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灣的懷念

題記：清溪村，益陽資水河畔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因作家用立波在此出生而走進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桃花侖竹山灣，也因半個多世紀前的一樁往事，永遠地留在了我的心底……

當我獨自一人

久久地徘徊在屈子

曾經行吟、垂釣的

資水河畔，默念著

周立波這個名字的時候

半個多世紀前，先生

那帶著歲月雕刻痕跡

和藹可親的面容

立刻在眼底浮現

那質樸、熟悉的鄉音呵

也波濤般地在心頭

嘩嘩喧響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

曾經火紅的歲月

回到了青松翠竹環抱

散發著泥土、草木清香

和那個時代特有氣息的

竹山灣

那時，我們一批

就讀于益陽師范

熱愛文學的小青年，對住在

離學校不遠處的竹山灣

長期深入生活的著名作家

周立波先生，心懷崇敬

也有著一種熱切的期望

于是，我和另一位同學

作為學校文學社的代表

大著膽子去邀請這位

仰慕已久的大作家

來學校輔導、演講

一路上，我倆滿懷希望

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

呀，我們這幫普普通通

年輕的文學愛好者

怎么開口去與一位

國際知名的作家，發出

一個小小文學社的邀請？

見面時，又將以什么方式

開始一段沒有預約的交談？

我們一邊走、一邊想象著——

這位從資水河畔出發

去上海、奔延安、到東北

進京城，而后又曾隨軍南下的

大作家，經歷過多少革命的

艱難險阻，洪波巨浪

而今回到故鄉，又會以怎樣的

姿態，體驗著怎樣的生活？

他半生戎馬倥傯、揮筆寫作

是否有著“暴風驟雨”般的

奕奕神采

“鐵水奔流”般

剛毅、威猛的形象……

我們一路問詢著

踏過青松翠竹掩映

曲折不平的鄉間小徑

終于找到一所粉墻、青瓦

木柱，普通的農家住房

我們輕輕地敲門，同時發出

“立波先生在家嗎”的呼喊

不料驚動了屋內主人

傳來一聲長長的回應——

“在呢——”

仍是那未改的親切鄉音啊！

還有益陽人素有的熱情，爽朗

他鼻梁上架著眼鏡

略呈方形的臉上

雕刻著歲月風霜的痕跡

一身穿著、打扮

仍像家鄉農人般樸素，平凡

他一邊開門迎接我們

一只手里還提著個

舀水的陶罐

可見一個大作家

并不是只成天拿著筆桿

也不時地要為家務繁忙

進門就看見——

靠南窗口放著

一張書桌、一把木椅

這里既是他的辦公室

也是閱讀、寫作的書房

靠東是一間臥室

靠西一間“坯舍子”

正是本地鄉村常見

煮飯、做菜的廚房

他一邊招呼我們落座

一邊向廚房里呼喚著

一起回家鄉落戶的妻子：

“來客人了啊，林藍！”

林藍面帶笑容走出

趕忙去提熱水瓶

倒水、沖茶端上，臉色

帶著長輩的和悅、慈祥

問明我倆的來意

立波先生微笑著回答：

“年輕人熱愛文學

學習寫作，又辦起文學社

這事做得很好、很好

值得鼓勵啊！”

至于談到請他去

學校講課的事……

他兩手一攤——

指指書桌上擱著的

筆記本、鋼筆

攤開的一疊稿子

連連說明他現在鄉村

肩負的工作不少

手頭寫作正忙！

我倆相對一笑，已經心領神會

講課的事既不能勉強

但能與大作家見上一面

交談幾句，也已覺

意滿、心安……

從此呵，竹山灣的風景

竹山灣的人呀

隱隱地留在了我心底

不料兩年后

立波先生競以他在這里

體驗的一段生活，寫作

出版了他的名著《山鄉巨變》

震動了中國文壇

從此呵

益陽的麻石街、映山紅

益陽的方言、習俗

益陽的人文、風光

傳遍祖國大江南北

小說里的鄧秀梅、亭面糊

菊咬筋……

一個個生機勃勃地

走進了中國現、當代文學

典型人物的長廊

那一股滾滾熱潮喲

也涌到了竹鄉益陽城

《山鄉巨變》改編成了

益陽地方花鼓戲

益陽的名角扮演

益陽的老幼爭看

一時節啊，唱響了四水、三湘

立波先生，卻在40余年前

悄悄地走了，為家鄉人民

留下了無盡的懷念

如今呵，先生可知：

你老家那幾間曾經留下你的

身影的簡樸故居

已經重新修葺

面向中、外開放

你曾經走過的那些

起伏蜿蜒的鄉間小路

已經鋪成了一條條

四通八達、平整規范

車來車往的瀝青路面：

在你幼年曾經賞荷

采蓮、游玩、垂釣的

百畝荷塘四周

有如雨后春筍般，建設起了

一座以你的名字命名的

“立波清溪書屋”

號稱“百步之內皆有書香”的

清溪村呵，還涌現了——

“中國當代作家簽名版圖書

珍藏館”

還有以你同輩人的艾青

后輩中的佼佼者王蒙、莫言

阿來、遲子建、麥家、張煒

梁曉聲、賈平凹、劉震云……

全國知名的人民文學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以及從本地

走向全國的《散文詩》刊等

21座以作家或出版單位

命名、籌建的

各具特色的書屋，構成了

龐大的“書屋”群落

昔日偏僻的清溪村

成為了全國各地讀者

新一代文學青年

追尋、朝覲之殿堂

從前住在這里的村民

要往返走十數里小路

去到城里觀看一場花鼓戲

現在呀，就在本村建設起了

場地寬闊、設施齊備的

清溪劇院，每到夜晚喲

鑼鼓聲聲，唱腔高亢

人潮涌動，燈光閃閃

也許是正在演出——

根據你的小說改編的

地方花鼓戲《山那面人家》

又或許有新排練的

優秀劇目，閃亮登場

如今呵，資水兩岸的舊貌

早已一次次地換上了新顏

本地涌現的一批批文學新人

與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一起

沿著當年先生開辟的

深入新農村

深入新生活的足跡

下到了各自所在的基層

正在以他們高漲的

創作熱情和杰出的才華

描繪一幅幅新時代的畫卷

家鄉的人民，也多么盼望著

——立波先生能夠邁開

先行者的健步

重新回到竹山灣

用他那支生花彩筆

續寫出人民更加喜愛

氣勢更為宏大的《山鄉巨變》

——又一個新的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