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娟 羅家豪 何楊 魏楨妮 胡翔


摘要:已有研究從文化的視角探究急/慢性應激的發生發展特點,為應激復原和創傷后應激障礙的干預提供了新的視角.自我構念是一個典型的文化影響自我定義方式的概念,是一種體現在個人層面的穩定的文化特征,然而自我構念是否以及如何影響個體的應激反應,還未有系統的總結與探討.通過回顧已有實證性研究,發現在集體主義文化下互依自我構念個體表現出快反應快恢復的急性應激反應模式;在個人主義文化下高互依自我構念和低獨立自我構念個體的慢性應激水平更高.這些結果表明,與主流文化背景一致的自我構念促進個體的應激適應性.然而,這些有限的證據僅是從文化的視角理解急/慢性應激反應和創傷后應激障礙的冰山一角,未來研究需要結合主流文化背景探討自我構念的作用,并且將自我構念納入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診療和干預框架.
關鍵詞:自我構念; 文化; 急性應激; 慢性應激; 創傷后應激障礙
中圖分類號:B84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8395(2024)05-0587-09
doi:10.3969/j.issn.1001-8395.2024.
應激是指機體在受到一定強度的軀體或者心理刺激時所出現的全身性非特異性適應反應[1].當刺激來源于社會心理因素時,應激也常被稱作壓力.在應激過程中,機體的內穩態受到威脅,進而產生一系列的適應性改變與重建[2-3].根據刺激持續的時間和強度等因素,可以將應激區分為急性應激和慢性應激[4].已有大量研究從文化的視角探究急/慢性應激的發生發展特點,為應激復原和創傷后應激障礙的干預提供了新的視角[5-10].自我構念是一個典型的文化影響自我定義方式的概念,是一種體現在個人層面的穩定的文化特征,影響著個體的認知、情緒和動機[11-12],然而自我構念是否以及如何影響個體的應激反應,還未有系統的總結與探討.本文旨在通過回顧已有實證性研究,明晰自我構念對急/慢性應激的影響,凝練已有研究工作,指出未來研究方向.這樣的工作一方面有助于從文化的視角厘清應激反應的個體差異,另一方面有助于理解文化環境塑造特定自我構念的適應性意義.
1 急性應激和慢性應激
任何軀體的或者心理的刺激,只要達到一定的強度,都可以引起一系列全身性的生理和心理反應[2-3].在生理上,應激會激活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HPA軸)和交感神經-腎上腺髓質軸(SAM軸)系統,這兩大系統通過調節糖皮質激素(glucocorticoids,包括皮質醇)和兒茶酚胺(catecholamines,包括腎上腺素和去甲腎上腺素)的分泌,進而作用于身體的各大機能系統,表現為心率加快、血壓增高、呼吸加速、血糖升高;在心理上,應激過程中個體表現為主觀感知到的應激、負性情緒和狀態焦慮水平的增加[13-17].根據刺激持續的時間和強度等因素,可以將應激區分為急性應激和慢性應激[4].急性應激是指在短暫的時間內暴露于中等強度的應激源中,例如面試、困難的任務、噪聲、冷熱刺激等[13,18].在實驗室環境下,研究者可以通過測量急性應激誘發過程中皮質醇、心率、血壓和瞳孔大小等生理指標和主觀情緒變化等心理指標來衡量個體的應激狀態.慢性應激是在較長的時間內暴露于低到中等的應激源中,例如煩擾的工作、經濟壓力、人際紛爭等[19].對慢性應激的研究更多依賴于受試者的主觀回憶,但這可能會導致報告偏差.研究者嘗試將皮質醇覺醒反應(cortisol awakening response,CAR)作為一種慢性應激的客觀指標[20].
隨著研究的深入,人們對于應激的認識和研究從簡單的“應激源—應激反應”逐漸發展到從“環境—生理—心理”多方面多角度揭示應激反應的特征,強調應激是個體與環境相互作用的過程.在眾多環境刺激中,文化代表了特定群體所共享的一系列分散的行為規范和認知,個體的心理與行為受其所處的文化與社會環境的影響與制約[21].自我構念(self-construal)是一個典型的文化影響自我定義方式的概念[12],相比于國家層面的文化價值觀,自我構念是一種體現在個人層面的穩定的文化特征.
