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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

2024-05-26 13:19:22陳玉龍
當代小說 2024年2期

陳玉龍

二叔打來電話,說這批貨過兩天要發走,問我是否過去翻翻。我說好,馬上過去。二叔說的所謂的貨,其實就是他收購來的廢品。他在黃泥鎮開了一家廢品收購站,有時我會過去翻翻那些舊書之類的,倒也偶有收獲。有一次我還找到了一本民國時期出版的偵探小說和一本《收獲》雜志創刊號,一直珍藏在我的書柜里。不過,空手回來時多,二叔那兒收的大多都是時政類的報刊,有的還沒有開封,看著十分令人痛惜。

從小城開車來到二叔的收購站,也不過幾十分鐘的路程。一個大棚子里,二叔正在忙著給廢品包裝打捆,汗水濕透了他的工作服。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書刊,說,你到那兒去翻翻吧,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我想上前去給二叔幫忙,二叔擺擺手說,你不熟悉情況,反倒添亂。

書堆碼得很高,我踮著腳從上到下一本本地把那些書挪開,翻看著,灰塵味兒陣陣撲面而來,我忍不住咳嗽了幾下。二叔走過來,遞給我一只口罩,說,你不習慣這里的空氣,戴上好些。我繼續在書堆里尋找,過程枯燥乏味,但心頭希望還在,說不定會有一個驚喜呢。可是,累得汗流浹背,差不多把那堆書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一本入眼的。我摘下口罩,坐在書堆上休息。二叔見狀,遞給我一瓶水,他自己也蹲在那兒抽煙歇息。我笑著對二叔說,注意煙火。二叔笑笑,沒有理會。喝了口水,我繼續扒拉書堆,這時,一本厚厚的賬本躺在潮濕的地上,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我飛撲過去,好像生怕動作遲了賬本就會飛走似的。二叔見此情景,走過來呵呵一笑,說,找到了什么寶貝,讓你這么激動?說實在話,此刻我還真的有點興奮,立馬展開了想象的翅膀,電視劇和反腐小說里的情節在我腦海里一一出現,賬本里或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我懷抱著賬本艱難地從書堆里爬出來。二叔拉了我一把,說,我先給你做飯吧。對于我尋找的東西,二叔向來不感興趣,也從不過問,我想拿走什么就拿走,反正那些在他眼中都是廢品。

我說不吃飯了,我不想耽擱他的時間。二叔一直一個人生活,早先結過一次婚,后來離了,也沒有留下孩子。再后來,陰差陽錯地失去了幾次機會,也沒能再成個家。他先是一個人走村串鄉收破爛兒,后來就在小鎮上開了這家收購站,據說收入還可以。反正,我上大學那年,二叔給了我一大沓票子,后來我在縣城買房子,他又給了一張卡。村里人都知道,那年修家譜,我被過繼給了二叔,從傳承的意義上來講,我就是二叔的兒子。

走出光線昏暗的棚子,我把賬本翻開看了看,發現里面記的不是數字,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再一看,它竟然是一個記錄著戲曲的本子。我大失所望,從一大堆舊書報中翻了大半天就找出來這么一個破戲本。要不要帶回去?現在送上門的戲曲許多人都不愿看,還有哪個會去看戲本喲!我拍了拍它上面的灰塵,想了想,決定還是帶回家吧。

痛快地洗了個澡,已是華燈初上,窗外不時有車輛駛過,傳來陣陣噪音。當初貪圖價格便宜,才買了這套靠近馬路的房子,唉,沒辦法,誰讓自己囊中羞澀呢。妻子早做好了晚飯等我,晚上她還要加班。妻子忙里又忙外,她在一家服裝廠打工,晚上加班是經常的事。

妻子走后,我把碗筷洗刷干凈才在沙發上坐下,順手把丟在茶幾上的“賬本”又拿了起來。我原本以為這是哪個民間戲團傳統曲本的手抄本,一看內容,才知道,原來是別人創作的一個以我們當地歷史為題材的文詞戲本。文詞戲是我們當地的一個小劇種,紅火時全縣曾有一百多家民間劇團,現在基本上沒有演出了,大多都已解散。據說,縣里正在為它申報非遺呢。

