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30歲的攝影師倪梁作為中國新一代的攝影留學生從美國的ICP(紐約國際攝影中心)畢業,雖然只有一年的學習,但對他的影響是巨大的,那個時期國內攝影行業十分熱鬧,各個攝影節、畫廊展覽、專家見面會輪番舉行,新一代的攝影師也逐漸在各攝影獎上獲得關注,他以攝影師的身份回到國內進行新的創作,在完成了作品《湖的記憶》的創作后,他逐漸轉向成為一位攝影出版人并創立了無像工作室,從早期的無像雜志書,到無像工作室和Photo-Zine(輕量化的攝影冊頁),再到后來的無像空間和無像樣書獎,無像工作室已經在專業攝影領域成為了一家知名的攝影出版機構,并且也將中國的新一代攝影師的出版物推廣至國際,倪梁的身份轉變和經歷也恰好展現了中國新一代攝影師對攝影獨立出版的印象與變化。
FOTO: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是以創作者、藝術家的身份被大家所認識。無論是你的駐地創作、個人作品集出版,還是作品參加各個攝影節,你的藝術家身份已經確立,但你卻在2015年創辦了“無像工作室”,這個工作室創立的初衷是什么?當時出于怎么樣的考慮來創辦它?
倪梁:2012年回國后,我展開了一系列的影像藝術實踐。這些藝術實踐包括藝術創作、參加國內的各大攝影節、在高校(江南大學設計學院)開展攝影講座與工作坊、邀請各地藝術家與攝影行業從業者來進行交流。在做這些事情的過程中,我逐漸發現讓更多人了解我們從事的工作以及創作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無像創辦之初,也是以傳播藝術攝影為宗旨,通過出版,展覽與國際交流為方式,嘗試建立一個小型的攝影機構。我個人也可以在創作之余,參與到藝術攝影的傳播與推動中。這也是受我在紐約ICP讀書時候的啟發,那時候我們的導師很多都是知名的攝影師、出版人、策展人等,他們在本職工作之余,也會來進行攝影教育工作。
FOTO:你回國后的第一個項目創作——《湖的記憶》很少完整展示,這系列作品是你圍繞太湖拍攝的?從拍攝手法和創作邏輯上,留學的經驗對你的創作影響很大嗎?具體在哪些方面?
倪梁:我的留學時間其實非常短暫,只有短短的一年。但這一年的學習非常得充實,也讓我對攝影的認識與理解有了很大的提升。《湖的記憶》這個系列是我圍繞家鄉無錫以及無錫邊上的太湖進行創作的其中一個項目,這個項目使用手機拍攝,所以比較快速成型,也是我個人的第一本書。關于家鄉這個題材,我使用了大畫幅相機和中畫幅相機進行拍攝,這種方式需要很長的創作周期。“長期項目”是留學中收獲的非常重要的經驗。特別是對于攝影類的創作,這是與當下、與現實結合最為緊密的藝術形式。這個題材,我依然在拍攝,希望將來有機會通過某種形式呈現出來。
FOTO:從為自己出版畫冊《湖的記憶》開始,你似乎更多的開始為別人出版畫冊,也就是無像工作室的主要工作,轉向幕后工作是因為什么?
倪梁:主要是源于自身學習攝影的經驗,我自己就是通過購買攝影書來學習攝影。只有攝影書才可以相對完整的呈現一個攝影作品的全貌,或者說,只有閱讀攝影書,才能真正學習與了解一個攝影師的創作與表達。制作攝影書需要對攝影作品有一個理解,需要擅長攝影作品的編輯,另外也要有設計與溝通能力。我的本科專業是工業設計,在紐約ICP學習了攝影與圖片編輯,所以出版攝影書對于我來說順理成章。另外,從創作者的角度而言,攝影書對于攝影創作者來說,重要程度是超過展覽的,因為展覽的成本與局限性太大了,而攝影書的呈現與傳播,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因為書是可以長存的。
FOTO:無像工作室至今出版了多少本攝影書?它的定位是怎樣的?
倪梁:無像至今出版了近30本攝影書,從攝影書的類型分,可以分合集,專集以及Photo-Zine(系列。無像的定位是“為攝影創作者出版攝影書”。
FOTO:這些創作者的作品,有多少是你去主動發現的?你作為創作者的個人視角,對出版的選擇,影響有多少?
