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與人類何以共著圖書 ？

內容摘要：自ChatGPT問世以來，其作為創作伙伴引發了人類與人工智能共著圖書的熱潮。對亞馬遜電子書平臺上857本由ChatGPT參與共著的圖書進行研究，可以探究人工智能與人類作者在圖書創作方面的協作模式及特征：在ChatGPT參與共著的過程中，效率原則和專業化得到顯著體現。但與此同時，分工亦顯現出形式主義傾向，合作正經歷暫時的失范階段。鑒于此，出版業需在公平性、多樣性與包容性之間尋找平衡，建立新的合作框架及規范規則，以幫助人類與人工智能進行有效分工，進而實現分工的最終目標，構建一個更加團結與協調的“創作有機體”。

關鍵詞：人工智能；圖書創作；分工理論；形式主義

課題：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智媒時代公民隱私保護問題研究”（編號：21＆ZD324）

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4.04.005

一、問題的提出

自ChatGPT問世以來，它已成為一系列創作活動的焦點。實際上，這一突破性的人工智能工具一經推出，人們就開始探索其在圖書寫作上的潛力。它不僅為資深作家提供了全新的創作手段和靈感來源，也為那些沒有出版經驗的作家打開了實現夢想的大門。2023年1月，一本完全由AI生成的兒童讀物面世：來自紐約羅切斯特的銷售員布雷特·希克勒（Brett Schickler）雖然沒有寫作經驗，卻利用ChatGPT成功為兒童撰寫了一本名為《聰明的小松鼠：儲蓄和投資的故事》（The WiseLittle Squirrel：A Tale of Saving and Investing）的圖書，并分別以2.99美元和9.99美元的價格在亞馬遜平臺銷售電子版和紙質版。這本30頁的作品完全由人工智能創作，講述了一只名叫薩米的松鼠如何從其他友善的動物那里學習節儉和投資。截至2023年8月，亞馬遜電子書市場上已有超過800本以ChatGPT作為合著者的電子書。這一趨勢清晰地表明，ChatGPT撰寫圖書已經成為現實。各類社交媒體平臺、媒體和在線課程平臺正在熱情地報道和指導人們如何利用人工智能快速撰寫圖書。“如何用ChatGPT在3小時內寫作并出版一本書”、“利用ChatGPT在24小時內自主出版暢銷書” 和“用ChatGPT寫一本小說，僅需10步”等，這些有沖擊力的標題吸引了眾多懷揣“作家夢”的讀者的關注。

圖書創作的過程既融合了藝術使命，也包含了技術技藝：從構思到編輯，這一系列技能曾經被認為是人類的專屬。然而，人工智能在圖書創作中的參與，打破了傳統模仿式學習的邊界，使其從簡單的復制者轉變為“創作者”。這一轉變對圖書創作的格局和生產體系帶來巨大挑戰和變革，同時也引發廣泛爭議。如果一個人在網絡公共領域擁有大量作品，人工智能便可以輕易地模仿這些作品，并以自行出版的形式進入亞馬遜平臺，甚至鏈接到這個人的在線檔案。因此，任何擁有公眾知名度的人都有可能遭遇欺詐。2023年9月，美國出現了兩起由作家群體針對人工智能大語言模型研發公司OpenAI提起的侵權訴訟。這些作家指控OpenAI“大規模且系統性地盜竊”，利用受版權保護的知名作家作品訓練ChatGPT，并用其生成模仿原作者作品的作品。例如，ChatGPT被指為小說《冰與火之歌》“創作”了未完成的兩部作品和“前傳”大綱，并在其中使用了與原作相同的角色；一些作者發現自己的名字未經授權被使用，造假者上傳了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并錯誤地使用這些作者的名字。作家簡·弗里德曼（JaneFriedman）表達了她的擔憂，她表示自己寧愿看到自己的書被盜版，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由工智能生成的低質量圖書上。

隨著人工智能在創作領域的不斷深入，“共同創造”——在人工智能時代，人類與人工智能的混合創造力和創作過程——得到學者更多關注。這一概念仍然在發散與商討之中。盡管科學家和藝術家使用類似的元素來定義創造力，但是他們所定義的人工智能的作用和過程有所不同：科學家利用人工智能來產生準確和值得信賴的結果，而藝術家則利用人工智能來探索和玩耍，并且后者更傾向于認為他們的作品是其與人工智能“共同創作”的。 對專業作家和編劇的研究表明，人類與人工智能的共同寫作危及了作家的控制自主權和所有權。面對這種威脅，人類作者希望保持對寫作的控制，而不是讓人工智能主導，因為人類更在乎將想法轉化為文字的情感價值及在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中實現創新。“共同創造”不僅體現在創作和出版行業內的具體模式、流程和機制的改變上，更體現在總體性文化變遷的根本邏輯上。這場數字危機表面上是在詢問“未來我們需要什么樣的內容”，實際上是在提醒我們反省“未來我們需要什么樣的人類”。 這一過程可能引發的道德問題被不斷提及，包括抄襲和不準確的風險，以及高收入國家和低收入國家之間對技術的可訪問性存在潛在的不平等， 這些因素都將對“共同創造”的未來產生影響。

