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位枕尸而眠者

五個人同時睜開了眼睛，眼前所處的環境陌生無比，宛如一場混亂的夢境一般讓人感到無比的虛幻，這不像是世界上真的存在的場景。

一道瑩綠色的光環繞在四周，圍出大概一百多平米的空間，他們腳下所踏著的也并非是地面，而是一道綠色的光幕，它托舉著他們，踩在腳上的感覺就像是踏著一層柔軟無比的苔蘚。

在眾人身后有五個螺旋狀的黑色漩渦，分別對應著他們五人的方位，在這層熒光之外，隱約可見無數的黑影在外面游蕩著，它們看上去像是人形，可行動的姿勢卻異常詭異，它們似乎無法進入到這個空間內，只能在外圍無用的游蕩著。

一個黑色頭發身材健壯的蒙古利亞人，一個棕發長臉的葡萄牙人，一個金發鷹鉤鼻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一個東亞面孔穿著現代服飾的人，還有一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團虛影，融入在那瑩綠色的光芒之中與其他人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五個人面面相覷，看樣子誰都沒有搞清楚狀況，四個看上去還算是正常的人用四種不同的語言各說各話，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大堆，可因為語言不通誰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最后大家的情緒越來越激烈，幾乎用完全不同的語言吵了起來。

最后完全一頭霧水的眾人都變得暴躁了起來，矛頭全部指向了那個看上去最奇怪的家伙，他就像幽靈一樣飄在那邊，看上去就像是這個空間的主人，黑發的匈人甚至氣惱的拔出了佩刀，指著那個奇怪的家伙用突厥語大罵著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大家都冷靜點行嗎？”那個人在手上的小盒子上摸索了兩下，然后他的聲音直接在眾人腦內回響了起來，自動被翻譯成了每個人都能聽懂的語言。

“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帶我們來這里？”阿提拉最先開口質問，他胳膊上青筋突起，看上去一言不發就要提刀沖上去的架勢，如果那樣有用的話……

“萬能的耶穌基督啊，你一定是神派來的使者對嗎？我正在渡過一片死亡之海，如同迷途的羔羊……”亨利在胸口劃著十字完全折服在眼前的神跡面前。

“我們是死了嗎？我記得我明明還在倫敦……”

“阿玲呢？她去哪了？我們剛剛還在一起的！那起爆炸事故……”

幽靈一樣的家伙漂浮在空中轉了兩圈，他的身體是由無數跳動的數字構成的，仔細看會發現那是無數重復的0和1，他端詳了一下面前的眾人然后一一解答。

“看樣子我們來自不同的時代，要我詳細說出我是誰很復雜，這是個哲學問題不是嗎？很多人一輩子也說不出自己是誰，如果非要給我一個代號的話你們可以叫我Z。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里，我和你們一樣是被突然拉到來這里的，要搞清楚這里是哪里恐怕要費點時間，如果不是我們那個時代已經沒有夢了，我也懷疑這是一場夢，對于你們來說我來自未來，非常遙遠的未來，幾乎是人類命運的盡頭，身體對我們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很久之前我們就拋棄了肉體住進了應有盡有的虛構世界里。耶穌死了，公元32年就死了，我們沒有找到他復活的證據，至于是不是他故意不讓我們找到就不得而知了。我們應該還沒有死，我們那個時代已經證明了死后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我不知道阿玲是誰，你問的問題比幾個古人還沒有建設性，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朋友。”

Z像是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大串話，如同脫口秀一般連一口氣都不喘，把其他幾個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說了和沒說一樣。”阿提拉嘆了口氣滿臉郁悶。

“為什么我們可以聽懂對方說話了？”何亦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我隨手編了一個翻譯庫在給你們做同聲傳譯，好在你們的語言都不算小眾，資料庫里都可以找到。”Z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些資料庫可都是非法的，搞到它不容易，在我們那個年代，歷史都是非法的，所有人只能往前看，不能回頭走。”

“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Z一直在說自己的年代，可在何亦聽來像是十幾萬年之后的世界，一切聽起來都太過虛幻了。

“你是什么時候的人？”Z反問道。

“公元2020年。”

“那倒也不遠，你的時代再過一千二百年吧。”Z的身體展開變為一道數字跳動組成的屏幕，上面跳動著一些依稀可見的景象，“不用羨慕我，我們其實都生活在一個金屬小盒子里，地球上已經沒有任何生命了，我們也不需要任何生命，你可以理解為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意識還活在計算機里。”

“計算機……”巴貝齊念叨著這個詞語，小小的眼中亮起了光芒，“那聽上去像是可以思考的機器。”

“就是可以思考的機器，因為它思考得太過頭所以把一切都搞砸了。”Z變回人形的樣子聳了聳肩。

“恕我直言，我就在研究這方面的東西，莫非未來我成功了嗎？”巴貝齊激動道。

“您是艾倫·麥席森·圖靈嗎？”Z問道。

“不是。”

“馮諾依曼？”

“也不是……”

“那我實在猜不出來您是誰。”

“鄙人名叫查爾斯·巴貝齊。”

“啊，那真是很榮幸啊，您為歷史做出了巨大的奉獻。”

“不敢當……數學是我一生的熱愛，我只是……”

“你最大的貢獻就是沒有把那蒸汽機驅動的鬼玩意鼓搗出來，那是一條歪路。”

“……”巴貝齊聽罷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癱坐在地，嘴里不知道喃喃自語些什么。

亨利還在上帝已死的震撼中持續崩潰著，看來一時半會是緩不過來了，偉大的上帝之鞭阿提拉則站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他是公元四世紀的人，他的知識認知讓他完全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么，很多詞甚至在突厥語都不存在，例如計算機，他聽到了一大串古怪的音譯，湊出完整的句子都不容易。

只有何亦勉強還能理解Z所說的東西，雖然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和現代人的未來想象已經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了。

“所以，我們有什么辦法可以回去嗎？”何亦問道。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研究這個空間到底是怎么回事。”Z在空間上空兜了一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隨后他輕盈落在眾人當中大喊道：“大家，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清楚你們在來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請把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訴我，就算包括一些不可描述的私人小隱私也不要隱瞞，這關乎到我們能不能離開這里，誰先開始呢？”

在Z的建議下眾人開始描述自己的經歷，阿提拉揮動著自己的長刀繪聲繪色的描述起自己的偉大征服以及和三十四個寵妃之間的秘事，其中的精彩不是小說可以比擬的。之后是巴貝齊描述自己的生平，他顯然還有些失魂落魄，說得很沒有精神，可何亦還是能從其中感受到他的精神和執著。

接著眾人把信仰崩潰的亨利拖了過來，好說歹說終于讓他振作起來開口說話，他簡單敘述了一下自己的航海生涯，重點講述了一下自己遇到魔鬼海域和世界盡頭之海的事情。

最后輪到何亦時他沒什么可說的，比起其他幾個大人物，他不過是升斗小民，在歷史上永遠不會留下的自己的名字，生平甚至拿不出一件值得一說的事情，諷刺的是……他唯一一次被大眾知曉，可能還是因為那起噩夢般的爆炸事故。

“妙啊。”Z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恍然大悟般大笑著贊嘆道：“太美妙了，這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這是我們從未發現過的一個新領域，這簡直太奇妙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亦依舊一頭霧水的問道。

Z只是淡淡的回答了四個字。

“枕尸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