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淺痕

呂品

今年的1月25日是蘇格蘭詩人彭斯（Robert Burns）的誕辰，這一天在蘇格蘭以“彭斯之夜”（Burns Night）的形式慶祝，主要的活動是朗誦彭斯的詩，演唱為彭斯詩配樂的歌曲。今年BBC彭斯之夜的演出，除了必唱的《友誼地久天長》之外，還選擇了彭斯其他多首詩歌。在看到《一次親吻》時，我不禁想起去年夏天，我們在蘇格蘭北部奧克尼群島海邊漫步時，看到懸崖外一塊似乎正努力伸回岸邊的巨大巖石，給它起了一個名字：Ae Fond Kiss。

我只模糊地記得這首詩的淵源，于是決定復習一下這段歷史。Ae Fond Kiss這幾個字念起來的感覺比中文翻譯浪漫很多，但下半句卻是and then we sever（然后分離）。這是彭斯在1791年寫給他的情人克拉琳達（Clarinda）的一首告別詩，因為她即將遠渡重洋，去北美洲的牙買加與長期分居的丈夫團聚。我有一次參加“城市漫步”活動，領隊帶我們到愛丁堡市中心的坎農蓋特教堂墓園里看克拉琳達的墓碑—這不是她的本名，刻著“克拉琳達”字樣和她頭部側面浮雕的墓碑，是后人加上去的。

讓我驚訝的是，愛丁堡市中心其實還有一塊匾牌紀念這段故事，位置就在愛丁堡大學信息學大樓外十字路口斜對面一座樓房的外墻上，上面刻著“彭斯之友克拉琳達1787—1791年曾在此處附近居住”字樣，寫上“附近”是因為1937年安放這塊匾牌時，克拉琳達居住過的房子早就拆掉了，就是現在信息學大樓的位置。我曾在愛丁堡大學工作，那個地方走過無數次，竟然一直未注意到。

這樣的匾牌在英國常能見到，一般統稱為“藍色匾牌”，通常是圓形藍色設計，但準確地說只有倫敦才用藍色匾牌這個正式名稱，其他地方的紀念匾牌有的和倫敦的相似，有的采用不同的設計，比如信息學大樓對面的克拉琳達匾牌就是深褐色的長方形。倫敦的藍色匾牌原來由市政府負責，后來交給了慈善機構“英格蘭遺產”監管，絕大部分用來紀念名人故居，如狄更斯、牛頓等，有些名人只在倫敦短暫居住過，如莫扎特、肖邦、梵高等。現在有專門委員會評審新增藍色匾牌，要求很嚴，比如被紀念的名人必須已去世至少20年，匾牌必須安放在原建筑外墻上等。

英國其他地方的匾牌，通常由當地政府或民間機構負責，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安放匾牌紀念，各地做法不一。我記得在過去，當看到有人曬自己到愛丁堡去“大象咖啡館”拜訪了“哈利·波特誕生地”時，我總會掃興地跟人說那是咖啡館的商業宣傳，真正的誕生地在愛丁堡大學法學院附近的一座二樓咖啡館，而且有匾牌為證。確實，在咖啡館樓下街角墻上，有一塊小小的花崗巖匾牌，上面有羅琳的畫像和幾行小字：羅琳在樓上房間內寫過《哈利·波特》早期的幾個章節。據羅琳回憶，當年她生活拮據，常在樓上的咖啡館內寫作，因為妹夫是股東之一，里面空間大桌子多，所以不會有人來趕她走。這座咖啡館后來幾經易手，現在是一家中餐館。

彭斯和羅琳的創作生涯相隔了約200年，但是從克拉琳達到羅琳的匾牌，只需要轉過一個街角，走路不過3分鐘。一座城市的歷史記憶和文化沉淀，就這樣在路邊街角留下了淺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