雖說是在不起眼的賬本上寫的,但字體很端正,用的是圓珠筆,有的地方被水洇過,字跡模糊,但可以猜出大體意思,不影響閱讀。紙張有些泛黃,劇本創作的時間顯然有些年頭了。因為是歷史題材,今天讀來依然沒有過時的感覺,只是有些地方文字表達得不很到位。看完劇本,我在心里猜測著這個署名一夫的作者是誰。混跡于小城的文化圈子,小城的文人墨客我差不多都知道,有幾個寫劇本的人,但沒有叫一夫這個名字的。一夫顯然是個筆名。

我再次將它拿起是三天后。縣文化館的劉館長打電話來,說交代給我一個任務,在這個月里創作一個劇本去參加市里的小戲小劇征稿。我突然激動起來,真是巧了,手頭正好有這么個現成的,如果加以改造,是不是可以完成劉館長交代的任務呢?只是要先找到這個作者一夫,征得他的同意才能改編。見我沒有立即推辭,劉館長一錘定音,說,就這樣吧,不管好歹,先弄一個出來交差。

接下來我的任務就是要尋找到作者一夫了。

縣城不大,但近年來常住人口一直在猛增,一夫是個筆名,又無法找管戶籍方面的朋友幫忙,盲目地去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我先到文聯辦公室打聽了一下。辦公室里,小朱正在寫一個申請增加經費的報告。文聯清苦,大家都清楚。小朱是近兩年新考進來的公務員,算是文聯正式的工作人員。記得先前文聯的人基本上都是兼職,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還常常關著門,主席由縣委宣傳部的一個副部長兼任,副主席則由文化局的一個副局長兼任,辦公室人員變動頻繁,非常不穩定。現在總算有一個正規軍坐守,上傳下達順暢多了。小朱幫我翻看了許多先前保存的資料,特別是戲曲方面的,比如縣戲曲協會的各種報表報告等。可是這些資料不僅少得可憐,而且根本沒有什么價值。

第二站我便轉向了戲曲協會的主席老羅。老羅先前在政協上班,現在已退休在家。再早之前老羅是我們縣黃梅劇團的臺柱子,90年代劇團解散,老羅接連換了幾個工作單位,最后去了政協,也算是一個比較好的歸宿。當時劇團有不少人都被分配到了農機廠造船廠什么的,不幾年就都下崗再就業了。

扯遠了,還是先敲響老羅的屋門吧。

老羅剛剛從新馬泰旅游回來,臉上有疲憊之色,但見我來訪,還是強打起了精神接待。老羅的記憶斷斷續續,時不時伸手摸摸自己那禿頂的光頭,這或許是他思索問題時的一個習慣性動作。經過大約半個小時的交談,我從老羅那兒得到了三個有用的名字,他們分別住在縣城和另外兩個位置不同的鄉下。

我先去縣城找那個叫劉金松的老先生。

事先給劉先生打過電話,沒人接。過了幾分鐘再打,一個小女孩接了,她說爺爺在縣醫院住院。我問她爺爺得了什么病,小女孩說不知道,如果有事等晚上再打過來,叫她爸爸告訴我。掛了電話,我心里有些沉重,當時能寫戲本的現在應該都是老年人了,但愿他們身體都還健康。據老羅說,劉金松曾是一名中學老師,年輕時就寫戲劇,有一部還被縣劇團給錄用排演了。后來似乎沒有再寫過,興趣轉向了詩詞曲賦方面,還自費出版了三本書,是縣詩詞協會的副會長。

晚上再打那個電話,接電話的聽聲音是一個中年男人。我把自己的意思說了。男人說父親年老體弱,得個感冒都得去住院,也沒什么大毛病,叫我明天上午到醫院去見他父親,并告知了樓號和床號。

