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渡（組詩）

黃明洋

竹林中

我曾走進這片竹林，有一種

黑夜稀釋的綠。陽光透過竹葉

石頭間簇擁著光的斑點。整個早晨

干燥的空氣中，都蕩漾著雞鳴和犬吠

再次走進，看見一只山羊

圍著竹筍打轉，看見鳥群被驚醒

從我頭頂飛過，怎么會這樣

它們會飛到哪里去。竹葉被風卷起

那一刻，我聽見母親呼喊我的名字

來自不遠處的小路，聲音微弱但很悅耳

我就站在這幽閉般的林中，如此漫長地等待著

塵埃在今天的呼吸中為你而閃耀

夜 渡

我們登上渡船時，已看不見懸崖邊上的燈塔

霧氣將它牢牢鎖住，燈光在夜晚潰散

靠窗的座位還留有余溫，是上一個乘客留下的

我們無從考證他的職業、性別或是生平

輪渡從碼頭離開，海岸線上的城市

依舊燈火通明，很多人早已睡下

我們斜靠在船的圍欄，對面的男人

睡眼稀松，在雙肩包的呼吸中起伏

活像一只住在桉樹體內的考拉

解構的生活離魚腥味越來越遠

我們討論起汽笛聲驚飛的海鷗

海風灌滿袖口，無法剝開

牡蠣厚重的殼，就像我們依舊

看不見父親打魚時疲憊的臉

寶箴塞

或許不應該走近它，僅剩

將原野覆蓋的蒼白

變成一處任人游玩的遺址

石壁與石壁間偽裝著鏨子

遺留下的縫隙，丟失在干枯的水井旁

我無法用蹩腳的方言述說，熱武器穿過

碉樓的感覺，數十米高的墻壁

在陽光下逐漸變矮。新蓋的琉璃瓦

閃耀著老年斑，汗濕一個背包歸來的少年

時間僅僅是愈合，在柏樹柱子裂開的午后

男人們爭論風力侵蝕的程度，推測姓氏的興起

走近天井，抽空一支煙的空白

廚師長

他們正在講述，廚師長擰開水龍頭的瞬間

烤箱般的臉轉向夏日的午后

你焦慮地剝開手中的卷心菜，放入籃中

滾筒洗衣機般重復清洗的動作

用決絕的眼神，凝視水槽留下的兩片枯菜葉

聽！玉米熟透的聲音像一把晃動的鑰匙

可以代替灶臺上蒸發的水。打開壁櫥

苜蓿會在冷氣中凝結

你急切地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剔除魚鱗

將沉甸甸的黃魚舉過頭頂，魚腹灰白

你將從白色的氣泡中擠破一張餐桌

帶著腥味的拳頭，如白熾燈一樣明亮：

而人們將在鋒利的刀刃上用餐

在火矢村

稻谷收割完，一座村莊陷入寂靜

燈火在屋舍間亮起。父親背著背簍

走過田野，可以聞到稻草燃燒時的草木灰味

刺激著鼻孔，被膨脹的胃給俘獲

過往的生活，伴隨著憂慮

孩子們的口袋揣著打火機，香煙

和才打出來的半袋新米，乘著摩的去往客運中心

車輪沿著柏油路上升。在豐收后的大地上

幾只麻雀跟著父親彎曲的脊背尋找遺落下的稻穗

他不知道為什么，在與鳥不同的緯度下

做著同樣的事情。可能來自一種欺騙

在這個破山溝里，只有幾聲狗叫或者雞鳴

他站在那里，靜靜地張望。尾燈漸行漸遠

在他臉上投下歲月的斑點