤積行為的產生, 彼此之間存在著相互影響、循環聯動的關系。首先, 訪談資料顯示, 部分用戶因錯失焦慮而常擔心遺漏重要的信息, 因此在強烈的損失厭惡心理下, 將補償性地囤積更多數字物以獲取安全感和滿足感, 進而引發用戶持續積累的行為表現(如L4); 其次, 部分參與者表示, 當手機等電子設備發出存儲空間不足的紅色信號時, 他們受稟賦效應的影響而害怕誤刪有價值的數字資源,以及對囤積數字信息的情感依戀, 常常會引發強烈的不舍、痛苦、焦慮等負面情感, 進而產生刪除困難的行為表現(如L8); 最后, 受訪者表示由于缺乏信息組織管理的技能, 因此會遵循最小努力原則采取自然堆積的做法, 進而導致數據資源雜亂無序,增加查找的難度和時間成本, 從而引發煩躁、焦慮等負面情感, 而這種負面情感進一步加劇了用戶對這些數據棄之不用的可能性(如L16)。綜上所述,移動社交媒體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與情感之間存在復雜的相互影響關系, 即數字物持續積累行為表現與正向情感雙向作用, 并且數據刪除困難和混亂無序等行為表現與負向情感循環聯動。行為反饋機理析出的原始語料如表6 所示。
4.2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關系分析
本研究基于現象圖析學, 生成關于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的結果空間, 以I-PACE理論作為研究框架, 從“用戶—情感—認知—行為”4 個層次解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結構要素, 并通過注意觸發、認知判斷、感知控制、行為反饋4 個維度來構建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生成機理及要素之間的關系,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機理模型如圖1 所示。
1) 用戶層面, 個體的信息需求和心理需求主要作用在注意觸發機理中。個體的信息需求能夠引發主動的信息搜尋(L3: “在B 站、微博上搜尋課程論文需要相關資料”)以及出于維系情感等心理需求而接受被動的信息分享(L20: “我朋友會與我分享搞笑視頻、好物推薦帖子等”), 隨著對這些以文字、圖片、視頻等表現形式在社交媒體平臺中呈現的數字信息的不斷瀏覽, 用戶個體由此萌發數字囤積意愿。此外, 個體散漫性格(L16: “懶得去整理網盤里的文件”)、拖沓習性(L15: “當下保存的視頻我一般傾向于以后再看, 但是會忘記”)以及過度的信息需求(L1: “出于愛好而保存很多根本不會用的樂譜”) 與其信息處理能力并不匹配,進而在行為反饋機理中表現出數字信息堆積雜亂的行為表現。
2) 情感層面, 個體情感會影響數字囤積行為的動機狀態, 激發出不同的行為表現, 并在不同的數字囤積行為機理前后發生演化。正向情感在用戶數字囤積行為中扮演著積極角色, 例如對于能引起共鳴感的數字物, 用戶在認知判斷機理中將會產生認同感, 進而刺激在感知控制機理中做出持續積累的行為決策(L17: “看到能與我認知相匹配的小說,我會想保存同作者的一系列作品”); 對于賦予美好期許的數字工具, 個體往往會產生依戀感, 進而在行為反饋機理中表現出刪除困難(L19: “下載了認為能夠改善成績的數字學習工具, 用久了便有依戀感, 即便面臨內存不足也不舍刪掉”)。此外, 負向情感也對數字囤積行為有著重要的影響, 例如在知識內卷時代下, 個體易心生焦慮感(L12: “考研資料很多, 如果不多囤點就會覺得很焦慮……好像缺失什么一樣”), 將會產生更多的認知需求, 并在感知控制機理下, 用戶為了緩解焦慮感而做出持續積累的行為決策[39] 。
3) 認知層面, 用戶的自我效能感等主體認知因素以及感知數據質量等認知客體因素在認知判斷機理以及感知控制機理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用戶在移動社交APP 上瀏覽的數字信息觸發其注意力后(L11: “手工視頻引起我的興趣”), 緊接著在認知判斷過程中受自我效能感的驅使, 產生能夠有效管理和利用數字物的錯覺(L11: “保存下來我覺得我會好好利用這些視頻做出有意思的手工品”), 并在感知控制機理中, 用戶為與主觀意識匹配而在行為反饋機理中表現出數字持續積累和堆積混亂的行為(L20: “不斷的收藏”、L16 “沒有好好分類整理導致都找不到了”), 形成鏈條式的反應過程。從認知客體因素而言, 在認知判斷機理中對于比較稀有的數字資源, 用戶往往會表現出強烈的囤積意愿, 并在行為反饋中做出持續積累的行為(L18:“在游戲中……我購買了很多限量的皮膚, 因為比較稀缺”)。