2 自我構念
Markus和Kitayama[12]在1991年提出自我構念并主張2種不同的自我構念:獨立自我構念(independent self-construal)與互依自我構念(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獨立自我構念對自我的界定是獨立于社會背景的,他們追求自我表達和自我實現,他們的行為以個人的思想、情感和目標為基礎.互依自我構念認為自身與他人是相聯系的.他們重視融入環境,追求良好的人際關系和社會和諧,他們的行為以情境定義的規范和期望為基礎.30多年來,Markus和Kitayama的自我構念理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越來越多的研究關注自我構念對認知、情緒和動機的影響[11,22-26].
在自我認知層面,相比于獨立自我構念,互依自我構念個體更愿意結合社會背景來認識和理解自我和他人[12].他們會產生更多的關系自我、集體自我,以及社會性自我的描述[27].在自我相關情緒上,互依自我個體更容易產生社會相關度高的情緒,例如社會焦慮、羞愧感等[28],而獨立自我個體更容易產生社會相關度低的情緒,例如憤怒、挫敗、驕傲等[11-12].在自我相關動機上,互依自我個體的社會性動機更高,獨立自我個體的自我提升動機更高[11].其次,互依自我個體更傾向于采用自我調整策略來適應環境的需求,而獨立自我個體傾向于采用環境調整策略來適應自我的需求[11].由于自我構念與認知、情緒和動機的關系密切,并且急/慢性應激是一種集合了認知、情緒和動機的綜合反應,這就為將自我構念與急/慢性應激建立聯系提供了另一個視角.
3 自我構念對急/慢性應激的影響
3.1 自我構念對急性應激反應的影響
將皮質醇作為急性應激反應的主要指標之一,自我構念對急性應激的影響共包括如表1所示的4項研究.
已有研究對自我構念變量主要有2種處理方式:一是通過問卷測量,將自我構念作為連續變量進行相關研究;二是事先通過自我構念量表篩選出高互依自我組和低互依自我組進行分組研究.
對于個體急性應激反應的測量,主要包括3個方面:
1) 主觀應激感受:采用自我報告的形式,主觀地測量個體在急性應激任務過程中的應激感受;
2) 心率:屬于間接測量,記錄個體在急性應激任務過程中生理指標的客觀變化;
3)唾液皮質醇:與心率一樣,通過采集被試的唾液并分析其唾液皮質醇濃度來間接地反應個體在急性應激任務過程中的生理變化.
同時,為了盡可能詳盡地描述個體的急性應激反應過程,通常會在多個采樣點進行采樣,去反映個體在急性應激過程中生理與心理指標的動態變化.從表1中的結果發現,互依自我構念與較強的急性應激反應(包括主觀應激感受、唾液皮質醇、心率等)有關[8,10,29].當結合應激反應本身是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且包括反應和恢復這2個主要階段時[30-31],研究結果發現互依自我構念與集體主義文化下個體更迅速的急性應激反應和急性應激恢復有關[10,23].
已有研究大多采用社會心理性應激源(TSST和MIST)誘發急性應激反應,即使是唯一的生理物理應激源,也加入了社會評價的成分(SECPT)[18,32].除此之外,人際關系互動不愉快、來自他人的批評或指責、對個人身份認同的挑戰也是慢性應激的重要組成部分[33].其中,社會評價威脅被認為是誘發社會心理應激反應的重要組成因素,它會對個體的歸屬感造成極大的威脅[13].尤其是對于互依自我個體,他們傾向于通過與他人/環境的關系來認識自我,更容易產生社會相關度高的社會焦慮和羞愧情緒,更傾向于采用自我調整策略來適應客觀環境的需求,因此社會相關的應激源會誘發互依自我個體更高的應激反應[10,29].
由于應激對健康的作用是雙重的,適當的應激反應可使個體處于警覺狀態,有利于增強個體對抗或者逃避能力,有利于在變動的緩解中維持個體的內穩態,增強適應能力;但如果應激反應過度,則可引起持續且嚴重的生理活動紊亂,最終引發身心疾病[2,16].那么,互依自我個體更高的急性應激反應究竟是適應性的還是適應不良呢?研究結果發現,高互依自我個體在急性應激中表現出快速的應激反應和快速的應激恢復[23],這似乎表明互依自我個體能夠在急性應激源出現的時候迅速調動身心資源,以應對應激事件,從而維持積極的自我形象和積極的社會評價.在急性應激源撤銷的時候,他們能夠快速地重建生理和心理資源,從應激事件中快速恢復,并不會沉浸在應激事件帶來的消極狀態中,由此反映其具有較好的調節能力和適應能力[15].