倪梁:無像的出版秉持獨立自主,所以絕大多數的創作者作品是我主動發現。因此,作為創作者的我也有個人的偏好,比如我比較偏愛“直接攝影”類的攝影作品。“直接攝影”具備的影像語言性,也更需要編輯成書來傳播。
FOTO:我觀察到,無像工作室出版的攝影作品集,大量的是非常年輕的創作者,但也會有韓磊這樣已經具有相當名氣和影響力的攝影家,當然還有鳥頭組合、日本攝影家尾仲浩二等創作者,你是怎樣考慮攝影家類型的?
倪梁:其實基于當下的紙媒,特別是藝術書籍市場的現狀,我們的出版一直沒有能進行有規劃、有計劃的開展,很多時候的出版選擇是出于一些契機與機緣。優秀的攝影作品永遠是我們選擇標準,因此無論是知名并且有影響力的藝術家,還是年輕的創作者,我們都在為他們做出版與推廣。
FOTO:至今無像工作室出版的最成功的攝影作品集是哪些,從銷量上看是哪一本?銷量與業內認可度是否成正比?
倪梁:攝影師“214”的《下河》系列和張安的《雷陣雨》,在市場層面是非常成功的。然而就當下藝術書市場來說,在我看來,銷量與業內的認可度關系并不大。原因在于業內對于年輕創作者運用出版物來發表與傳播作品這種方式的關注度不高有關。互聯網改變了信息傳播方式,也在逐漸改變藝術行業。
FOTO:在出版攝影集之外,我印象中,無像工作室還做過合集?類似于雜志書的出版物對吧?它的定位是怎樣的?這個項目還在繼續嗎?
倪梁:無像最早是以類似雜志書作品集方式來推廣藝術攝影的,以《無像》為名字,共出版了五期。最初的定位是可以讓更多的年輕創作者可以通過出版物的形式展示他們的作品。目前這個項目暫停了,原因也是雜志書的傳播與銷售需要渠道,然而小眾的影像藝術書市場決定渠道與市場的狹小。
FOTO:你是哪一年將無像工作室從無錫搬到上海的?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搬到上海之后,無像工作室的方向和工作內容進行了哪些的調整?
倪梁:2019年初,我將無像工作室從無錫搬到上海。搬到上海的原因在于,經過3-4年的積累,我逐漸意識到從事文化藝術行業,與從事藝術創作不同的。大城市有滋養文化藝術的市場,也有更多的人可以交流與合作。當下是各種媒介的藝術相互融合的時代,無像搬到上海后,我們嘗試將影像媒體與其他類型的藝術形式結合,做了一些跨界的藝術展,收到了非常好的反饋。另外,藝術也需要與商業更好的結合,才有得以生存的可能。這幾年,我們也在與商業品牌嘗試合作,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FOTO:我在社交媒體中看到你常奔波于全球各個書展和攝影博覽會,你近些年都參加了哪些書展,你在書展中的收獲怎么樣?
倪梁:每年我們都會參加近十個藝術書展,國內的主要藝術書展我們都會參與。國際上,這些年我們參與的展會有:巴黎的Polycopies、倫敦的PhotoLondon、日本的東京藝術書展、澳大利亞的墨爾本攝影書展、泰國的曼谷藝術書展、紐約的Rehearsal藝術書展等。參與這些國際性的展會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把無像的出版物推廣出去,讓更多的人看到中國優秀創作者的作品;另一個是學習與交流。首先要正視的是,無論是創作與出版,我們與世界依然有差距,近幾年,這個差距還有拉大的趨勢。文化與藝術是需要交流的,這是我們走出去的意義。2019年,我們為攝影藝術家高山出版的《第八天》獲得了Paris Photo與光圈基金會聯合舉辦的攝影書獎中“第一本書”大獎,這也是目前中國創作者獲得攝影書獎的最高榮譽。
FOTO:2018年創立的無像攝影樣書獎(ImagelessDummy Photobook Awards)至今5屆了,但創作者對這個獎項還不是很了解,為我們介紹一下它吧。
倪梁:“無像攝影樣書獎”(Imageless DummyPhotobook Awards ),由無像Imageless于2018年7月創立,旨在鼓勵攝影師或視覺藝術家的創作,并用攝影書的形式呈現攝影作品,展現創作者對攝影和攝影書的理解和創意。“無像攝影樣書獎”每年以展覽的方式,呈現所有參賽者的投稿作品,并在展覽期間邀請不同領域、不同背景的專家參與評選,評選結果包括:一個大獎和三個評委選擇獎,每位獲獎者將得到獎金的鼓勵。“無像攝影樣書獎”堅信靜態影像的語言性,堅信優秀的攝影作品最終將會以書籍的形式傳播與流傳!這一個目前由無像獨立運營的獎項,每年舉辦一次,希望以此推動更多的影像創作者參與到攝影書的創作中來。
FOTO:無像攝影樣書獎每一年的投稿量大概有多少,從這五年看過來,你能看到創作者對樣書的圖片選擇、圖片和文字的編輯、印刷材料的選擇和裝幀呈現有哪些變化?
