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評判影像的真實

呂品

最近英國有許多重要的新聞發生，包括對舉行大選時刻的猜測、對中東局勢的爭議，以及對美國總統選舉走向的擔憂等，但是上周引起媒體和網絡熱烈關注的，卻是威廉王儲的妻子凱特王妃（Catherine， Princess of Wales）發布的一張照片，占據了報紙的頭版和電視新聞的頭條。

事情的緣起是對凱特王妃“下落”的各種猜測，因為自從今年年初英國皇室宣布凱特王妃即將接受腹部手術后，她就再也沒有公開露面，皇室的說法是手術后需要靜養，但是各種謠言和陰謀論早已紛紛出籠。3月10日是英國的母親節，英國皇室發布了一張凱特王妃與她三個孩子的合影，在照片的說明中，有凱特王妃對公眾的關心和支持的感謝，還有該照片由威廉王儲在近期拍攝的字樣。但是照片公布沒過幾個小時，社交媒體上就出現大量帖子，指稱在仔細研究這張照片后，發現多處有經過編輯處理，也就是“作假”的痕跡。當天晚上，這張照片被撤回。第二天凱特王妃公開道歉，稱自己和許多業余攝影師一樣，有時候會“修飾”照片。此舉并沒有平息各種揣測，反而激發了更多的陰謀論，因為自始至終，除了這張照片，以及坊間流傳的模糊側影照片外，凱特王妃從未在公眾面前出現過。各類猜測和分析仍在繼續下去。

我對有關凱特王妃的陰謀論沒有興趣，相信這不過是皇室在公關上的一次災難性失誤，而且把責任都推到凱特王妃身上，讓人覺得實在不公平。令我感興趣的是整個事件中媒體的作用，因為不論社交媒體上對這張照片的“分析”如何頭頭是道，真正判定這是一張“作假”照片的，其實是傳統的圖片社。這張照片是由英國皇室在其社交媒體賬號上發布的，但是各大媒體卻是通過幾家國際圖片社拿到這張照片的。在母親節的當天晚上，負責向媒體傳送這張照片的法新社、路透社和蓋帝圖像先后向媒體發出了一個名字很嚇人的“截殺令”（Kill notice），稱這張照片有“修飾”痕跡，應立即停止使用并刪除。法新社指出“修飾”是在夏洛特公主的袖口部分，該處明顯有類似經過Photoshop修改的痕跡。但是據報道，真正讓這幾家圖片社決定“截殺”，是英國皇室沒有對圖片社發出的質詢作出回復，在沒有任何合理解釋的情況下，圖片社不能承擔為“作假”照片站臺的風險。我當天也看了不少網絡“分析”，覺得真假難辨，直到圖片社撤回照片，我才接受照片“作假”的結論，相信許多像我這樣沒有預設立場的人都是如此。

當今通過社交媒體發布新聞似乎已經取代了傳統媒體，但是當人們對爭議話題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時，還是會依靠這些似乎已經過時的“遺留媒體”（legacy media）。現在照片視頻上的移花接木，或是干脆用AI直接生成圖片和視頻作假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多，最近好幾位政客、明星都成為針對的目標。許多人估計，今年的美國總統大選季將是各種作假影像泛濫的高峰期，那么普通民眾會相信誰能替他們判斷影像或是傳言的真實性呢？在凱特王妃照片這個事例中，圖片社擔當了這個角色。但是在事關重大的政治角逐中，圖片社面對的可不再是凱特王妃這樣的“業余攝影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