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局不少，套路更多獵頭公司亂象調查

劉朝暉

前不久，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檢察院辦理了一起特大團伙職業騙薪詐騙案。一公司招聘的85名銷售人員竟全是職業騙薪人！騙薪團伙涉案超3500萬元，178人被判刑。

如果說這是普通人力招聘市場的詐騙案例，那么在看似高大上的獵頭招聘中，也存在不少騙局與深坑。近幾年，獵頭行業逐漸擴張，從高層管理、中層管理，到基層管理崗，再到一線工程師，獵頭行業都有覆蓋，獵頭顧問入行也在逐漸放低門檻，結果此中產生了不少亂象。有的應聘候選者被“套路”，有的企業主“賠了夫人又折兵”……種種亂象，不能不令人對獵頭行業的發展進行深思。

履歷包裝造假

“早知道獵頭找來的這人如此不靠譜，還不如當初自己找了。”和《新民周刊》記者說起兩年前通過獵頭的一次招聘，吉文森就一肚子氣。

作為一家AI醫療平臺的創始人，吉文森兩年前為了提高平臺的運營效率，在投資人的推薦下，找了一家獵頭公司為其尋找合適的運營副總。沒多久，獵頭公司就為其找來了一位“上佳”人選。從履歷上看，此人有在某互聯網企業擔任高管的光鮮經歷，能力似乎也非常不錯。在經歷了面試之后，此人順利入職。了吉文森的AI醫療公司。

入職之初，此人在高管會議上拍著胸脯承諾：“一年內做到500萬元，兩年內做到1000萬元，三年內達到3000萬元……”這也讓吉文森對其充滿了期待。不過時間一長，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平臺的業績始終在原地踏步，并沒有這位副總聲稱的臺階式攀升。而當他在會議上對之提出異議時，這位副總卻把責任推給了公司的技術總監，稱技術總監的工作不到位影響了其創造業績。

之后，吉文森又暗地里再次對此人進行了背景調查。結果令他大吃一驚：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互聯網企業的高管，只不過是一個中層，也沒有什么出眾的業績，情況與當初獵頭公司提供的履歷差別甚遠。而當他在聽說此人甚至還用言語威脅過技術總監后，終于忍無可忍，將此人開除出公司。

事后，此人還與吉文森的公司就工資補償打了一場仲裁官司。當吉文森找到獵頭公司質疑，獵頭公司卻以此人已經入職超過半年，合同已經結束為由，拒絕返還獵頭費。

“付出了不菲的獵頭費，還付出了近80萬元年薪，但是一點成效沒有，無論從金錢還是時間成本上，都損失很大。” 吉文森說。

像這樣遭遇獵頭公司找來的“人才”貨不對板，履歷卻進行過度甚至虛假包裝的事情，在像吉文森的公司這樣的中小創業企業中并不鮮見。

某科技企業的老板青潤也向記者透露，一位朋友的公司花高薪聘請了一位營銷副總，獵頭推薦過來的履歷堪稱職位定制，MBA+500強高管經歷+突出的業績+優秀的背調報告，加上能言善辯的溝通能力，自然被老板一眼看中。

然而入職三個月后考察發現，這個所謂高大上的營銷副總專業能力、管理水平和職業素養都遠低于一個經理級人員的水平，重新復盤招聘過程和入職材料，才發現是某獵頭公司刻意包裝的“人才騙局”，學歷、業績、背調、職位都存在過分包裝。

而這樣的獵頭公司卻因過了三個月的保證期，得以輕松拿走高昂的獵頭費用。企業長達半年的用工成本+獵頭費用+市場時機損失，其代價可謂高昂，而作為提供人才服務的獵頭公司卻憑著一紙協議，將責任推卸得一干二凈。

“我還知道一位如今在IT圈里名聲很響的人物，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技術底子，只是一個圖書編輯出身沒有行業經歷，但是卻被獵頭公司包裝成了所謂‘技術大拿，屢屢在各種場合進行培訓和演講，還擔任了好幾家互聯網企業的技術研究院院長，實在匪夷所思。” 青潤透露。

