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曉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線上工作、居家辦公也成為普遍現象。陶某生前是某貿易公司的員工,根據他生前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2020年的一個工作日,陶某下班回家后通過微信與同事、客戶洽談工作。當晚19時40分左右,陶某在家中突發疾病倒地身亡。當地社保局不予認定工傷后,陶某妻子起訴至法院。
那么,在上述情形下發生死亡能否認定為工傷?法院又是如何判決和認定的呢?
丈夫在家中猝死,妻子申請工傷認定
某公司的員工陶某,家里有一個患病的兒子,家庭負擔比較重。他每天在崗位上勤勤懇懇地工作,加班加點也沒有怨言,為的就是盡可能多掙一些錢照顧家人。
陶某在公司做售后客服相關工作。很多客戶下班后才有空在網上和陶某溝通,談談自己的產品需求以及質量問題, 陶某不得不在下班后用微信回復工作信息。雖然處于下班時間,但依照公司的規定,他必須以高度的責任心和耐心投入其中,也只有這樣才能不得罪客戶,保住自己的工作職位。為了滿足客戶的需求,陶某即使回到家中也會持續關注微信群,隨時準備回復同事和客戶的咨詢。
然而,過度勞累終使陶某發生了意外。在2020年某個工作日的晚上,陶某在家中像往常一樣,用手機回復了客戶留言后,突然感覺身體有強烈的不適。陶某告訴妻子自己感到劇烈的胸悶和呼吸困難,在他拿起手機準備緊急尋求幫助的同時,似乎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使他瞬間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地上。
妻子發現丈夫倒地后,迅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不久,救護車迅速趕到,醫護人員全力進行救治。然而,陶某已經遺憾地離世了。
在得到丈夫離世的消息時,妻子覺得天都要塌了。但是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振作起來,兒子還要撫養,自己一定要撐住。克制住悲傷之后,陶某的妻子開始思考是什么原因導致丈夫突然死亡。于是,她查看丈夫的手機,發現陶某回家時還在使用微信處理工作,經醫生確認陶某離世的時間大約是晚上7點40分左右,而在他離世之前,他在工作微信群里最后一次發言的時間是7點22分,僅相隔18分鐘。
丈夫才四十多歲,平時非常健康,體檢也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應該就是過度的工作壓力把他壓垮了。如此,公司應該為丈夫的離世進行賠償嗎?用微信加班時去世算工傷嗎?
一個個疑問在陶某妻子腦海中浮現,她將丈夫在下班后仍在用微信與同事和客戶溝通工作事宜的證據收集起來并咨詢了律師。律師建議她可以將證據提交給當地社保局,并提出工傷認定的申請。
不予工傷認定,原告訴至法院
陶某的妻子堅信丈夫是因為工作加班、過度勞累導致突發疾病而去世,因此,她將此事告知了社保局,并提出了工傷認定的申請。
然而,社保局并不認可陶某妻子的觀點,不認為陶某在家中猝死為工傷,理由是陶某去世的情況與《工傷保險條例》中第十四條、第十五條規定的“工作時間、工作地點、工作原因”工傷認定三要素稍有出入。陶某下班后繼續用微信回復工作信息,實際上已經進入了個人時間。并且陶某是在家用手機上微信進行回復,并不符合“工作地點”的認定。因此,社保局不予認定為工傷。
不過,陶某妻子并沒有放棄。在律師的幫助下,她將社保局起訴到了法院。律師告訴陶某妻子,一定要整理好陶某生前的聊天記錄,以及工作時長、通話錄音等等。
律師解釋說,在涉及非公司工作地點辦公的勞動爭議案件中,許多勞動者及其家屬很可能沒有證據意識,不能夠保留居家辦公期間及在外辦公期間的微信聊天記錄、QQ聊天記錄、電子郵件、手機通話記錄、手機通話錄音、短信記錄等各種證據。如果一旦發生勞動糾紛,一個細微的證據都有可能成為判決的重要依據,如果不注意保存證據,將會非常遺憾。此外,律師認為,目前被迫利用電子產品在家加班的現象很多,而且時間長,對勞動者的身體是一種考驗。如果今后可以通過立法的方式明確下班后居家線上辦公突發疾病死亡的情形視同工傷,將能更好地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陶某妻子迅速整理好陶某事發當天的聊天記錄、陶某過去在家中用微信加班的微信記錄、通話記錄等等,將這些證據提交給了法院,用來證明陶某在家中加班實際上是“隱形加班”,而且是領導默認的一種加班方式。