3.2 自我構念對慢性應激的影響 自我構念對慢性應激的影響共包括如表2所示的4項研究.
在如表2所示的4項研究中,自我構念主要通過問卷和任務測量.對于慢性應激的測量,主要采用問卷調查和皮質醇覺醒反應方法.結果表明,互依自我構念與主觀感受到的日常壓力呈正相關[6,8],且高互依自我個體有較強的皮質醇覺醒反應[5,8],這可能反映了高互依自我構念個體的慢性應激水平更高.此外,在美國的少數種族群體的女性中發現,低獨立自我構念個體的慢性應激水平更高[34].
已有研究多采用問卷調查個體的慢性應激水平,但是慢性應激源持續時間有很大的差異.日常壓力問卷(daily stress inventory,DSI)調查過去1 d所經歷的壓力事件及其影響程度[35],生活事件和困難量表(life events and difficulties schedule,LEDS)使用28 d作為慢性應激的分界點[36],感知應激量表(perceived stress scale,PSS)類似地使用30 d作為分界點[37],特里爾慢性應激量表(trier inventory for the assessment of chronic stress,TICS)則測量90 d的暴露情況[38].有研究者建議持續至少6個月的應激才能被視為慢性[39].其次,現有研究中將皮質醇覺醒反應作為慢性應激的客觀指標,然而更常見的方法是將頭發皮質醇的濃度作為一種有效且客觀的慢性應激指標[40].這是由于頭發的生長速度約每個月1 cm,因此距離頭皮最近的1 cm部分近似于上個月的皮質醇積累量,可以回顧性地反映過去30 d應激暴露時產生的皮質醇總量[41];但不可忽視毛發皮質醇濃度還受到其他環境因素的影響,例如染發、洗發頻率等,慢性應激僅是影響毛發皮質醇濃度的其中一個因素.由于慢性應激的主客觀指標的不一致,導致目前研究結果的可比性差,研究結論的可推廣性還值得進一步商榷[42].
4 總結與展望
4.1 主流文化背景的作用
已有實證性研究發現,高互依自我個體不僅表現出更高的急性應激反應,而且表現出更高的慢性應激水平[6,8,23],然而這些研究將關注的對象重點放在了集體主義/個人主義文化下的互依自我,極少關注個人主義/集體主義文化下的獨立自我的應激水平.集體主義/個人主義是文化心理學的Triandis等[43]提出的宏觀層面的文化價值觀概念,區分為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自我構念是一種體現在個人層面的穩定的文化特征,個體雖然可能同時具有獨立自我和互依自我,但文化環境傾向于強調其中一種自我構念,例如個人主義文化傾向于培養獨立自我構念,集體主義文化更容易培養互依自我構念[12].由此看出,在探索自我構念對應激的影響時,不能脫離個體所在的文化背景.
首先,要從文化適應性上來理解自我構念的積極促進作用,與當前文化匹配的自我構念與積極的心理健康指標密切相關[11].在集體主義文化下,互依自我個體雖然整體上表現出較高的急性應激反應,然而卻是一種有效的快反應快恢復的應激應對模式[23].另一項對美國和日本老年人的大樣本調查發現,美國社會中的高獨立自我構念和日本社會中的高互依自我構念在大多數健康和幸福感衡量指標上的得分更高[44].
其次,要結合文化錯配理論理解自我構念的不利影響.當個體暴露于與當前自我構念不匹配的文化環境中時,可能會受到不利影響.有研究發現,具有高互依自我構念的東亞移民德國學生的抑郁癥狀顯著高于高獨立自我構念[45].相比于高獨立自我構念,低獨立自我構念的美國少數種族婦女報告出更高的日常應激水平,研究者認為,這可能是由于美國主流高加索文化的社會規范更強調個人主義,促進了大多數成員獨立自我構念的發展,而這與少數族裔相對較低的獨立文化習俗不匹配[34].
