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經濟學

陶琦

元戲中有一句唱詞：習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用今天的經濟學理論闡釋：一個人學成了本領，要想辦法變現，那么問題就來了，賣什么給皇帝能最賺錢，實現價值最大化呢？《史記》中的說法是“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此布衣之極”。認為做皇帝的老師性價比最高，無須高配置高成本，僅憑三寸不爛之舌，破費些口水，就能位極人臣，達到人生的頂峰。道理當然是對的，但司馬遷也漏說了一句，還需要看具體操作的人。

按照經濟學的原則，有多大的收益就得承受多大的風險，做帝師也不是穩賺不賠，有時一言不合，命運就有可能天上地下。而且，即使生前盡享尊榮，也難保死后不被溯責。張居正就是典型的例子。明神宗繼位時只有9歲，張居正除了出任首輔掌理朝政，還擔任帝師，兼管小皇帝的教育事務。因公務繁忙，張居正親自為小皇帝編訂了講義，由他任命的五個主講經史、兩位教書法的老師代為講授。只要有時間，張居正就會親自授課，或到明神宗讀書的文華殿現場監督，嚴抓教學質量。

明神宗一生都害怕張居正。由于一生都“意難平”，明神宗等老師死后進行清算，不僅把張居正的封號、謚號全部剝奪，還抄了他的家，張居正的長子也被迫自縊身亡。

嘉慶的老師王杰則屬于擅長自我營銷的人生贏家。他擔任上書房總師傅的時候，有一次責罰讀書不用功的永琰下跪，恰遇到乾隆前來巡視。乾隆看到兒子被做臣子的罰跪很不樂意，生氣地讓兒子站起來，說：“教者天子，不教者天子，君君臣臣乎！”意為自己的兒子讀不讀書都照樣做皇帝，責怪王杰沒有君臣之禮。

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恐怕就立馬磕頭謝罪，或尋思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了。王杰卻篤定地答道：“教者堯舜，不教者桀紂，為師之道乎！”意為皇子雖然讀不讀書都可以做皇帝，但書讀得好的，就有可能成為堯舜這樣的圣主，不讀書的，則有可能成為桀紂那樣的暴君，所以責罰皇子是自己在盡為師之道。這么一通冠冕堂皇、金光閃閃的大道理，讓乾隆不僅記住了王杰的才能，還要做出開明狀，令兒子復跪。

相比王杰憑借出色的營銷能力提升了自己的價值，換得一生的榮華富貴，道光的兒子奕誴的老師，無疑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奕誴自幼頑劣，有一天撒尿到杯子里當茶端給老師，老師接過一飲而盡，喝完才發現有尿味，可他又不敢發作，只得獨自在一旁垂淚。

恰好道光前來巡視，見老師哭泣，問原因。老師把杯子遞給道光，說是五阿哥給自己倒的茶，請皇上聞一聞。道光當即暴怒，責罰奕誴。但是，老師這樣做也明顯沒有衡量過收益和損失的比率：雖然出了氣，但也證明了自己的無能。道光見奕誴難以管教，不僅對老師的能力看低，還對兒子未來的執政水準產生了懷疑，干脆把奕誴過繼出去，徹底排除在皇位的繼承人之外。這相當于一個人在股市剛開盤的時候，就以原始價格把持有股票全拋了出去，那你還能怨怪股市不讓自己掙錢嗎？

（摘自2023年第22期《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