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種方式談“戀愛”

胡慧娟

一天課間，我路過教室，無意中瞥見小興正站在小白的身后，認真而笨拙地幫她整理頭發。小白是一個長相甜美、活潑可愛的女生，小興是一個性格內向、做事認真的男生。想不到，平日內向寡言的小興跟女生的關系還不錯呢！我正樂著，一個念頭冷不丁冒出來：他倆該不會是在“戀愛”吧？

有一天，班主任程老師問我：“胡老師，你知道嗎？小白和小興正在談戀愛！”我一驚，立刻想起梳辮子的場景。

“我跟他倆都談過話了，一點兒用都沒有！”程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生氣地說：“前兩天，有同學跟我說，他倆竟然在教室里抱在一起，旁邊還有別的同學呢！”

我明白，高二的學生“戀愛”，甚至在公共場合有過分親密的舉動，班主任一定心急如焚。孩子當然需要教育引導，然而，這種引導必須板起面孔講道理，甚至厲聲呵斥嗎？

突然，我想起自己的舊事。記得高二那年，我很喜歡班上的一個男生。他比我大一歲，雖然成績不好，但是長得帥，愛打籃球。因為座位離得近，家也住得近，我倆經常一起放學回家。時間一長，老師便發現了，對我輪番“轟炸”：“慧娟，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你是有前途的孩子，以后是要讀大學的，千萬不要因為他毀掉自己的前程呀！”……老師像商量好了一般，用同一套說辭。可我表面順從，其實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在那時的我看來，我的前途與那個男生并無關系。對于青春期的孩子而言，喜歡的人都頂著一個光環，那光環熠熠生輝，豈是幾句話就能輕易摘掉的？是的，這樣的說教是無用的。我必須換一種方式，跟小白好好談談“戀愛”。

一天晚自習前，我特意囑咐小白早點兒過來幫我一個忙。五點十分，她火急火燎地沖進辦公室，問：“娟姐，什么事？”

“也沒什么大事，最近我有一個課題研究，需要找學生訪談。因為話題敏感，我思來想去，跟你關系最好，所以就麻煩你了。”我剛說完，她就大笑起來：“我們關系這么好，找我就對了，你開始吧！”

我斂住笑，鄭重其事地說：“那我開始了。第一個問題，你談過戀愛嗎？第一次戀愛是什么時候？目前有男朋友嗎？”

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抗議道：“你這是什么課題呀！怎么問這個？”我笑著說：“我的課題是中學生情感教育策略，首先就得搞清楚中學生的情感現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你愿意幫我嗎？”

她先沉默，半晌才說：“你可不能寫我的名字！”得到我的保證后，她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那你問吧！”

在跟她談話之前，我就告訴自己，要放下對她和小興感情的評價，平心靜氣地傾聽，不要帶著改變對方的目的，不要試圖說服小白和小興分開。當然，她如果想跟我聊天，我也會以朋友的身份跟她談談我所理解的愛情。

隨著一個又一個問題展開，我慢慢走進小白的心。她和小興的“戀愛”已經持續半年多了。和我預想的一樣，起初她對小興并無感覺，但小興的執著追求與無微不至的關懷最終打動了她。小白說：“跟小興在一起后，我覺得他人不錯，慢慢喜歡上了他……”

談及教室里的出格行為，小白無奈地說：“我也不喜歡那樣，我跟他說過很多次，可他就是不聽……我沒有想過我和他的將來，因為將來太遙遠了，我只想現在……”她那么信任我，毫無保留地向我敞開了心扉，我心里暖暖的。

轉眼間，所有的問題都問完了。“小白，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收拾東西，準備結束談話。

“娟姐，程老師跟我談過了，希望我跟小興斷掉，以免影響學習，可是我們在一起真的沒有影響學習。”小白顯然還想跟我談下去，“我的好朋友都知道我們的事兒，都挺支持的。但我爸媽、他爸媽都不知道。我爸要是知道了，非打到學校不可……”這個乖巧的女孩在面對父母、老師的壓力，還有男生的溫情時，內心有些迷茫。

我依然不想對她的感情發表過多的評價。可是，作為她的朋友，我必須說說我的看法：“我不知道眼下的你該怎么辦，因為我不是你，不能完全了解你的感受，所以不能為你做決定。我當老師27年了，之前的班上也有一些談戀愛的孩子，但據我了解，27年來，只有一對孩子走到了最后。所以，從這個角度說，你和小興以后大概率會分手。”

她認真聽著，點頭表示了解。

“不管你和小興的感情有沒有結果，在我看來，這段感情有一點值得商榷——它始于你的盲目。你因為對方的熱烈追求和溫暖關懷接納了他，你可能并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聽到這句話時，她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每個人選擇伴侶的過程，就如同進入迷宮尋寶。從進去到出來，不能返程，每個人只能帶走一顆鉆石。你認為怎么做才能保證自己找到那顆最中意的鉆石？”我直視她的眼睛，期待她的回答。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要睜大眼睛用心選、認真選，不能隨意。”

我笑著說：“對，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什么是鉆石。你如果不知道鉆石是什么樣子，就有可能把石頭當成鉆石帶回家，或者把鉆石當作石頭丟掉。你說對嗎？”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如果你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人，你就不會知道小興是不是正確的人。如果他是，而你最終失去了他，你會后悔；如果他不是，而你選擇和他在一起，你也會后悔。要找到屬于自己的鉆石，必須有一定的知識積累和人生閱歷，需要有健全的心理和人格。眼下的你可能還達不到，你還需要成長，明白嗎？”

小白激動地說：“娟姐，謝謝您跟我說這些。今天，我學到了很多，之前沒有人跟我說這些。您跟程老師說的不一樣，但我都聽進去了。”

上課鈴響了，我和小白一起走向教室。

我并不知道小白和小興的感情接下來會怎樣，但我知道，小白一定會先搞清楚自己的“鉆石”長什么樣子。（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湖北省武漢市石牌嶺高級職業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