然而,一審法院在審理期間,認可當地社保局的觀點,認為陶某死亡時確實不在上班的時間,工作地點不在單位,故不符合工傷的認定標準,因此拒絕了陶某妻子的訴訟請求。
為此,陶某妻子覺得非常憤懣,不服一審法院的判決,在規定時限內提起了上訴。在準備二審的過程中,她學習了很多法律知識,查看了大量類似案例,并且在社交媒體不斷地發聲,尋求大家的幫助和聲援。
有一位熱心的網友說,現代社會工作的邊界已不再局限于傳統的上班時間和工作地點。而陶某用微信加班雖然是一種個人主動行為,但其背后的出發點往往是職業素養和對工作的責任感,應該得到企業和社會認可。因此,在界定工傷時,應更加注重職場現實的變化,除了關注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外,還應考慮到工作內容及其對人身安全和健康的直接影響。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職工的權益,同時促進企業和諧發展。
陶某妻子看完評論后非常感動,并且將這些評論中有益的部分整理出來,和律師共同將這些內容添加到二審的辯護詞中。
二審撥云見日,工傷終得認定
在二審法院審理時,律師提出了關于“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延伸的觀點。律師表示,陶某為了維護單位的利益,即使下班后仍然在微信上處理工作事項,這是工作責任感和職業精神的體現,并且陶某所在的公司也認可他下班后為單位提供客服工作與上班時間的工作是緊密聯系的,公司承認陶某在回家后的工作是對上班時間工作的補充,不能因為不是上班時間就否認陶某不是在工作,更不能因為陶某在家工作就將其認定為非工作地點,要以事實為依據,客觀評定陶某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因此,陶某的死亡應被視為與工作有關的傷害。
法院調查相關事實,并作了細致的說理推導,比如從陶某的微信記錄中得知,他經常下班后用微信回復工作信息,且有同事的陳述交叉印證。具體到悲劇發生的當晚,在突發疾病前20分鐘,陶某還在用微信回復工作信息。綜合來看,有充分理由相信,陶某符合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突發疾病死亡的情形。
二審法院綜合考慮了陶某生前的工作習慣和職業特點。最終,法院認定,陶某下班后繼續使用微信進行工作交流的行為,是對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的延伸,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的規定。而在突發疾病導致死亡這一悲劇中,職業上的因素起到了直接的作用。二審法院因此撤銷了一審法院的判決,并責令社保局對陶某的工傷認定重新處理。
這個案件引發了公眾對于工傷認定邊界的關注和討論。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線上工作和居家辦公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現象。然而,目前對于這些在工作崗位之外發生的意外事件能否認定為工傷缺乏明確的解釋和規定。隨著網絡信息化、工作形式的多元化,很多工作崗位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必須在單位朝九晚五,出了辦公地點就是下班休息,很多人下班后仍舊要在線上處理工作,但“超時工作”卻拿不到額外的加班費,如果再出現猝死等意外事故,還不能得到工傷認定的話,是不符合法律“以事實為依據”的基本精神的。
因此,網友們呼吁立法機構出臺關于工傷認定問題更明確的解釋。在制定相關的法律法規過程中,應廣泛征求各方的意見和建議,同時也需要充分考慮到不同行業、不同工種的特殊性和差異性。在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已經超越了傳統的時間和地點概念,而是與互聯網和現代通訊技術聯系在一起。這給工傷認定帶來了新的爭議和挑戰。立法和行政司法部門應確保法律的公正性與適用性,避免出現不公正的工傷認定結果。對于那些利用個人時間處理工作事務,并最終導致意外傷亡的人,應該給予相應的工傷認定,以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
(文中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