第二天我先給單位領導請了個假,然后買了一些水果,去見劉金松。老先生正半躺在床上翻看著一本詩集,精神尚好,聽我說明來意,神情看上去似有些不爽,但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他先不說戲本的事,而是把手上的那本詩集遞給我,說,這是他出版的第四本格律詩集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打算出十本。我裝作很認真的樣子翻了翻,連說幾個好字。其實,對于格律詩詞,我是外行。見我有興趣,老先生說,這本書就送給你吧,問我帶筆來沒有,他給簽個名。我趕忙掏出口袋里的筆,用雙手遞給他。老先生戴上眼鏡認認真真地簽上大名之后,我又把書雙手接過,說著一定認真拜讀之類的應酬話。老先生這才切入正題,告訴我說那時縣城寫戲本的人可以說屈指可數,現在大多都已作古。戲本不同于其他文學樣式,沒有戲團演出,等于是白寫,這也是他后來不再寫戲本的原因。

老先生說,縣里有一年曾召開過一次劇本創作座談會,那次會議應該是縣里召開過的唯一一次大型的劇本創作會議。當時縣里的劇團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而傳統的戲曲又屬于“封資修”,如何在作品中反映現實生活或者挖掘當地的歷史文化,是此次會議的主題。不過,由于年代久遠,參會的具體人員他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當時黃泥公社的一個文詞劇團比較有名,有男女臺柱子,還可以自己編劇,在全縣戲劇會演中獲得過一等獎。

這時,護士進來給劉金松打針,老先生很配合地躺下,說自己能記起來的也就這些了,至于那個叫一夫的作者,他根本沒有聽說過,也沒有聽說有誰寫過這種歷史題材的戲曲劇本,電影劇本倒是有人寫過,可惜都沒成功。

出了醫院大門,我深呼吸了一口。艷陽高照的街道與病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來到這里,一下子讓我對生命有了另一種感悟,也讓我對自己的尋找多了一份急迫感,覺得說不定耽擱了一天時間,我就與被尋找的人永遠錯過了。

下一站,本來應該是先到黃泥鄉去找吳天初的,因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只好把電話打給了住在鄉下的另一個人,烏泥鄉的陳先進。電話是陳先進本人接的,聲音蒼老沙啞。老羅說陳先進的年紀比他大很多,這么說應該和劉金松不相上下了,身體有點狀況也屬正常。

回到家,躺在沙發上,我再次拿起那個戲本翻看,發現幾處涂改的地方有些特別,涂得很嚴實,好像怕人看出修改前的原文內容。接連翻開幾處涂改的地方,發現有一處痕跡稍淡點,我對著陽光仔細辨認,竟認出三個字,劉金松。修改后的內容也是一個人名,劉青云,這是戲本里面的一個小人物,而且是個反派人物。原文里的名字竟與剛剛走訪的老先生重名,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老婆見我這幾天老是翻看那個賬本,就說,你要查賬嗎,紀委請了你?我撲哧一笑,而后道清原委。老婆說,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有找這個那個的工夫,不如新寫一個。反正就是給文化館交個差。每次幫他們寫東西也沒人給你酬金,最多幾杯茶酒。文化上的事老婆不懂,我也懶得同她爭論,說,單位上這幾天沒什么要緊事,正好下鄉去走走,順便找一找人。

烏泥鄉離縣城有點兒遠,開車花了快一個小時才到達陳先進的村子。村莊干凈整潔,背靠青山,面臨池塘,大部分都是樓房。這幾年全縣都在大力搞村莊整治工作,看樣子效果顯著。此刻是上午十點左右,陽光熱烈,村子里卻靜悄悄的,連狗也懶得理我,都躲在陰涼處伸著舌頭喘氣。屋門大多是關閉的,好不容易才看到一間打開門的屋子,里面一個老女人帶著兩個小孩子正坐在地上擇菜。我上前打聽陳先進,女人倒還熱情,親自出來給我指路,說前面那棟外墻涂了黃色涂料的房子就是。

