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繡紋樣藝術特征及文化內涵探析

戴嘉駿，孫英麗

（西安科技大學 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4）

0 引言

刺繡，這種源遠流長的民間手工藝術，承載著數千年的歷史文化底蘊。作為陜西地區獨特的刺繡工藝，秦繡不僅是三秦文化藝術的杰出代表，更是陜西人民智慧的結晶。秦繡紋樣以其多樣化的表現形式和深厚的文化內涵，歷經兩千余年的沉淀與發展，透過其別具一格的審美視角，深刻反映了陜西人民在日常生活中對真善美的執著追求。本文旨在深入剖析秦繡紋樣的藝術特色與文化價值，以期為其傳承與發展貢獻綿薄之力。

1 秦繡概述

在學術界秦繡的定義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上，秦繡特指“穿羅繡”；而廣義上，秦繡則泛指陜西地區民間刺繡的集合體，亦即本文所深入探討的主題。陜西的關中地區作為春秋戰國時秦國的發源地，如今，陜西的陜南、陜北、關中三地共同構成了所謂的“三秦”。據此，三秦地區所有的民間刺繡在廣義上均被稱作“秦繡”[1]。從這個角度理解，廣義的秦繡定義更加側重于展現秦繡的民俗特質，而非其工藝層面[2]。

秦繡作為獨具地方特色的民間工藝，與三秦民眾的生活緊密相連，深入滲透于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每個角落。它不僅是一種藝術表達形式，更是三秦人民智慧與情感的結晶，是他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日常生活中，秦繡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點綴著人們的服飾、家居用品，為生活增添了豐富的色彩和濃厚的文化氣息。同時，秦繡也承載著三秦人民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統，通過一針一線的繡制，傳遞著世代相傳的故事和情感。因此，可以說秦繡與三秦民眾的生活緊密相連，共同構成了這片土地上獨特而豐富的文化景象。

2 藝術特征

2.1 紋樣題材

通過文獻梳理和田野考察，發現秦繡紋樣主要包括動物、植物、器物、人物、幾何和文字等紋樣。動物紋樣有鳳、虎、鴛鴦、蝴蝶、蜘蛛等紋樣，類型主要包括祥瑞神獸、家禽動物和節肢動物。植物紋樣有梅花、菊花、山茶花等中國傳統植物紋樣，以及陜西地區常見的石榴、牡丹等植物的紋樣。器物紋樣有八吉祥、暗八仙、雜寶等紋樣，器物紋樣的樣式多與陜西地區的宗教民俗相關。人物紋樣多以不同姿態的孩童以及民間故事的人物的形式展現，人物紋樣多與動植物紋樣組合出現，如“連生貴子”“麒麟送子”“花亭相會”。幾何紋樣主要是將自然物象進行抽象解讀，如水波紋、火焰紋、月牙紋等，展現了對自然的敬畏與崇拜。文字紋樣的內容多是帶有祈福祝愿意象的文字，如壽、富、福等。秦繡紋樣題材豐富，表現生動，體現著鮮明的地域特色。

2.2 色彩特征

秦繡的色彩運用獨特，結合了中國傳統五色觀念和陜西地域色彩觀念。在中國傳統文化與哲學中，由赤、黃、青、黑、白組成的“五色”系統被視為正統的顏色體系[3]。秦繡的色彩多以五色為主，綠、紫等原色為輔。婦女們制作秦繡時用色夸張大膽，較少使用過渡色，多以高明度高純度的顏色為主。秦繡與其他地區刺繡色彩差異明顯，主要使用塊面對比，具有濃郁的陜西本土文化特色[4]。最大的特點就是熱烈古樸。陜西作為周人的發祥地，沿襲了自周代起的尚紅之俗。紅色代表著喜悅、熱情和生命，被視為重要的顏色，是如意美滿的象征。在陜西，不論是時令節氣的肚兜、虎頭帽等民俗服飾還是日常生活的門簾、枕巾等日用裝飾，均體現著三秦人民對于紅色的崇尚。作為極具民俗特點的藝術表達，秦繡不僅體現了黃土高原文化的深厚，還展現了三秦人民強烈直接的情感與質樸豪放的性格。

2.3 紋樣構成

秦繡紋樣通過歷史沉淀，形成了具有特色的構成形式。秦繡紋樣的構成形式主要包括單獨紋樣、適合紋樣和連續紋樣。單獨紋樣是秦繡的常見形式，其造型飽滿、構圖完整、不受外輪廓限制，具有對稱之美。適合紋樣則在特定輪廓內巧妙組合。連續紋樣常見于秦繡服飾及配飾邊緣，以二方連續紋樣為主，通過將幾何紋樣進行規律性排列，突出視覺效果，增強裝飾感。單獨紋樣的對稱之美、適合紋樣的巧妙組合以及連續紋樣的裝飾效果，共同構筑了秦繡紋樣構成形式的獨特性和豐富性，增添了深厚的藝術魅力。