現有研究在探討人工智能工具與人類共同創作問題時，大多集中于理論層面的“應然”，致力于提出技術方案和宏觀圖景。然而隨著人工智能在創意及書寫領域參與程度的加深，其已形成了市場化的產品和具體的實踐場所。若人們忽視對這些具體實物和場所的深入理解，將無法全面把握人工智能在人類創作活動中的實際作用與狀態。因此，本研究旨在提供“實然”視角，選取特定的“場所”——亞馬遜電子書平臺，以及“實物”——由人工智能和人類共著的一定數量圖書作為案例，意在回答以下兩個問題：其一，現實共著圖書中人類與人工智能如何分工，圖書呈現何種特色和主題表征？其二，如何理解分工現狀的特征和成因，出版業又該聚焦于哪個方向進行應對？一方面，我們通過對這些新興數字出版物的研究，進一步理解人類與人工智能工具之間的創作分工及人類作者的地位；另一方面，我們以共著圖書為中心，觀察其與人類作者、人工智能工具以及出版平臺等要素間的互動，為出版業應對未來的挑戰提供思路。

二、研究案例與方法

本研究將亞馬遜電子書平臺作為案例選取的主要場域。我們通過在平臺上搜索截至2023年8月1日作者為“ChatGPT”的電子書，共發現857本相關作品，并從圖書主頁面提取了書名、作者、篇幅、語言、發布時間以及圖書描述等關鍵信息，以構建較為詳盡的電子書樣本數據庫。我們尤其關注圖書描述，其通常包含圖書的核心內容和主要特征，對讀者的購買決策起到關鍵作用。而對于描述過于簡略的圖書，本研究采用前言或引言作為補充信息。亞馬遜Kindle電子書商店在電子書市場上占據主導地位，特別是在美國市場占有超過80%的份額。亞馬遜還提供自助出版服務（KindleDirect Publishing，KDP），其寬松的出版條件使得大量由ChatGPT生成的圖書聚集于此。作為一個兼具出版和圖書展演功能的平臺，該平臺是分析人類與人工智能合著趨勢與影響的理想研究對象。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人工智能工具并不局限于ChatGPT，其他大型模型和工具，如人工智能繪畫工具Midjourney等也參與共著圖書。但考慮到ChatGPT是當前最被接受且成熟的大模型產品，本研究以其作為樣本搜集的代表。

本研究采用內容分析法，輔以語義網絡分析法，對共著圖書的關鍵信息及描述進行分析。本研究借鑒政策文本內容分析法，關注圖書撰寫過程和意圖，對圖書的關鍵信息，包括書名、作者、語言、發布時間，尤其是圖書描述或前言部分展開分析，以期呈現出圖書的基本特征和撰寫分工。此外，本研究采用語義網絡分析法，通過聚類分析識別突出主題，考察人工智能概念在人類作者和書籍中的多維度呈現。語義網絡分析法能夠對相對大量的文本數據進行深刻的定性解釋，通過分析詞匯、概念及它們之間的關系，揭示文本的深層含義和結構。為了全面理解圖書的創作流程，本研究還搜集了有關作者如何與人工智能合著的采訪信息及公開發布的內容，作為輔助解釋的二手資料。

三、分工理論視角下的人工智能協作

當技術直接與人交換信息，參與到人類社會線索的討論時，人工智能技術設備和程序可以被視為社會交流與交換的“參與者”。這挑戰了歷史上以人類為中心的溝通定義，模糊了人與機器之間的本體論鴻溝，對傳播研究提出了挑戰。早期的溝通模型將溝通視為一種獨特的人類特質，同時將技術降級為媒介角色。而人工智能與人們的互動方式并不完全符合長期以來圍繞人際交流方式形成的溝通理論范式。新興技術有潛力在整合多種傳播方式方面最終超越人類間溝通的界限。在設計和功能上，人工智能技術和工具成為越來越復雜和逼真的溝通伙伴，如語音助手、社交機器人或自動新聞寫作程序等。這些工具的共同之處在于，它們通過充當溝通者，進入某種角色和身份，不僅促進了溝通，也將溝通和社交的過程自動化。人工智能設備不再只是人們通過其創造意義的工具，更成為人們與之共同創造意義的伙伴和參與者。因此，研究者越來越關注人工智能的“交流溝通”面向，即其擁有的類人性特征和溝通技能，并使用人際互動理論和經驗，來指導人類與技術工具交互的相關研究。本研究認為，要將人機傳播（humanmachinecommunication，HMC）與傳統的人機交互（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HCI）概念進行“切割”：人機交互的重點是用戶界面和接口，而俠義的人機傳播更類似于人際傳播。后者專注于探討“人與機器之間的意義創造”，即當技術被設計為交流的主體，人與技術的互動產生的意義及對個人和社會的影響。具體研究內容包括將機器人理論化為交流的其他個體， 測試人類對數字伙伴行為的反應， 以及探討機器作為溝通者的倫理影響等。有學者提出，承擔社會交流作用的技術設備和程序在社會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可被視為更大社會配置的一部分。其不僅發揮代理角色，更是與人類相關的社會實體（social entities）。 該理論概念的變遷基于技術性質的轉變，回應了人類與機器互動方式不斷迭代的現實變化。