聽到我的聲音,陳先進摸索著走了出來,原來他眼睛不好使。我趕緊扶他坐下。緊接著,從后面廚房里走出來一個老太婆,給我沏了茶,說屋子讓曾孫子弄得太亂了,用衣袖抹了抹我面前的椅子。剛坐下,一個光屁股小孩就朝我跑了過來,翻弄我提來的水果袋。老太婆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小孩子倒地就哭。陳先進對老太婆說,你抱他到別處玩去吧,別打擾了客人。我這才認真打量了一下陳先進,瘦高個兒,戴著眼鏡,穿著干凈利落,倒不像個農村老頭,骨子里有點文人樣子。據打聽到的消息,陳先進是讀過高中的,在那時應該算是文化水平較高的人了。他原先在大隊當會計,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回到了生產隊,當了一名保管員兼記工員,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開始為村里的戲團寫本子。

我首先問他知不知道一個叫一夫的人,寫過我們當地歷史人物的文詞戲本。陳先進搖了搖頭說,記憶中沒有這樣一個人,那時他們寫的都是家庭矛盾和生產斗爭方面的小戲本,現編現演,隨意性很大。那時他是一個大忙人,也是一個紅人,四里八鄉的劇團都來請他寫新戲本,老伴就是那時候被他的寫作才能吸引了,主動追求的他。還說老伴曾在劇團里跑龍套。說到這里,陳先進臉上泛出光來。我可以想象那時陳先進風光的情景。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他們吃著糠粑稀粥,甚至餓著肚子,白天在田地里干活,晚上在簡陋的戲臺上唱著戲文,把鄉村鬧得熱氣騰騰。

接下來陳先進的臉色開始轉陰了。他摘下眼鏡,瞇起眼睛望了望門外的天空,說有件事他一直沒有公開對別人說過,憋在心底有幾十年了,現在自己是一個快要入土的人了,說出來也無妨。

那個時候,我也寫過一個大的戲本,可惜讓別人給偷了去。

偷戲本?我吃驚于陳先進的這種表述。

是的,那個人如今也不知還在不在世了。

我請陳先進給我詳細講講這件事情。陳先進喝了一口茶,半晌,才開口對我簡略地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改革開放以后,社會上又可以演古裝戲了,但是村辦劇團演的古裝戲本有限,各劇團之間競爭很激烈,都想整個新鮮的出來吸引觀眾。陳先進順應這股熱潮,潛心創作出了一個大型古裝文詞戲本《相思淚》。劇本寫的是男女愛情,但又與傳統戲中才子佳人套路化的故事不同,陳先進還是比較滿意自己的本子的。那年,他參加縣里的創作會,因為會上主要討論的是小說創作,他的戲本放在包里沒有拿出來。會議安排了住宿,四個人住一間房。他晚上跟著同伴們出來,大家一邊瀏覽夜景,一邊交流著各自的創作心得。回到旅店已經很晚,他洗了個澡便上床睡覺了,直到第二天準備回家時才發現包里的戲本不見了。而此時其他三人都已退房走人。那個時候沒有手機,私人電話都很少,想聯系同一個房間的那幾個人實在不方便。陳先進只好把事情報告給了主辦會議的負責人,讓他幫忙聯系一下,是不是住同一間房的同行們拿走了,如果是的話,看后還給自己就可以了。半個月后,會議負責人捎來口信,說住同一間房的人都問過了,他們都沒有拿走他的戲本。就這樣,陳先進花費兩個月心血寫的戲本神秘消失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準備重新開寫,情節唱詞都在自己腦海里記著,慢慢再扯出來就是了,只不過是要多花費一些時間而已。

說到這里,陳先進又喝了口茶,還嘆了口氣,說作品跟人是一樣的,都是有定數的。見我在等待他的下文,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臂說,這個時候出了一件事,重寫戲本的事就被耽擱下來了。

人生中還真有許多說不清楚的事。面前的路上明明有一個大坑,可我當時愣是沒看見,一腳踏空,人一頭栽了進去。胳膊摔骨折了,住了半年時間的院,回家又休息了大半年,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別說提筆寫字了。

我說,你那時肯定是在想戲本的事,一時走神,就踏空了。

可能是吧。陳先進要給我續茶,我說自己來,過去給他添了水。陳先進不住地撫摸著自己的右臂,仿佛那兒還在隱隱作痛。

后來就再沒重寫?