3 文化內涵

3.1 圖騰信仰與力量象征

世間最有力量的象征就是神靈，神靈與神話故事世代相傳，以其潛移默化的能力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生活[4]。圖騰不僅是民族信仰的體現，更承載著豐富的象征意義。原始人類在面對自然的威力時，內心深處渴望擁有強大的力量，這種對力量的渴求成為了他們生活中所向往的精神支柱。圖騰崇拜作為一種信仰形式，通過將人的精神凝聚，形成了強有力的集體意志。這些圖騰可以是植物、動物以及非自然物種的藝術形象，它們在中國各地區各民族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在秦繡紋樣中，龍、鳳、魚、龜、蛇等形象都是比較常見的圖騰。這些圖騰紋樣不僅是繡品上的裝飾圖案，更是先民們圖騰崇拜觀念的生動體現，承載著深厚文化內涵的精神符號。它們通過精美的繡制工藝，將先民的信仰和追求巧妙地融入其中，成為秦繡藝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紋樣以其獨特的形態和深刻的寓意，向世人展示了中華民族豐富多彩的文化傳統和精神風貌。

龍紋作為秦繡中的重要圖騰，在陜西民間具有神圣吉祥的地位。龍被視為向上、豐美、無所畏懼的象征，它是最受人們寵愛的動物形象之一，也是最具生命力的神物。早在上古圖騰時代，龍就被當作祖神敬奉。中華民族的始祖伏羲和女媧形象的蛇身，便是龍的原始形態。因此，龍紋在秦繡中不僅具有裝飾作用，更承載了先民們對祖先的敬仰和對力量的崇拜。在古代，鳳凰是由火、太陽和各種神鳥復合而成的圖騰，它是原始社會人們想象中的保護神。在秦繡中，鳳紋以其優美的形態和神圣的內涵，成為了人們祈求保護、祝福和美好愿望的象征。

3.2 吉祥如意與福祉祈愿

秦繡紋樣深受中國傳統紋樣的影響，多數承載著“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文化特征。這些吉祥紋樣，作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祈愿和向往的具象化表達，不僅傳遞著深層次的文化信仰，更在無形中彰顯著人們對幸福生活的熱切期盼[5-6]。

在古代，由于人們對自然的認知有限，祈福觀念是人們尋求平安與幸福的重要方式。秦繡藝人們在漫長的社會實踐中，結合自己的感悟與體驗，逐漸創作出別具一格的吉祥紋樣。這些紋樣，無論是五毒紋、蝙蝠紋、壽字紋、如意紋，還是仙鶴紋，都是文化信仰與藝術創作的完美結合，它們以獨特的形式，傳遞著人們對如意吉祥、福祉綿長的美好祈愿。如意作為象征吉祥的器物，其優美的形態和深遠的寓意在秦繡中得到了完美呈現。秦繡中的如意紋不僅具象化地展現了這種吉祥器物，更寄托著人們對事事如意、順心順意的美好愿望。同時，祥云作為傳統吉祥紋樣之一，在秦繡中也常以如意云的形式出現，其優美的形狀和獨特的韻律美，為秦繡作品增添了豐富的意境，使作品在視覺上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美感。

陜西地區流行著一種用紅藍黃白綠五種顏色布接縫而成的五毒背心，上面繡著蝎子、蜈蚣、壁虎、蜘蛛、蟾蜍這五種被民間稱為“五毒”的紋樣。人們通過穿著這樣的背心，祈求以毒攻毒，祛病辟邪，體現了祈福觀念在民間生活中的廣泛應用。除五毒紋樣外，蝙蝠紋在秦繡中也有著特殊的地位。由于蝙蝠晝伏夜出，能夠辨識鬼魅，加之蝠與福、富諧音，因此被中國人視為驅邪避禍、引來福音的吉祥物。秦繡中的蝙蝠紋常與壽字紋組合出現，形成福壽吉祥、五福捧壽的美好寓意[7]。而壽字紋本身便寓意著長壽吉祥[8]，它與仙桃、花卉等圖案的組合，更是形成了豐富多彩的裝飾紋樣，如“仙壽長遠”“壽字團花”等，都寄寓著人們對健康長壽、長生不老的深切期望。

