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攝影的領域中,“邊界”似乎是一個經常被人們提及的話題——“攝影與繪畫的關系”“如何拓延攝影的邊界”“實驗性影像的標準”……在“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季”中,“無界影像”單元便以“邊界”為主旨,強調多元創作媒介和多元視角的碰撞。而在本屆的“無界影像”單元里,則呈現了演員、藝術家黃湘麗的展覽“笨拙生長”,雕塑家蔣晟的展覽“像之流淌”,電影攝影師、導演余力為的“客夜”三個展覽,其中,展覽“笨拙生長”給我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
展覽位于集美藝術中心的四樓,曲曲折折地繞過展覽“客夜”與“像之流淌”后,在“無界影像”單元的最里面,展覽“笨拙生長”便以“樸素”的面孔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展覽不是很大,由一大一小兩個空間構成,有序地展現了《786——895》《黑的白的》《當我獨自面對》三組作品。而且,有趣的一點是,策展人并沒有將作品直接地安置于空間的展墻之上,而是采用了腳手架的形式來承載作品,這就營造出了一種建造/建構的氛圍,其在某種程度上便契合了展覽的名稱——“笨拙生長”。
因為自己沒有看過黃湘麗的表演,所以,我只能從展覽/攝影作品本身來閱讀展覽“笨拙生長”——一切從攝影出發,一切從展覽出發。作品《786——895》是整個展覽的起始,其被策展人單獨地安置于展覽的小空間之內——9臺舊式電視機播放著9段視頻,它們是黃湘麗在獨角戲《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第786場至895場的演出中,在舞臺上獨自拍攝的9段影像。2013年,獨角戲《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正式上演,也由此,黃湘麗開始了她獨自一人面對舞臺、自我與未知的冒險。不知不覺間,十年的漫長時光匆匆而過,在這十年里,黃湘麗演出了近千場,也拍攝了近千次。而每一次的演出,都是黃湘麗對于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一次新閱讀和新理解——“當你日復一日每天都在演話劇,你會體會到你不想要重復——如果你每天重復前一天的動作、語言的話,就和行尸走肉沒有什么區別,整個演員的精神狀態會下滑。我每場演出都會給自己設定一些小目標或小困難,哪怕讓自己‘手足無措’也是好的。”所以,每一次的拍攝也都展現出了她的一種新狀態——于是,在本我與表演之間,黃湘麗用十年的時間去詮釋了一位女性的命運。
作品《黑的白的》是展覽的第二個部分,其復現了黃湘麗在2015年的首個攝影展覽“黑的白的”中的四幅作品。從創作的邏輯講,黃湘麗先對黑白照片進行負相處理,然后再在負相的基礎上進行手繪著色——“每張照片都突出了臉孔上的眼睛和嘴唇,黃湘麗為它們涂上艷麗的色彩……”那么,這就制造出了一種正相色彩與負相影像相互依存的特殊狀態:負相,是一種類似于黑洞般的存在,它與我們所熟悉的現實世界之間構建起了一種錯層的關系——其既是我們所熟悉的,又是我們所陌生的,是一種類似于精神性的虛擬體,但是,當黃湘麗將色彩艷麗的顏料涂抹在負相圖像的眼睛和嘴唇之上后,一種強烈的錯愕感/矛盾性便出現了——這就仿若舞臺上的聚光燈,照亮了隱匿在黑暗之中的幽靈的局部,由此,一種強烈的訴說欲便呼之而出。
現在的我,是十年間一次次登上舞臺的我,一點點建造的我。
——黃湘麗
現實不會給我做夢的機會,但我喜歡做夢。即使生來沒有羽翼,也不能阻止你展翅高飛。幸福在于將理想變為現實。而這個理想也許要窮盡一生去追尋,至死才能實現。像隨時都會死去一樣活著。
——嘉柏麗爾·香奈兒
作品《當我獨自面對》是展覽的第三部分,2023年是獨角戲《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公演的第10年。對于中國人而言,10是一個“圓滿”的數字。那么,作為一個階段性的總結,也作為自己對于女性身份的一種感悟,黃湘麗在香奈兒的支持下發起了“100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計劃”:首先,她搜集了100張寶麗來的809相紙,這是一種已經停產的、大尺寸的寶麗來相紙;然后,邀請100位女性,用寶麗來809相紙為她們拍攝肖像照片,因為寶麗來攝影具有唯一性,而且809相紙又是過期的,這就讓拍攝出的影像存在了一種不確定性——它們會因為時間、溫度、濕度和化學演變等因素的不同而形成各異的影像效果,猶如未知的人類命運一般;再次,黃湘麗還會邀請被攝對象在現場寫下一封書信,講述出自己內心的故事……最后,照片和書信在“集美·阿爾勒國際攝影季”中展出。
從現實意義的角度看,攝影和書寫的過程,其實質是女性自我認知、自我意識覺醒的過程——從舞臺到社會,從自我到他者,黃湘麗的女性意識以攝影的方式傳播開來。在展覽的現場,我能夠清晰地發現:從作品《786——895》到作品《黑的白的》,再到作品《當我獨自面對》,整個展覽呈現出了一個逐漸遞進、逐漸發散的過程。
交流和碰撞是“無界影像”的核心所在——“無界影像”單元以“邊界”為主旨,強調多元創作媒介和多元視角的碰撞,但在觀看展覽的過程中,我卻發現了一種矛盾性:我們邀請其他領域的從業者來到攝影的領域里,是期待他們通過自身的具體實踐來對攝影/攝影文化的內容/邊界進行拓延,但是,從現場的作品中,我覺得這些其他領域的從業者們卻在不知不覺中被攝影的規則所馴化了,我們需要的是讓攝影以跨界的形式進入到其他的文化領域——例如戲劇、雕塑、電影等——之內,而不是讓其他的文化領域被攝影的既有規則所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