陳先進點了點頭,說自己有兩年時間不能勞動,家庭的繁雜瑣事又讓人頭痛;并且,此時各村劇團的人員紛紛外出打工,劇團說散就散了。只有縣城的黃梅戲團還能演出,他們演的一個劇目,叫《無情相思》,竟然跟我寫的那個戲本大體相同。

你當時就沒去找他們?我隱隱猜到了什么,焦急地問。

陳先進搖了搖頭,說,等我知道這個戲本的時候,早已過去十多年了,縣劇團都解散了,找與不找都沒有實際意義啦。但我還是打聽到了那個編劇的名字。

叫什么?我又著急地問。

是一個中學老師,叫劉金松。

是他?我暗吃一驚,不禁喊出了聲。

陳先進說,你認識他?

我怕惹上麻煩,連說不認識,只是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他接著說,我后來還真找過人家一次,他請我吃了一頓飯,解釋說本子是從床底下撿到的。我知道他這是在說謊,我的包拉鏈一直是拉著的,劇本怎么會掉到床底下呢?劉金松說當時縣劇團只給了他二百元酬勞,說著,他把兩張票子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要退給我。我沒有拿錢,他又拿出兩張,說就只有這么多了。他開了一瓶酒,硬要我與他干杯。三杯酒下肚,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訴說著過去的艱難和現在的處境,說學校正在評職稱,容不得半點閃失,全家人都巴望著他的那點工資哩。當時,我心軟了,想想都過去許多年了,還計較什么呢。把酒一干,又把桌子上的票子推到他面前,說,不說那事了,喝酒!那天,我喝得爛醉如泥。你不知道,我心里不好受呀!本來我的酒量還是可以的,但是心情不好,就喝醉了,劉金松后來把我扶進了一個賓館歇息。

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陳先進抬頭望了望門外,問我外面沒有人來吧?我說沒有呀。他這才又喝了口茶,說這個劉金松還真是個有心計的小人。這事我對誰都沒說過,現在你提起了這事,我就說出來吧。過去許多年了,存在心里也不好。

酒真不是個好東西,人家給你做了手腳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躺在賓館里,醒來時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一睜眼嚇了一跳,身邊多了一個人,還是個女人。兩個人全身赤裸地躺在一起。我想趕緊穿衣走人,女人一把揪住我,說還沒有付錢呢。我這才醒悟過來,自己讓劉金松給算計了。

這時我看向門外,老太婆帶著孫子過來了,趕緊咳嗽了一聲。陳先進大概也聽到了動靜,閉上了嘴巴。

告別陳先進,我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對于小城上一輩文化人陳先進和劉金松之間的恩怨,我現在并不想加以評判,他們現在都是爺爺輩的人了,希望他們幸福地安度晚年吧。

繼續尋找一夫。不知下一站黃泥鄉會不會有收獲。

左繞右拐地聯系上了黃泥鄉文化站的李站長。聽說我要尋找吳天初,他告訴我說,那個人早就過世了,不過他的家人還在。李站長在電話中很熱情,說雖然吳天初不在了,但他們的劇團還在,吳天初的家人還在,或許可以找到我想要的線索吧。

先到黃泥鄉。

看到車窗外一個年輕小伙子正在接我打過去的電話,我趕緊下車,對著他喊了聲李站長。他轉身看見我,立馬跑過來握我的手,說叫我小李就可以了。還說原先的王站長退了休,他是去年接手文化站工作的。我心里有些失望。小李請我進去喝口茶,我說不用了,咱們直接去黃泥村。