在確認人工智能工具不只是中介，而是參與者的基礎之上，其在分工系統中的位置和作用值得進一步追問，而分工理論為該問題的繼續討論提供了理論線索。亞當·斯密在其著作《國富論》中，闡述了從單一制造到分工制造的轉變對社會生活和經濟生產系統的革命性影響。斯密認為，分工是推動經濟進步的關鍵因素，它不僅提高了生產效率，也顯著提升了人類的生活水平。在斯密看來，分工通過優化個體技能，使生產過程中的不同環節得到專業化處理，從而提升內部效率。專業化的勞動能更有效地積累知識，催生技術創新。

然而，工業化的發展并非如斯密所預期的那般樂觀。批評者指出，工業社會忽視了“人力資本的低度開發”問題，將社會變成了單純的商品生產機器，淡化了社會人格的道德基礎。這種勞動分工不僅未能提升人類幸福，反而削弱了人的能力，使人淪為生產工具中的一部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批判更為尖銳，他指出勞動分工導致人與產品、人與同事以及人與自身的疏離，結果是非人性化的。馬克思強調，分工的前提應當是超越個體合作的社會性。他在《資本論》中明確指出，協作是多人在同一生產過程中或在互相關聯的生產過程中有計劃地共同勞動的形式。協作與人類的社會屬性緊密相連，它提升了勞動生產率，但同時也帶來了管理和組織成本。馬克思還指出，分工是一個具體的、歷史性的范疇，它是社會關系形成的基礎。分工的發展和演變過程極其復雜，總有“新式分工”取代“舊式分工”。

面對關于歐洲社會工業化進程中社會分工效益與弊端的持續爭議，1893年涂爾干在其著作《社會分工論》中，試圖為社會進化歸納一個類似物種進化的原則。他指出，社會進化不必然造成失控的個人主義和社會秩序的脫軌，相反，在集體意識和道德規范的控制與約束下，社會分工既能產生功能分化，也能融合差別歧異。涂爾干認為分工是社會秩序的基礎，它成為人類行為的分類法則。分工的本質是差異，這種差異并不會導致社會成員異化或社會結構瓦解，而是在分化中以道德為基礎實現不同社會成員的團結。他反對功能主義和斯賓塞的觀點，提出“社會優先于個人”，即社會具有不可取代的優先性，包括社會是個體生活的先決條件，社會產生個人并賦予其本質，以及個人意識是由社會構建的。涂爾干用集體意識和集體表征的概念來闡明社會的整體性，強調社會成員通過心靈的結合形成超越個體的共同信仰和情感體系，這些成為社會關系的基礎。社會的每個分工系統都具有集體意識，其是社會成員共有的價值觀念與道德規范。

根據社會團結的形成和分工發展的水準，涂爾干將社會分成兩種不同類型：機械團結與有機團結。機械團結基于成員間的相似性，而有機團結則基于成員間的差異性。在有機團結中，個體的特殊明顯，這反而加強了彼此的依賴性，使社會更加凝聚。分工會隨著社會容量和社會密度的增加而發展。社會分工不僅是物質容量增加（如人口增加）的結果，也受理念因素（如集體意識、科學發展和理性提升）的影響。延續該思路，人工智能與人類在圖書創作和生產領域的分工體系可以被視為一個擴展的社會系統，人工智能工具在此系統中擔任新型的社會參與者或成員個體的角色。當智能技術發展并滲透到人類的日常溝通交往中，合作容量和密度都得到增加時，人類與人工智能在創作中的分工趨勢無法阻擋，分工是對以人類為唯一創作者的創作范式的革新。

本研究認為，不應只將人工智能視為技術工具，而應將其定位為社會交流中的溝通者和參與者，其參與圖書創作分工；人工智能與人類的創作分工結果應反映分工本質，即在差異中團結彼此，在分化過程中形成整合。在此基礎上，本研究以亞馬遜電子書平臺上的ChatGPT與人類共著的電子書為案例，揭示人工智能與人類合作的分工表現、創作特色及表征。