倪梁:每年我們基本都能征集到100多本的攝影樣書作品,每年樣書獎的投稿作品,我們也會以展覽的方式,全部展出。五年以來,我們累積征集到了500多個攝影樣書作品。比較顯著的一個特征,或者說趨勢就是,越來越多的參與者開始理解攝影書,并且也知道如何將自己的作品通過書的形態呈現出來。作品的核心是表達,表達是否清晰、合理,甚至能展現作者獨特的想法與見解,組織編輯成書是非常不容易的。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創作者的進步與提升,甚至驚喜!舉辦這個獎項,對于目前的無像來說,非常困難,希望可以尋找到志同道合之士,一起堅持做下去。
FOTO:無像的Printless是一個怎么樣的項目?你對它有什么期望?
倪梁:影像收藏是無像一直以來致力推動的事,Printless就是一個普及攝影收藏的項目。借鑒馬格南的“Square Print Sale”(小方片銷售計劃),無像的Printless每年計劃邀請不同的攝影師,以限時銷售,但不限數量的方式,以相對親民的價格(369元)來銷售攝影師的簽名小尺寸作品。這個項目每年舉辦一次,持續時間大概是10天左右。到2023年為止,我們總共推出了四次,總共邀請了28位攝影創作者參與這個項目。坦率得說,銷售并不是那么得成功。我相信造成這個因素也是多方面的。影像收藏,在當下,還有很多的工作需要去做。
FOTO:無像工作室的獨立項目非常多,我印象中無像還與香蕉魚書店共同發起的spark zine project的一個出版項目,能否為我們介紹一下這個出版項目?
倪梁:從事攝影出版的這幾年最大的感受就是,攝影書對于創作者來說是非常重要的。2022年的時候,我與香蕉魚書店共同發起Spark Zine Project,這個項目旨在為年輕的攝影創作者出版,以Photo-Zine的方式來推廣攝影作品。這些年,輕量化的出版物是藝術出版的趨勢,其優勢在于物流運輸與銷售價格。去年在巴黎的Polycopies藝術書展上,路易威登基金會就購買了Spark Zine系列,并在他們的藝術商店陳列銷售。希望這個項目可以持續發掘中國年輕攝影創作者的作品,并將這些作品帶到世界各地的藝術書展與藝術書店去。
FOTO:在2023年無像工作室與攝影師林舒聯名了一件藝術衍生品,是他的平面攝影轉換成立體的香薰蠟燭,你對無像工作室的藝術衍生品是否有一個長遠的規劃?
倪梁:這些年無像一直在做不同的探索,特別是藝術與商業的結合。純粹的藝術創作是非常重要的,但在商業化,市場化的當下,如何有效傳播與推動藝術作品是一個重要課題。攝影師林舒探訪拍攝全國各地的古塔持續了多年,塔作為文化與精神的載體,在中國也存在了上千年。我們選了林舒拍攝的一座唐塔,制作成香薰蠟燭,封面選擇了藝術家林舒拍攝的作品。運用不同媒介,以不同維度推廣藝術家作品是我們新的嘗試。
FOTO:現在無像工作室的壓力來自于哪里?在2024年,有著怎樣的計劃?
倪梁:文化藝術行業受經濟影響還是非常顯著的,日常與展會的銷售都比較低迷,我們當下最大的壓力也在于此。今年除了繼續堅持出版之余,我們會嘗試尋找更多的支持,并在商業合作上尋求可能性。在這充滿不確定性的當下,堅持可能是最可貴,也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