3.3 民間信仰與宗教表達

陜西作為文明發源較早的地區之一，不僅是外來宗教傳播的重要通道，而且擁有眾多佛教、道教等宗教的祭拜場所和傳播地。宗教信仰在這里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深受儒家、道家、佛家等思想的影響。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陜西擁有眾多的宗教信徒，但真正的宗教徒僅占少數。大多數人前往寺廟、道觀并非出于宗教信仰，而是為了祈求現世的利益，這體現了宗教在民間信仰中的實用性和功利性。

秦繡紋樣深刻反映了陜西地區的民間信仰與宗教表達。其中，八吉祥、暗八仙、雜寶等紋樣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宗教儀式紋樣，在秦繡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八吉祥也被稱為佛八寶，是佛教傳說中的吉祥之物，包括寶瓶、寶蓋、雙魚、蓮花、右旋螺、吉祥結、尊勝幢和法輪，蘊含著深厚的宗教寓意。盤長紋作為八吉祥紋樣之一，在佛教中象征著四環貫徹一切、一切通明的意義，寓意著連綿不斷、源遠流長。在秦繡中，盤長紋被巧妙地運用，不僅作為裝飾元素，更是對佛教喻意的延伸，寄托了人們期盼幸福生活永無止境的愿望。

此外，秦繡服飾上的忍冬紋和卷草紋，以及常見的萬字紋，都展現了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交融貫通。萬字紋原為梵文，武則天時采為文字，定音為“萬”，寓意著吉祥萬德。作為古代的一種符咒、護符或宗教標志，萬字紋隨佛教傳入中國，象征著永恒、吉祥、萬福和萬壽，代表著輪回的哲學思想。在秦繡中，萬字紋常與花卉紋樣組合，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魅力，同時也承載著人們對生命的美好愿望和祝福。

3.4 生命禮贊與繁衍象征

《易經》中記載“陰陽相合，生命生生不息”。在古代，人們崇拜生育之神，虔誠地祈禱氏族繁衍興旺，生子、多子的觀念在民眾心中根深蒂固。陜西人民在數千年的封建農耕文化里通過“蓮生貴子”“麒麟送子”“魚戲蓮”“榴開百子”等紋樣，期望著生命繁衍與家族興旺。

瓜與石榴作為多子的象征符號，在秦繡中常常出現。瓜類藤蔓綿延，寓意著生命的連綿不斷；石榴則因其果實內多籽，象征著多子多福。魚和蓮，則分別代表著男女，是秦繡中常見的隱喻符號。魚在水中自由游弋，象征著男性的陽剛與活力；蓮花高潔優雅，則寓意著女性的柔美與純凈。這些紋樣共同構成了秦繡中生殖崇拜的藝術表達。獅子娃娃、魚身娃娃等紋樣，更是生殖崇拜的具象化表現，它們作為人類的生命之神，傳遞著生命與繁衍的樸素愿望。蓮花被譽為君子之花，蓮蓬孕育著蓮子，蓮子諧音“連子”，因此蓮花紋在秦繡中常用來寓意早生貴子、多子多孫、子孫滿堂的美好愿望。此外，蓮蓬多孔的特點也寓意著道路暢通、子孫前程似錦。秦繡中的蓮花紋常與其他紋樣組合出現，形成寓意深刻的生命繁衍圖景。

蛙諧音“娃”，與女媧造人的神話相聯系，成為生殖的象征。蛙腹渾圓飽滿，寓意著孕育生命的神奇力量。此外，蛙紋崇拜還源于人類對洪水災害的祈福。陜西境內江河眾多，歷史上洪水頻發。蛙類不懼洪水，且具有強大的生殖能力，因此成為人們崇拜的對象。人們希望通過模仿和崇拜蛙，獲得與其相似的力量，從而在精神上戰勝災難。在秦繡中，蛙紋常常被繡制得憨態可掬，充滿了神圣與親切的美感。這不僅是秦繡藝人們對孩子深厚情感的體現，也寄托了他們對多子多孫、子孫聰慧的美好愿望。

4 結語

秦繡，作為陜西地域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民間藝術瑰寶，其形態多樣，內涵深邃，承載了三秦大地豐厚的歷史積淀與多元文化。文章旨在對秦繡紋樣的題材類型之豐富多樣、色彩搭配之熱烈明快、構成形式之穩定飽滿等方面進行深入梳理與總結，以探尋其背后所蘊含的信仰圖騰力量、祈愿吉祥如意的民俗情感、表達民俗宗教觀念以及禮贊生命繁衍的文化意蘊。期望通過本文的研究，能夠為秦繡紋樣藝術在現代設計領域的應用提供理論支撐與靈感源泉，將秦繡紋樣的藝術特色與文化內涵相結合，設計出既具審美價值、又富含文化內涵、同時兼具實用性的現代產品，從而推動秦繡紋樣藝術的傳承與創新，使其在當代社會中煥發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