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地丁花

王宏亮

向陽草木青，明媚春光暖，此時，家鄉的野菜便可入饌了。偷得浮生半日閑，提籃至沃野林畔，躬下身，虔誠地找尋一種舌尖上的美味——黃花地丁。

鋸齒形的葉片，或油綠，或嫩紫，藏匿于蒿草之間，不細心的人，往往收獲寥寥，只提了一籃子春風回來。我每次出去轉轉，總能滿載而歸，常常引來別人羨慕的目光。有人詩意地調侃，趕快扯出幾尺暖陽蓋住吧，人間至味是清歡，別叫人搶了去。我微微一笑，漫山遍野都是嫩葉地丁，但凡春風吹到的地方、流嵐飄過的各處、細雨潤過的所在，都有它的痕跡。

尋地丁的秘訣在哪兒？其實，我是順著春光、循著花香去找的。

我收獲美味的地方，正是一年中開滿黃色小花的山坡。那年，我碼字碼得頸椎僵硬，就去鮮有人跡的溪岸疇野散步。突然，我發現我腳下踩著一莖花苞，莖桿嚴重變形，花苞也被揉碎了腮幫子。我趕緊把腳挪開，一棵抽出花莖的地丁仿佛正呻吟著喊疼，但那被外力擠出來的一抹黃，剔透、晶瑩，令人憐惜。

過幾日再去，我發現那棵倒在腳下的地丁花桿竟挺起腰身，安然盛放，瘦削的花瓣簡單疊加，既富層次又有質感。我的視線掠過溪岸，延伸到遠處的山坡，樹下草間亦朵朵碎金。從山坡盡染的無邊光景里，我看見了雀躍枝頭、楊柳呢喃，一片撩人的春色。我不禁感慨，繡滿山坡的黃花地丁何曾抱怨過呢？但它那潛隱的力量已悄然地溫柔了世界。

于是，我就記下了那方寶地，偶爾去挖野菜，讓春色漫上舌尖，可從不趕盡殺絕；偶爾也乘興去賞黃花，用明眸觸摸春的底色，盡情沾染春意。

有些人許是太物質了，只顧盯著黃花地丁的養生和藥用價值，發現一株，馬上就流露出如獲至寶的貪婪。可越是這樣，大自然越會屏蔽他們的雙眼；有些人，一邊試著春盤，一邊品味著春色，既有時鮮的享受，又有日子的多彩，久而久之，便得到了自然更多的饋贈。

想想看，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大地，把積蓄的全部能量都賦予春色三分，一分放在野，一分涂在眼，另一分則藏在心。

一顆種子，一陣微風，便營造出一片頑強的生命。難道，這不該值得我們敬畏與感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