四、人工智能與人類共著圖書的過程與結果描述

（一）ChatGPT參與分工的模糊化和差異化

研究發現，盡管人們將ChatGPT列為合著者，但對其參與創作的過程的描述卻常顯模糊。我們以“Artificial Intelligence”“ChatGPT”“NaturalL a n g u a g e P r o c e s s i ng（NLP）”“Ma c h i n eLearning”“Deep Learning”“ConversationalAI”“Text Generation”“Language Models”和“Transformers”為關鍵詞，在共著圖書描述中進行篩選，結果顯示，僅有332本書的描述中明確提到人工智能技術，超過60%的電子書的描述并未明確提到人工智能技術在創作中的應用。例如，一本名為《擁抱陰影：一個黑暗浪漫》（Embrace of Shadows：a Dark Romance）的電子書，雖然標明ChatGPT為作者，但其描述和序言僅涉及書的內容，并未具體介紹ChatGPT如何參與圖書創作。

對于在描述中提及人工智能的332本書，本研究進一步分析其創作過程中人工智能的參與度。本研究參考學術界近期關于“人工智能作品是否受到版權保護”的大量研究，從務實的角度界定電子書合作中的作者貢獻。有關作品版權問題的討論聚焦于區分計算機輔助作品和計算機生成作品，前者是指人類在機器的幫助下創作的作品，而后者是指人工智能獨立制作的作品。瑞安·阿博特（RyanAbbott）引入“光譜”概念來理解這些作品：在光譜的一端，計算機可以作為幫助人類作者的簡單工具，就像筆可以幫助某人寫作一樣，而在光譜的另一端，計算機在沒有人類作者的情況下生成作品。 機器人在制作作品中的獨立程度與人類的參與程度成反比：更大的機器獨立性意味著更少的人類參與。參照此標準，本研究將人機共著分為“完全或大部分由人工智能生成”和“人機深度交互創作”兩種情況：若圖書內容“完全由人工智能生成”——如利用ChatGPT直接生成、復制、翻譯多語種的作品，或“人類作者參與極少”——如人類作者僅確定圖書主題，則本研究將其定義為“完全或大部分由人工智能生成”。若人類作者通過與人工智能的動態互動和深度交流來完成創作，且這種合作貫穿整個創作過程，本研究將其定義為“人機深度交互創作”。

本研究發現，在創作領域，ChatGPT的參與程度呈現顯著差異。在332本提及人工智能的圖書中，197本被視為“完全或大部分由人工智能生成”，而135本屬于“人機深度交互創作”。一方面，大量圖書的創作完全或主要依賴于ChatGPT，這反映了人工智能在文本生成、翻譯和復制等領域的效率和精準性，同時也凸顯了其對市場的吸引力。例如，《105篇由ChatGPT寫的詩歌——來自機器大腦的詩歌》（105 Poems by ChatGPT —— Poetryfrom the Mind of a Machine）的圖書描述顯示，全書由ChatGPT獨立完成，包括105篇詩歌主題的構想及每個主題下約200字的詩歌創作，展示了其在藝術內容創作上的創新能力。另一本書《AI的哲學》（Philosophy of AI ），作者僅負責設定3個步驟和任務，圖書內容全部由ChatGPT完成。另一方面，采用人機深度合作模式的圖書數量相對較少。在這種模式下，ChatGPT作為創作伙伴，在創作過程中與人類作者進行動態互動和深度交流，共同完成作品。例如，《我親愛的AI》（My Dear AI）和《與AI的對談》（Conversations with ChatGPT）兩本書的序言提到，圖書的創作是一次實驗性的探索，人類作者在創作全過程中與AI產生更有趣和深入的交談與合作，旨在體驗不同的溝通和表達層次。然而，從數量上可以看出，雖然該分工模式結合了人類的創意情感和人工智能的技術潛能，但其在目前圖書市場上尚未成為主流。

（二）ChatGPT與人類共著的圖書的內容分類與特征

本研究為ChatGPT與人類共著的圖書創建了一個既便于使用又具有學術基礎的內容分類。基于圖書館學的五定律，特別是“每本書都必須找到它的讀者”（Every Book Its Reader）原則， 本研究綜合考慮了社會熱門主題和讀者的年齡等，確保圖書的多元化主題得到考慮。具體來說，本研究首先使用亞馬遜電子書主頁上的分類名錄（categories）對857本電子書進行初步分類。在分類過程中，我們根據圖書內容的具體特點，對預設的類別進行了必要的調整和優化，以確保分類系統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我們對分類模糊或不明確的圖書進行更細致的審查和討論，最終確定了八個類別（見圖1）：人工智能觀點、職場和個人成長、探險科幻小說、兒童讀物、旅游指南、小眾愛好、愛情和情感、歷史。

