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相

劉淑玲

【導語】

人世間各種各樣的生活姿態，反映了不同階層的人生歷程，穿插著人性的光芒和陰暗，也交織著情感的美好與糾結。人生的標準各有不同，每個人在自己的時區都有自己的步伐，保持努力和善良，閱盡歲月中的悲歡離合，即使是大時代里小人物的笑與淚，也因其溫暖、真實的底色，讓人領悟人間世相。

選文一

歲寒三友（節選）

◎汪曾祺

靳彝甫在如意樓定了幾個菜，約王瘦吾、陶虎臣來喝酒。沒喝幾杯，靳彝甫的孩子拿了一張名片，說是家里來了客。靳彝甫接過名片一看：“季匋民！”季匋民是本縣名聞全國的大畫家，他在上海一個藝術專科大學當教授，平常難得回家。季匋民看了靳彝甫的畫，建議靳彝甫選出百十件畫，到上海去開一個畫展。他還囑咐靳彝甫，賣了畫，有了一點錢，要做兩件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靳彝甫的畫展不算轟動，但是賣出去幾十張畫。報上發了消息，一家畫刊還選了他兩幅畫。王瘦吾和陶虎臣在家鄉看到報，很替他高興：“彝甫出了名了！”賣了畫，靳彝甫真的按照季匋民的建議，“行萬里路”去了。一去三年，很少來信。

這三年啊！王瘦吾的草帽廠生意很好。牌子闖出去了，買賣就好做。全城并無第二家，那四臺噠噠作響的機子，把想買草帽的客人老遠地就吸過來了。不想遇見一個王伯韜。王伯韜也開了一家草帽廠，就在王瘦吾的草帽廠的對門！他新開的草帽廠有八臺機子、八個師傅，門面、柜臺，一切都比王瘦吾的大一倍。王伯韜真是不顧血本，把批發、零售價都壓得極低。王瘦吾撐了一年，實在撐不住了。四臺機子，連同庫存的現貨，全部倒給了王伯韜。王瘦吾氣得生了一場重病，一病一年多。賣機子的錢全變成了藥渣子，倒在門外的街上了。人瘦得像一張紙，一陣風吹過，就能倒下。

陶虎臣呢？頭一年，因為四鄉鬧土匪，縣政府和當地駐軍聯名出了一張布告：“冬防期間，嚴禁燃放鞭炮。”炮仗店平時生意有限，全指著年下。這一冬防，可把陶虎臣防苦了。且熬著，等明年吧。明年！蔣介石搞“新生活”，根本取締了鞭炮。炮仗店關了門，陶家的鍋也揭不開了。起先是喝粥，喝稀粥，后來連稀粥也喝不成了。有那么一個缺德的人來做媒了。二十塊錢，陶虎臣把女兒嫁給了一個駐軍的連長。陶虎臣跳著腳大叫：“這不是嫁！這是賣！我陶虎臣賣女兒！你們喊去！我不害臊！陶虎臣！你是個什么東西！陶虎臣！你就這樣沒有能耐呀！”歲暮天寒，彤云釀雪，陶虎臣無路可走，他到野外去上吊。他沒有死成，被人救下了。

靳彝甫回來了。他一到家，聽說陶虎臣的事，連臉都沒洗，拔腳就往陶家去。陶虎臣躺在一領破蘆席上，擁著一條破棉絮。靳彝甫掏出五塊錢來，說：“虎臣，我才回來，帶的錢不多，你等我一天！”跟腳，他又奔王瘦吾家。瘦吾也是家徒四壁了。他正在對著空屋發呆。靳彝甫也掏出五塊錢，說：“瘦吾，你等我一天！”第三天，靳彝甫約王瘦吾、陶虎臣到如意樓喝酒。他從內衣口袋里掏出兩封洋錢，在兩位老友面前，各放了一封。一封是一百。“先用著。”“這錢？”靳彝甫笑了笑。那兩個都明白了：彝甫把三塊田黃給季匋民送去了。靳彝甫端起酒杯說：“咱們今天醉一次。”“好，醉一次！”

這天是臘月三十。如意樓空蕩蕩的，就只有這三個人。外面，正下著大雪。

◆含英咀華

靳彝甫外出回來，得知自己的朋友王瘦吾和陶虎臣都很落魄，日子都過不了。他便把自己視為寶貝的田黃賣了，把得到的錢分給了這兩位朋友。小說雖通篇寫小人物跌宕起伏的命運、生存的困厄，但卻始終洋溢著一股濃濃的暖意；雖然寫的是世俗的故事，表現的卻是友情的珍貴。人活在世上，最重要是人與人之間的友愛。

