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事（組詩）

哪有冬天不冷的

一個主要工作

需要在戶外

完成的朋友

批評我：

“你不覺得冷

穿一條薄秋褲

就能過冬

是因為出門坐車

下車進屋”

他進而沒有

好氣地總結：

“哪有冬天不冷的”

我沒敢吭氣

媽

兒子：

“說一百遍了

還要沒完沒了

嘮里嘮叨

我媽煩死了”

我：

“說了一百遍

還要沒完沒了

嘮里嘮叨的人

才是你媽”

分 居

飛無錫

從西安轉機

在夜色中抽煙

聽到一個也在

抽煙的女人

沖著電話說：

“你不知道嗎

分居是要離婚的”

我想起父母

心里長嘴

開口說話：

“我呸

我爹我媽

分居二十年

每一兩個月

才能見一面

走到了現在

還是兩口子

感情好著呢”

玉 蘭

玉蘭花開

就是演播大廳

點亮的枝型吊燈

下一個節目是

春天圓舞曲

由一群穿著

裙子的姑娘演繹

糖

我不愛吃糖

小時候吃多了

不是數量的多

是次數的多

我幾乎每天

都在吃糖

一塊糖球

揣在兜里

隨時拿出來

舔上一舌頭

再放回去

一吃就是一星期

不稱職的導演

磨鐵詩歌獎頒獎禮

結束當晚酒肉之后

在劉一君開車

送我回賓館的路上

說起導演的私生活

老唐問一君：

“你也有過三四個老婆吧

導演都有三四個老婆”

一君的回答出乎意料：

“就一個

還是離了又復合的”

不知道老唐怎么想

反正我暗自嘀咕：

“這是不稱職的導演

但不妨礙交個朋友”

三場雪

入冬以來

不到半個月

已下三場雪

第一場雪

大人小孩都興奮

第二場雪

有人已表現岀

不適乃至反感

面對下在

今天早上的

第三場雪

我站在路邊打車

看見一個同樣

打不上車的家伙

大聲罵雪的娘

車行平谷山中

每遇急轉彎

意在提醒對面來車

小趙就按一下喇叭

然后驚起幾只喜鵲

給我一種錯覺

喜鵲是從喇叭里

飛岀去的

一路行來

在拐彎處

雖然沒有

碰上一輛車

但從喇叭里

飛岀來的喜鵲

達二十只之多

登玉臺山

在出租車上

司機告訴我

經滕王閣

登上山頂的

積翠亭

需要 40 分鐘

而且是當地

經常鍛煉的人

才能做到

可是我用了

半個小時

就爬上去了

趕時間

是一個原因

此處與

杜甫有關

也功不可沒

誰先死

我被醫生確診為

糖尿病人的那天

老婆跟我討論了

我們兩個人

誰先死的問題

主要是她自言自語

結論是這樣的：

還是我先行一步

她才能放下心來

但有一個前提

必須活到八十歲

沒意思

當穿新衣

吃好吃的

成為日常

過年也就沒意思了

沒意思就沒意思吧

只要穿新衣

吃好吃的

成為日常

雪 后

在雪地上

看見一串腳印

美麗極了

即便我知道

是任誰見了

都要喊打的

老鼠留下的

也沒覺得

做此判斷

有何不妥

螞 蟻

在花園的小徑上

老能看見螞蟻的尸體

明顯是被人踩死的

有的時候還能看見

螞蟻拖拽螞蟻的尸體

但是這個殘酷的事實

并沒有阻止更多的螞蟻

出現在花園的小徑上

在災難降臨之前

它們對鞋一無所知

羨 慕

每到金銀灘

看見牛羊

在草原上

無憂無慮

安逸地吃草

我就止不住

充滿羨慕之情

但時間一般

不會持續很久

緊隨其后

總是不可避免

來到餐桌前

在青島海邊聽人唱歌

我不管是真是假

只要能說出

“給愛人治病籌錢”

這樣的理由

就值得我賞其十塊

耳 勺

穿在鑰匙扣上的

跟了我很多年的耳勺

一個月前掉下來壞了

一直沒有時間買新的

也不需要買新的了

過去有耳勺的時候

我的耳朵幾乎天天癢

近一個多月以來

這個毛病不治而愈

途經麒麟灣里的一片小樹林

在我的目光

長時間地追隨

兩只上下翻飛的

麻雀之后

一只喜鵲出現了

接著又是一只

久違的啄木鳥

也躍入眼簾

我知道將會有

更多的鳥兒

出現在那里

有一些我可能

都未曾見過

叫不岀名字

只要我能夠

一如繼往

更長久地佇立

并且觀望

【作者簡介】馬非，生于1971年，詩人。出版詩集《寶貝》《青海湖》《那個人》等8部，部分作品被譯成英語、德語、西班牙語、韓語、日語。榮獲2013年長安詩歌節現代詩成就獎、磨鐵詩歌獎·2017中國年度詩人大獎、第十屆（2020）《新世紀詩典》李白詩歌獎成就獎?，F居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