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義的寫作或無意義的生活（組詩）

大象和螻蟻

亢奮的詞語，穿越孱弱的肉身，

母性的哀嘆，關乎一場靈魂源頭的奔流，

此刻，我想象一頭或曾見過的大象，

和一群從童年的微光隧道抵達的螻蟻，

我是它們中的一分子，或意象解構的表達和渙散，

它們是我筆下的剎那或永恒，借著時間的不確定性

成為一冊線裝書的漏洞。我們是笨拙的大象，

消耗塵世的糧食、空氣、金錢和希冀，

我們也是卑微的螻蟻，珍藏塵埃、饅頭、隱秘而繁雜的

微縮的殿堂，不可遏制地贊美。

秋日暴雨過烏鞘嶺隧道

暴雨預警，貫穿涼州詞的一部分憂傷，

另一部分亮色，留給了正在穿越的天祝

和即將抵達的民勤。細雨凝照風暴，云翳繚繞了

可說和不可說的戰栗和神秘，是霍去病的坐騎

浩瀚了河西走廊的氣韻，還是成吉思汗的列陣

共鳴了隴上一隅的粗礪？綠色的斑點，附庸

疏密的山野，點滴的江南意蘊，華彩了千年以降的

歌詠。此時，我謄寫內心的靈犀，烏鞘嶺之上的

云，慢慢騰挪，仿佛是為了抵達一首詩不可置換的感喟，

此刻，我感受幻境里的真實和寒意，面向未來的

鏡像，逮及一場未曾結束的劇目的演繹或謝幕。

河西之路上老者的瑣言和恍若

祁連山下的原野，葆藏了青翠的底色，

馳騁的速率更替了緩慢的修辭。

高速公路兩旁的物象

和舊日有所不同，也仿佛未曾大變，

這二者之間含蓄了何等的感傷或靜默？

時間在天上流淌，大朵的云，兌換增值的

雨水，在歲月的地上跋涉，不間斷的高樓

仿佛另一種意義的簡牘，在沙粒上構造命運。

車過蘇武小鎮

車過蘇武小鎮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星星們尚在休憩，我沒有打擾它們，

或者說，它們不知我的到來，

它們和我在兩個并行的世界里各自安好。

秋日下午的民勤

并未灼熱的光，照著縣府大院的陌生人，

照著縣城街市上重復或單調的意象，

照著雅集之間的辯駁和品鑒——這是蜜瓜，

那是吊瓜，語言學和現象學的雜糅，

平復了浮躁的肉身和內心。一幀幀行走的

映像，念及“在瑞安堡的一個清晨”，

或“在青土湖的一次飛翔”，鍛造的軌跡

連通了過去時的古典和現在時的時尚，溫潤的表達

完成與遠方的對視。在民勤，

時間被抽離為本紀和速寫的中間項，遠去的并未消散，

奔赴的或在醞釀。我遇見路上疏密交織的林木，

遇見舒緩美學的體驗者和創造者，遇見熱忱的笑顏，

正聲的解讀，方言的混沌，都隱入廣袤的塵煙。

晚月、談藝及其他

瑣屑和絮語并行，多少個孤鶩

在心中飛翔。你好，紅花郎，赤水河左岸的

巴黎，或存在主義咖啡館里的茶的

二次元的集合。醬香的氣韻，充滿了熟悉或陌生的

詠嘆。我詠嘆貴州或遠方，詠嘆魏晉的

另一層維度，磅礴的物象，降為此刻的對飲，

小小的乾坤，暫時安放所有的博弈和恍惚。敘事的鏡像，

交錯白馬人的庸常和神跡，在歲月的褶皺處

掘出先民的風雅。我追擊自然和表達，通途的鏡頭，

白晝和黑夜交心，靈魂的所有幻美，在剎那，

也在永恒，舉杯的品嗅疊加了生活的美學厚度。

無端

無端憤怒，致敬魯迅、普希金，以及

相關或不相關的他者，無端冷靜，

在荒謬中理清真理和存在，在冰冷的

骨頭上雕琢殿堂和虔誠。無端憂傷，

豆漿、油條舒緩了晨曦的虛無，

無端魅惑，消解或重構一部筆記體文本的

扉頁，淚水沸騰，汗水矜持，茶水浸染了碑銘。

國慶前夜聽周云蓬《九月》有感

這是一條自海子始，途經張慧生、胡續冬，

在周云蓬的嗓音里陳跡的小徑，

這是一種洞察了生死，

在自我的肉身內體悟靈魂和戰栗的抒懷。

酒吧現象學

正餐之外的添綴，西北偏北或偏西的

論述，純粹或藝術的溝壑，

陌生或甜美的啤酒，中和了世俗和幻象，

我想象博爾赫斯的全貌，

我鍛造本雅明的思辨，

我試圖成為另一個我，在另一個你的筆記本上

烙印后青春的憂傷或先鋒。

有意義的寫作或無意義的生活

冬果梨湯舒緩了短暫的咳嗽，

語言葆藏最初的溫潤，

暖意消散了寒冷的修辭——此刻，所有的

詞語都決定煙火的途徑，燃燒的美學，

比擬瀏陽河畔的歌聲，渲染的剪輯，

試著抹去悲傷或模糊的面容，

留下美好或絢爛的綻放，通向春天的片段，

指認了意義和高于意義的時光。

海底撈筆記

是大海撈起了大地，還是大地澎湃了海浪？霓裳般的

扯面，呼應柴米油鹽的本質。生活的儀式美學，

暗示著服務業的崢嶸。我贅述一處火鍋店的

庸常或意蘊，探尋別處未曾有的爍光。微笑之上，

此刻更加炙熱和酣暢，韻致層疊，回味盤旋，

誰的回憶沾染一部分麻醬、香油抑或陳醋？

對飲的飲料或白水，沸騰不同的鍋底。我遐思象征派和寫意派的

迥異，燃燒或高溫的顏料上，畫卷起舞，人心微醺，

多么美好的此刻，消散隔離之后的悲憫和恍惚，

多么靜雅的渲染，置于喧囂或嘈雜的物象之上，

下午的時光，呼喚星光和一碗三泡臺的沁香。

馬副官面片館片段

炒面片加肉，加一碗清茶，緩解塵世的疲憊，

疾患之外的神傷，咀嚼主義疊加茶余飯后的篇章，虛構的

情節，澎湃了一旁的曖昧和情懷。女服務員流水線般送餐，

熱鬧的后廚，如同一幅煙火圖志。忽然安靜的小飯館，

映照開始傾斜的日光，映照一個中年男子失敗或頹喪的步履。

陸承，1984年生于甘肅榆中。有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等。曾獲首屆中國（日照）詩歌節一等獎、第二屆中國桐廬富春江詩歌節桂冠詩人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