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聲交易

“所以銀河系貿易聯盟……這個組織是你們建立的嗎？你們有意讓地球加入其中。”

“不是我們建立的，我們只是做了一些引導，這樣的貿易聯盟可以大大提高文明間的學習效率，促進藝術文化和科技文化的交流。我們就像園藝師，將花園里的各種植物打理得井井有條，按照客戶的需求將這些花花草草塑造成特定的模樣。”

“客戶需求？”白路拿起手帕攥緊又松開，最后他擦了擦額頭，盡管那里根本沒有汗水。“你的話讓我有點兒發(fā)毛，什么客戶？”

我凝望著夕陽的邊緣，它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沒入海面，這是最美妙的時刻，既是終結，也是開始。“你要知道，這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宇宙。有些存在，遠遠超出你們的認知。地球，整個太陽系，整個銀河系，對某些存在來說就像玩具一樣。也許地球只是一個小小的生態(tài)球，就像你們的小孩子拿在手里玩的那種，而銀河系，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沙盤，一個精致的沙盤。有人定制這樣的玩具，宙道明碼標價地收受好處，然后為他們服務，把一個文明培養(yǎng)到一定的階段，就該交付產品了，就像盆栽塑造好了，該交給客戶了。”

白路的臉上寫滿了驚疑和恐懼，他不停地吞咽，但他嘴里已經沒有食物了。他握著一把金色的叉子，不知道該落向哪里。他轉頭看向了內區(qū)，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對他點頭示意，我知道里面坐著十多個裝扮成普通客人的保鏢，像白路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單獨行動的。不過，我想那些保鏢現在派不上什么用場。

“這太不可思議了。”白路赧然地看著我搖了搖頭，“你們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你們要把地球——不，你們要把整個銀河系賣了？這就是你們在過去數百年里熱情幫扶各個文明的原因？你們只是在打造一款產品而已。”

“沒錯，這就是真相。你應該感到榮幸，白路先生。你是整個星系第一個知道這個小秘密的人。”

白路解開了領口的紐扣，他像是悶得快要窒息了，他吃力地拄著扶手想站起身，但卻疲軟地倒在了椅子里。年輕男人快速沖了過來，他打開一個黑色小皮箱，取出一管粉紅色的藥物為白路進行了注射。里面的那些保鏢全都已經站起了身，他們都像看敵人一樣看著我，似乎只要一聲令下，我就會被碎尸萬段。年輕男人一直在問白路要不要聯系私人飛船過來接應，白路胡亂擺手拒絕，過了一會兒，他緩過氣來了，他的臉紅得像個番茄，在他的示意下，年輕男人和保鏢們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切恢復如初。

“我還能活到明天嗎？”白路低聲問我。

我拿出了一個袖珍的小沙漏放在桌面上。

“這是什么東西？”

“時空門的鑰匙，我從行道院里偷出來的。”

白路皺緊眉頭看著我，“你要做什么？”

“玩具一旦被買走，前途就成了未知。也許它會被精心呵護，永遠存在下去，說不定到了某個時候，還能升值；也許它剛被買家拿到手就會被砸個稀巴爛；或者，它會被進一步改造，轉而賣給別的買家……總之，地球文明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今天就是最后一個正常的‘地球日，白路先生，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今晚交易就會完成。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你和你的同胞們可能會全部變成某個暴君的奴隸，或者是精致的標本，整個地球也可能成為某張辦公桌上的小擺件，我說不準。”

“整個銀河系都會被買走嗎？”白路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韻。

“這次客戶只挑中了你們的太陽系，當然了，地球是產品的核心部分，其他星球只是配套環(huán)境。就像你買一條小金魚，看上了魚缸也可以一起買走。銀河系的其他發(fā)達文明基本上都已經被預定了，這個小沙盒遲早有一天會售空。”

“然后你們會尋覓其他星系，是嗎？你們會為客戶培養(yǎng)新的文明……”白路像反芻一樣空嚼了幾下，然后他把手邊的蔓越莓汁一飲而盡。“你們是我們的造物主嗎？”

“不知道。我的級別尚且無法知曉那些事情。宙道具有從零制造文明的能力，但是那樣做費時費力，除非是出價高昂的超級定制產品，否則宙道不會去做那種事。大多數時候，他們會選擇已經孕育出低級生命的星系來進行產品塑造，偶爾，他們也會播撒生命的種子，在宙道之外，有別的存在專門四處尋找合適的生命搖籃，出售原始星系，宙道拿到原始星系后可以讓其自然發(fā)展，也可以用某些手段加速其發(fā)展……這是一條完整成熟的產業(yè)鏈。行道院遍布整個宇宙。”

白路呼出了一口濁氣，擺出一副釋然的神情。“所以你愿意告訴我這一切。”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活不到明天了。”他朝內區(qū)看了看，又看向了外面的海面，夜幕已經降臨，不少豪華郵輪準備啟航出海夜游，水面上散落著五彩斑斕的光點。“所有人都活不到明天了。”

“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如果可以的話，你是否愿意用生命所剩無幾的時間，讓好的可能性發(fā)生？”

“什么意思？”

“我偷走這個小東西，是因為我對地球懷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我拿起那個小沙漏在手里擺弄了一會兒，“我非常不愿意看到地球文明遭到不好的境遇。與其去賭牌面是黑色還是白色，不如避開賭博，只留下白色牌面。”

白路往前傾了傾身子，他瞇著眼睛看著我，里面再次泛起了生機之光，那種眼神似乎是在打量著一個生意伙伴。“你早就算好了，是吧？我們在此相遇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偶然，你是故意在這兒等我的，你知道我會在幾時幾分來到這里，你知道我會向你搭訕，你需要我，是你找到了我，而不是我——碰巧遇到你。道彌女士，很抱歉這場約會我遲到了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