他認為，獵頭公司費用昂貴，搜尋高級主管的專業服務費用動不動就高達幾十萬元，而現實是市場上獵頭顧問專業水平和職業素養參差不齊。有些顧問為了達成業績，甚至幫候選人修飾偽裝履歷，夸大相關業績。現在業界通行的保證期為三個月，而高管的能力和業績體現一般需要長達半年到一年以上的時間，企業不會三個月內就隨意決定一個高管的去留，這就給有些急功近利的獵頭有了可乘之機。

記者與不少人事經理朋友交流，發現人才招聘的錯判十有八九就栽在了這些“名校+名企+高薪職位+口吐蘭花”的候選人手里。在這種對比下，高度勝任的候選人有可能只是因為學歷、工作經歷不那么光鮮，或者不是聊天高手，而被輕易錯失。

吉文森認為，整體獵頭服務的專業性和信譽評估，以及對獵頭行業及從業人員的監管，也需要進一步加強起來，他強烈呼吁人力資源行業協會或某些招聘平臺能建立獵頭或獵頭公司黑名單，建立人才黑名單，前人HR走過的冤枉路，不希望后面的企業和HR再次踏入。

上下家利益通吃

作為一家制造企業的高管，祖亮在近些年來接到過不少獵頭的電話，向他許以高薪職位。不過在考量之后，祖亮認為獵頭提供推薦的職位和企業發展方向與自己的理念并不合拍，因此并沒有離開自己目前的崗位。不過在多次與獵頭打交道的過程中，他卻發現有些獵頭的“小動作”套路。

祖亮曾接觸過一家在上海開有辦事處的外地獵頭公司。這家公司的獵頭顧問致電他時，表示有一家新公司招聘的職位和祖亮的經驗與技能很相符。在了解之后，祖亮表示可以試試。

不過之后在進行面試之前，祖亮驚訝地發現，獵頭顧問似乎已經對面試的一些問題了如指掌，甚至教祖亮“這么說，這么說”，大意就是為了迎合公司HR做一些粉飾包裝。面試中他發現，整個面試過程，企業HR方面和獵頭之間似乎早已經協調一致，大家都是按照“劇本”來進行的。不久，獵頭顧問又透露信息：面試比較成功，祖亮有很大概率入職這家公司，獵頭這面會幫他努力促成。但在言語間，獵頭顧問也進行了暗示，如果入職成功的話，希望祖亮個人可以給獵頭公司“意思意思”。

他們不僅向求職者收取高額費用，還可能通過虛假招聘信息、夸大職位待遇等手段來騙取求職者的信任和錢財。

“有些找工作的人，可能很想要這個工作，也許就會從個人收入這一塊給獵頭一個回報承諾。”祖亮說。祖亮沒有進這個套，因為他覺得這就是獵頭公司“吃了上家吃下家”，“獵頭已經可以從企業雇主那收取不菲的獵頭費用，常規來說，獵頭不可能收應聘者的錢，但其實在這種場合里面，他就會想辦法來詐”。

近日，上海一名網友的爆料在社交平臺上引起了廣泛關注。這位網友在爆料中詳細描述了所謂的“獵頭公司”的收費模式。他提到，求職者需要支付高達20萬元的費用，而公司承諾為求職者找到月薪1.5萬元的工作。然而，求職者需要在入職后的前兩年內不領取任何薪水，相當于免費為公司工作。更為令人震驚的是，如果求職者在試用期三個月內未能通過考核，被公司裁掉，獵頭公司不僅能收回之前的費用，還能從招聘公司那里獲得一筆額外的收益。

獵頭行業作為連接求職者和招聘公司的重要橋梁，其運作模式和收費方式一直備受關注。正規的獵頭公司通常會向招聘公司收取一定的服務費用，以幫助招聘公司尋找合適的人才。而針對求職者的收費，往往是以一定比例的工資作為服務費，且這一費用通常是由招聘公司承擔。

然而，隨著市場競爭的加劇和行業發展的不規范，一些不法獵頭公司開始涌現。這些公司往往以高薪職位為誘餌，收取高額費用，實則卻是在進行欺詐和剝削。他們不僅向求職者收取高額費用，還可能通過虛假招聘信息、夸大職位待遇等手段來騙取求職者的信任和錢財。

祖亮還透露，某些獵頭公司會和雇主的HR總監之類暗地聯合起來，反過來刻意要求應聘者把待遇和薪資水平抬高，以方便獵頭和HR方面獲取更多利益。“很多獵頭公司和企業的HR總監都有著某種不可明言的聯系，存在著某種灰色的潛規則”。