結果顯示，在857本ChatGPT與人類共著的電子書中，與人工智能和ChatGPT本身相關的圖書數量最多，達到211本。作為人工智能語言模型，ChatGPT在該技術領域擁有深厚儲備，這使它在撰寫此類圖書時更加得心應手。同時，公眾對新技術的好奇心和學習需求日益增長，也推動了該主題圖書的大量創作。從市場需求的角度同樣可以解釋職場和個人成長類圖書的數量何以位列第二。這類圖書通常提供實用的職業建議和自我提升指導，與讀者實際需求密切相關，而ChatGPT憑借對大量文獻和當前趨勢的理解，能夠創作出既專業又貼近實際的內容。探險科幻小說、兒童讀物和旅游指南是ChatGPT創作圖書的三個熱門類別，表現出大規模語言模型的高度適應性和多樣性：探險科幻小說是富有想象力和創意的文學類型，需要大量的創新思維和對科學技術的理解，ChatGPT能夠有效地結合現有知識與創新元素，創作出有科技感的故事；兒童讀物語言簡單、結構清晰、內容生動，大模型可以輕松模擬兒童文學的語言風格，甚至利用人工智能工具完成兒童圖書中的插畫創作，創作出吸引兒童注意力的情節；旅游指南信息性強，憑借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ChatGPT可以整合和呈現這些復雜信息，更能根據不同讀者需求提供定制化的旅游指南和計劃建議。此外，86本圖書被歸類為小眾愛好，如占星分析等，這一分類體現了ChatGPT在處理多樣化和特定興趣領域主題上的靈活性。相比之下，ChatGPT創作的愛情情感類和歷史類圖書的數量最少。愛情和情感類圖書往往涉及深層次的情感表達和細膩的人物心理描寫，其難以完全由算法捕捉和模擬，這可能導致ChatGPT創作的愛情情感類作品在情感深度和真實性上不如人類作者。歷史類圖書強調歷史準確度與深度，對人類作者而言，其創作是一項具有較高技術門檻的任務，ChatGPT在理解復雜歷史事件的深層次含義，以及準確識別和解讀歷史敘述的細微差異上，可能不如經過專業訓練的人類歷史學者。ChatGPT與人類合著的圖書在內容分類上的特點，既表現出人工智能在文學創作中的潛力和局限性，同時也反映了當前社會和文化趨勢對電子書內容選擇的影響。

除內容主題外，本研究還探討了圖書在語言分布、出版趨勢、市場定價和篇幅等方面的特征。圖書的語言分布極為不均衡。英語作品以占總數74%的絕對優勢領先，共計637本，接下來是西班牙語作品（63本，占7%）、葡萄牙語作品（39本，占5%），德語、意大利語及法語作品均約占4%。其他語言作品數量相對較少，其中包括日語、繁體中文、俄語作品等。語言分布的不平衡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技術接入和發展的不均衡。大多數自然語言處理技術主要服務于英語，因為它有大量的訓練數據，而其他語言則受限于高質量數據集的匱乏。ChatGPT在一些國家和地區并不提供服務，這種不均衡也與全球不同地區人工智能政策差異密切相關。從出版時間來看，ChatGPT與人類合著的圖書的發布數量經歷了由快速增長到逐步下降的過程。2022年12月僅有20本圖書出版，隨后數量迅速增長，2023年3月達到186本的高峰，之后逐漸降至2023年7月的76本。這一趨勢反映出市場對新興技術的初期熱情及其后的調整。最初的快速增長可能源于對新技術的好奇和嘗試，特別是在2023年2月至3月，隨著OpenAI對ChatGPT進行技術升級（如推出ChatGPT Plus和ChatGPT API），市場反應迅速。接下來的下降趨勢，可能是市場飽和及人們對ChatGPT作品質量和多樣性重新評估的自然結果。這一趨勢與技術炒作周期（Hype Cycle）相符，在這一周期中，初期新技術的作用往往會被過度夸大，而后人們對其感到懷疑和失望。此外，ChatGPT創作的電子書篇幅從1頁到1006頁不等，篇幅的極端差異反映了作者使用ChatGPT進行創作的不同目的和方式。而在市場定價方面，超過六成的圖書加入了Kindle Unlimited計劃，會員可免費閱讀，出版商試圖通過提高可訪問性來吸引讀者。僅有不到三成（231本）的電子書提供紙質版，比例較低。由于紙質書的生產涉及印刷和物流成本，在初期不確定的市場需求下，出版商顯然并不愿意承擔這些成本。對于新技術和新形式的圖書，消費者的接受度和購買意愿需要時間來培養，電子書提供了一種低風險的方式來測試市場反應。

（三）人工智能在電子書中的多維度表征

本研究采用語義網絡分析法來探討人工智能在圖書描述中的表征，通過搜索包含人工智能相關關鍵詞的圖書描述，確立了文本數據集。我們對數據集進行初步處理，包括去除網址、數字以及使用自然語言處理工具進行分詞和詞形還原，以確保分析準確性。本研究通過統計詞對的共現頻率，構建了語義網絡，其中節點代表關鍵詞，邊代表詞對的共現頻率。本研究選取共現頻率大于5的詞對作為邊，形成了一個由181個節點和5749條邊構成的網絡，并使用聚類發現算法（louvain算法）對網絡進行了聚類分析。通過Gephi軟件可視化，本研究分析了網絡中的四個主要聚類。這些聚類反映了人工智能在文本中的不同語境和相關性。（見圖2）

