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災害研究是歷史研究中的重要課題之一。在古代中國,自然災害極大地影響了人民的正常生產生活。由契丹族建立的遼一代正處于歷史上民族大融合與大沖突的時期,在與中原王朝對抗的同時,自然災害與社會災害雙軌并行。對于研究遼史來說,災害史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參照《遼史》,探討遼朝出現的水災、旱災、蝗災以及地震等自然災害概況,以及由于受災害影響而出現的饑民,分析遼朝國家上層的防災與救災措施,從災前、災時、災后3個時間階段討論以遼朝政府為主力進行的防災、救災工作。
關鍵詞:遼史;自然災害;防災
中圖分類號:X43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2095–3305(2024)02–0-03
遼朝以契丹族為主要的組成部分,統轄地區廣泛,“東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臚河,南至白溝,幅員萬里”。遼國境內生活著來自不同民族的人們,大多數人民從事傳統農業與畜牧業。遼代200余年里自然災害頻發,水、旱、蝗、雪災、地震屢見不鮮,對人民正常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嚴重的影響[1]。自然災害發生后,遼朝政府主要通過賑糧、減役、移民遷徙等措施來穩定社會秩序以維護統治。筆者梳理了遼代自然災害概況及其對人民生產生活的影響,旨在探究政府即國家上層的防災與救災措施。
1 遼代自然災害概況
遼代時期自然災害頻發,其地理位置是一個重要的因素。遼朝統治的地區處于中高緯度,屬于溫帶季風性氣候,夏季多雨,晝長,氣溫較高,從熱帶海洋吹來的季風會帶來豐沛的降水;冬季則寒冷干燥,最冷月均溫在0 ℃以下。
除了自然地理的因素之外,遼朝災害還與當時的氣候條件息息相關。竺可楨認為,中國近五千年的氣候變遷可分為4個溫暖期和4個寒冷期。而遼朝自916年建國直至1125年被女真族所滅,200余年的時間正處于第3個溫暖期的末尾(大約是公元600年至公元1000年)與第3個寒冷期(大約是公元1000年至公元1200年)的交替之時。遼代的自然災害類別眾多,但對人民生產生活造成嚴重影響的主要有四大類,分別是水災、旱災、蝗災、地震。
1.1 遼代水災
遼代水災在遼代自然災害中最頻繁,從太宗時期到天祚帝期間188年共有33次記錄,災情較為嚴重,所造成的損害也最大。從遼代水災的發生時間來看,夏秋季節是高發期,33次記錄之中,夏季有9次,秋季有11次,春季、冬季共有9次,沒有明確季節的共有4次;從水災發生的地理位置來看,南京道與上京道皆為高發地區,南京道內水系發達,幽州地區內有河流200余條,再加上季風氣候的影響,夏、秋季雨量更為豐富。
在水災類災害中,洪災更是居其首,且常伴有澇災。遼太宗會同九年(946年),“秋,苦雨,川澤漲溢,自瓦橋以北,水勢無限”;遼穆宗應歷二年(952年),“遼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者十萬口”;遼圣宗時期,更是災害頻發,僅洪水就出現了6次,統和九年(991年)六月,“南京霖雨傷稼”;統和十一年(996年),“大雨......桑干、羊河溢居庸關西,害禾稼殆盡,奉圣,南京居民廬舍多墊溺者”;統和二十七年(1009年),七月,“上京地區大雨,四河皆溢,湮沒民舍”。以上例子皆可說明洪水的范圍大、傷害廣。
此外,雪災與雹災也較為多發,這與上文所提到的遼朝所處的地理環境有關,遼北部地處寒溫帶,冬季漫長且多雪。遼朝共發生8次記載明確的雪災,根據史料記載,發生在四月,九月的雪災對人民的生產生活造成嚴重的困擾;遼道宗大康八年(1082年)九月,“大風雪,牛馬多死”;九年(1083年)四月,“大雪,平地丈余,馬死者十六、七”。契丹作為游牧民族,牛馬的大批死亡會極大地影響當地居民的正常生產生活,甚至影響國防戰略儲備。
