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廉潔形象建設之路

章夢晗

新加坡國會大廈位于新加坡市區，色調是紅屋頂灰樓身，建筑風格樸實無華。

由于歷史背景、文化特點和社會制度的差異，不同國家在反腐問題上表現出各自的特色，對“廉潔”的闡釋也因文化、民俗、地緣甚至語言而產生了諸多差異。當今世界，不同國家政府在進行廉潔形象建設時，也多結合現實國情、黨情與民情，因此我們能看到不同地區對廉潔符號的不同演繹，以及對廉潔形象建設的不同思路。

新加坡作為一個站在東西方交匯處的國家，一直以來都注重融匯東西方文化中的德治與法治思想，逐漸形成了一套獨特的廉潔形象建設機制。一方面，新加坡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的黨服、黨徽等政黨符號經過精心設計，向公眾傳遞著廉潔執政的政治信息。另一方面，政府不僅培養廉潔風氣，還利用新媒體技術，不斷強化廉潔形象建設，塑造由內而外的廉潔形象。？

以白為底，新加坡的廉潔符號如何誕生

從國際視角來看，一國政府形象是國內外公眾對一國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狀況的綜合認知和整體評價。廉潔的政府形象不僅能夠提升一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與認可度，也能夠增強本國公眾的凝聚力。在文化傳播中，每屆政府執政黨的反腐行為、對于廉潔的理解，往往濃縮于其精心設計的“廉潔符號”中，可以說“廉潔符號”是政府廉潔形象的外在形式和物化載體。

新加坡自恢復獨立之初，參選政黨的廉潔問題在立法議會選舉中就備受矚目。究其原因，可以追溯到英國決定放棄新加坡殖民統治后的自治籌備環節。

1948年，新加坡舉行了第一次民眾選舉，標志著英國開始撤離。1953年，負責管理新加坡的英國殖民事務部成立林德憲制委員會，對新加坡進行憲政改革，以完成自治前的籌備工作。當時，有著華僑與西方教育背景的李光耀已經積極參與到新加坡民族獨立運動中，并且在前一年的大罷工中代表“新加坡罷工的郵差”與政府談判，一戰成名，新加坡的工人、華人和受過良好教育的精英紛紛聚集到李光耀的身邊。1954年，在李光耀的帶領下，新加坡人民行動黨成立。次年，李光耀和他剛成立的新加坡人民行動黨參加了立法議會第一次議員選舉，但在25個議員席位中，人民行動黨只拿下了3席，其余席位被勞工陣線（10席）、進步黨（4席）、聯盟黨（3席）及其他黨派獲得。

雖然這次選舉以失敗告終，但這個時候的新加坡政黨政治其實都不太成熟，大多數政黨為了競選議員席位，在選舉過程中都存在誘選等腐敗問題。不只是新加坡國內，當時新加坡的周邊國家也正經歷著巨大的政治變動與革命浪潮。在這些國家，官員腐敗、墮落、貪污、賄賂、敲詐無所不在甚至一些曾經為受壓迫的同胞爭取自由的斗士，也墮落成為人民財產的掠奪者。這樣的政治環境讓人民行動黨對腐敗深惡痛絕，他們相信良好的黨風黨紀是取得執政黨公信力的必要條件，這為李光耀和人民行動黨后來的崛起埋下了伏筆。

1958年11月27日，英國女王頒布了新加坡自治憲法，規定成立新加坡自治邦。1959年5月30日，新加坡解散立法議會，并舉行新加坡自治邦立法選舉。在這次大選中，人民行動黨決定以勤儉樸素的形象和旗幟鮮明的廉政建設方針吸引選民的注意。為了表達預防和整治腐敗的決心，人民行動黨高層統一了著裝——1959年6月，在成功贏得國會多數席位之后，人民行動黨高層一律身穿白色襯衫和白色長褲在市政廳會議室宣誓就職，以此表達實現個人行為純潔和政府作風清廉的決心。

除了一身潔白的黨服，黨徽也是極具代表性的政黨符號。人民行動黨的黨徽異常簡潔，可拆分為3種顏色，分別以三種含義進行闡釋。白為底，象征廉潔；上有藍圈，意為團結；中間以紅色閃電貫穿藍白，代表行動，與黨名相呼應。

新加坡有著反腐傳統，在英國殖民期間，新加坡政府就成立了貪污調查局。取得政權后，人民行動黨領導下的新加坡政府高度重視廉政建設，并將廉潔上升為國家戰略，特別注意過去易被人利用權力中飽私囊的領域，強化了防止、發現或制止貪贓枉法的手段，很好地兌現了競選時“掃除貪污”的諾言。人民行動黨當時就注意到，建立公眾對政府和執政黨的信任異常重要，因此，廉潔形象建設從未缺席。從1959年大選到之后六十多年的執政過程中，每當出席重大活動，人民行動黨黨員都會穿著白衣白褲出現在公眾面前，這種穿著不僅成為黨服，還成為人民行動黨的廉潔形象符號。而作為新加坡獨立以來的唯一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的廉潔形象與政府廉潔形象高度綁定，“白色”更成為新加坡政府廉潔形象的象征，和“廉潔執政”緊密聯系，不斷深入民心。

在東亞文化圈中，將白色作為廉潔的象征符號有著天然的文化土壤。儒家政治文化自古就崇尚“清白做人”，在莊子思想中，白色也是虛靜空靈的自然心境和純真樸素的自然本性，寓意空明純凈。深受漢文化影響的新加坡人民，自然也能夠認同以“白”為底色的政府形象，將其與廉潔、清正聯系起來。