最后,要從文化混搭的角度重新考慮自我構念的應激適應性.文化混搭是指2個或以上不同的文化傳統的載體在同一時間和空間呈現[46-47].文化混搭是全球化環境的縮影,隨著全球化進程加快,即使沒有異文化生活經歷的個體,也能在本土環境中接觸到多種文化元素.文化混搭研究的一個重要主題是關注人們對文化混搭現象的接納程度.由于個體的自我構念主要是由本土文化環境構建,在跨文化接觸過程中,會迫使人們在更廣闊的背景下看待自己——“大池塘里的小魚”,這可能會導致個體對自我的定義、對內部群體和外部群體的看法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發生根本性的改變[48].個人主義文化下的獨立自我構念和集體主義文化下的互依自我構念在文化混搭背景下是否還表現出更適應的應激反應還有待進一步的檢驗,或者是既互依又獨立的個體在文化混搭的背景下其應激適應性是否更強,還需要更多的研究和探索.
4.2 大腦前額葉-邊緣系統的作用
大腦是應激HPA軸反應的核心調控器官.在急性應激下,大腦不僅會自下而上地對威脅刺激進行偵測,也會自上而下地對刺激進行威脅評估、形成策略、調整資源并做出反應[49-50].這些過程不僅依賴于邊緣系統,如海馬和杏仁核對威脅刺激的偵測、對恐懼情緒的激發[51-52],也依賴于前額系統自上而下的評估和調控[53-54].因此,大腦前額葉-邊緣系統被認為是應激HPA軸反應的核心腦區.
文化神經科學家們對自我構念的神經基礎也做了探索.Kitayama等[55]的研究發現,個體的互依自我構念水平與大腦眶額葉皮層(OFC)的體積呈負相關.眶額葉皮層是與獎賞系統和積極情緒相關的關鍵腦區,因此研究者認為這是由于互依自我個體對自我利益和需求的降低,從而表現出了降低的眶額葉皮層的體積.Han等[56]的綜述性文章指出,自我構念的差異可以解釋由于種族/國家的差異帶來的大腦結構和功能的差異,它涉及了許多認知與情緒加工的腦區的參與.最近的研究者[57]從大腦的功能對稱性上評估自我構念的神經基礎,研究者指出默認模式網絡、凸顯網絡和執行控制網絡的不對稱功能連接可以很好地表征自我構念.
基于大腦前額葉-邊緣系統在應激神經調控和自我構念加工中的重要作用,最新的研究[10]將蒙特利爾影像應激任務(MIST)作為急性心理應激誘發范式,探討互依自我構念影響急性應激反應的神經機制.該項研究采用自我構念量表測量被試的互依自我構念水平,采用MIST任務誘發被試的急性應激反應,并記錄應激情境下的大腦神經活動.在MIST任務前、任務中和任務后多次測量被試主觀應激感受和唾液皮質醇數據.研究結果發現,個體的互依自我水平越高,眶額葉皮層(OFC)活動越強,主觀報告急性應激水平越高.其次,互依自我與急性應激皮質醇水平呈正相關,但僅出現在海馬活動強度低的時候.研究者認為,大腦前額葉-海馬腦區在互依自我個體急性應激應對過程中發揮著不同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Van Oort等[58]的綜述文章指出,默認網絡(DMN)、凸顯網絡(SN)以及中央執行網絡(CEN)是應激加工的三大核心網絡.具體而言,SN中背側前扣帶皮質、杏仁核和腦島負責協調個體對外部環境中凸顯刺激的主要內感受加工;DMN中前額葉皮層、后扣帶回以及楔前葉主要參與應激反應中的自我加工和反思;而CEN中背內側額葉和背側后頂葉區域支持高階認知能力的運轉.在急性應激暴露過程中,認知神經資源響應-重組-互惠模型認為急性應激暴露誘導會促進認知資源分配到凸顯網絡,促進對恐懼和覺醒的探測,但以執行功能的降低為代價;應激暴露結束后,認知資源會在這2個網絡之間轉換,促進為了長期生存需要的復雜認知資源的加工,而將情緒反應的加工回歸到正常水平[59].鑒于應激加工的三大核心網絡與自我構念表征的三大核心網絡的一致性,未來研究可以從動態腦網絡以及腦網絡的不對稱性上挖掘自我構念影響應激的神經機制.