人工智能在圖書描述中被呈現為一個多維概念。它不僅是技術領域的要素，更成為一個與社會、經濟、教育和倫理議題緊密相關的主題。聚類一和聚類二顯示了人工智能作為推動力， 在引領創新、教育和學習中扮演的核心角色。聚類一聚焦于A I 技術的領導力和創新，其中，“leaders h i p ” “ i n n o v a t i v e ” 和“strategy”等詞匯的中間中心性較高，顯示了這些概念在圖書描述中的突出地位。在聚類二中，“ebook”“digital”和“learn”等詞匯的中間中心性突出，揭示了人工智能在教育和數字出版領域的影響，而共現頻率較高的詞匯，如“tool”“skill”和“knowledge”則表明在圖書描述中，AI被視為增強學習技能和獲取知識的工具。聚類三以“human”“intelligence”和“life”為核心，反映了人工智能與人類經驗之間的深層聯系，這些詞匯的中間中心性和共現頻率揭示了人們對人工智能作為人類生活擴展的討論，強調了其如何與人類的故事和生活經驗相融合，進而被塑造成一個能夠與人類故事和情感相聯結的實體。聚類四圍繞“AI”“future”和“ t e c h n o l o g y ” 等詞匯展開， 其中，“impact”“ethical”和“society”的中間中心性顯著，顯示了人類作者對人工智能的社會影響和道德風險的關注，體現出人們對人工智能未來發展趨勢及其潛在挑戰的深度思考。

五、人工智能參與分工的形式主義傾向與失范狀態

本研究在真實市場環境中發現了人類與人工智能在創作分工中存在的兩類矛盾。第一類矛盾是署名的高調宣傳與分工職責的模糊。本研究的所有研究對象都將ChatGPT列為作者，但僅有不到四成的對象愿意在圖書描述中介紹人工智能如何參與創作。這當然與目前電子書平臺沒有明確要求披露人工智能的具體使用情況有關，但也呈現了其他可能，如人類創作者認為沒有必要或沒有能力厘清人工智能與其在創作中的合作關系與邊界。第二類矛盾則是表征的多元與分工實際的局限。盡管人工智能在圖書描述中被描繪為一個從技術到社會經濟再到倫理的多維度概念，但在實際作品中，人工智能的分工參與仍然是相對匱乏與缺乏想象的。不僅作品主題較為集中，分工的層級也更多停留在“完全或大部分由人工智能生成”的層面，充分與人類互動的合作并未占據主流。對于人工智能作為分工參與者的集體意識和想象已經產生，但人類與人工智能相互協調、彼此依賴的有機互動的團結形態并未形成。

在當前的人類與人工智能共著場景中，合作表現出“形式主義”（tokenism）的傾向：在人類作者與人工智能合著的分工實踐中，人工智能伙伴參與創作甚至署名，但整個過程依然遵循傳統的創作模式。人類與人工智能的合作分工，停留于尋找兩者之間的相似性，而非充分挖掘和利用差異性。在社會學文獻中，“符號”（token，也譯為“樣板”）一詞常用于描述那些因其與群體其他成員的不同而被雇用、接納或任命到某個群體中的人，如婦女或少數族裔。查爾斯-馬登（CharlesMarden）和格拉迪斯-邁耶（Gladys Meyer）在1973年的研究中發現，這種形式性的做法在美國南方尤為常見，那里的學校和企業有時會象征性地接納一些黑人，以此來滿足聯邦政府的反種族隔離要求。“形式主義”也被廣泛用于解釋婦女在進入傳統男性職業時面臨的許多困難。羅莎白-坎特（Rosabeth Kanter）在1977年的研究中將“形式主義”作為其組織行為理論的三個主要組成部分之一，坎特發現那些進入管理崗位的女性，許多未能實現與男性的平等。這些女員工經常表現出“典型的女性”工作行為，然后被組織內其他人用作女性不適合傳統男性工作的“證據”。

與之類似，在圖書創作中，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人類與人工智能之間形成了分工合作關系，但實際上這種分工缺乏深度，未能深入到實質性的、有機的合作層面。在這種情況下，人工智能的潛力并未得到充分發揮，其參與更多是為了吸引關注或作為創新的標志，而不是實質性地貢獻于創作。換言之，盡管人工智能的地位從“工具”被提升為“共著者”，但其在實踐中并未真正突破傳統的創作思路和路徑，仍然停留在技術層面的接納和使用上，而沒有實質性的思維和操作模式的革新。當前幾乎所有關于人類如何利用人工智能共創圖書的指南，仍在遵循人類的傳統創作步驟，以追求效率為主，人工智能的參與角色缺乏實質性的決定議程，其使用方式呈現模板化和象征性，即一種分工的形式主義傾向。