人民行動黨雖然是個精英黨，但黨員身份不刻意公開，黨的總部和支部的建筑也刻意低調簡樸。總部在一幢極為簡樸低調的白色小樓里，而且是與社區基金會合用一棟辦公樓，支部的部分活動甚至需要借用本區的幼兒園場地進行。這么多年來，人民行動黨一直都很低調，總部幾次搬遷，都是選擇一些與堂皇、大氣等詞匯毫不搭邊的小店屋樓上，這就更給人一種平淡、清廉的感覺。

符號在傳播中本就無處不在，而白色作為一種廉潔形象的寄托與象征，成為新加坡廉潔政府形象建設的主要符號。可以說，將潔白、樸素、純凈作為廉潔形象的外在符號，并將其與政府廉潔形象有意識地進行有機聯系，是新加坡廉潔政府形象建設的重要一環。在李光耀的回憶錄中，他提到，純凈的顏色在向民眾展示人民行動黨人堅決保持廉潔、誓不辜負百姓期望的堅定決心的同時，也在時刻地提醒和告誡黨員們，清正廉潔是人民行動黨人必須珍視并保持的特質，無論何時都應廉潔奉公，像黨服一般純凈無瑕。？？？？

從電視到社媒，大眾傳播中的廉潔政府形象建設

新加坡政府的廉潔形象建設是一項長期堅持進行的系統工程，并與國家政治形象緊密聯系。深圳大學新加坡研究中心主任呂元禮認為，在新加坡的社會生活中，“有形”的人民行動黨雖然平淡無聲，“無形”的人民行動黨往往無所不在。因為執政黨的意志已通過議會和政府轉化為國家意志和政府行為。

可以看到，除了黨服、黨徽、辦公場地，在人民行動黨宣誓就職的6個月后，其執政政府推出的國旗顏色符號（紅白為主）也傳達著純潔的內涵與期望。無形與有形的比喻也可以印證新加坡政府在大眾傳播中的廉潔形象建設方式。大眾傳媒，尤其是網絡新媒體，具有信息獲取成本低、傳播效率高、范圍廣等特點，日漸發展成為新加坡政府了解民情民意、塑造宣傳自身廉潔形象的重要渠道。

在全球化、信息化時代，媒體特別是新媒體的影響越來越大，在公共關系和政黨廉潔形象的塑造過程中發揮著巨大作用。執政黨的廉潔形象往往在大眾傳播中得到認可與鞏固，可以說，廉潔形象如何被傳播，決定廉潔形象在大眾層面如何被認識和接受。

進入數字時代，新加坡更加注重通過互聯網等新興渠道打造廉潔形象。

新加坡政府也認識到，光靠標志性符號和政治文化的柔性約束，對于廉潔形象的保持是不夠的，應該在長期的政治實踐中堅持嚴懲黨員干部腐敗，充分做到“自我凈化”，完善廉潔制度體系。與此同時，加強廉潔文化與大眾傳媒建設，在大眾傳播層面完成廉潔形象的塑造、傳播與反饋機制。

上世紀？80？年代末，新加坡政府開辟了“全國對話會”，以期能夠與民眾進行民主溝通、檢視政策合理性。這樣的“全國對話會”在2002年前后、2012年前后都有開展，之后不斷演變，發展到今天，“全國對話會”已經從依托電視媒體轉型到利用新媒體技術，通過面對面、郵件、電視論壇、社交媒體等形式，廣泛征集民眾意見建議，與各類社會群體進行充分討論，以此檢視政府政策和近期廉政建設成效，把握民眾動向，凝聚社會共識。

此外，新加坡的智慧政府建設也期望通過電子政務服務，加深政府執政透明度。1992年，新加坡政府首先推出“智慧島計劃”，在該計劃中，新加坡政府依托Singapore?One（1996年建成的高速寬帶多媒體網絡）對公眾實行一天24小時、一周7天的全天候服務。此后又陸續推出資訊通信21世紀藍圖計劃、e政府等行動計劃來促進電子政府的建設。

進入互聯網時代，新加坡政府格外重視網站、社交媒體等平臺渠道的廉潔政府形象建設。通過政府網站信息公開讓更多民眾感受到政務的公開透明度。網站設置的“政策論壇”，鼓勵民眾在線發表自己對政府廉政建設、體育、教育、醫療保險以及民族發展等各方面政策的觀點和言論。新加坡政府還會利用推特、臉書等社交平臺，接受新聞媒體與大眾輿論的監督。

發展至今，新加坡政府能夠結合本國實際，充分利用大眾傳媒的傳播優勢來建設、塑造、宣傳自身廉潔、務實、愛民的時代先鋒形象。借助電子信息在大眾中的傳播，新加坡政府得以深入民眾，它以媒體宣傳為切入點進行“公關”，以信息反饋為重點進行民意溝通，實現政黨塑造良好形象，贏取民心，保持長期執政的合法性地位的價值目標。同時，這些行動也可以激發民眾參與廉潔形象傳播與反饋的積極性與主動性，引導民眾自覺培養理性評價意識，提升靈活應用及時反饋、合理運用延時反饋的能力。

以新加坡政府貪污調查局官網的“貪污行為電子投訴”服務為例，它能夠在舉報者知情的情況下，十分鐘之內掌握貪污行為發生地、參與者、如何得知等基本線索，并在十個工作日內著手處理。這充分體現了廉潔、務實的形象背后是注重為民眾解決實際問題的政府行動方針。新加坡政府還設立了每周一次的選民接見日，選民可以將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問題，以及對國家發展的各類意見向議員反映。

無論是符號還是宣傳，在新加坡政府廉潔形象建設過程中可以看到，最根本的還是要政府本身做到宣傳形象與實踐相符，只有在具體實踐中樹立起來的廉潔、高效形象才能滿足人民對政府的期待與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