4.3 將自我構念納入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的診療和干預框架
如果急性應激源的強度特別大,例如交通事故、重大疾患、喪親、自然災難等創傷事件,可能會導致人們在應激后的身心功能難以正常復原,出現典型的心理問題,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60].PTSD是指由重大心理創傷導致延遲出現和長期存在的心理或精神障礙,主要包括侵入性癥狀、回避型癥狀、警覺性增高癥狀和負性的認知情緒等4個方面的癥狀簇.全球流行病學調查顯示,隨著自然災害和人為創傷事件的增多,近年來PTSD的發病風險大幅度提高,其終生患病率已達7%~12%.目前針對PTSD的干預方案主要包括藥物干預、心理干預、行為干預和神經調控.鑒于PTSD的發生和發展過程與個體密切相關,近年來,研究者們建議在文化的框架下來理解PTSD癥狀及制定相應的干預措施[9,61].
從認知的視角來看,PTSD個體在自傳體記憶、身份認同、注意、評價、認知-情緒反應、意義和價值體系、應對策略和社會支持各個方面均出現了異常.事實上,以上的各個認知維度均受到自我構念的影響,為此,Jobson等[9]提出了PTSD的概念自我威脅模型(threat to the concept self model),該模型綜合了當前對PTSD病因和維持的理論理解,并且加入了對自我構念中文化差異的理解.據此,研究者提出文化匹配的干預方案將提升個體的應激應對與復原能力[62].例如,在PTSD的臨床干預過程中,對于獨立自我構念的個體,干預的方案需要專注于提高他們的自我導向能力;對于互依自我構念的個體,干預的方案需要降低他們的自我導向能力,增加社會聯系性水平[9].
雖然有研究發現社會支持可以降低互依自我個體的急性應激反應[63],社會支持也可以提升關系性互依自我個體的生活幸福感[64],但也有研究表明由于擔心給家人/朋友造成負擔,并且影響與家人/朋友維持和諧的關系,高互依自我個體很少尋求社會支持,因為尋求社會支持會讓他們感覺到更大的壓力[65].例如,研究發現社會支持和情感表達性對于亞裔美國人的應激緩解作用并不明顯,因為支持尋求和情感表達并不符合他們已有的文化價值觀[66].由于文化通過社會取向和價值影響評價和情緒調節策略,為此,近年來研究者們尤其強調在制定PTSD的社會支持干預方案時,需要考慮文化和自我構念的重要作用[7,67-68].
5 結論
文化塑造自我構念,自我構念影響應激反應.已有研究發現在集體主義文化下,互依自我構念個體表現出更高的急性應激反應和更高的慢性應激水平.在個人主義文化下,高互依自我構念和低獨立自我構念個體的慢性應激水平更高.然而,這些有限的證據僅是從文化的視角理解急/慢性應激反應和創傷后應激障礙的冰山一角.
未來研究需要從以下4個方面開展探索:
1) 尋找恰當的急/慢性應激反應指標;
2) 結合主流文化背景探索自我構念的作用;
3) 重視大腦的調控作用;
4) 落實將自我構念納入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診療和干預框架.
這些工作一方面有助于從文化的視角厘清應激反應的個體差異,另一方面有助于理解文化環境塑造特定自我構念的適應性意義.
參考文獻
[1] SELYE H. Stress and the general adaptation syndrome[J]. British Medical Journal,1950,1(4667):1383-1392.
[2] MCEWEN B S, STELLAR E. Stress and the individual: mechanisms leading to disease[J]. Archives of Internal Medicine,1993,153(18):2093-2101.
[3] PACK K, PALKOVITS M. Stressor specificity of central neuroendocrine responses: implications for stress-related disorders[J]. Endocrine Reviews,2001,22(4):502-548.
[4] CHIDA Y, HAMER M. Chronic psychosocial factors and acute physiological responses to laboratory-induced stress in healthy populations: a quantitative review of 30 years of investigations[J]. Psychological Bulletin,2008,134(6):829-885.
[5] BURT K B, OBRADOVI J, LEU J. Self-construal, family context, and the cortisol awakening response in first- and second-generation Asian American college students[J]. Emerging Adulthood,2018,6(2):104-117.
[6] CROSS S E. Self-construals, coping, and stress in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J].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1995,26(6):673-697.
[7] HANSFORD M, JOBSON L. Sociocultural context and the posttraumatic psychological response: considering culture, social support, an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J]. Psychological Trauma:Theory, Research, Practice and Policy,2022,14(4):669-679.