選文二

額爾古納河右岸（節選）

◎遲子建

我們這個烏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兒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時乘著卡車，帶著家當和馴鹿下山了。以往我們也下山，早些年去烏啟羅夫、近年來到激流鄉，用鹿茸和皮張換來酒、鹽、肥皂、糖和茶等東西，然后再回到山上。但這次他們下山卻是徹底離開大山了。他們去的那個地方叫布蘇，帕日格告訴我，布蘇是個大城鎮，靠著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墻紅頂的房子，那就是他們定居的住所。山腳下還有一排鹿圈，用鐵絲網攔起，馴鹿從此將被圈養起來。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這輩子是伴著星星度過黑夜的。如果午夜夢醒時我望見的是漆黑的屋頂，我的眼睛會瞎的；聽不到那流水一樣的鹿鈴聲，我一定會耳聾的；我的腿腳習慣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讓我每天走在城鎮平坦的小路上，它們一定會疲軟得再也負載不起我的身軀，使我成為一個癱子；我一直呼吸著山野清新的空氣，如果讓我去聞布蘇的汽車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會喘氣了。我的身體是神靈給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還給神靈。

兩年前，達吉亞娜召集烏力楞的人，讓大家對下山做出表決。她發給每人一塊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樺樹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遺留下來的神鼓上。神鼓很快就被樺樹皮覆蓋了，好像老天對著它下了場鵝毛大雪。我是最后一個起身的，不過我不像其他人一樣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把樺樹皮投到那里了。它很快就在金色的燃燒中化為灰燼。

以往我們搬遷的時候，總要帶著火種。達吉亞娜他們這次下山，卻把火種丟在這里了。沒有火的日子，是寒冷和黑暗的，我真為他們難過和擔心。但他們告訴我，布蘇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種了。可我想布蘇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鐮對著石頭打磨出來的，布蘇的火里沒有陽光和月光，那樣的火又怎么能讓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我守著的這團火，跟我一樣老了。無論是遇到狂風、大雪還是暴雨，我都護衛著它，從來沒有讓它熄滅過。這團火就是我跳動的心。

◆含英咀華

山上的生活是原始的，放養馴鹿，守護火種；山下的生活是現代的，城鎮化定居，圈養馴鹿，家家有火種。以前是為游牧而搬家，而這次搬家是定居。這些都體現了鄂溫克族生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小說含蓄地說明了現代文明對鄂溫克傳統文明的沖擊。

探究任務

【文本呈現】

當代青年的“眾生相”（節選）

◎王雪沁

腹中“滿當當”，真學實悟不迷茫。學習是立身做人的永恒主題，也是報國為民的重要基礎。“奇跡笨小孩”張煥騰，不斷提高學習主動性，自覺變“被動學”為“主動學”，扣響命運大門，終于考進清華大學……青年應始終保持學習“在狀態”，常懷“本領恐慌”“能力危機”，在“學”上下真功夫，讓勤奮學習成為青春遠航的動力，讓增長本領成為青春搏擊的能量，展現出“無學習，不青春”的“小學生”模樣。

干事“雄赳赳”，真抓實干不懈怠。內蒙古的巴特爾14年來參與4500余場滅火救援，海軍特級飛行員王勇安全飛行2036小時，蘇翊鳴、趙嘉文等青年運動員們，不斷突破自我，挑戰高難動作，在冬奧賽場爭金奪銀……青年應忘我地投入到自己的小事業中，汲取成長養分，開出芬芳花朵，將個人小我融入祖國大我之中，在祖國和人民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用青年的魄力和擔當，展現出“無挑戰，不青春”的“耕耘者”模樣。

為民“樂悠悠”，真心實意不偽裝。青年要成長成才，必須要投入到火熱的人民事業當中去。最美公務員李凡深耕基層一線，構建“15分鐘服務圈”、新建“健康社區”工作站、開設“公益四點半課堂”……青年應從群眾角度思考問題，以群眾利益為根本目標，真正了解群眾的需求，把工作做實、做準，做在人民群眾的心坎上，切實扮演好“服務員”的角色，展現出“無奉獻，不青春”的“孺子牛”模樣。

（選自“半月談網”2022年5月31日，有刪改）

◆思想探究

“清澈的愛，只為中國”，成為新時代中國青年內心的最強音。追逐青春理想、釋放奮斗激情、腳丈實踐之地的當代青年，正在曬出踔厲奮發、篤行不怠、自信自強下的“眾生相”。終身學習的學生相、忘我奮斗的耕耘相、為民服務的奉獻相，構成了中國當代青年的百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