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張軒章

那天晚上，朱堅強提著沉甸甸的公文包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沉沉地睡著了。朦朧中，家里來了幾位不速之客，聲稱是紀委監委的辦案人員，要求跟他們走一趟，把問題交代清楚。

朱堅強驚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和朋友在酒桌上剛剛談好的事情，怎么這么快就被發現了，是他們有天眼？還是朋友耍了手段？還是自己早就被盯上了？他不愿多想，下意識地把公文包往身后挪了一下。朱堅強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自然沒有逃出辦案人員鷹一般銳利的目光，他意識到紙已經包不住火，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說了。結果，朱堅強因交代問題較徹底且有立功表現，被連降三級成為一名普通的辦事員。

身份變了，地位也跟著發生巨大的變化。朱堅強以前的獨立辦公室沒有了，被安排在格子間，成天跟著過去不屑一顧的一幫年輕人“混”在一起，沒有半點私密空間，也沒有以往那種獨自辦公時想休息就休息，想外出就外出的自由。好在，那幫年輕人對他非常客氣，依然把他領導長領導短地喊，但他總覺得不舒服，總覺得難受，總覺得他們把自己當作動物園里的怪獸在欣賞、嘲弄。有時，年輕人不經意的咳嗽聲，接電話時的談笑聲以及在辦公間吃盒飯或者午休的舉動都讓他覺得異樣，甚至產生一種被監視、被嘲笑的感覺。然而，誰叫自己犯錯了呢？

朱堅強試著去找曾經提攜過的部下，想跟他們傾訴傾訴。不知什么原因，包括他一手提拔起來、平時走得最近的那些人在內，他們都像避瘟神一樣，要么躲得遠遠的，要么以忙著重要工作難以抽身為由而不愿見他。偶爾，他們遠遠地發現了他，目光立刻飛一般轉向別處，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偏離了目標方向。

人走茶涼，可自己還沒走啊！朱堅強感覺自己像一個傳染病人一樣已經被同事們隔離起來，不由得再次發出重重的嘆息：誰叫自己犯錯了呢？

朱堅強決定去找司機小牛談談。小牛幾乎扮演了保鏢、保姆與保密人員的角色。可以這么說，平時整個單位就小牛最順眼，最善于服務，最懂得他的心思。朱堅強找到小牛的時候，小牛還是像過去那樣滿臉微笑，十分熱情地迎上來招呼他，讓他拔涼拔涼的心感受到了些許暖意。然而，幸福來得突然也去得突然。他正準備跟小牛談事情，小牛忽然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說是有急事要出車，然后跟他匆匆道別。其實，小牛的電話壓根就沒響，當時也沒有任何人給他打電話！他太熟悉小牛的招數了，忍不住再次發出重重的嘆息：誰叫自己犯錯了呢？

朱堅強心情糟透了，決定去菜市場走走看看。很多年沒有去過菜市場了，那些綠油油的蔬菜叫什么名字，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來到一處蔬菜攤前，他好奇地蹲下身，準備問問蔬菜的價格，這時不遠處傳來議論聲——“那么大的領導怎么混到市民中來買菜了？”“領導是不是在作秀？看看有沒有記者在拍照？”“聽說他受了處分，啥都不是了。臉皮也真厚，還敢招搖過市。”

朱堅強沒有想到犯錯的成本居然這樣大，感覺再也不像名字那樣堅強了，強大的內心瞬間崩潰，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就在這時，妻子熟悉的聲音傳來了：“老朱，老朱，你怎么了？”

朱堅強揉了揉雙眼，發現自己還躺在沙發上，沉甸甸的公文包放還在那里，長長地松了口氣：“媽呀，剛剛做了一場怪夢！”這個夢與自己看過的《聊齋志異》上面講的故事頗為相似，也跟上次單位組織收看的警示教育片相同。

第二天一早，朱堅強提著那個沉甸甸的公文包，找到朋友，把里面厚厚一摞東西如數退還并歉意地表示：“請原諒，昨晚我喝多了酒，真幫不了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漫畫一則

《“甩鍋雷語”》作者：閔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