4) 行為層面, 數字囤積行為的持續積累、刪除困難和堆積雜亂3 種行為表征要素, 不僅在不同的機理過程中受用戶要素、情感要素、認知要素的影響, 同時這3 種行為要素在行為反饋機理中還反作用于個體情緒。例如, 錯失焦慮的情緒會影響個體認知判斷機理中對數據質量的評估, 而為了消弭信息不確定性所引發的不安感[39-40] , 用戶在行為反饋機理中選擇持續性積累的形式(L4: “因為害怕錯過重要的信息就會不斷更新保存”)以此調和由此引發的焦慮、不安等負面情感。面對持續積累引發存儲空間不足時, 個體會因為信息焦慮感以及情感依戀而面臨刪除困難的窘境, 受訪者表示將采取不刪除等回避型行為方式來調節情緒(L8: “每張照片都有獨特的意義, 即便空間不足我也不會刪除, 這樣我才覺得踏實”)。此外, 數字囤積行為的3 種行為表現也存在一定的關聯性[41] , 在行為反饋機理中, 個體對數字物的無差別持續積累行為會引發刪除困難的行為障礙以及數字文件堆積無序的行為現象。
綜上所述, 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要素貫穿在不同的子機理中, 推動子機理的演化和發展。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是一個復雜且多層次的過程, 涉及注意觸發、認知判斷、感知控制和行為反饋機理, 其主要的演化過程如下: 以微博、微信為代表的移動社交平臺承載著能夠滿足個體需求的多元化數字信息, 在對海量、異質信息瀏覽中觸發了用戶行為變化的意愿并且產生不同的情感變化作用于整個機理演化過程。個體為了對這些數字物進行更為理性的行為認知判斷, 需要對行為主體的能力判斷, 還要對數據物價值評估。對于能夠引發其共鳴的信息則演化至感知控制機理中做出符合用戶心理預期的行為決策, 而對于與個體認知結構存在沖突的數字信息, 用戶將進行認知聯結以此達到新的認知平衡。再經歷感知控制機理中的認知控制、決策控制以及行為控制3 個環節, 得到最終的行為指令, 并在行為反饋機理中以數字持續積累、刪除困難和堆積無序3 種行為表現形式予以呈現。
5 結論與展望
本研究以I-PACE 理論模型為研究框架, 對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結構要素進行詳細解析, 并利用現象圖析學以半結構化訪談的方式收集樣本數據, 以此深入挖掘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生成機理。
1) 理論層面, 本研究以I-PACE 理論為基礎,從“用戶—情感—認知—行為” 4 個結構要素維度充分闡述了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影響因素的作用機制, 有助于豐富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要素探究的理論范式。同時, 本研究運用現象圖析學質性研究方法, 從經驗視角出發挖掘和剖析用戶在移動社交媒體環境下數字囤積行為的生成機理, 可以更深層次地揭示既往研究中未深入探討的細微之處, 以此發揮現象圖析學在用戶信息行為研究的應用價值。此外, 本研究解析了要素與機理間的關聯關系以及機理間的內在聯系, 進而構建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機理模型, 有助于增進移動社交媒體情境下用戶數字囤積行為涵義、構成要素及內在關聯的理解, 為今后相關學者對數字囤積行為機理的研究提供理論指引和支撐。
2) 實踐層面, 對于用戶而言, 個體的情感因素牽制著整個數字囤積行為的演化過程, 因此深入了解數字囤積行為的生成機理, 有助于為用戶提供針對信息焦慮的干預策略。例如, 用戶可以學習信息搜尋知識, 拓寬信息獲取的多源渠道, 以此避免陷入錯失焦慮的情景, 進而在數字化生存中保持清醒, 減少過度囤積的情況。此外, 用戶還可以掌握信息管理技巧以此平衡數字資源保存與清理的關系,提升數據的有效利用, 減輕信息焦慮帶來的負面影響。對于平臺管理者而言, 深入理解數字囤積行為的內在機理能為平臺運營提供深刻洞察和管理啟示,如社交媒體平臺可以更好地調整其界面設計、信息推送策略以及內容呈現方式, 以更好地滿足用戶信息需求, 減少數字囤積的傾向, 提高用戶體驗。同時, 針對可實現云存儲類的軟件, 開發商可研發對存儲內容統計可視化的功能, 讓用戶以更直觀明晰的形式了解自己的需求, 進而規范其數字囤積行為。
同時,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第一, 本研究的訪談對象主要集中在年輕人群, 而對于中老年人群在移動社交媒體上的數字囤積行為現象的訪談采集較少。第二, 本文沒有具體到某一社交平臺上用戶數字囤積行為的研究, 不同社交平臺的技術應用情景可能存在差異, 進而對用戶的數字囤積行為產生影響。因此, 在后續研究中, 擬聚焦特定研究對象, 并且對某主流社交媒體平臺上的技術應用情景因素進行具象化研究, 為解析移動社交媒體用戶數字囤積問題提供理論與應用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