一路上小李不住地給我介紹桃園文詞戲團,說縣里正在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如果吳天初沒有過世,他肯定是毫無爭議的傳承人。我問現在對傳承人有爭議嗎?小李嘿嘿一笑,說這事還真讓人頭痛,有兩三個人都在爭。小李抱怨道,他也是剛接手這個事,其實,傳承人也沒有什么大的政策上的獎勵,最多就是一種精神鼓勵,沒想到卻被他們當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讓人頭痛得很。

進村的路是山路,車子比去烏泥鄉陳先進家難開多了。開了好一會兒,小李指著前方一個村子說,到了,就在前面的那個村。村子很大,樓房與瓦屋錯落有致,村口的一個大門樓看上去很氣派,我們就在門樓前邊的廣場上停了車。小李問,是先去吳天初家還是先采訪戲團的團長?我不假思索地說,去吳天初家吧,我想先找他老婆了解一下情況。

小李對村子很熟悉。他告訴我說,上面文化部門經常下來采訪文詞戲,有時還要動員劇團的人臨時演出一下,拍個視頻照片什么的。聽縣上來的人說,全縣其他地方的文詞戲團基本上已經組織不了演出了,只有黃泥村的桃園劇團還可以拉出一隊人馬。小李又抱怨說,其實,桃園劇團也越來越難組織了,年輕人都外出了,留在家里的基本上都是老大爺老大媽,每次要組織演出,我們鄉村干部不知道要做多少工作。除非春節,外面的人都回來了,桃園劇團才可以像模像樣地演出一回,這也是他們每年必演的一場,從這方面也可以看出現任團長的高明之處,再不演一場大家心就散了,就再也聚不攏了。

轉眼間我們就走到了一棟樓房前。

屋里有一個老太婆蹲在地上揀著簟上的米蟲,她不認得小李,但還是招呼我們坐下。聽我問起吳天初的事,她的臉立馬沉了下來。我以為是提起丈夫的過往讓她感到了難過,后來才知道不是這層意思。女人臉很瘦削,嘴唇薄如刀片,她沒好氣地說,死鬼都走了好幾年了,你們還要問他的事做什么?一時間,我尷尬得坐立不安。小李走過去對女人說,這說明你男人曾經很優秀嘛,縣上的領導還記得他,我們應該感到高興呀。女人一點也不買賬,說,高興個屁,在世不務正業,死了還不讓人清靜,你們要問,就問別人去。說著,不再搭理我們,自顧走進了廚房,半天不出來。

小李安慰我說,老太婆腦子不清醒,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去找團長。

團長年紀很大了,小個子,大熱天里還穿著夾衣。他說自己在舞臺上是跑龍套的,主要是為大家搞服務,當然,偶爾也反串一下小旦,救個急。怕我不信,他還當場唱了一段旦角唱曲。我沒想到團長這么大年紀了還能反串旦角,雖然還能唱,但停歇下來時發出了很粗重的喘氣聲,畢竟歲月不饒人。接下來團長介紹起劇團的情況。桃園劇團的名字來自《三國演義》里“桃園三結義”的故事,早在清朝光緒年間,他們村的三個年輕人就把京劇唱腔引入了進來,并且將當地的小調也糅合了進去,形成了當地的文詞戲,定下名字和章程,投資添置道具,很快就組成了一個草臺班子。后來慢慢發展,一直走到今天。我連連說不容易,然后扭轉話頭,問起吳天初。團長眉頭緊皺了一下,很快又舒展開來,說吳天初在我們劇團還真算個人才,演、編、寫樣樣在行,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是我們團的臺柱子,還得過全縣的一等獎哩。

可惜,后來就沒有再演了。團長深深地嘆了口氣。

為什么呢?我和小李幾乎同時問出了這個問題。

說來話長喲。團長抽出一支煙,遞給我,我擺了擺手,小李也搖了搖頭。團長自己把煙點著,深吸了一口。

吳天初嗓音好,又有文化,每次到外面演出,都會贏得滿堂喝彩。那個時候,公社和縣里經常搞會演,全鄉全縣許多劇團都在一起演出、評獎。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吳天初和另外一個鄉的叫小杏的女主角好上了。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好上了也是正常的事,問題是女主角的父母不同意,說吳天初家窮,戲演得再好當不了飯吃。吳天初兄弟四人,他是老大,父親過世早,他是全家的大梁。

