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金磚支付體系漸行漸近

隨著金磚合作在經貿、投資、金融等領域不斷深入，推動金磚國家跨境支付合作、建立金磚支付體系成為了國際社會的熱議話題。尤其是近日美國媒體爆料稱，金磚國家正在考慮建立一個獨立于美元的支付體系，國際社會關于金磚支付體系的探討隨之升溫。

金磚國家貨幣支付領域合作扎實推進

金磚合作興起于世界格局深刻調整變革之際，歷經國際金融危機、新冠疫情全球流行等重大挑戰的考驗，成為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開展南南合作、實現聯合自強的典范。

2006年，金磚國家外長舉行首次會晤，開啟金磚國家合作序幕。2009年6月，中國、巴西、印度、俄羅斯“金磚四國”領導人在俄羅斯舉行首次會晤，金磚國家間的合作機制正式啟動。2010年12月，金磚國家正式吸收南非加入，“金磚四國”也因此改稱為“金磚國家”。2024年1月1日起，沙特、埃及、阿聯酋、伊朗、埃塞俄比亞成為金磚國家正式成員，金磚成員國數量從五個增加到十個。與此同時，“金磚+”合作模式不斷深化拓展。

作為金磚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貨幣支付領域的合作近年來一直受到金磚國家的關注。2019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一次會晤巴西利亞宣言，認為金磚國家關于國際支付系統的調查十分重要。2020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二次會晤莫斯科宣言，贊賞了金磚國家在國家支付系統合作方面開展的持續工作，特別是成立金磚支付工作組，期待在這方面進一步取得進展。2021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三次會晤新德里宣言，肯定金磚國家支付工作組通過對話和討論繼續開展支付合作。2022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四次會晤北京宣言，強調在現有工作機制下持續開展工作的重要性，包括金融領域信息安全，以及作為經驗和知識交流平臺的金磚國家支付工作組，并歡迎各國央行在支付領域進一步合作。特別是2023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約翰內斯堡宣言，認識到快速、廉價、透明、安全、包容的支付體系有廣泛益處，期待金磚國家支付工作組關于在金磚國家推進《二十國集團完善跨境支付路線圖》有關要素的報告，歡迎金磚國家成員分享跨境支付系統互聯互通等支付基礎設施方面的經驗，相信這將進一步加強金磚國家間合作；鼓勵進一步就支付工具開展對話，以促進金磚國家成員與其他發展中國家間的貿易和投資流動，強調金磚國家同其貿易伙伴在開展國際貿易和金融交易時使用本幣的重要性，鼓勵加強金磚國家間代理銀行網絡，促進本幣結算；責成財長和央行行長研究金磚國家本幣合作、支付工具和平臺，于下次領導人會晤前提交報告。盡管官方聲明措辭非常謹慎、簡約，但仍然可以看出，金磚國家在貨幣支付領域的務實合作正在一步一步扎實向前推進。

現行跨境支付體系的弊端

金磚國家是塑造國際格局的重要力量。2024年1月新成員加入后，金磚國家人口占到世界總人口的45.5%；按市場匯率換算，金磚國家國內生產總值（GDP）占全球的29%，按購買力平價換算，占全球的35.6%；進出口量占全球貿易總額的21%。根據英國石油公司（BP）發布的《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鑒2022》，2021年金磚國家的原油產量占世界石油產量的41.8%，天然氣產量占全球天然氣產量的36.2%。與此同時，地理分布的多樣性、發展水平的差異也造就了金磚國家在資源、市場、勞動力、科技等方面各有優勢，彼此之間互補性強，深化經貿合作的潛力巨大。

從理論上說，在貨幣經濟條件下，任何的經濟交易活動都離不開貨幣資金流動，離不開貨幣支付結算。作為關鍵金融基礎設施，跨境支付系統對國際經濟金融活動的開展起到重要支撐作用。隨著金磚國家之間經貿、投融資活動日益密切，必然要求一個更加便捷、安全、高效的跨境支付系統與之相適應。作為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的組成部分，跨境支付系統是極為關鍵的一環，是國際貨幣實現其職能的重要依托。

