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指尖的鳳仙花

袁秋茜

每當盛夏來臨，我便會想起泰戈爾的那句詩：“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痹诒姸嘟k爛的夏花中，我偏愛鳳仙花，愛它的五彩斑斕，更愛它贈予我的指尖浪漫。

在我年幼時，母親沿著家門口的小路種了一排鳳仙花。一到夏日，那些鳳仙花便競相開放，有白色的，有粉紅色的，有絳紫色的，仿佛一條彩帶掛在路邊，甚是好看。我常常蹲著身子，仔細地瞧著那叢熱烈綻放的鳳仙花，那花姿翹然如鳳，讓我忍不住想象著一朵朵花兒幻化成一只只飛鳳，在烈日下飛舞著……

“傻丫頭，看著花發呆呢？”外婆拄著拐杖走到我身邊，把我從幻想世界中喊醒。我仰頭望著外婆那張和藹可親的臉，笑著問道：“外婆，鳳仙花好美啊，它會一直這樣開著嗎？”外婆伸出手，輕輕地摸著鳳仙花的花瓣，意味深長地告訴我：“哪有花會永不凋謝呢？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珍惜花開的日子就好……”那時的我并不懂外婆的話中之意，只是雙手托著腮幫，懵懵懂懂地看著她。

母親見我和外婆站在花叢前聊了好一陣子，便笑盈盈地拿著菜籃走了過來，對我們說：“指甲花開得這么好，不染指甲多可惜，我們一起摘些回去染指甲吧！”

母親喜歡叫鳳仙花的另一個名字“指甲花”，她覺得，與其為花兒的凋謝感傷，不如趁花開得正艷的時候，用它來染指甲，留住花的顏色。夏風在田野間吹著，我們仨在花叢間摘著花，很快，籃子里便盛滿了各色的鳳仙花，也盛滿了我們的喜悅。

摘完鳳仙花后，母親先用井水將花瓣沖洗一遍，然后找來一只干凈的大碗，把花瓣放到碗里。接著，她用搟面杖將花瓣搗碎，加入一點明礬固色。之后就是我最期待的環節了。母親讓我伸出雙手，張開五指，然后把搗碎的花瓣放到我的指甲蓋上，再用桑葉包起來，最后用線纏上。“可別到處亂玩，老實點，明天才能拆掉這些……”母親幫我纏好指甲后又接著幫外婆弄，同時不忘叮囑我不要亂動。

其實母親的叮囑是多余的，纏完指甲后的我特別小心翼翼，非常乖巧地坐在板凳上，哪兒都不去。我細嗅著指甲上淡淡的花香，滿心歡喜地等待著，一想到指甲會被染得紅艷艷的，我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地上揚。多年后，我回憶起母親為我和外婆染指甲的那個下午，仍會覺得時間像一條緩緩流淌的溪流，無聲地浸潤著我們每個人的心田。

如今，無論是在大城市還是在鄉鎮，美甲店都十分常見。我偶爾也會和小姐妹們相約去美甲店，讓店員幫我們挑選流行色，然后頗有興致地看著她們用專業的工具在我的指甲上涂色，再用紫外線燈烤干。然而，我常常會望著做好的指甲陷入沉思，總覺得童年時母親用鳳仙花幫我染的指甲才是最美、最自然的。母親染指甲的手藝，任何美甲師都比不上。

“要染纖纖紅指甲，金盆夜搗鳳仙花?！泵棵孔x到這句詩時，我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童年里盛開的鳳仙花。我會記得母親溫柔地搗著花，細心地為我們染指甲的模樣，亦會記得外婆說的要珍惜花開的時光，把最美好的事物留在心間。

時光流轉，盛夏的鳳仙花依舊在綻放，純真的愛融入被搗碎的花瓣中，成為指尖永不褪色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