[8] HU X, WANG Y, PRUESSNER J C, et al.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social evaluative threat and subjective, cardiovascular and neuroendocrine stress response in Chinese[J]. Hormones and Behavior,2018,106:112-121.
[9] JOBSON L, OKEARNEY R T. Impact of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self on cognitive appraisals in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J]. Behavioural and Cognitive Psychotherapy,2009,37(3):249-266.
[10] LUO J H, LIU Y D, GUO K G, et al. Role of hippocampus and orbitofrontal cortex in the association of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with an acute stress response[J]. Neuropsychologia,2023,188:108620.
[11] CROSS S E, HARDIN E E, GERCEK-SWING B. The what, how, why, and where of self-construal[J].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2011,15(2):142-179.
[12] MARKUS H R, KITAYAMA S. Culture and the self: implications for cognition, emotion, and motivation[J]. Psychological Review,1991,98(2):224-253.
[13] DICKERSON S S, KEMENY M E. Acute stressors and cortisol responses: a theoretical integration and synthesis of laboratory research[J]. Psychological Bulletin,2004,130(3):355-391.
[14] LUPIEN S J, MCEWEN B S, GUNNAR M R, et al. Effects of stress throughout the lifespan on the brain, behaviour and cognition[J].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2009,10(6):434-445.
[15] MCEWEN B S. Protective and damaging effects of stress mediators[J]. 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1998,338(3):171-179.
[16] OCONNOR D B, THAYER J F, VEDHARA K. Stress and health: a review of psychobiological processes[J].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21,72:663-688.
[17] RUSSELL G, LIGHTMAN S. The human stress response[J]. Nat Rev Endocrinol,2019,15(9):525-534.
[18] DUAN H J, WANG X W, WANG B T, et al. Acute stress: induction, measurement and effect analysis[J]. Advance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2017,25(10):1780.
[19] COHEN S, JANICKI-DEVERTS D, DOYLE W J, et al. Chronic stress, glucocorticoid receptor resistance, inflammation, and disease risk[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12,109(16):5995-5999.
[20] PRUESSNER J C, HELLHAMMER D H, KIRSCHBAUM C. Burnout, perceived stress, and cortisol responses to awakening[J]. Psychosomatic Medicine,1999,61(2):197-204.
[21] LEHMAN D R, CHIU C Y, SCHALLER M. Psychology and culture[J].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04,55:689-714.
[22] GUDYKUNST W B, MATSUMOTO Y, TING-TOOMEY S, et al. The influence of cultural individualism-collectivism, selfconstruals, and individual values on communication styles across cultures[J]. 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1996,22(4):510-543.
[23] HE Y, FAN J J, YANG J. An efficient acute stress response in Chinese individuals with high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J]. Anxiety, Stress, and Coping,2021,34(3):335-348.
[24] HOLLAND R W, ROEDER U R, RICK B V B, et al. Dont stand so close to me[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04,15(4):237-242.
[25] LIN Z C, LIN Y, HAN S H. Self-construal priming modulates visual activity underlying global/local perception[J]. Biological Psychology,2008,77(1):93-97.
[26] POULIN M J, MINISTERO L M, GABRIEL S, et al. Minding your own business? Mindfulness decreases prosocial behavior for people with independent self-construals[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21,32(11):1699-1708.
[27] CROSS S E, BACON P L, MORRIS M L. The relational-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and relationship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000,78(4):791-808.
[28] WOODY S R, MIAO S, KELLMAN-MCFARLANE K.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social anxiety: a meta-analysis of Asian and European heritage samples[J]. Asian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logy,2015,6(1):47-55.
[29] HU X, REN X, YANG J.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modulates the adrenocortical stress response in the socially evaluated cold-pressor test[J]. Stress,2019,22(6):679-686.
[30] LINDEN W, EARLE T L, GERIN W, et al. Physiological stress reactivity and recovery: conceptual siblings separated at birth?[J]. Journal of Psychosomatic Research,1997,42(2):117-135.
[31] ROY M P. Patterns of cortisol reactivity to laboratory stress[J]. Hormones and Behavior,2004,46(5):618-627.
[32] NOACK H, NOLTE L, NIERATSCHKER V, et al. Imaging stress: an overview of stress induction methods in the MR scanner[J]. Journal of Neural Transmission,2019,126(9):1187-1202.