1.2 遼代旱災
遼代旱災也極其頻繁,從統和元年(983年)到天慶八年(1118年),有明確史實可考的一共發生了23次,且多發于上京道。依據其地理位置可知,夏季酷熱且降水量較少,易出現旱情。遼圣宗統和六年(988年),“大同節度使......霜旱,乏食”;統和八年(990年),“歲旱”;遼興宗重熙十五年(1046年)奉圣州,“境內亢旱,苗稼將槁”等。不難看出,每當旱災來臨之時,莊稼枯死,沙土飛揚,農業與畜牧業都會受到沉重的打擊,人類的生產生活也遭到了巨大的影響。
1.3 遼代蝗災
作為蟲災類別內最嚴重的災害之一,蝗災主要威脅農作物與草地,嚴重影響遼代人民生活必不可缺的農業與畜牧業。有證可考的蝗災共12次,秋季多為高發期,而且由于蝗蟲這類動物的特點習性,蝗災多發于干燥溫暖的季節,說明旱災發生之際,蝗災也會如影隨形。
南京道地區是蝗災頻發的地段。遼圣宗統和元年(983年),“以東京、平州旱、蝗”;開泰六年(1017年),“南京諸縣蝗”;道宗清寧二年(1056年),“中京蝗蝻為災”;大康二年(1076年)九月,“以南京蝗”。
1.4 遼代地震
遼朝共發生9次地震。一年四季均有發生,燕云地區是地震的高發區。遼太宗天顯十二年(公元937年)四月,“地震”;圣宗統和九年(公元991年)九月,“南京地震”;統和二十八年(公元1010年),“契丹界自應州北,地震裂有聲,室宇摧圯,人多壓死”。
水旱蝗災害直接作用于莊稼與牧草上,秧苗枯死,草場荒蕪,這會使農民們的收成大打折扣,甚至會出現絕收的情況。在食物匱乏的情況下,餓死者十之八九,饑民們先吃樹皮,嚴重時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情況。遼天祚帝天慶八年,“時山前諸路大饑......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
由上文可以看出,遼代的自然災害主要集中于圣宗和道宗期間,且多為2種,甚至3種災害并發,高頻的自然災害極大地破壞了靠天吃飯的人民的正常生產生活。糧食歉收、房屋倒塌、救災物資短缺等均會產生大量饑民,而饑民又直接作用于社會秩序,勢必會導致社會動蕩不安,這也是上層統治者對社會失去控制的一種表現。面對自然災害,政府部門應積極防災與救災,修復社會秩序,進而恢復上層統治者對社會的控制能力。
2 遼代防災和救災措施
遼代自然災害頻發和中原地區戰爭不斷,極大地影響了人民正常的生產生活,進而影響到整個社會的動蕩不安。當災害來臨之時,統治者也會在吸收前人防災、救災的經驗基礎上,開展一系列活動抵御災害的影響。遼朝的救災工作主要包括災前防御、救災措施和災后補救3個方面。
2.1 遼代災前防御措施
應對自然災害不只是在災害發生時進行應對措施,更為重要的是災前的防范措施。遼朝政府為了防御災害,從重農政策和倉儲制度方面著手,試圖將自然災害所帶來的損失降到最低。
2.1.1 重農政策
我國自古以來一直將農業視為立國之本。建立遼朝的契丹族雖是游牧民族,但隨著版圖的擴大,民族之間的融合,大量的移民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與生產工具。太祖“平諸弟之亂,彈兵輕賦,專意于農”。后又實行南北面官制,加強對漢族人民從事農業的管理,游牧業和農業雙軌并行[2]。
圣宗統和十年(992年)八月,“癸亥,觀稼,仍遣使分閱苗稼”。統和十五年(997年),“禁諸軍官非時敗牧妨農”。由此可知,當時的統治者不僅會派遣官員去查看莊稼,自己也會親身視察。除了觀察莊稼的生長情況,也下令禁止人為損害莊稼,一定程度上顯示出了統治者乃至整個國家對農業的重視。
