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漸長又堅固的樹（外一首）

江恩喜

父親教我用剃刀刮胡子

難道就這樣默認

我是一個男人了嗎

想起在數不盡的

那些黑夜中

借著床頭閃爍的微弱光亮

邊聽斷斷續續的鼾聲

邊望他背過我去的身體

上面沉重結實

卻滿余浮腫的皮肉

甚至連他在年輕時

右臂刺的那只狼

都讓我失神

哽住好久喘不過來氣

同樣有那么一天

我想著

得教他出門小心翼翼

防止跌倒

天冷就要穿起毛衣

早起鍛煉

少和人鬧些別扭

但當這么個時候到來

也就算默認了

他是一個需要我的老頭兒

最好的活法

陽光漸漸移到我的桌面

看到一只飛蟲

想起莊周夢蝶的故事

野鳶尾

——給露易絲·格麗克

秋若塵

野鳶尾已經死亡

它在何時離開了我們？

深埋在泥土里的，令我們悲喜交集的鳶尾

將被什么新鮮的事物所替代？

“在我苦難的盡頭

有一扇門”？譹？訛

這是你告訴我的。在我們即將步入晚年的時候

鳶尾的光芒曾多次在我們身上閃現

如今我稱之為秋天的果實

果實即將腐爛，會加深泥土的顏色

肥沃泥土里的種子，有一部分已經在醞釀開花結果的過程

遠望秋風浩蕩，似站在高處

身邊無一物可依托

對于鳶尾濃烈的喜愛，來源于某個女人午后的虛構

她在詩中，向我闡述了生命的另一種奧秘

我們停頓，往返于湖泊和野鳶尾之間

看上去悲傷極了

注：

引自格麗克的詩《野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