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慘勝”背后，女性選民的力量

劉陽

幾乎跟所有人預料的一樣—莫迪及其印度人民黨主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在2024年6月揭曉結果的議會大選中獲勝。

然而，人們卻用“慘勝”來形容莫迪的勝利。選舉初期，莫迪立下了一個雄心勃勃的目標：與印度人民黨所主導的全國民主聯盟一起贏得至少400個席位。但結果令大多數民調機構和莫迪擁護者都略感意外—印度人民黨在這次選舉中只贏得了240個席位，不到下院總議席數的一半。

這意味著，莫迪未來的改革計劃將需要其他黨派的支持。此前莫迪為競選許下的一系列福利計劃承諾能否兌現，也面臨著考驗。

莫迪的“慘勝”

今年4月，莫迪曾揚言要與全國民主聯盟一起贏得至少400個席位 （印度議會下院有543個席位），但結果是：執政聯盟只贏得283個席位，僅比執政門檻所需的272個席位多贏了11席。

而且，昔日能夠“單獨過半”的印度人民黨，這次只拿下240席。這意味著莫迪失去了自2014年首次當選總理以來，印度人民黨一直占據的下院絕對多數地位，不得不依賴盟黨組建新政府。

這場“慘勝”，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印度人民黨在印度人口最多、議席最多的北方邦的失利。

北方邦是印度的政治要地，面積跟英國相當；當地人口多達2.41億，與鄰國巴基斯坦大致相當。更重要的是，北方邦一共有80個議席，占下院總數的15%，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莫迪及其政黨的命運。

在前兩次選舉中，莫迪都在北方邦獲得了壓倒性的支持。在2014年和2019年，印度人民黨在大選中分別贏得了北方邦的71個議席和62個議席。但今年，印度人民黨在此只獲得了33個席位（其盟黨贏得了另外3個議席）。

在北方邦，被稱為達利特人的低種姓印度教徒，擔心印度人民黨會導致他們失去已有的教育和政府工作機會，因而投向了反對黨。同時，3800萬穆斯林選民踴躍投票，并戰略性地將票投給了主要反對黨—印度國民大會黨（下稱“國大黨”）。

除此之外，莫迪領導下遲遲未能解決的高失業率、通貨膨脹等問題，也是其失利的重要原因。據《印度教徒報》4月的報道，在接受Lokniti-CSDS調查的來自印度19個邦的1萬名選民中，27%的人最關心失業問題，其次關心物價上漲，占比為23%。

一方面，雖然莫迪在任期間讓印度經濟得到了發展，但并沒有成功為大部分貧困人口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大約40%的勞動力仍然從事農業，只有大約20%的勞動力從事制造業或IT等服務業。今年4月份，印度的失業率從3月份的7.4%上升至8.1%。根據國際勞工組織和人類發展研究所2022年的一份報告，失業青年約占印度失業人口的83%。民意調查顯示，失業率和通貨膨脹率上升是許多選民關注的關鍵問題。

另一方面，農民向來是印度各黨極力爭取的重要票倉之一，但近年來，印度人民黨和農民之間的矛盾一直在加劇。今年2月，農民還舉行了大規模抗議活動，要求提高農作物價格、減免債務以及為農民發放養老金。印度人民黨在爆發示威活動的旁遮普邦、哈里亞納邦和拉賈斯坦邦等地，選舉結果都很不理想，在東北部最貧窮的地方之一比哈爾邦也丟失了席位。

此外，在印度第一大城市孟買所在地馬哈拉施特拉邦、南部高新科技重鎮班加羅爾所在的卡納塔克邦等地，印度人民黨也未能保持一貫的優勢。

各家媒體開始唱衰道：莫迪贏了，但印度人民黨沒有。

女性選民的力量

在以上種種不利條件疊加后，莫迪仍然存在一個顯著優勢。莫迪連續三次贏得大選的背后，一個稍稍顛覆人們對印度刻板印象的因素是—女性選民的支持。

在大部分人眼里，印度女性的生存狀態并不樂觀。但實際情況是，印度的女性選民數量已經超過了男性選民數量。1957年，女性選民還只占38%；到2014年，女性選民占比達到48%；2019年，女性選民的投票率已經超過男性選民的投票率；今年，登記的女性選民達到了4.71億人。

莫迪失去了自2014年首次當選總理以來，印度人民黨一直占據的下院絕對多數地位，不得不依賴盟黨組建新政府。

在印度全國各地—尤其是在印地語中心地帶（北方邦），婦女投票人數不斷增加，投票率中的性別差距逐漸縮小。各政黨都在努力討女性選民的歡心，但莫迪似乎在這一點上更成功些。5月的一則報道顯示，由Axis My-India進行的出口民調顯示，在這一點上，印度人民黨在中央邦和北方邦的優勢，分別比最接近的競爭對手高出7個百分點和12個百分點。

莫迪在2019年贏得人民院（議會下院）選舉時說，他的成功歸功于全國近一半女性選民對他的支持。

在莫迪以前，女性選民往往更傾向于投票給印度國民大會黨。自1962年選舉委員會開始在大選中按性別細分投票率以來，國大黨總是更受女性青睞。但在莫迪的影響下，印度人民黨漸漸在這方面占了優勢。2019年，印度人民黨第一次成為收獲女性選票最多的政黨。