為了緩解糧食供應不足的問題,遼朝政府一是鼓勵發展經濟作物,種植桑麻,如“沿靈河有靈、錦、縣、霸四州,地生桑麻,州民無田租,但供蠶織”;二是實施屯田。遼道宗時期“移屯鎮州,凡十四,積粟數十萬解,每斗不過數錢”。遼圣宗時期“西北之眾,每歲農時,一夫偵侯,一夫治公田,二夫給糾官之役。當時沿邊各置屯田戍兵,易田積榖以給軍餉”。通過屯田不僅可以使軍隊自給自足,也有利于減輕國家的糧食負擔。
2.1.2 倉儲制度
卜鳳賢指出:“饑荒是糧食安全狀況惡化的顯著標志,糧食供應量不足或者糧食需求量上升都會導致饑荒發生”。前文在論述災害概況時也提到了這一點,在災害的作用下,農作物收成下降,人民面對災害的防御力過低,難以自足,淪為饑民。倉儲制度是中國古代的一項重要制度,最高可以追溯到夏朝,如“散鹿臺之財,發巨橋之粟”,歷代都十分重視。
倉是存糧之所,貯糧以備不時之需,被視為“天下之大命”;管仲“積于不涸之倉,藏于不竭之府”。在面對戰爭、災荒以及突發事件時,倉儲可以平抑物價。糧豐時收進入倉,糧欠時出倉采糧賑災。遼代主要是義倉與和糴倉,平日積累糧粟,在災年通過賑濟、借貸等方式緩解人民的生產生活。
義倉,又稱社倉,初見于隋朝,設立義倉最主要的職能就是備荒救災。遼圣宗時期,義倉開始廣泛建立。統和十三年(995年),“召諸道置義倉。歲秋,社民隨所獲戶出粟庤倉,社司籍其目”;統和十五年(997年)四月,“壬寅,發義倉粟振南京諸縣民”,都可看出義倉的賑濟功能。
和糴倉,初見于唐,是一種政府強制收購民間糧食的官買制度,在遼朝也占據重要地位。遼道宗時頒布:“南京如咸、信、蘇、復、辰、海、同、銀、島、遂、春、泰等五十余城內,沿旁諸州,各有和糴倉,依祖宗法,出陳易新,許民自愿假貸,收息二分”。可以看出其利息較低,民眾接受意愿比較高,政府可以通過借貸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解決災情來臨時的糧食緊缺問題。
2.2 遼代災時救災措施
除了以上的災前防御措施,在面對災害時,國家上層也需要實施一些積極有效的政策來抵御災情,主要包括賑濟、減免租稅、移民遷徙等。
2.2.1 賑濟
遼代賑濟主要包括賑濟糧食、布帛以及錢幣。饑民首先,面對的重中之重便是饑餓問題。最直接的便是設立粥廠,布施者多為地方官吏、富民豪紳等,幾乎沒有政府直接設置粥廠的記載。名臣劉伸,“適燕、薊民饑,伸與致政趙徽、韓造日濟以糜粥,所活不勝算”;豪紳張世卿“設粥濟貧、積數十載”;《遼史》中也記載了大量飯僧的記錄,如大康四年(1078年)“諸路奏飯僧尼三十六萬”;又大安九年(1093年)四月,“興中府甘露降,遺使柯佛飯僧”。這也可以看出飯僧的賑濟功能。
災民面對的第二個問題,便是御寒問題。賑布帛的目的就是解決災民的溫暖問題,防止災害加重,道宗大安三年(1077年)夏四月,“戊子,賜中京貧民帛,及免諸路貢輸之半”;壽隆元年(1095年)三月,“丙午,賜東北路貧民”。
賑錢幣,主要是便于災民購買一些必備的生產生活物資。遼道宗大安七年(1081年)二月,“壬寅,詔給渭州貧民耕牛、布絹”;天慶三年(1113年)春正月,“丙寅,賜南京貧民錢”。通過解決災民的生存問題,極大地保障了社會的穩定。
2.2.2 減免租稅
遼圣宗統和元年(983年),圣宗詔令:“五稼不登,開帑而代民稅;螟、蝗為災,罷徭役以恤饑貧”;統和十二年(994年)二月甲申,“免南京市被水戶租賦”;統和十七年(999年),“以南京、平州發不登,(韓德讓)奏免百姓農器錢,及請平諸郡商賈價,并從之”;道宗大康二年(1076年)二月,“南京路饑,免租稅一年,仍出錢粟賑之”。九月“以南京蝗,免明年租稅”。
2.2.3 移民遷徙
在發生重大災害之時,田屋村舍難以保全。若是當地儲糧已盡,而又無法調集物資,政府就會允許災民遷移。如大定三年(1163年)二月“庚午,上謂宰相曰:灤州饑民,流散逐食,甚為矜恤。移于山西,富民贍濟。仍與道路計口給食”。這是政府有組織地安排遷移,通過積極引導災民,令大規模民眾從受災地遷入相對安全且有物資調遣的地方,可以盡量避免因災民盲目逃竄而造成社會混亂[3]。