[33] MARIN M F, LORD C, ANDREWS J, et al. Chronic stress, cognitive functioning and mental health[J]. Neurobiology of Learning and Memory,2011,96(4):583-595.
[34] TALAVERA D C, ODAFE M, CHEREF S, et al. Stress in relation to anxiety and depression among racial/ethnic minority women: the differential impact of cultural mismatch on somatic and cognitive symptoms[J]. Journal of Multicultural Counseling and Development,2019,47(2):131-140.
[35] BRANTLEY P J, WAGGONER C D, JONES G N, et al. A daily stress inventory: development,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J]. Journal of Behavioral Medicine,1987,10(1):61-74.
[36] BROWN G W, BIFULCO A, HARRIS T O. Life events, vulnerability and onset of depression: some refinements[J].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iatry,1987,150:30-42.
[37] LEE E H. Review of the psychometric evidence of the perceived stress scale[J]. Asian Nursing Research,2012,6(4):121-127.
[38] PETROWSKI K, KLIEM S, SADLER M, et al. Factor structure and psychometric properties of the English version of the trier inventory for chronic stress (TICS-E)[J]. BMC Medical Research Methodology,2018,18(1):18.
[39] EPEL E S, CROSSWELL A D, MAYER S E, et al. More than a feeling: a unified view of stress measurement for population science[J]. Frontiers in Neuroendocrinology,2018,49:146-169.
[40] STALDER T, KIRSCHBAUM C. Analysis of cortisol in hair: state of the art and future directions[J]. Brain, Behavior, and Immunity,2012,26(7):1019-1029.
[41] LEE D Y, KIM E, CHOI M H. Technical and clinical aspects of cortisol as a biochemical marker of chronic stress[J]. BMB Reports,2015,48(4):209-216.
[42] RUSSELL E, KOREN G, RIEDER M, et al. Hair cortisol as a biological marker of chronic stress: current status, future directions and unanswered questions[J].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2012,37(5):589-601.
[43] TRIANDIS H C, BONTEMPO R, VILLAREAL M J, et al. Individualism and collectivism: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s onself ingroup relationship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88,54(2):323-338.
[44] YAMAGUCHI A, KIM M S, OSHIO A, et al. Relationship between bicultural identity and psychological well-being among American and Japanese older adults[J]. Health Psychology Open,2016,3(1):2055102916650093.
[45] SHIM G, FREUND H, STOPSACK M, et al. Acculturation, self-construal, mental and physical health: an explorative study of East Asian students in German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logy,2014,49(4):295-303.
[46] CHIU C Y, GRIES P, TORELLI C J, et al. Toward a social psychology of globalization[J]. Journal of Social Issues,2011,67(4):663-676.
[47] 趙志裕,吳瑩,楊宜音. 文化混搭:文化與心理研究的新里程(代卷首語)[J]. 中國社會心理學評論,2015(1):1-18.
[48] REID A, DEAUX K.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personal identities Segregation or integration?[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96,71(6):1084-1091.
[49] CARROLL D, GINTY A T, WHITTAKER A C, et al. The behavioural, cognitive, and neural corollaries of blunted cardiovascular and cortisol reactions to acute psychological stress[J]. Neuroscience and Biobehavioral Reviews,2017,77:74-86.
[50] PRUESSNER J C, DEDOVIC K, KHALILI-MAHANI N, et al. Deactivation of the limbic system during acute psychosocial stress: evidence from 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 and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studies[J]. Biological Psychiatry,2008,63(2):234-240.
[51] GOLD A L, MOREY R A, MCCARTHY G. Amygdala-prefrontal cortex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during threat-induced anxiety and goal distraction[J]. Biological Psychiatry,2015,77(4):394-403.
[52] SLADKY R, HFLICH A, ATANELOV J, et al. Increased neural habituation in the amygdala and orbitofrontal cortex in social anxiety disorder revealed by FMRI[J]. PLoS One,2012,7(11):e50050.
[53] VAN DER HORN H J, LIEMBURG E J, ALEMAN A, et al. Brain networks subserving emotion regulation and adaptation after mild traumatic brain injury[J]. Journal of Neurotrauma,2016,33(1):1-9.