吳天初可以反抗呀!小李冷不丁地說。團長又狠吸了一口煙,說,反抗了呀,他們甚至想到了私奔。

私奔?好刺激啊。小李又接嘴,興奮地站了起來。我輕拍了一下小李的肩膀,說,聽團長講,我們不要插嘴。小李嘿嘿一笑,坐下了。

想私奔?哪有那么容易呀。女方父母把女兒關在黑屋子里十多天,給她找了一個婆家,大隊書記的兒子。有一次吳天初去找小杏,還被大隊書記的兒子給揍了一頓,從此就死了心。后來娶了現在的老婆。

我問,吳天初結婚后就沒再演戲嗎?

演呀,一直演到小杏嫁到我們村。

小杏怎么又嫁到你們村來了,她不是嫁給了大隊書記的兒子嗎?

團長神色凝重地望著門外的天空,仿佛要把往事從虛幻中抓回來似的。他又點上一支煙,說,小杏跟大隊書記的兒子過了五年,前兩年倒沒什么大的問題,可后三年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丈夫的拳腳下過的,實在過不下去,就離婚了。

小杏嫁到你們村,是有意還是碰巧?小李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團長說,要說兩方面的意思都有。

我問,吳天初有意想小杏嫁過來?

那倒不是,是當時我們劇團團長的意思。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們團一直沒有一個好的女臺柱子,團長打聽到小杏離婚的消息,想盡千方百計讓她嫁到了我們村。這樣,我們劇團就如虎添翼,到哪兒演出都不怯場了。只是,團長的這番算計反倒讓我們失去了男主角,吳天初的老婆聽說小杏進了劇團,以死來脅迫吳天初離開劇團,不準他再上臺。就這樣,吳天初只好轉行給劇團寫本子了。

男人的一生呀,就怕遇到一個不講理的老婆,偏偏吳天初就遇到了。后來,他老婆連他寫戲本都不能容忍,有時他寫完一個,他老婆就燒掉一個。他就偷偷摸摸地寫,做賊一樣,寫好立馬送到團長那兒,也不敢寫上自己的名字。

我問團長現在還有沒有吳天初寫的戲本,團長說他身邊還保存了一本,是和劇團的其他本子一起保存的。我叫團長拿出來給我看看。團長說沒問題,上面文化部門每次來都要看他們的本子,因為他們的戲本都是手抄本,久遠到還有民國時期的,一代代往下傳。

不一會兒,團長手捧著一個大紅布包出來了。布包放在桌子上,攤開,里面差不多有二十來本戲本。紙張大多已經發黃,有幾本還是線裝。團長抽出一本,我一看,是寫在記賬本上的那種。我心跳了跳,說,這就是吳天初寫的戲本?團長說,那個時候吳天初還兼著生產隊的記工員,他的戲就都寫在賬本上。我不看內容,先辨字跡。字是用毛筆寫的,很難確認作者與我得到的那本用圓珠筆寫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內容是一個生產隊守夜的故事,不外乎破壞呀抓賊呀之類的,這也是當時通用的寫法。故事雖然套路,但唱詞卻通俗幽默,可見吳天初的文字功底不凡。

我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本子,基本上都是傳統戲曲,一律都是手抄,破損的地方用報紙粘好,可見保管人的用心。

我提議想見一見小杏。團長說小杏現在不在村子里住了,搬到市里兒子那里去帶孫子了,春節會回來,還能上臺演出,化了妝,一點也不像平常老太婆的樣子。

團長興致很高,又帶我到村里祠堂參觀了一番,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團長留我們在他家吃中飯,我婉拒了。回到鄉政府,小李要安排我吃飯,我也婉拒了。