在當前的國際貨幣體系中，跨境支付系統主要是由各國央行、商業銀行以及相關信息和技術支持機構所共同構成?，F行的跨境支付體系主要包含兩大組成部分，一是由各國開發使用的以本國貨幣計價的跨境支付系統，其中以美國的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CHIPS）為主導。CHIPS是全球最大的美元私營支付清算系統，由紐約清算所協會（NYCHA）經營，處理全世界95%左右的跨國美元交易，一直以來處于全球跨境支付系統的核心地位；二是跨境支付報文信息傳遞系統，以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系統（SWIFT）為核心。它負責運營全球金融電文網絡，目前已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支持9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實時支付清算系統，為全球超過1.1萬家機構提供服務，是全球跨境金融信息傳輸通訊的最主要渠道，被喻為“全球金融網絡的神經中樞”。CHIPS和SWIFT兩者互相配搭，共同發揮作用。這兩個系統均由美國主導。

然而，現行的跨境支付體系一方面具有環節多、效率低、成本高、普惠性不足等缺點，另一方面，由于該系統由美國主導，因而也助長了美元的特權和霸權，造成包括金磚國家在內的廣大“全球南方”國家不得不承受美國貨幣政策的負面外溢效應，對金磚國家的經濟發展和跨境合作產生負面影響。更有甚者，現行的跨境支付體系被美西方國家“武器化”，淪為其對他國實施金融制裁的抓手，以及推行霸權、霸凌行徑的工具，使包括金磚國家在內的廣大“全球南方”國家深受其害。

因此，金磚國家加強在跨境支付領域的合作，推動構建快速、廉價、透明、安全、包容的跨境支付體系，既是深化金磚國家全方位合作、促進共同發展的必然要求，同時也對推動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的多元化、民主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構建金磚支付體系的可能路徑

日前，據美國媒體報道，金磚國家將致力于建立一個基于區塊鏈和數字技術的支付系統。該報道稱，俄總統外交政策顧問烏沙科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建立一個獨立的金磚國家支付系統是未來的一個重要目標，它將基于數字技術和區塊鏈等最先進的工具。

與傳統的跨境支付體系相比，基于央行數字貨幣、區塊鏈技術的新型跨境支付平臺具有顯著的去中心化、支付便捷、支付形式多樣、效率高、成本低等優點，如果金磚國家建立以央行數字貨幣、區塊鏈為基礎的跨境支付體系，既有利于提高金磚國家貿易投資便利性，也利于打破現行高度中心化的跨境支付平臺和國際貨幣體系的壟斷，推動本幣結算，降低匯率波動對金磚國家經貿、投融資合作的影響，還有利于推動國際金融貨幣體系向著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

央行數字貨幣、區塊鏈技術的發展，為金磚國家合作建立共同的跨境支付體系提供了現實契機。近年來，國際清算銀行（BIS）創新中心支持了多個對央行數字貨幣（CBDC）在跨境支付領域應用進行探索的項目。其中，“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mBridge）是迄今為止全球規模最大的CBDC多邊跨境支付試驗項目。2021年2月，在BIS的合作框架下，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香港金融管理局、泰國中央銀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中央銀行作為創始成員，攜手共同推進“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探索建立基于CBDC的跨境支付多邊合作機制和新型跨境支付基礎設施。該項目源于2017年香港金管局、泰國央行發起的“Inthanon-LionRock”項目，經過多個階段的測試、擴充和發展，于2021年正式更名。目前，“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在技術上已經日漸成熟，即將投入商業試運營，共有28家央行參與其中。

除了上述“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目前BIS推動的類似項目還包括法國央行和突尼斯央行的Prosperus，法國央行和新加坡金管局的MAS，沙特央行和阿聯酋央行的Aber，澳大利亞央行、馬來西亞央行，新加坡金管局和南非央行的Dunbar，法國央行和瑞士央行的Jura等。

另據俄羅斯財政部發布的消息，俄羅斯財政部和中央銀行將與金磚國家的合作伙伴一起，在今年底向金磚國家領導人提交一份報告，該報告將倡議創建一個名為“金磚之橋”（BRICS Bridge）的多邊數字結算支付平臺。

僅從技術的角度而言，這個名為“金磚之橋”的金磚支付體系應該可以借鑒“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等多邊數字貨幣支付平臺的成功經驗。因此，建立共同的金磚支付體系應該具備技術上的可行性。

然而，建立新型、自主、共同的跨境支付體系不僅是一個技術問題，還是一個牽涉經濟、政治、外交、安全等方面的十分復雜的系統工程。成員國在支付系統的互操作性與擴展，成員國的法律、監管和監督框架，跨界數據交換和電文標準等方面將涉及許多問題的協調，而且建立這樣一個支付體系的潛在溢出效應和回溢效應也會對成員國的決策產生重要影響。因此，建立共同的金磚支付體系將會是一個穩步推動、循序漸進的過程，其前景需進一步觀察。

（作者為國際關系學院經濟金融學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