然而這種潛規則并不一定就是灰色的，而是犯罪。記者就查閱到一則某房地產公司人力資源總經理通過與獵頭公司合謀，騙取房地產公司獵頭費的舞弊案例。

劉某某和顏某分別擔任某地產公司人力行政中心總經理和副總經理，在2018年一年間兩人利用職務便利，伙同一家獵頭公司的負責人吳某某，多次將非獵頭公司推薦招聘的人員偽造成獵頭公司推薦，騙取地產公司獵頭費達15萬余元，事后三人分得數量不等的贓款。三人在案發后最終以職務侵占罪被定案起訴。

在祖亮看來，一些獵頭操作招聘的過程中有很多貓膩，其實就是尋求本身的利益最大化，包括相關的企業HR人員利益也要最大化，而并非從雇主公司的利益角度出發，為雇主節省金錢和時間成本。同時他們也不是考慮的應聘候選人的發展利益，考慮的就是操作招聘的人怎么能夠從這一單生意里面拿到最大的好處。

“搶山頭”誤人誤己

眾所周知，獵頭顧問是企業和人才之間的紅娘，但這個紅娘是必須要將好事辦成才能拿到彩頭。換句話說，在企業和人才沒有正式走到一起之前，獵頭顧問是沒有任何費用的。記者了解到，目前國內獵頭行業有九成都是實行“零預付”規則。

因不需要預付費用，為了盡快找到心儀的候選人，企業自然就會選擇遍地撒網，往往會同時啟用多家甚至數十家獵頭公司合作。這就導致經常出現這么一種情況：多個獵頭公司同時聯系一個候選人。

針對獵頭重復推薦的情況，目前很多企業基本采取“以系統為準、誰先錄入算誰的”的規則。為此，部分獵頭為了搶占山頭，往往會出現“占坑”的行為。他們拿到候選人的簡歷以后，并不與候選人做深入的溝通、面試評估及崗位匹配等基本的專業工作，而是直接上傳簡歷，先“占坑”再說。更有甚者，在候選人考慮中、尚未同意推薦的情況下，簡歷竟然也被獵頭先上傳了。

應聘者與不同人力資源代表團隊的會談。

在某獵頭公司工作的獵頭顧問Mary就告訴記者這樣一個案例。2021年5月份，她為國內某商業地產公司訪尋“區域投資副總經理”的崗位，訪尋到了曾經在對標公司工作，當時處于離職狀態的陳先生。當Mary詢問是否有其他獵頭推薦該客戶該崗位時，陳先生表示，之前曾有個獵頭給他打了電話，溝通了不到5分鐘，說了這個機會，但簡歷要過去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系。

Mary經過專業、深入的溝通、匹配，覺得陳先生的情況符合地產公司的要求，推薦投資總監崗位。然而在面試后準備簡歷上傳系統的時候，Mary發現客戶簡歷系統已經被之前的那家獵頭上傳了。“候選人當然不同意與那家獵頭公司合作，還是比較認可我們的工作，希望由我們繼續服務，但按客戶系統的重復規則，獵頭費用不屬于我們。” Mary說。

最終的結果是：因有爭議，客戶放棄錄用這位候選人。“這其實是‘三輸的局面，客戶遇到心儀的人選卻不得不棄用，候選人失去了一次就業機會，我們兩家獵頭都沒能成單。” Mary很遺憾，“獵頭不分青紅皂白地占坑，這對企業、候選人、同行，包括自己都是一種傷害”。

一直以來，薪酬都是職場人跳槽的催化劑，很多人希望借助跳槽來完成薪資和職位的上升，中高端人才自然也不例外。Mary還透露，部分獵頭顧問就抓住候選人的這個心理特點，在給他們介紹機會時，通常會有一些不厚道、不職業的操作。在介紹客戶的薪酬待遇時，為了迎合候選人的期望，往往會夸大客戶給到的薪資待遇，甚至會超出客戶預算的上限很多。最后雙方在薪資的問題上往往很難達成一致，這樣就浪費了彼此的時間和精力。

Mary坦言，在獵頭這個行業中，確實有一些獵頭顧問，為了能促成合作，拿到傭金，對候選人以及企業雙方都存在一定的忽悠，套路多，沒有底線。遇到這樣的顧問，一定要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