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外三首）

震杳

穿越北方冰雪廣闊的腹地

黑松林沿著河岸伸展，一兩只鳥兀然

自雪中騰空，鉆入云層。

大河冰凍成一座透明的玻璃工廠

魚群在冰面下，鼓動鰓，吞食冷清的淤泥。

我在隔絕的山中燃起篝火，被

無邊的寂靜包圍，狼在樹林后盯緊我。

我能忍受幾天孤獨，或一輩子。

當我年輕體內的血撞痛胸口

清涼的雪粒，灑落在肌膚上，那么

舒爽，愜意。北極光在頭頂淹沒了夜空。

我不斷呼出白氣，像一頭鹿

除了枝狀的角，一切都不在意。

雪中的柿子

雪后，世界潔白而安寧，像睡熟的嬰兒。

柿子樹練習荒蕪的美，枝頭

殘留，兩枚鮮紅的柿子。

昨天它們就掛在那兒

但不像今天給人的感覺那么甜，誘人。

兩只藍山雀在枝頭跳躍，用爪子

鉤住枝條，啄食柿子

一只失敗了，另一只繼續。

它們如愿品嘗到，冰涼而甜蜜的汁液。

一只嘗完了，另一只繼續。

直到它們滿意地飛走。

剩下的那枚柿子，更紅，更艷了，

像個靶心。

埋蘿卜

這些青蘿卜是起早從菜市場買回來的。

根須還沾著泥土

像皺皺巴巴的出生證明。

將秤砣遠遠地，壓向秤桿，某顆星的位置。

如一堆青翠的炮彈，運抵生活的戰場

漫長僵持的冬季

這些結實的重量值得倚賴。

為儲存好它們，防止變糠

用鐵鍬在落霜的院子里刨一個深坑，

將蘿卜埋進去。

從土里挖出來，再埋回

這就是生活。

蘿卜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像鼴鼠回到洞穴冬眠。在茫茫的雪下。

冬夜的星

每天深夜爬上床時，窗口邊緣

有一顆明亮的星。

整晚在燈光下，此時我才想起它

注意到它。

我閉上眼睛，又睜開；

再閉上，再睜開。

星仍在那里，搖曳白亮的光。

我想，有一天我會弄清

它的名字，或許更多。

但此刻我疲憊，用身體的熱量

烘暖被窩。

我覺得自己比從前更怕冷，

似乎體內的煤不足了。

睡不著時，我盯著它，像一小塊

冰，融化于漸亮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