有趣的是，“token”在自然語言處理中作為語義單元的字面意義與其在合作中的象征性符號作用之間形成了某種隱喻關系。在自然語言處理（NLP）領域，“token”指的是文本被分割成的最小單位。分割本質上是對復雜語言內容的簡化，以便算法處理。一個自然語言處理系統在某些情況下可能表現出較高的理解和文本生成能力，但實際上，這些能力是基于對文本中的單詞或短語的表面處理。符號與實際功能的差異，也讓人類對人工智能及與其的合作形成不合理的期待。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想象和評估通常基于使用體驗，而非開發過程。例如當ChatGPT轉變為合作伙伴的角色時，人們可能會新奇地歡迎這位“新朋友”，卻缺乏對其技術背景和潛能的全面理解。對合作任務和角色的劃分及簡化，導致人類作者陷入對人工智能能力的表面化理解中，而放棄了深度探索。

人類與人工智能在創作分工中的矛盾及形式主義傾向，更深層次地反映了人類面對人工智能的雙重態度。一方面，人工智能作為合作伙伴的迅速發展與強大潛能，使人們希望擺脫傳統模式對作家角色的約束，能更自由地進行個性化創作與創新。在人工智能看似無限的能力面前，人類作者看不到創作的極限，這使生產變得“肆無忌憚”和不受管制。另一方面，集體的創作慣性與規則被深刻內化在個體的創作意識之中。這種長期形成的慣性，在面對快速變化的技術環境時顯得極不敏感。集體慣性對變化的抵制，需要積累足夠的動力并經歷漫長復雜的過程才能被克服。正是這種雙重態度，導致合作越軌率的上升、圖書市場的動蕩和人們的困惑。這些現象表明，人類與人工智能的合作進入涂爾干所描述的“失范”（anomie）狀態。涂爾干認為，勞動分工和社會的快速變化是失范發生的兩個主要原因。“失范”狀態通常出現在社會由機械團結向有機團結過渡的階段，特別是當有機團結尚未完全形成或功能失效時。勞動分工削弱了人們對更廣泛社區的認同感。同時，人類的欲望和自身利益受制于超越個人的力量。這些外部力量是一種集體意識和文化紐帶，通過思想、價值觀、規范、信仰和意識形態來表達。當這些社會紐帶被削弱時，社會價值觀和信仰無法提供連貫或堅持不懈的道德指導，從而導致“失范”。這意味著社會必須不斷更新其法律、道德和規范體系，更為敏感地應對社會變化。人工智能參與分工的“失范”狀態在現實中已然出現：亞馬遜平臺上、市場上出現大量利用人工智能草率制作的低質量圖書，以及激增的由機器人生成的虛假評論；科幻雜志《克拉克世界》（Clarkesworld ）亦因人工智能創作故事的重復性和數量暴增而暫停接受新稿。 因此，建立與社會變動相匹配的規則與規范，是維持分工秩序和促進分工進步的必要條件。

以往研究已經證明，只關注分工參與的表面數字提升，并不能產生真正的團結，反而會帶來對于復雜性的忽視，因此，需要讓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場所和實踐中。 對于出版行業而言，要超越形式主義，邁過“失范”階段，走向有效的有機團結，必須建立適應性的規則和標準。具體來說，需在公平性、多樣性以及包容性之間尋找平衡。公平性的核心是保護“歷史的”和“未來的”人類作者，關注如何保護已有的人類創作，并設立規則保障未來創作的合法出版。在這一過程中，機構間的合作、信息共享，以及共同制定行業規范和標準顯得尤為重要。美國出版商協會（Associationof American Publishers）在回應美國國家版權局（U.S. Copyright Office）有關版權法與AI交叉點的調查時指出，科技公司不與版權所有者合作，反而利用其知識產權謀求商業利益，并強調政府不應犧牲創作者利益以提供商業優勢給人工智能公司。 2023年9月6日，由新聞、雜志和圖書出版以及學術出版領域的26個全球代表性組織共同發布了《全球人工智能原則》（Global Principles forArtificial Intelligence ）。該原則旨在確保出版業持續創造和傳播高質量內容，維護內容創作者和消費者利益的同時，促進可信賴人工智能系統的創新。作為同類原則的首創，其涉及與知識產權、透明度、問責制、質量和誠信、公平、安全、設計和可持續發展相關的關鍵問題，標志著前所未有的合作。 而對于那些已經卷入誠信爭議的出版機構和平臺來說，積極自省和快速革新有助于維護公平性。以亞馬遜電子書平臺為例，其出版政策原先并未涉及明確的創作指導，導致許多作者并不覺得其有義務披露作品是否由人工智能生成以及作品生成方式。直到2023年9月，亞馬遜平臺開始要求在自助出版服務中出版的作品，若涉及人工智能生成，作者需預先通知平臺。此外，公平性應建立在尊重出版物多樣性的基礎之上。這意味著對于不同類型的出版，如學術出版、文學出版等，應根據其各自的特點和需求制定相應的指導原則。例如在學術出版領域應重點關注研究的原創性、準確性和學術貢獻度，而在文學出版領域，則應注重創意表達和文學價值。只有在不同門類中建立有區分度的指導原則，才能在保證公平性的同時，使各類出版物保持特色。最后，堅持包容性意味著全球出版界需要從更廣闊的時間維度接納圖書市場的“失范”狀態，接受新技術或新關系在實際應用中可能無法達到預期的高度現實。出版方應積極參與其中，探索和適應不斷變化的技術環境，同時保留對文化多樣性和創意自由的尊重，進而保護和尊重創作者和讀者的權利和利益。