回到家之后我理了一下思路,覺得一夫這個筆名套在吳天初頭上應該合適。為躲避老婆的眼睛,他只好給自己起了個筆名,甚至不署名。晚上劉館長打電話問我劇本動手寫了沒有,我便把尋找一夫的故事告訴了他。劉館長說文化館的檔案室里有以前辦的刊物,上面戲曲快板故事什么的都刊登過,你要不明天到這兒來查查看?我連聲說好。

劉館長說,不管找沒找到,先把劇本改出來才是道理。

翌日一上班我便來到文化館的檔案室查資料。劉館長今天去市里開會,他和管理檔案的人打了招呼,查找起來很順利。很快,我在一本上世紀80年代出的《文藝作品》中查到了一個署名一夫的人寫的戲本,內容是關于家庭喜劇方面的。我想,如果這個一夫就是吳天初的話,這或許表達了他當時對家庭生活的一種美好渴望。讓我驚喜的是,作品結尾處的括弧里面有一行字:作者系黃泥公社農民。

基本可以斷定了,一夫就是吳天初。我長舒了口氣。

利用周末的時間,我把稿子改好,輸入了電腦,用電子郵件發給了劉館長。劉館長很快回復,他覺得不錯,準備拿到市里代表文化館參賽。劉館長問我,怎么只署了一夫一個人的名字,可以加上你自己的名字呀!你辛辛苦苦改的本子,署個名完全說得過去。我說算了,孩子是人家的,我只不過是給人家的孩子穿了件漂亮的衣服。

剛接完劉館長的電話,劉金松的電話打了進來。老先生問我對他那本詩詞感覺如何,我一時語塞,根本沒看,怎么說呀。我只好撒謊,說正在看。劉金松說,小陳,聽說你是寫大文章的人,省報都登過,看完之后能不能給我寫一個評論,我叫市報的老熟人給刊登出來。

我更不知如何回答。這時,我突然鬼使神差似的從嘴里蹦出一句話,你認識陳先進這個人嗎?

對方噎住,半天才冷冷地說,不知道。然后掛了電話。

大概一個月以后吧,劉館長向我報喜,說參賽的劇本獲得了市里的二等獎,一等獎空缺,等于就是頭獎。劉館長叫我去館里領證書和獎金。此時,我已經不能用高興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五味雜陳,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再次翻看起那個“賬本”,然后用一張牛皮紙把它包好,和我珍藏的書刊放在一起。我輕聲地說,吳天初先輩,終于可以讓您的戲本有一個好的歸宿了。

去文化館領了證書和獎金,我開車去了黃泥村。我沒給文化站的小李打電話,直接找到了團長。當我把吳天初這個戲本的故事細說給他聽時,團長皺巴巴的臉上竟然熱淚橫流。他雙手握住我的手,說,天初要是在生前知道這件事不知得有多高興。我把打印好的新戲本給了團長,問春節時能不能排演出來。團長滿口答應,但還是有些顧慮,說,這是個大戲本,寫的又是我們當地的歷史文化名人,要是能有個專業的老師指導一下就更好了。我立馬想到了老羅。我給老羅打電話,老羅很爽快地答應了,說什么時候有空就給他打電話,到時候一同來黃泥村的桃園劇團看看。

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一看,是二叔打來的。二叔說又有一批貨要走了,里面有些書刊,問我去不去看看。我說這幾天沒空,叫他先給我留著,說不定又有什么驚喜等著我呢。

從團長家出來,我徑直去了吳天初家。門開著,屋里沒人,我喊了一聲,老太婆從后面廚房走了出來,雙手沾滿油花,看樣子正在做飯炒菜。見了我,她有些吃驚,半晌,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拉過一把椅子叫我坐。我把那本鮮紅的證書和三千元獎金交到她手上時,她慌亂地一把推開,說這是什么意思?我便把吳天初寫的戲本獲獎的事告訴了她,老太婆一時愣住,不住地在圍裙上擦著雙手,半天才顫抖地接過我向她遞過去的證書和獎金。

我轉身要走,就在我踏出她家門檻的那一瞬間,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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