在2014年和2019年的大選中，女性的擁護都是莫迪及其代表的印度人民黨占據絕對優勢的主要原因之一。今年早先的一項調查預測，46%的女性選民會選擇印度人民黨領導的聯盟。包括北方邦在內，印度許多邦的女性選民一直都是莫迪堅定的支持者。

不少媒體將此歸功于莫迪的個人魅力。

2014年8月，莫迪作為總理首次向全國發表講話時，提出了反對墮除女胎的呼吁，還譴責強奸行為，并建議父母培養更優秀的兒子。莫迪政府在2015年還發起了“拯救女兒”計劃，旨在改變人們對生育和女童權利的態度。

取水以前總是婦女的工作。但在2019年，只有17%的印度家庭能夠獲得正常的自來水供應，到了2022年，這一比例已經達到52%。

在莫迪首次當選總理的2014年，印度大約只有40%的家庭有條件使用廁所，很多女性只能到附近田里方便，隨時可能會遭到男性的騷擾甚至是毆打。但隨著“清潔印度”運動的實施，印度農村地區在六年里建造了超過1億個家庭廁所，改善了貧困人口（尤其是女性）的公共衛生和安全。

除了莫迪以外，其所在的印度人民黨也在政治上賦予了女性更多的權力。2019年，該黨派出的女性候選人比其他政黨派出的都多，任命的女性部長數量也超過了以往各屆政府任命的。他還對黨的組織結構做了改革，吸納更多來自農村和貧困家庭的女性。相比之下，印度國家發展包容性聯盟（反對黨的主要聯盟）則反對在立法機構中為婦女保留33%的席位。

在莫迪的集會上，女性選民往往占多數。他經常在公共集會和競選集會上談論婦女問題。在他2014年至2019年執政期間的演講中，婦女經常作為重要話題出現。

莫迪對她們說：“我是你們的兄弟，我是你們的兒子，投我一票吧，我會關心你們的利益。”

印度人民黨的女性支持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農村地區和貧困線以下的家庭，因此該黨的福利計劃也主要針對她們。印度的婦女沒什么財產權，但在莫迪的第一屆總理任期中（2014—2019年），政府批準了170多萬套貧困家庭住房，其中約68%由婦女單獨或與男子共同登記取得。政府還修建了數千萬個家庭廁所，幫助數百萬婦女開設銀行賬戶，讓她們有能力直接領取養老金和補貼等福利。莫迪經常說：“我們正在建立一個從出生到老年都關照婦女的福利網絡。”

5月底在北方邦宗教圣地瓦拉納西，莫迪于桑普納南德梵文學院的大型活動上發表講話，有近2.5萬女性選民參加了此次活動（大多來自北方邦東部）。

國大黨因執政時期物價上漲落下了罵名。莫迪則向女性選民介紹他的政府如何在通貨膨脹的情況下為婦女節省開支。莫迪說，如果現在是國大黨執政，人們花在廚房里的錢可能會增加一倍或兩倍，“我可以確保你們的開支保持在低水平，儲蓄也會增加”。自1962年選舉委員會開始在大選中按性別細分投票率以來，國大黨總是更受女性青睞。但在莫迪的影響下，印度人民黨漸漸在這方面占了優勢。

莫迪說：“有了‘免費糧食計劃，每個家庭每年可節省1.2萬盧比；有了‘Ujjwala液化石油氣鋼瓶計劃，每個鋼瓶可節省300多盧比；‘Jan Aushadhi Kendras的建成，可以讓人們省下80%的藥品費用……”

莫迪在演講中說：“60年來，國大黨的政府從未意識到，沒有婦女的幫助，國家就無法運轉。在過去的10年里，母親、姐妹和女兒們在我們政府的政策和決策中占據了中心位置。”

“莫迪的保證”

莫迪用以吸引選民的，是更多的福利。

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在競選期間承諾，如果贏得第三個任期，該黨將創造就業機會、加強基礎設施建設，解決選民關心的主要問題。他們競選的口號是“莫迪的保證”，即為全國各地的印度公民提供包括烹飪煤氣和免費住房在內的300多項福利計劃。

莫迪表示，將把所有70歲以上的印度人納入現有的免費醫療保險計劃，并將管道煤氣連接推向所有家庭，以跟進2016年啟動的煤氣罐補貼計劃。印度人民黨還承諾，提高非農業小微借款人的貸款上限，為3000萬貧困人口提供免費住房，以及在2029年前繼續為8億印度人提供免費糧食計劃。

莫迪許下了許多“保證”，還立下了一項雄心勃勃的經濟改革議程—到2047年使印度成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然而，印度人民黨在這次選舉中未能贏得多數席位—這意味著，除非莫迪與較小的政黨結盟，否則他在實施其經濟政策方面將面臨挑戰。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南亞項目主任米蘭·瓦伊什納夫指出，莫迪將不得不以一種更具協商性、審議性和包容性的方式行事，但自從他擔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開始，他就從未真正關心過聯合政治。

印度人民黨的多數黨地位下降，將嚴重影響其推行改革的能力。要實現“莫迪的保證”，印度人民黨將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