2.2.4 其他措施
除上述救災措施外,遼朝在災害出現的時候,也有良人賣身為奴的記載。道宗大安四年春正月,“以上京、南京饑,許良人自鬻”。身份轉變之后,也允許其從事正常的生產生活,允許其自我解放;開泰元年,“諸道水災饑民質男女者,起來年正月,日計傭錢十文,價折傭盡,遣還其家”。
此外,遼朝建國以來,為了加強統治,設下了許多禁規。但在災害來臨的時候,禁規的實行會影響災民的正常生產生活。故遼朝政府便會一定限度內打破原有的限制以救濟饑民。圣宗統和十五年(997年)十月,“馳東京道魚濼之禁”;道宗咸雍八年(1072年)十一月,“大雪,許民樵采禁地”;乾統二年(1103年)二月,“以武清縣大水,弛其陂澤之禁”。
2.3 遼代災后安撫措施
每當大災發生,人民的正常生產生活以及國家的財政都會受到嚴重的影響。災后,為了盡快恢復生產以及穩定社會秩序,遼代主要采取安撫政策。
首先,安撫的第一要素就是災民的情緒,統治者多親身慰問。如道宗壽隆六年(1100年),“詔問民疾苦”;天祚帝乾統五年(1105年),帝“微行視民疾苦”。同時,為了更好地管理流民,不釀成禍端,避免出現暴動,統治者多會赦免其以前的罪行。遼代對災民的安撫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使民心安定,有利于災后秩序的順利重建。
遼朝的防災與救災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社會秩序,促進人民逐漸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有利于國家強而有力地穩定社會。但是,其中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第一,倉儲制度。遼代的倉儲制度主要由民間管理,政府在其中只體現其監督作用,雖然在防災與賑糧時具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弊端也很明顯。從民間征收糧食本身就具有強烈的不穩定性,一旦糧食歉收,收糧困難,救災的成果也就大打折扣。且政府容易出現監管不力等問題,可能會造成管理出現混亂。
第二,從救災措施來看,遼代并沒有突破中國古代的傳統的界限。開設粥廠、賑濟糧錢、減免賦稅以及移民遷徙大多繼承前代或吸收中原的治理辦法。遼代的治理效能也存在許多弊處。路振記載:“虜政苛刻,幽薊苦之,數倍于中國,水旱蟲蝗之災,無蠲減焉”。不難看出遼朝前期的統治者救災次數較少,直到圣宗開始,救災的次數逐漸增多。如道宗時期,有史可考的賑恤記錄就高達六十余次。其弊端顯而易見[4]。
遼朝的救災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人民日常的生產生活,緩和了社會矛盾,促進了社會的穩定,有利于災后秩序的重建和國家對社會的穩定。但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并沒有突破傳統的救災措施。
參考文獻
[1] 竺可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J].氣象科技資料,1973(S1):2-23.
[2] 蔣金玲.遼代自然災害的時空分布特征與基本規律[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3):75-80.
[3] 劉思辰.《契丹國志》研究綜述[J].鎮江高專學報,2023,36 (3):95-97,116.
[4] 張欣怡.從《奉使遼金行程錄》看遼代飲食用具[J].文物鑒定與鑒賞,2019(20):3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