維護健康的圖書創作市場和生態是整個圖書創作社區的集體責任。對人類作者來說，突破形式主義一方面意味著超越傳統創作經驗，與人工智能技術建立更密切、更開放的合作關系。這種合作關系建立在人類與人工智能意圖對齊的基礎之上，“從合作中學習合作”被認為是最佳方式。例如，對ChatGPT來說，人們要求其輸出復雜敏感文本，需要為其提供足夠的信息和場景，而人類作者可以通過轉換角色，讓人工智能伙伴“反問”，以有效減少信息差，或定制GPT模型，構建與自己價值觀和信息傳遞目標相符的人工智能合作伙伴，實現更深層次的交流和創意碰撞。另一方面，在開放合作的背景下，人類作者的合法身份更需要被保護。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應用初期，作家憂慮的是人工智能可能在出版領域替代人類作者。然而，當前的關切已經轉向了人工智能可能侵犯人類作者的合法作者身份。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企圖借用人類作者名譽進行出版的案例層出不窮。為此，人類作者在法律保障措施確立前需采取預防措施，如在作品中加入“禁止AI訓練”聲明，以防止未授權使用。人類作者更需要結成同盟或組織以對抗可能的風險：當作品被盜用時，盡管訴訟是有效手段，但大多數作者缺乏必要資源和經驗，因此加入如作家協會等擁有集體力量和資源的組織以獲得支持越發重要。

六、結 語

本研究聚焦于亞馬遜電子書平臺上857本由ChatGPT和人類共著的圖書，發現在共著過程中，分工理論的效率原則和專業化得到了充分體現。人類與人工智能工具的合作既提升了圖書創作的效率，也豐富了創作內容。然而，共著創作場景亦存在形式主義傾向：盡管人工智能在理論上和想象中具有巨大的創作潛力，但在實踐中，人工智能作為“共著者”仍然更多停留在技術層面的接納與使用，未能突破傳統的創作思路和路徑。非實質性創作伙伴的角色，影響了人工智能潛能的充分發揮。共著實踐中的形式主義傾向背后是人們對人工智能作為創作伙伴的矛盾態度，反映出社會對新興技術的適應和整合中的結構性挑戰。這種結構性挑戰在涂爾干所描述的“失范”狀態中得到體現：在人工智能參與共著圖書的實際場景中，圖書市場尚未適應人工智能的充分融入，人工智能參與分工的均衡點和調節體系尚未建立。

然而，正如涂爾干所述，失范只是暫時的規范匱乏狀態，社會習俗仍舊可以規定和協調新的社會器官和功能及其相互關系。 從更長時間范疇來看，圖書市場目前的“失范”狀態更應被視為一個難以規避、暫時性的分化過程，內含團結與合作的潛力。當人類與人工智能不斷提高交互頻率，不斷增進理解，分工規則與規范逐步建立，一個相互依存、協調互通的分工系統也將最終形成。這要求出版行業和創作者共同努力，在公平性、多樣性和包容性的均衡點上開發新的合作框架和標準，以構建一個既能促進創意自由流動，又能保持高效和質量控制的動態系統。理想狀態下，人工智能與人類的分工形成一種“創作有機體”——該有機體以人與智能技術間的集體意識溝通為核心，以分工的道德規范與準則為協調機制，實現分工的有機團結。

本研究指出了人類與人工智能共著圖書領域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以及建立新的社會規范和合作模式的迫切性。本研究希望為探討人工智能與人類共同創作圖書問題提供現實視角。本研究尚存在以下局限性。首先，鑒于電子書可能受到特定的文化、社會和市場因素影響，嚴格的質量評價標準也相對缺乏。因此，需謹慎地將本研究的描述和結論放入更大的圖書市場中進行解讀。其次，本研究對案例的分析集中于對圖書的描述分析，后續研究可考慮對創作者和出版方開展調研，以獲得更多元面向的理解。

（作者管佖路系南京財經大學新聞學院講師；顧理平系南京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新聞史學會媒介法規與倫理專業委員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