[54] WANG M J, SAUDINO K J. Emotion regulation and stress[J]. Journal of Adult Development,2011,18(2):95-103.
[55] KITAYAMA S, YANAGISAWA K, ITO A, et al. Reduced orbitofrontal cortical volume is associated with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17,114(30):7969-7974.
[56] HAN S H, HUMPHREYS G. Self-construal: a cultural framework for brain function[J]. 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2016,8:10-14.
[57] SHI G, LI X S, ZHU Y F, et al. The divided brain: functional brain asymmetry underlying self-construal[J]. NeuroImage,2021,240:118382.
[58] VAN OORT J, TENDOLKAR I, HERMANS E J, et al. How the brain connects in response to acute stress: a review at the human brain systems level[J]. Neuroscience & Biobehavioral Reviews,2017,83:281-297.
[59] HERMANS E J, HENCKENS M J A G, JOLS M, et al. Dynamic adaptation of large-scale brain networks in response to acute stressors[J]. Trends in Neurosciences,2014,37(6):304-314.
[60] KESSLER R C, SONNEGA A, BROMET E, et al.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in the National Comorbidity Survey[J].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1995,52(12):1048-1060.
[61] MORDENO I G, NALIPAY M J N, SY D J S, et al. PTSD factor structure and relationship with self-construal among internally displaced persons[J]. Journal of Anxiety Disorders,2016,44:102-110.
[62] TSAI W, CHIANG J J, LAU A S. The effects of self-enhancement and self-improvement on recovery from stress differ across cultural groups[J]. Social Psychological and Personality Science,2016,7(1):21-28.
[63] 任曦,王妍,胡翔,等. 社會支持緩解高互依自我個體的急性心理應激反應[J]. 心理學報,2019,51(4):497-506.
[64] HEINTZELMAN S J, BACON P L. Relational self-construal moderates the effect of social support on life satisfaction[J].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2015,73:72-77.
[65] LEE Y S C, SUCHDAY S, WYLIE-ROSETT J. Social support and networks: cardiovascular responses following recall on immigration stress among Chinese Americans[J]. Journal of Immigrant and Minority Health,2015,17(2):543-552.
[66] WANG S W, LAU A S. Ethnicity moderates the benefits of perceived support and emotional expressivity on stress reactivity for Asian Americans and Euro Americans[J]. Cultural Diversity & Ethnic Minority Psychology,2018,24(3):363-373.
[67] HANSFORD M, JOBSON L. Social support and self-construal as moderators of lifetime trauma exposure on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symptoms[J]. Traumatology,2021,27(2):205-214.
[68] JOBSON L, HAQUE S, ABDULLAH S Z, et al. Examining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he associations between appraisals and emotion regulation and 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in Malaysian and Australian trauma survivors[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2022,19(3):1163.
Understanding Acute/Chronic Stress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The Role of Self-Construal
YANG Juan1, LUO Jiahao1, HE Yang2, WEI Zhenni3, HU Xiang4
(1. Faculty of Psych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2. Student Affairs office, Shangluo University, Shangluo 726000, Shaanxi;3. Student Affairs office, Chongqing City Vocational College, Chongqing 402160;4. School of Psychology,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Hubei)
Abstract:Previous studies have suggested culture would affect the acute/chronic stress, providing a new perspective for stress recovery and intervention in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Culture shapes self-construal. However, there has been no study to explore whether and how self-construal affect the acute/chronic stress systematically. Literature reviews show that individuals with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in collectivist cultures exhibit a pattern of rapid response and recovery in acute stress response. In individualistic cultures, both highly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and lowly independent self-construal people tend to experience higher chronic stress levels. These findings suggest that self-construal alignment with mainstream cultural backgrounds facilitates adaptive stress responses. However, these limited pieces of evidence only scratch the surface of understanding acute/chronic stress responses an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 Future research should incorporate self-construal into the diagnosis and intervention framework of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considering mainstream cultural backgrounds.
Keywords:self-construal; culture; acute stress; chronic stress;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編輯 余 毅)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31900397)
第一作者簡介:楊 娟(1981—),女,三級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自尊心理學和應激心理學研究,E-mail:valleyqq@swu.edu.cn
引用格式:楊娟,羅家豪,何楊,等. 從文化的視角理解急/慢性應激:自我構念的作用[J]. 四川師范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24,47(5):587-5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